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司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司藤大致明白沈银灯的用意了,首先诱秦放对她下观音水,损她妖力,进洞之后再利用道门的力量封门,防她逃跑,再接下来,在老巢跟她对阵……
司藤后背发凉,她原先以为沈银灯不大会冒险,只敢机关制敌,所以认定了只要在机关上动手脚就可以十拿九稳——这沈银灯,还真是步步为营,滴水不漏,自己是有些小瞧她了,今日有些不妙,这桩买卖,绝非九成九那么便宜。
秦放看出她脸色不对:“怎么了?”
司藤脱了外套大衣,又蹬掉高跟鞋:“不动手是不行了……”
话还没说完,山腹内忽然一阵轰隆巨响,紧接着地面不平左右摇晃,道门的人一个个东倒西歪,混乱中,王乾坤尖叫:“大地震!大地震来啦!”
像是配合他的话,山洞中央的地面陡然裂开,像是忽然张开大嘴,众人瞬间下跌,顶上砸下无数碎石,一时间尖叫四起烟尘弥漫,面对面都看不见人,秦放身子骤然坠下,惊骇间听到司藤在高处叫他:“秦放,出声!”
他奋力应了一声,突然觉得有藤条缚住脚踝,下坠之势立止,再伸手一捞,又是一根,赶紧牢牢抓住,身体两处吊点受力,心里稍微安了些,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嗖嗖落石之声不止,又有人尖声痛呼,身子晃晃悠悠,说不出的心寒胆战,也不知道司藤情形如何,一时间心急如焚:“司藤,你怎么样?”
连叫几声没人回答,过了会簌簌落石声变小,似乎平静些了,秦放听到苍鸿观主的声音:“谁身上有火?或者手机,照个明!”
王乾坤回答:“太师父,我有,你等一下。”
奇怪,苍鸿观主的声音是在秦放头顶的,但是王乾坤似乎又在下方,过了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几处光源出现,有点打火机的,有用手机照的,借着这几点星火光源,眼睛渐渐适应黑暗,看清身处情形时,秦放陡然打了个寒噤,全身的汗毛都几乎竖起来了。
狗屁的地震,这是……
这是个机关地洞,高度足有几十米,底部有巨大的几米高的尖利石锋上竖,就像猎兽的尖刀陷阱,而在陷阱的底部,蠕动着一株株一人多高的毒蝇伞,巨大的伞盖鲜血一样红,黄色的碗大菌斑像是疮脓,恶臭盈鼻,思之欲吐。
而他和所有的道门中人,真正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距顶距底都有二三十米,有大概七八根细长的藤条匝钉样钻进石壁打横倾斜拉开,另有一些藤条的的分叉支条,牢牢缚住或手或脚,防止人的掉落,柳金顶和马丘阳道长满脸是血,想来都是刚刚被落石砸的。
秦放明白司藤让他出声的用意了,那时变故突起,目不视物,她让他出声,是用声音确定他的方位然后施救,藤条下坠之后卷到东西就马上钻扒石壁,分不清谁是秦放,索性都捞了起来。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有根藤上还捆了块十来斤的大石头。
司藤果然正跪趴在顶上下看,确认秦放的位置之后,藤条牵动,直接把他拉了上来,秦放双脚踏住实地,长长吁一口气,忽然想起道门的人:“那……他们呢?”
司藤伸手去撕旗袍下摆,以便行动更利落些,丝帛裂声中,秦放听到她说:“他们平时烧香烧的多,玉皇大帝会下来救的。”
秦放暗自叹气:这群人骗司藤在先,又施什么八卦印困她,想来她也不会去救的。
不看清还好,一看清处境如此危险,道门中人都吓的肝胆俱裂,王乾坤吊在最下头,挣扎了两下之后,一根细一些的藤条忽然绷断,他吓的四下乱蹬,藤条根根相连,动一根就动全身,上头吊着的人也跟着尖声惊叫,苍鸿观主怒喝:“不许动!”
秦放探头去看,这场景真是蔚为壮观,九个人参差不齐上下错落,藤动人动藤停人停,明明情形已经如此凶险,他还是忍俊不禁,脑子里神奇般跳出一句歌词来。
“葫芦娃,葫芦娃,一棵藤上七个瓜,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
有人嘿嘿冷笑的声音传来,时断时续若有若无,起先在高处,后来又像在地底,开始是女人特有的尖细,再听又像男人沙哑的低沉,司藤脸色一变,低低“嘘”了一声,拉住秦放快速退到一块石头后头,王乾坤全身的血都吓停了,也不敢再乱动,颤抖着问了一句:“是谁?”
