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民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凝陇
洋车?红豆很想提反对意见,可是她刮破了裤子,现下连动也不敢动,出去呢,外头说不定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陆敬恒,何况这样子乘电车,怕是会给人笑掉大牙。想来想去,除非这时候母亲或哥哥从天而降,不然也只能如此了。
她鼻子里哼了一声,脸色淡淡的,可见仍未消气。
贺云钦从裤兜里取出洋烟点了,看红豆一眼,怕烟熏到她,便走到一边自顾自吸烟。
红豆等了一会不见车来,朝贺云钦看过去,见他嘴里含着烟,眼睛却盯着地面,像是在想事情,显得异常沉默。
似是察觉了她打量的目光,他转脸朝她看过来,两人目光一碰,他状似随意问道:“虞小姐的哥哥当警察几年了?”
“三年。”
“你哥哥一直在公共租界?”
“嗯。”红豆跺跺站麻了的脚,转移话题道,“贺先生,你叫的车怎么还没来。”
话音未落,巷子口传来洋车喇叭声,相较于刚才那个陆敬恒,这喇叭声显得较克制,只响了一声便停下了。
贺云钦将那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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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小半的烟按灭:“走吧。”
红豆紧紧揪住裤子破的那地方,一步一挪跟在贺云钦后头。
到了巷口,果然停着一辆黑色洋车。再往马路对面一看,陆敬恒的车早已开走了。
车夫显然是贺家的,一见贺云钦便道:“二少爷。”
贺云钦领着红豆径直走到后座门前,对那车夫道:“送这位小姐去同福巷。”
只字不提红豆的来历。
车夫似是受过良好的训练,一句也不多问,和颜悦色替红豆打开车门,转而去另一边给贺云钦开门,被贺云钦止住:“我还有事。”
红豆上了车,回头见贺云钦仍在外头立着,虽奇怪他为何不一道上车,却也并无追究的兴趣,后座上放了一叠衣裳,似是临时取来的,最底下一件是件藕灰色的薄呢大衣,虽略厚,正好可以用来遮挡裤子上的破洞。
她望着那衣裳暗自怙,一扭头,发现贺云钦还在外头看着她,便狐疑地问道:“这是给我备的?”
“我的脚踏车不小心刮坏了虞小姐的衣裳,临时去不了百货公司,只好让人先从家里取了些未穿过的衣裳来,虞小姐先将就对付一下,改天我抄了虞小姐的衣裳牌子,再去买一件一色一样的。”
想是怕引起车夫的误会,不说裤子,只说衣裳。
红豆傲然道:“我这‘衣裳’是我母亲给我做的,百货公司可买不到一色一样的。”
贺云钦脸皮比她想象中厚多了,听了这话连眉毛都未抬:“那我就去买了一样的衣料赔给虞小姐,总之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怪只怪我这人太‘吝啬’,不知虞小姐怎样才能消气,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他一脸真诚,可是红豆老觉得他话里有话,虽然仍憋了一肚子气,却也不想当着车夫的面一味纠缠,便宽宏大量地说道:“贺先生既是无意,也就无所谓赔不赔的了,这外套我今天先穿回去,等一会见了面,再还给贺先生。”她才不会占他的便宜呢。
贺云钦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笑了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对那车夫一抬下巴道:“送虞小姐回家。”
洋车启动,红豆穿好那薄呢大衣,在座位上端正了坐姿,左右无事,目光仍落在那叠衣裳上。
一色的时髦洋装,全是簇新未穿过的,既是从家里临时取来的,极有可能是贺家哪位女眷的。
贺大小姐还是贺四小姐?
再么就是大少奶奶段明漪?
后一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当即被她否认,贺云钦怎么会向嫂子讨要衣裳?何况段明漪她那日见了,身型丰绰有致,比她富态几分,贺四呢,又比她单瘦,可是这衣裳她穿着却极贴身,只能是跟她身型相仿的人,想来想去,难道是那位未曾谋面的贺家大小姐?
怕横生枝节,车一到家路口前,红豆便请车夫停车,自行下车。
她中午出门时还只穿件绒线衫,回来却披着件大衣,这时候慢腾腾地往家娜,老觉得不自在。
幸而彭太太和彭裁缝都不在楼下,路上又未碰到旁的邻居。
脚还有点疼,她走得不快,一步一蹭上了楼,她刚要敲门,谁知哥哥正出来,见了她,大松了口气:“我正要去寻你,你也太心急了,竟一个人去找王彼得了。怎么样,见到他了吗?他怎么说的。”
虞崇毅心粗得很,并未注意到妹妹身上多了件大衣。
红豆四下里一看,趁母亲未在客厅,忙脱下衣裳,若无其事往屋子里走,一边走边道:“王彼得的事我一会跟你细说,玉淇表姐有消息了吗?”
