世蹉跎兮自逍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祢处士
“王司尉…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了。”谢禹在王赟手下大声辩证道。“我理解你的苦衷…也知道官家的规矩…可今日我到此处,确实是有要事要办,还请阁下一定相信我。”
“有令在身,恕王赟不可能如君愿。”王赟冷言回答。
徐小张皱眉,他在寻找对方的破绽,从而将谢禹夺下来。
可王赟虽然是在与谢禹交谈,眼睛却从没有离开过徐小张半毫。
“司尉…”人影此起彼伏…是跟来的缉盗吏们,他们摆好阵形,将王赟和谢禹围在中间,面对徐小张。
“姓王的狗官。”徐小张大喝道。“我数三声,若你不将我的朋友放开…那我就大开杀戒了!”
“你可以试一试。”谢禹已经落到了手中,那么这个环节就成功了一半…王赟心中的石头不免落地了,于是面对徐小张的威胁,他充耳不闻。
徐小张确实厉害,可再厉害一人能可匹敌整队编的缉盗司
再者…手中尚且还有人质。
“王司尉…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沉默了许久的谢禹终于开口。“我会同你回到洛邑。”
天下的事情总是变化无常,既定的计划也会随着不可抗因素发生变化的。
第三十八章 埋伏(壹)
谢禹的双手被缚在身后,双腿也被拴上了绳索,他被随意丢到了一匹马的背上,随着马匹的颠簸,腹部不断的与马鞍摩擦。
他的脑袋朝着地,发冠也因为颠陡的小路而散开来,随着他一起上下左右地起伏。
大脑充血,腹部痉挛…这一切都非常的糟糕。
但谢禹清楚…此时并没有到再与王赟谈条件的地步。
他在赶路的路上静静地思考…
从群杰舍观武打赌…到鹿鸣馆赴宴…再到大彝神庙遇险…之后的村庄…到如今的被俘。
每一次他都预算好了情况,胸有成竹,可每一次都让自己陷入了险地。
谢禹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似乎过于高看自己了。
首先是群杰舍之约,《木机》三式被人觊觎,他本能的觉察到杨开意在公输木玖,所以想一探究竟,从而陷入泥沼。
再是鹿鸣馆,虽明知这是场鸿门宴,却觉得杨开之流他自己一个人绰绰有余,于是并没有做任何准备,由此还大意让公输木玖误饮那迷酒。
神庙之中,他尚且以为青天只是一届普通教派,再次让自己身陷囹圄。
凶宅之中险些被老徐杀死…后又遇青天,若不是老徐,只怕自己早就死了。
而现在更甚…自己事先都没有准备好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以为凭借书院的名册便能万事大吉。
谢禹咬了咬牙…自己从小就被誉为燕地神童,自幼修习儒学,三岁识字,五岁识经,六岁能用墨,七岁能舞器。
后又习得天人算术…十三岁随先生山中学艺。
先生…谢禹陷入了回忆…
小事则谋,大事难成。
一直以来谢禹都对这个评语耿耿于怀。
谢禹虽敬仰先生,却从来不肯认可先生对于他的评语。
他一直认为,自己在先生那得不到认可是先生之学与他自幼所学相悖。
此次主动请缨来到洛邑,也是想证明给先生看,儒墨双修的他,并不输于他那些师兄弟们。
他现在意识到了…先生所指的根本不是他身上儒学墨学的道统矛盾,而是他的本身,好高骛远,恃才而骄…
空有一身谋算,却不算人,只算事情。
这大概也是自己的五炁数术无法进步的原因吧
先生会同意…只怕也是有意考量锻炼自己吧。
谢禹默然地反省。
殊不知危机已经来临…
……..