没有应答,白金教授说了句:“大家别出声,别弄出光亮,别把……那东西引来。”
说的好像“那东西”是飞蛾,专往有亮的地方扑腾。
四周重又暗下来,过了一会,地底之下亮起幽幽磷火,横七竖八,勾勒的都是骨架轮廓,王乾坤孤单单一人吊在孤藤之上,两腿拼命上缩,生怕下头突然窜上来一张嘴,就把他给咬下去了。
***
秦放的呼吸滞重起来,声音低的如同耳语,问她:“哪里出错了?”
司藤嫣然一笑:“千年的妖怪千年的精,沈银灯的老巢经营了这么久,宋元明清,各朝各代,早就是机关叠着机关,整个黑背山的山腹只怕也被她掏空了,怪道刚进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山洞变大了——破船还有三斤钉,这机关,怎么可能只是表面上两根矢箭那么简单,实在不该小看前辈的。”
秦放听明白了:“那咱们还有几成胜算?”
“五成吧。”
哦,五成,比预料的好,还不错,秦放一口气还没舒完,她又补充:“不是我死,就是她死,一半一半,最低也低不过五成了。”
啥,五成是这个意思?秦始皇当年统一度量衡,怎么就没把妖怪的一起统一了?有这么算胜算的吗?
那忽男忽女的声音又来了,阴森中透着讥讽:“司藤小姐,久闻大名。听说你1910年精变,风头一时无两,逢敌从无败绩,后生可畏,叫人敬佩的很啊。今日好不容易请到司藤小姐,实在是很想领教领教传说中的鬼索藤杀。”
司藤一直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它说完,才咯咯笑起来,大声说了句:“我这点雕虫小技,哪敢在赤伞面前班门弄斧。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前辈,是公公婆婆呢还是叔叔婶婶?”
她知道赤伞极其在意别人对它的性别嘲弄,是以故意出言激怒,赤伞果然中招,喉间发出愤怒的低吼声,一时间山壁抖颤,碎石灰土簌簌落下。
秦放事先已经知道沈银灯就是赤伞,他倒还了了,半空中挂葫芦的一干人完全是傻掉了,半晌丁大成骂了句粗口:“我cao,我们不是随便选了个书上的妖怪吗?沈小姐不是随便找了个山洞吗?怎么就真成了赤伞了?老子买了十年彩票,连十块钱都没中过,怎么就专在妖怪上撞邪?”
这话忽然就提醒了苍鸿观主:“沈小姐人呢?”
按照计划,道门法器同启,结八卦印封住山洞,沈银灯会以机关射杀司藤,沈银灯之前对机关守口如瓶,他再三追问,沈银灯才让他看了两根封妖矢箭,苍鸿观主记得自己当时还担心这矢箭是不是太简单了不足以困住司藤,沈银灯却自信满满,表示不用担心,她自有安排。
安排在哪?是这明显要置道门于死地的陷阱还是这忽男忽女的所谓“赤伞”?电光火石间,苍鸿观主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嘶声大叫:“沈银灯!沈小姐,你在哪?你是不是就是赤伞?”
山洞里忽然静下来,苍鸿观主的大叫居然有了回声。
是不是就是赤伞……不是就是赤伞……就是赤伞……是赤伞……
高处传来女人的笑声,苍鸿观主毕竟老迈,体力有些不支,扒住藤条的手臂抖筛一样颤个不停,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抬头去看,岩壁上慢慢现出一个女人垂下头的黑色轮廓,他听到嘿嘿两声干笑:“苍鸿观主倒也不是太笨啊。”
司藤屏息听到这里,忽然问秦放:“你是不是留过他们中谁的手机?发短信给他,告诉他,尽量拖沈银灯的时间,赶快,马上。”
确实留过,最初只和颜福瑞联系,后来司藤在青城请客吃饭那次,为了方便联系,苍鸿观主和白金教授等好几个人都跟他互换了号码,秦放赶紧掏出手机发短信,来不及交代前因后果,只能寥寥数字,希望这群道士们关键时刻懂得同舟共济,不要脑子浆糊一样坏事。
信号巨差,群发了一次之后不成功,秦放又试了一次,一直停在“发送中”没结果,司藤等不及,觑着沈银灯还跪趴在岩壁上没注意这边,拉起秦放往里走:“跟我去里面。”
秦放屏住呼吸跟在她身后,过第二重洞时,似乎听到好几声短信的滴滴声。
司藤低声而又快速的交代他:“赤伞的内洞有两根矢箭机关,箭身涂了观音水,可以损耗妖力,跟你给我吃的药丸是同一种,中了观音水的毒,脸上会有煞气,人看不出来,妖可以分辨得出,我没有妖力,所以吃了药丸,想引她对我不防范,谁知道她看出了我的煞气之后,反而没了顾忌,一上来就要跟我比划比划。”
说到这,真是好生后悔,早知道不吃那个药丸,沈银灯多少会有忌惮……
不过现在不是买后悔药的时候,司藤定了定神,继续把话交代完:“我改了矢箭机关的方向,秦放,你记住方位,我要引赤伞上钩,你来控制机关,只要她中箭,一切就都好办……”
听来似乎可行,细想漏洞百出,秦放觉得太凶险:“你要怎么引它上钩?它现在已经对你没有顾忌,它有妖力,你没有,它举手之间就能杀了你,你死了,我也就死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贪生怕死,司藤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我死了,你不死,我也就不会死。”
什么你死了我死了你不死我不死的,司藤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在这个时候,洞外传来苍鸿观主声嘶力竭的大喝:“要死也让人做个明白鬼!当年的沈翠翘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所谓的难产而死,所谓的怀孕,都是你信口雌黄是不是?”