“没有,但我已经找到那天跟她说话的那个男人是谁了。”
红豆忙扭头:“是谁?”
这时虞太太从里屋出来,先注意到红豆一瘸一拐的步态,继而又发现了她胳膊上挽着的那件大衣,愣了一愣,忙疾步走过来道:“你脚怎么回事?这衣裳哪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事情还挺多,今天只能更这么多,抱歉咯,明天争取多更点,晚上十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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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红豆早料到逃不过母亲的法眼,被母亲抓了个现行,反而很坦荡。
“电车上不小心刮破了裤子。”
“刮破了裤子?”虞太太和虞崇毅同时吓了一跳。
红豆自顾自推门进了卧室,今日之事太复杂,一时讲不清,怕母亲夹缠不休,她索性不提贺云钦,单拿出那套早已备好的说辞搪塞母亲:“不知谁家小孩在电车的椅子上放了根铁丝,我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裤子刮坏了。”
“那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脚又是怎么受的伤?”虞太太把那薄呢大衣拎起细打量,嗬,鼎祥定制的洋装,“这么贵的衣裳哪来的?”
红豆坐到床边,踢掉皮鞋,低头看脚踝扭伤的地方:“下车的时候光顾着看裤子了,不小心崴了脚,裤子一时没办法回家换,正好顾筠家住附近,我就去了她家,这衣裳是她给我的。”
虞太太慧眼如炬,对着那衣裳上下一比划,更加疑团百出。顾筠她是见过的,个子娇小,足比女儿矮半个头,这大衣这么长,非得身型高秀的女子方能撑得起。
红豆早瞥见母亲神色,忙道:“顾筠的衣裳我穿不了,这是她二姐新做的,因新婚里不喜这么素净的颜色,一回都没穿过,暂给我应急,回头我还得还给人家。”
虞太太仍满腹猜疑,然而细一想,顾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置办得起这种洋装,何况女儿不过出去小半天,能有什么奇遇,再看女儿神色自若,便姑且接受了这套说法:“早说不让你一个人去,非要去,这下可好,脚给崴伤了,来,让妈妈瞧瞧伤得重不重,崇毅,给你妹妹拿点药油来。”
红豆躲着不让母亲替她揉脚:“哎哟妈您歇着去,我自己来。”
虞太太蹲下细细一觑,见女儿脚踝的确未见明显红肿,略放了心,便到衣柜前取了一条裤子,关了房门,要红豆换上:“我看看裤子刮花了哪里。”
“好长一条口子,怕是不好补,反正这裤子我也穿了好久了,还补它做甚么。”
虞太太等女儿换了裤子下来,就着窗前的光细看一回,见刮坏的地方确实太长,就算补了也未必好看,也就未坚持,放下裤子叹道:“刚才你哥哥去法租界打听,仍是没消息,再这样下去,你舅舅舅妈非急疯了不可。”
这时虞崇毅在外头敲门,进来后,将药油递给红豆:“那天在茶室里跟玉淇说话的是固金银行的经理袁箬笠,我刚才跟法租界的同僚说了此事,他们已经去袁家调查去了。”
“固金银行?”红豆回想那天那男人,印象稀薄得很,应该未曾在报上见过,“哥,这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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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来头?”
虞崇毅道:“就在法租界,老板就是那天跟玉淇说话的袁箬笠,银行原身是得荣钱庄,年初袁箬笠跟太太离婚以后,拉了几个法国朋友注资,把钱庄改换门庭,重新成立了一家银行,因为刚挂牌没多久,名头还不响。”
“怪不得未听过这银行。”红豆慢慢擦着药酒,仔细回想那日表姐的神情,“表姐好像对这个袁箬笠很有好感,舅妈他们知道这个人吗?”
“刚才我去了一趟舅妈家,舅妈说她只跟袁箬笠的一位表亲在牌桌上打过几圈麻将,跟袁箬笠本人却并不熟,也不知表姐是怎么认得袁箬笠的,从不曾听玉淇透过半点风声。”
红豆不解道:“玉淇表姐为什么要瞒着家里?”