王赟骑在马上,正严肃地看着手里摊开来的地图绘卷。
前方便是邙山,穿过邙山直奔前洛凤道,然后顺着洛凤道走不出十里便到了洛邑辖境,按理说这条路线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他心里却有种莫名的不安。
“陆苞…”王赟皱着眉头,大声呼喊陆苞的名字。
却无人回应。
“司尉。”他身旁一位骑马的吏员抱拳回复道。“陆苞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王赟有些疑惑。“几个时辰了你们给他留下的是快马吗”
“是快马。”吏员回到。“凉国天水马场的良马,脚程一日可达百里有余。”
…王赟无言…良久他又开口。
“十卜,派去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来了吗”
“回司尉…”刚刚那位搭话的吏员回复王赟。“尚且未回…他们才去半个时辰不到。”
“这样…”王赟点了点头,这倒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是你…”王赟又开口问道。“如果是你的话,你要埋伏我们,会在这邙山上做手脚吗”
王赟指了指那连绵的山脉,和两座山之间的谷地。
“王司尉!”十卜闻言大惊,即刻翻身下马朝王赟稽首。
“你这是做什么”王赟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地问你,你如实回答便可。”
十卜一听,这才从地上小心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俯首抱拳回答王赟的问题。
“回司尉,若卜为匪徒,不止会在邙山之中设下埋伏,还会在邙山周遭密林之中动手脚。”十卜见王赟并没有打断自己的想法,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没有选择走洛凤官道,而是绕道邙山,本就是为了预防不测。而邙山道又是是唯一与前洛凤道交界的道阻…若我们再次在这里换道,选择从河阳道走进入河洛官道,却必然经过邙山周遭七里长的路途,而其中两旁全部都是密林,极易设伏。”
“这么说来,如果匪徒在此设下埋伏,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钻了吗”王赟沉着着语气喃喃自语。
他又何尝不知晓此处危险…只因自己身边这俘虏先前说过,青天匪徒肯定不会让他全然归洛,坚持换道邙山。
队伍渐渐进入茫茫邙山山界,因为邙山地势的缘故,队伍四周的青草渐隐,变成了夹道相迎的高树,树叶尚未完全青绿招展,仍留着去年秋冬蕴积下来的肃杀之意。
随着天地间的气温微降,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也随之笼罩住了整个车队。
“司尉,如何决断”十卜看着踌躇的王赟,低声问道。
“换道…走河阳道…”王赟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踏入邙山地界…邙山两侧实在太好设伏了…两处山高,又天然有雾气作为屏障隐蔽…若匪徒在此处设伏,百来号人,就能轻易将自己这帮洛中精锐歼灭殆尽。
相反,若再改道河阳,且不谈路程远近的问题…只是密林,多派出斥候飞隼便能轻易排查出异常了。
王赟说完,十卜领命,传令全队,派出飞隼通知前方斥候,即刻换道河阳。
经验丰富的精锐们第一时间便明白了自己上官的意图…一个个抖擞精神,纷纷开始准备随时遇敌
第三十九章 埋伏(贰)
王赟沉默片刻后笑了起来,毛头小儿口出狂言,方才差点被他糊弄过去。
凉公是什么人凉国的基业是其祖父用一刀一剑拼出来的。是用对大周的忠心换来的,凉公会叛
况且…区区青衿还未入仕,怎么可能知道如此重大的消息
“你这狂生,污蔑公爵即算是士子身份也是要槛车入狱的。”王赟答道。“你…”
还未等王赟说完,他的耳廓微颤,脸颊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这支缉盗吏的队伍原本行在河阳道口外,没有密林遮蔽,沐浴在最后的暮光之中,暖洋洋地极为舒服,但此刻却像是染上了一层血红。
有风穿行于刚刚在春天苏醒的林间,呼啸低鸣,像是有幽魂在哭泣,王赟蹙着眉头望着密林深处,仔细倾听着那些呜鸣声里的细节,忽然大声吼道:“敌袭!”
林风低鸣里的那丝杂音终于显现出了真相,一枝羽箭闪电般自林间袭来,呜呜凄啸,射向王赟!王赟兀地向左侧偏过,箭锋擦过王赟的左颊直直的射入他身后的土层中。;
噗的一声闷响!
王赟的右脸颊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殷虹的血从伤口中渗了出来。
紧接着,无数根箭矢出现在了王赟的瞳孔中。他大惊失色,即刻翻身下马,然后从马侧匣中抽出一把大黑伞,冲身后大喊。
“开伞,箭雨!”
在王赟喊出敌袭的那一瞬间,训练有素的缉盗吏们迅速做出了反应。
他们与王赟一样,纷纷将黑伞撑开,架在地上,确认全身都在黑伞的屏障之下。
黑伞是九扇司的常规作战兵器,名唤‘千张’,出自公输子之手,同样是改良自墨子的‘百张’。
千张由均等大小的长形刀刃组成,以机关牵引,伞柄下方有个卡口,用力摁下去,铁片便会自行张开,能攻能守。
“敌袭!”