秦放心里一宽,看来道门那头是收到他的短信了,真是得给苍鸿观主点个赞,为了拖延时间,都开始话当年了……
他深吸一口气。
“司藤,我有个计划。”
半妖司藤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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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银灯觉得这群道士挺好笑的,死到临头,还要“死个明白”。
又声嘶力竭质问她“为什么要置他们于死地”,莫名奇妙,不杀你们,留着走亲戚、串门子、发展友谊、天长地久么?
她不想跟这群人废话,却又想猫捉老鼠多逗弄些时候,拈了几块石头在手上抛着掂量,说:“道长们小心了啊。”
何其变态,这是要投石头砸人吗,一干人个个头皮发麻,拽得藤条左摇右摆的,只盼她失了准头砸不到,嗖嗖几下破空声之后,先是一片死寂,接着响起了马丘阳道长惊怖的声音:“疼!疼!疼!”
疼就疼呗,男子汉大丈夫,何至于呼痛如斯,大家都朝发声处看,见马丘阳抱着藤条张惶乱指,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顿时明白过来。
他叫的是“藤!藤!藤!”,沈银灯那几块石头,每一块都把藤条打出了豁口,而藤条一豁,距离绷断也就不远了。
沈银灯在顶上掸了掸手:“各位道长先前都引了法器护身,但那只是防妖力入侵,到底也不是金钟罩。若是从高空摔下去,没有摔不死的。道长们见到下头的尖峰了吧,藤条一断,各位摔它个肠穿肚烂,血顺着尖峰流下去,滋养我这些子子孙孙——它们饮多了兽血人血,还从来没尝过道士们的血呢,说不定机缘巧合,道长们金贵的血,促成了我子孙精变也未可知啊。”
说完了仰头长笑,她以沈银灯的面目讲话时,倒还是正常女声,大笑之下脱略形骸,又显出男人的阴郁沙哑来,明明是张精致的女人俏脸,却配着这把嗓音,委实叫人毛骨悚然。
笑着笑着,她忽然停顿下来,换了一副柔媚表情,叫了声:“司藤小姐?”
黑雾弥漫,无人应答。
沈银灯脸上笑意更甚,她慢慢朝洞里走,声音轻缓,不紧不慢。
——“司藤小姐怎么不说话了呢?”
——“真是奇怪了,以司藤小姐的声名能耐,不至于惧怕我区区一个赤伞啊,躲躲藏藏地像个缩头乌龟,未免有些不体面吧。”
——“哦,我差点忘了……”
说到这,她掩口而笑,似是刚刚恍然:“司藤小姐是不是准备运妖力和我决一死战,但是一试之下,才发现浑身剧痛,身体里面好像有无数吸口,吸食你的骨髓血肉啊……”
内洞传来司藤愤怒忍痛的声音:“你给我住口!”
原来她藏在那里,沈银灯双目之中精光陡现,向着内洞的方向慢慢过去。
外洞那群道士们惊慌失措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沈银灯的足音一下又一下,刻意放慢,声声入耳,又在石壁上返作回音,像是无形的催迫,让人呼吸都为之滞闷。
“司藤小姐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觉得这一趟苗寨之行,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啊?”
司藤闷声冷笑:“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
秦放还在司藤身边,从司藤口中打探到消息的机会微乎甚微,一切秘密都指着司藤死后从秦放嘴里套取——沈银灯迟疑了一下,这个时候,可不能暴露秦放。
但司藤显然已经想到了,沈银灯听到她愤怒的喝声:“秦放!”