虞太太一戳女儿的额头:“所以说你这孩子看着聪明,心里却顶糊涂,你玉淇表姐现在在外头走动,追求的人不在少数,这袁箬笠既离过婚,年纪也不小,前头太太还在,玉淇要是嫁过去,说白了就是续弦,你舅妈他们固然势利,也还指望能给玉淇找个良配,怎么会赞成玉淇跟袁箬笠来往?你玉淇表姐怕你舅舅舅妈不高兴,瞒着也就不奇怪了。”
红豆歪头想了想袁箬笠的外貌,没看到正脸,单从气度和轮廓来看,的确算得上风度翩翩,会引得表姐对他倾心,倒也不奇怪:“哥,茶话会那天,袁箬笠是同表姐一道离开的么。”
虞崇毅道:“门口的仆欧说,玉淇跟袁箬笠一道出来,之后玉淇自己叫了洋车走了,袁箬笠则回到茶话会继续听讲,又听了大概一刻钟才走,至于后来袁箬笠去了哪里,就要看今晚法租界的同僚去问话的结果了,对了,你刚才见到王彼得了么,他怎么说?”
红豆一听此事就郁郁,当即闷声道:“王彼得不肯帮忙,这事就别指望他了。”
虞太太焦虑顿起:“这人不是屡破奇案么,有他插手总该有点好处,若是酬金谈不拢,一切都好商量呀。”
“不是为钱。”红豆摇头,想起一会贺云钦会来,便道,“王彼得虽不肯来,却推荐了一个朋友,这人倒是愿意帮忙,一会兴许会来家里找哥哥。”
红豆当着母亲的面,只能将话说得半真半假,至于实情,惟有等兄妹两人独处时再告诉哥哥。
虞崇毅讶道:“王彼得办案时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未曾听说过有搭档啊。”
“一会那人来了,哥哥看了就知道了,到底要不要跟这个人合作,还得哥哥自己拿主意。”
虞太太记起厨房里尚煨着汤,周嫂买菜不在家,怕汤煨过了头,便起身往外走:“这人什么来头,比得上王彼得么?”
刚到门边,外头周嫂领来一人,满脸匪夷所思:“太太,大少爷,小姐,家里来客人了。”
虞太太往那人一看,见是位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身型高拔,模样生得极好。
她一呆,只觉得这人面善,名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叫不上来,后来还是周嫂见她僵在原地,悄步走来提醒她道:“贺孟枚的二公子,前些日子来过三楼的那位。”
虞太太恍然大悟,再看贺云钦时,便多了几分惊讶和审慎:“贺先生这是……”
贺云钦任虞太太上下打量,淡笑道:“晚辈是来找府上大公子的,冒昧登门,事前未曾知会,还望虞太太莫见怪。”
红豆跟哥哥一前一后出来,见贺云钦气定神闲站在门口,瞟他一眼,转过脸,坦然对哥哥和母亲道:“贺先生就是我刚才说的王彼得探长推荐来的那人。”
虞太太怔住。是他。
想起此人系留洋博士,最是博洽多闻,纵是品行有瑕疵,学问却是不假的,兼之又是经王彼得推荐而来,料有几分真本事,忙换了一副热情口吻:“贺先生快请坐,快请坐,周嫂,还愣着做什么,快奉茶。”
贺云钦见虞太太仿佛随时备有两副面孔,一副藏在后头,一副示于人前,关键时刻两副面孔切换自如,不由暗觉好笑。
想起她是真焦心那位失踪的外甥女方如此,便敛了异色,道:“虞太太不必忙。”
虞崇毅怎么也想不到妹妹所说的王彼得推荐的那人竟是贺云钦,一时仍有些摸不清头脑,愣了一会,低头见妹妹正冲他使眼色,顿有所悟,忙温声道:“贺先生,书房僻静些,既是要谈事情,我们不如到书房相商。”
贺云钦看了看红豆,只当不知是她出的主意:“那再好不过。”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红豆惟恐哥哥算计不过贺云钦,也要跟着进去,被虞太太拦住道:“你哥哥跟贺先生商量事情,你进去做什么。”
红豆奇道:“刚才是我去找的王彼得,这帮手论理是我找来的,为何我不能在场,再说了,找玉淇表姐要紧,多个人出主意是好的,眼看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讲究这么多。”
何况哥哥最不会跟人讲条件,贺云钦巧舌如簧,万一一会他狮子大开口,哥哥应付不来怎么办。当然这话她只在心里叨咕,并未说出口。
虞太太见这话有理,也就未拦着,看了看墙上的西洋钟,眼看要开饭,不知贺先生吃未吃过晚饭,这饭留是不留?