“保护司尉的安全!”
缉盗吏们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无数箭矢,如暴雨般从密林深处密集地激射而出,嗖嗖作响,瞬间将原本呼啸的风声都掩盖住了。
谢禹第一时间便被一位缉盗吏从马上拉了下来护在了伞下。
也因此那位缉盗吏的膝盖中了一剑…血水流了满地。
谢禹重重摔在地上,脸颊紧紧陷入松软泥泞的土壤中,血水渗着松散的土粒黏上了他的嘴唇,腥臭和来自土壤的腐臭让他难忍。
可手脚被缚住的他根本摆脱不了当下这个局面。
他的耳朵紧紧地贴着地面,听着前方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心中默默用算术,计算着对方弓弩手的数量和用箭量。
为什么不是弓箭!
如此大的风,还能使见不偏倚地对准目标,除非对方全都是神箭手,不然只有弩,而且只有公输弩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青天果然还是来了。
“我可不要你们保护,自己管好自己!”王赟在箭矢的破风声下大吼,像是在回答谁的话。
河阳道口四周全部是缉盗吏们的呼喝声喊叫声布防命令声。
叮!叮!叮!
铁与铁的碰撞,发出了最为清脆悦耳的声音。
如同死神手中的铃。
召唤即将死去的人们魂归六道。
羽箭狠狠撞击着‘千张’上的刀片,时不时有箭枝顺着刀片之间的缝隙射中吏员们。
而那些不幸中箭的马匹则痛苦地倒地翻滚悲鸣。
咻!
一根羽箭狠狠射进谢禹身边不到半尺的泥地,溅起的土石砾打在他的脸上,显现出红印,他面部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安静匍匐在腐叶松针之上,目光穿透刀片的缝隙,望向远处南向的河阳道。
对方没有选择在河阳道的密林里发起伏袭,也没有选择在凉川口,而是选择队伍刚刚抵达河阳道的道口动手,纵使王赟对危险的敏感直觉,也依然措手不及。
隐约间看到北山道两旁的密林里已经出现很多密密麻麻的身影,通过先前计算箭枝密度加上此时视线所及,他大致判断出敌人的数量大概在六十人左右。
青天派出的当然是死士,人数自然不可能太多,但王赟很清楚,在战场上厮杀,从来都不是哪一方面人数越多就越厉害,相反一支全部由悍不畏死的死士组成的队伍才最难对付。
而反观王赟这一方,缉盗吏们已经组织起有效地反抗。
到底还是训练有素的执安吾特殊部门,他们手握特质的公输弩,架在千张的刀片上,借着千张的保护,向密林中的敌人发出反击。
可对方毕竟身在暗处,己方身在明处,借着光亮,对方很容易找到箭靶子。
形式已然对自己不利。
就当己方箭矢数量已经再也撑不过长时间的火力输出之时,对方率先停下了。
然后敌人从密林中涌了出来,那些穿着黑衣脸带着獠牙面罩的青天匪徒们,手里挥舞着制式钢刀,像狼群般高速前扑。
 
第四十章 秦先生
情况危急,谢禹必须得加入战场又或者保护性命。
他刚想继续请求身边的这位缉盗吏,可谁知那人居然拔起腰间的刀,不管自己受伤的腿,和前方一名已经闯入军阵中的青天匪徒战成一团。
谢禹看着这幕画面,心中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腿部肌肉微紧,脚尖插入厚厚落叶,插入微湿的泥土之中,随时准备发力。
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先起身,然后用千张上的刃偷偷将绳索隔开。
远处因为太阳落山愈发阴暗的河阳道深处,那些灰黑色的枝丫之间,忽然无来由袭来一阵大风,枝头上新生的嫩丫隐藏在旧树皮的保护下未被伤害,倒是地面上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树叶被卷至半空之中飞舞,簌簌作响,然后纷纷落下。
春时,无边落木萧萧下。
一名穿着深色轻甲,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在河阳道深处,随着一声雷般暴喝,一道淡蒙蒙的土色光芒渗出他身上的轻甲,闪耀而逝,仿佛天神自云头偶现一瞥。
他两根像大树般粗壮的臂膀猛然上举,把一块不知从何处拾来的重石化为呼啸而出的石弹,猛地砸向缉盗吏的队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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