紧接着就是重物坠地和秦放痛呼的声音,沈银灯心头一紧,几步进了内洞,一般来讲,妖怪失去妖力之后,若还想负隅顽抗,会现出原身,原身的力量总比人身更大些——司藤果然已经在逐步现身了,她的面色极其愤怒,人在石壁边上站着,一条藤臂伸出足有几米长,藤臂的末梢正死死掐住倒在地上的秦放的咽喉,秦放满脸赤红,挣扎着蜷缩身体,被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沈银灯暗叫遗憾,她想起当日为敷衍苍鸿观主,在内洞装了矢箭机关,司藤如能再往边上移那么几米就好了……
司藤看着沈银灯冷笑:“我真是好奇,沈小姐什么时候和秦放暗通了款曲,他居然为你做事,既然今日跟沈小姐的一战不可避免,开始之前,咱们也效法古人,开个荤腥祭个旗啊。”
说到这,脸上戾气顿现,藤臂上举,扼住秦放的咽喉生生把他举离了地面,秦放双目爆红,两手死死去抓咽喉处的藤索,嘶声叫沈银灯的名字:“沈小姐,你答应救我的,我知道……司藤的秘密……”
司藤大怒:“休想!”
她臂上用力,眼见迟一迟秦放的脖子就要被扭断,沈银灯再无犹疑,身周黑气骤显,迅速绞成一股雾藤,瞬间盘蛇般绕住司藤藤臂,司藤似乎还想硬撑,但只是下一秒便已经受不住,惨叫一声,藤臂迅速回缩成人身,但见一条纤细白皙手臂之上,尽是金钱大小的火泡烫斑。
她这里藤臂回缩,秦放瞬间得脱,重重从半空跌落地上。
司藤痛嘘着倚住石壁坐倒,沈银灯盯住她看:“怎么样,司藤小姐,我赤伞的毒,还受用吧?这毒先伤你手臂,然后从经脉进入全身,不消一时三刻,你就会全身溃烂,和藤杀一样,除非我死,否则是解不了的,哦对了……”
说到这,她像是想起什么,又含笑看秦放:“司藤一死,藤杀可解,恭喜你了……”
秦放却似是极大恐怖,手撑着地往后缩:“沈小姐,你……你也是妖怪……”
秦放这退的方向其实奇怪,一般而言,人受到威胁,只会张惶着往后缩,他却是生生在沈银灯面前转了个向,沈银灯一时也没有多想,只是缓步趋向他:“你怕我吗?”
秦放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他看向沈银灯,目光忽然又有些迷离:“你是妖怪,但我……不害怕你,沈小姐,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你长的,很像陈宛……”
他忽然有些恍惚,伸手去搂沈银灯的腰,沈银灯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厌恶,但权宜之下,还是没有拒绝,秦放颤抖着站起来,脚下不稳,几度踉跄,沈银灯扶着他走,柔声说了句:“小心啊。”
她精力在秦放身上,却也没有疏忽司藤,司藤受伤之后,似乎想撑着墙壁站起来,但几度摔倒踉跄,最后一次坐倒的位置,居然是在矢箭的射处了,沈银灯冷冷盯住她,唇角掠过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心里想着:你要站起来才更好。
司藤果然站起来了,她吃力地扶着墙壁,面上居然讥诮不减,死到临头还在激怒她:“如此小鸟依人柔情款款,想必赤伞是转了女身了?日后同秦放琴瑟和鸣开枝散叶,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啊……”
沈银灯盯着司藤的眼睛,柔声说了句:“你该去死了。”
目光视处,那藏在石壁边缘与山石几乎同色的机关动针骤然咔哒转了一格。
“秦放闪开!”
司藤怎么会突然出言示警?秦放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狠狠将她往后一推?身后破空有声,沈银灯思绪还没来得及转到那一处,尖利的矢箭已经从背后透体而出,势头巨大,将她整个身子带向地面,秦放就着地面急滚,两根箭头蹭蹭穿透他臂边钉住地下,沈银灯的身子像个三角形的斜边串在矢箭之上,她心知不妙,正想运妖力逃脱,身体内传来蚀心一样的剧痛。
她和司藤不同,她是有妖力的,观音水对司藤无害,但是对她……
沈银灯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脸因为剧痛而扭曲狰狞,居然现出男人的形貌,秦放挣扎着想要避开,但是一来刚刚已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二来箭头穿破皮肉,带着衣服钉地,一时动弹不得,听到司藤问“受伤了吗”,忍痛答了句“还好”。
司藤也没力气了,听到秦放的回答之后,长吁一口气,软软倚着石壁瘫坐下来。
手臂上的火泡烫斑没有再蔓延,甚至有恢复的迹象了,是因为沈银灯再也没法掀起风浪了吗?