想了一想,叮嘱红豆:“你婉转问问贺先生在不在我们家吃饭,他们贺家一向炊金馔玉,未必吃得惯咱们家的饭,一会你就随意一问,权当全个礼数。”
“知道了。”红豆漫应道,她才不留贺云钦在家吃晚饭呢。
正好这时周嫂奉了茶来,红豆便随手接了那茶盘,推门入内。
哥哥站在书桌前,贺云钦却立在书柜前,两人隔着书桌,已经谈了一会了。
“虞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刚才我已从公共租界警署处得知,虞先生现今手里积压的案子不在少数,加之令妹为了潘玉淇特去寻王彼得相帮,我猜王美萍和陈白蝶两案都是由虞先生在负责。”
哥哥惊讶地抬眼看向贺云钦,翕了翕唇,并未予以否认。
贺云钦接着道:“王美萍的舅舅周同强是沪上出了名的‘一支笔’,为着外甥女的失踪,已经连写了数篇痛骂沪上警|方的文章,如今王美萍死了,报上却一点消息也无,想来你们警|方为着怕惹来社会上的议论,连周同强也一并瞒着在内。此事若是让周同强知晓,绝不会善罢甘休,外甥女失踪三月,警方一筹莫展,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却是一具尸体”
他笑意微敛:“凶手,毫无头绪;公道,从何说起?“
哥哥闷声不响,额上却已沁出大颗汗珠。
贺云钦转而打量书架上的书:“至于陈白蝶,此女如今在沪上影响甚著,与不少名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的失踪,不止关乎到你们的名声,更可能影响你们今后的仕途,虞先生,破不了案,怪不到你一人头上,怪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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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现今警|界风气不好,自白厅长而下,不是背公徇私,便是陈陈相因,一味拿些官样文章来敷衍,可是虞先生又秉性爽直,不肯同流合污,近来为了这几桩案子,怕是连个整觉都未睡过。”
虞崇毅搓了搓眉头,难掩满脸疲惫:“贺先生,如你所说,这几桩绑架案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之处,陈白蝶已经失踪超过一个礼拜,未曾接到过绑匪的电话,若是跟王美萍系同一伙人所为,怕不是单交赎金就能救得下人来的了。最让我担心的是如今我表妹”
贺云钦话锋一转:“所以当初王美萍失踪的火车站,你们可曾仔细排查过?”
虞崇毅点点头:“问过。”
“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只身来沪,在等她舅舅前来接洽的期间,周围的饭馆、茶庄乃至杂货店,都有可能引起她的兴趣,这些地方,当时警方可都曾一一去询问?”
虞崇毅脸发起烫来,他曾提过建议,可是同僚嫌排查起来太事,当时便断然否决了,后来他独自一人查了几家,觉得太琐碎,也就未再继续。
贺云钦微微一笑道:“也就是说未查得彻底。我若是你,此时除了继续等法租界的消息,还会再去火车站再盘查一番,毕竟除了王美萍,以往沪上从未有过不求赎金的绑票案,她的失踪可能是这一切的起源,是重中之重。”
虞崇毅想了想道:“我吃过晚饭便去查。”
贺云钦顺理成章道:“时隔三月,即便有什么痕迹,怕是也已经消弭无踪了,查起来又谈何容易,既然我决定插手此事,晚上我同虞先生一道。”
虞崇毅迟疑道:“贺先生为何要接管此事。”
“自然是受王彼得所托。”
红豆暗憋了口气走到桌边,如她所料,哥哥在贺云钦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将茶盘放到桌上,她端起其中一杯热茶,似笑非笑道:“贺先生真是辩才无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想是渴了,来,请喝茶。”
贺云钦居然毫无惭色接过那茶杯,垂眸笑望她道:“多谢虞小姐。”
红豆回以一笑,刚要开口,就听母亲开门道:“贺先生,你用过晚饭不曾,若是不嫌敝舍饭菜粗陋,跟我们一起用晚膳可好。”
☆、第14章
三人都是一怔。
贺云钦视线从红豆脸上移开,转而看向虞太太,笑道:“正好晚辈稍后要与令郎一道出门,时间紧迫,不便回家用晚膳,既然虞太太盛情相邀,晚辈只好在此叨扰一顿了。”虽是谦卑的口吻,话却接得理所当然。
红豆笑容微滞。
虞太太似乎也愣了一下,然而她毕竟于世故,忙又笑起来道:“贺先生肯留下吃饭再好不过了,可惜家里没想到会来客人,事先未做准备,贺先生莫嫌饭菜寡淡粗陋才是,眼看要上桌了,你们商量完事情就出来,马上可以开饭的。”
待母亲重新掩上门,红豆斜眼睇着贺云钦道:“贺先生,刚才我进来时听到了您一番高论,贺先生为了说服我哥哥,来时路上还专门去了一趟公共租界警署?”