这场大战,突然间消声偃息。
山洞里分外安静,隐隐地传来外洞的声音,不知道是苍鸿观主还是张少华真人在说:“小心啊,往上爬,别松手啊……”
又有众人的惊叫声,夹杂着长声惨呼,轰一声重物坠地。
也许是有谁摔下去死了,但是每个人都精疲力尽,那头的惨烈,在这里,只是一抹若有若无的背景音。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银灯嘿嘿干笑起来。
她的身边蕴了好大一滩血,血肉开始萎缩,皮肤慢慢贴向骨头,如果说之前非男非女,好歹还算个女相,现在则是完全分不清男女了。
她含混不清地跟秦放说话:“原来你一直帮的是她,你是人,我是妖怪,她也是妖怪,你为什么要帮她呢?”
她声音那么凄凉,秦放突然间觉得她也挺可怜的,顿了顿说:“司藤虽然是妖怪,虽然给道门的人下了藤杀,但她没有真的害人。你不一样,你害死麻姑洞的人,你还杀了瓦房。”
沈银灯哦了一声:“是这样,原来在你眼里,害了人的就该死,没害人的就是好人吗?嘿嘿……嘿嘿……”
她自说自话似的笑了一阵子,突然嘶声大叫:“你以为她是好人吗?你以为司藤就是好人吗?”
司藤也听见了,她朝这头看了看,淡淡笑了笑,似乎沈银灯口中那个“她”并不是自己一样。
沈银灯死死盯住秦放:“你就真的从来都没怀疑过吗?妖怪也好,神仙也好,哪个不需要经过长久的修炼,哪怕是读书写字,那也是十年寒窗,一个1910年精变的妖怪,短短十几二十年,就可以所向披靡全无败绩,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吗?”
秦放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沈银灯又是嘿嘿两声干笑,陡然间双目射出精光,死死盯住坐在不远处的司藤:“她杀妖,她食同类妖元以聚其妖力,她从来就没有修炼过,她所有的妖力都是抢来的!”
司藤眼帘低垂,表情平淡的很,闻言又是淡淡一笑。
沈银灯哈哈大笑:“你们人,会吃同类的肉吗,你们不会觉得这样的人是怪物吗,她就是这样的,所谓的妖门切齿道门色变,为什么连妖怪都怕她?妖怪会互相搏杀不错,但不会去同类相食,一来这种事太过下流,二来妖怪也不懂怎么去聚妖力,丘山当年不是正统道门,会偏外方术,他教司藤这下作法子,让她短时间声名崛起——抢来的当然是好用的,别人辛辛苦苦千百年才修得的,她不费力气就抢作己用了。”
秦放的脑子里空白一片。
你们人,会吃同类的肉吗?
沈银灯咬牙切齿:“我老早就知道了,收到道门的消息说司藤要找一个妖怪,我就知道了,别人不懂,但我是妖,我知道她想干什么,她迟早找上我的,我缩头乌龟一样藏了几百年,甚至要去应付人的各种关系,去结婚生子,我不想死在她手里,有人杀我,我就要杀她,我有错吗?害了人就该死,她当年声名那么显赫,她害过的人,会比我少吗?”
秦放怔怔看着沈银灯扭曲的脸,面对着她咄咄逼人的质问,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银灯被矢箭戳透的创口处鲜血不绝,思绪渐渐恍惚。
丘山当年一定是知道不能放任,所以在司藤身上放镇符,就是怕她不受控制,可是后来,她背叛丘山,欺骗道门,去了符咒,又一路东逃,听说她东逃路上连杀三妖,连丘山都对付不了她了……
那时候,自己在麻姑洞已经李代桃僵,听到消息,只当个传闻故事,也曾转过心思,想着,若是能从司藤手里得到这杀妖以夺妖力的法子……不不不,她声名太盛,还是不要惹她,小心避居道门,假以时日,养好了伤,又有新的毒蝇伞精变,未必不能东山再起的……
没想到,她找上门来了……
视线渐渐模糊,出现了一个女人纤细的身形,司藤过来了,她走过来了……
沈银灯惊恐到双手在地上乱抓,终于正面这一刻,她也不是不怕的,凄惶间嘶声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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