贺云钦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讽意,饮了口茶,回答得很轻松:“既答应了帮忙找人,为了能尽快理清这几桩案子的首尾,少不得先做些功课。”
红豆走近几步,含笑点头:“可见贺先生此番前来做了十足的准备,甚至可以说是势在必得,那么我就更糊涂了,贺先生打定主意往自己身上招揽麻烦,图的是什么?王彼得所托?我看他连提到警|察厅三个字都丧气,绝不至于主动请人帮忙破案。”
虞崇毅并不知道红豆跟王彼得交涉的具体情形,听了这话才知妹妹跟王彼得未能谈拢,再看向贺云钦时,目光便添了几分疑惑:“贺先生。”
贺云钦透过茶杯上沿看红豆一眼,很快便将茶杯放回托盘内:“虞小姐,下午你去找王彼得时,曾说过你表姐潘玉淇是礼拜六去参加的茶话会,大概于下午三点左右失踪,换言之,截止眼下,潘玉淇已失踪超过五十个小时,如果绑她的跟王美萍的绑匪真是同一伙人,潘玉淇眼下的处境可谓大大的不妙,此事悬于眉睫,我们既然已决定合作,当务之急不该是彼此试探,而是尽快找到你表姐的下落。”
三言两语便转移了重点,只差没给红豆扣上一个“不分轻重胡搅蛮缠”的帽子。
虞崇毅听了,脸上果然又泛起了焦灼之色,碍于贺云钦来意不明,一时未有举动。
好在红豆早领教过贺云钦的好本事,并未给这话气死,当即扬眉回道:“固金银行的袁箬笠是表姐失踪案的关键人物,他的问话是找寻表姐下落的重点,如今法租界对袁箬笠的问话还未结束,何谈定夺下一步的行动?就算花些时间问问贺先生此行的目的,并不见得会耽误什么。倒是贺先生,为何每回我问你为何要插手此事,你都要顾左右而言他?若是心中无愧,何必一味的遮遮掩掩?”
贺云钦兵来将挡,夷然一笑:“虞小姐,下午你去找王彼得时,我原以为只是一宗简单的绑票案,起初的确并无参与的兴致,可是后来我才从虞小姐口里得知,不单你表姐潘玉淇,陈白蝶和王美萍的绑票案也疑似遭到了同一伙人绑票,而其中的王美萍,在失踪三月后,更是已惨遭不测,想来都是无辜生命,你表姐还是我同事。惊闻此案,难道我就不该有恻隐之心?为了救人,我又为何不能参与其中?”
好厉害。红豆暗暗咬牙,颓然片刻,复又奋起:“贺先生,正所谓绠短汲深,贺先生并非警事人员,既要插手连警方都破不了的悬案,想来必定身负与之相匹配的绝学,王彼得听说曾受过系统训练,贺先生学的却是工程学,不知贺先生贸然前来相帮,依仗的是什么?我们又怎么知道贺先生是不是打着相援的幌子,实则另有所图?”
哥哥职位不高,手里紧要的卷宗却不少,若是被贺云钦骗得泄漏了不该泄漏的,怕是不必辞职也在警|界混不下去了。
虞崇毅听了这话,深深看一眼贺云钦,戒备之色顿起。
眼看先前的谈判要告吹,贺云钦一时未答言,只意味深长地看着红豆。
她言词锋利,嘴角却含着浅浅笑意,脸庞在头顶五玻璃西洋灯照耀下,明净一如幽夏的莲瓣。
他直直望她一会,将脸色正了一正道:“虞小姐,大家都是敞亮人,既然我诚心要跟你们合作,有些话也就不必再相瞒,王彼得跟我在德国相识,他的一套本领乃是从德国一位著名的痕迹学教授处学来,大约两年前,王彼得因为酗酒身体出了状况,在德国当地一家医院就医,怕报纸上的彼得专栏停止连载,曾委托我以他的名义写过近一年的连载,后来我因忙于正事,无暇再动笔,彼得专栏也就正式停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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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王彼得从未存心遮掩,虞小姐一问便知。”
红豆和虞崇毅都是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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