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司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戏剧性的,似乎与他的失落相应和,树上飘飘悠悠落下一片黄叶,拂过他的鼻尖,又飘飘悠悠落到桌面上。
颜福瑞顿感萧瑟,说了句:“秋天来了。”
秦放答:“嗯。”
对话末了,两个人奇怪地互看了一眼,再然后,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
春暖花开,渐至夏日,正是树木转绿甚至苍翠的时候,谈什么秋天来了?
秦放抬头,顶上满树黄叶,在晨风之中荡曳飘摇,再看周遭,心里叫苦不迭。
不止他们的客栈,附近的,再远些的,甚至道路两边的绿树,都几乎是在顷刻之间转作枯黄,花花草草之属,种在盆里的还算正常,只要是扎根地下,全部蔫的蔫死的死,就好像这平静的谈话之时,周围遭受了一场无声的洗劫一般。
颜福瑞小跑着出门,过了几分钟又呼哧呼哧跑回来,喘着粗气比划给秦放看:“得有两百……三百米,树啊什么的都死的死黄的黄,后面的就正常了,就是以我们这……为圆心。那个……”
说到这里,忽然小心翼翼压低声音:“不会跟司藤小姐有关吧?”
秦放无奈:“你以为呢?”
***
秦放驱车离开的时候,路两旁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忙着拍照议论,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颜福瑞战战兢兢地站在客栈门口,脸上写满了做贼心虚,目送秦放上车的时候,他至少嘱咐了三遍:“秦放,你早点回来啊,不然警察来问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啊。”
秦放真是哭笑不得,他不觉得树木黄了枯了这事能动用到警察,就算真的惊动了,一时半刻,也查问不到你身上吧?
老宅还是原先的样子,那副挂在墙上的画,原先只觉得笔法拙劣技巧平平,现在再看,心头凭添了许多空洞凉意,秦放小心翼翼地把画卷卷好,顺带也捎上了太爷的那本日志册子。
回来时,正是下午,秦放没有径直回客栈,车子绕到了西湖,停好之后,一个人顺着湖边走了很久很久,这段路有时清静有时热闹,秦放捡了湖边的观景座椅坐下来,慢慢翻动那本册子。
很多话,现在再读,唏嘘不已。
譬如太爷去参加同乡友人的麟儿百日宴,字里行间,好生艳羡,是因为当时的太奶奶久未生育吗?
再比如写到爷爷自小顽皮,气急之下想责罚,却“再三犹豫”、“不忍加诸一指”,是因为到底不是亲生,心有忌惮吗?
……
堪堪翻完,已是落日西坠,暖暖的余晖照在身上,分外惬意疏懒,秦放倚住椅背,阖上眼睛闭目养神,人声渐渐消歇,偶尔有船摇过,木浆敲打水面,发出有节奏的啪嗒啪嗒声。
“秦老板!秦老板!”
急促的呼喝声忽然响起,秦放一惊而醒,这才发现四周已经全黑了。
那声音还在继续:“秦老板!秦老板!”
秦放坐起身子,迟疑地走下台阶,夜晚的西湖寒意四起,今晚分外奇怪,居然连观景的装饰灯都没有拉亮。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有个身形微胖的男人,戴皮帽,裹着黑色的老式马褂袄子,提着口藤箱匆匆而来,而就在河岸之下,泊着一条吃□□的乌篷船,许是下过雨,乌篷船的顶棚被洗刷的乌黑油亮,艄公拎着盏马灯,伸着脑袋长一声短一声的叫唤:“秦老板!秦老板!”
秦放的心咚咚跳起来,他抬腿迈上船板,小船惯性地往下一沉:不对,不是因为他,是因为秦来福马褂下摆一掀,扶着艄公的胳膊上来了,这么冷的天,秦来福居然浑身燥热,顺手抹下了皮帽子扇风,边扇边问艄公:“人呢?找好了吗?”
船篷里又伸出两个人的脑袋来,艄公说:“秦老板,我办事你放心,这两个,是这一代水性最好的,不过,不要纸币,要银洋。”
乌篷船晃晃悠悠地摇往西湖水中央,黑色的水光随着木浆的反复泛着银色的亮,秦来福抱着那个木箱子坐在舢板上,说:“都是银洋,袁大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乌篷船晃荡着停下,艄公压低声音说:“就是这,没错的。”
那两个人脱下外头的棉衣,露出贴身的短打,又从船舱里拖出一个连着铁链子的大铁锚,沿着船边往水下放,铁链子咣当咣当磨着船边,艄公笼着袖子在边上看着,说:“深咧。”
又似乎没多深,铁锚很快到底了,那两个人掌心里吐了唾沫搓了搓,一个拎了藤箱,另一个拿了铁锨,依次沿着铁链下水,艄公在边上叮嘱着:“要快啊,动作麻利点。”
两人很快没了顶,水面上最后一丝涟漪都散去了,艄公陪着秦来福坐着,搓着烟叶子往烟筒里装:“你放心,这两人水性没说的,在下头能……”
话没说完,铁链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水面出现巨大的起伏,水花兜头照面地拍上乌篷船,艄公和秦来福被掀倒在船舱里,秦放一个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摔下船去,入水的刹那,他听到艄公的尖叫:“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
秦放睁开眼睛,一抹斜阳脉脉依着山线,岸上的景观和水下的倒影相映成辉,正是夕照映水时分。
半妖司藤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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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天已经快黑了,颜福瑞正坐在厨房里吸溜泡面,听到声响之后攥着筷子就迎出来,倚着门框紧张兮兮地朝秦放招手:“秦放,秦放,快过来!”
秦放还以为是司藤出了什么事,近前了才知道完全不是,颜福瑞指着脚底下说:“你看这地。”
地怎么了?湿漉漉的,刚下过雨吗?
颜福瑞也等不及秦放去猜了:“我浇水,一天得浇四五次。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不久,院子里的地都开始裂了,跟闹了旱灾似的。我赶紧拿盆接水,那么多水,哧溜一下就全没了。”
如此吃水,周遭的植物又形同遭劫,司藤这是极力吸收土里的养分吗?秦放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司藤的情形似乎比之前都要严重,而且这种严重,似乎不仅仅因为她动用了妖力。
颜福瑞还在喋喋不休:“你不知道,电视台都过来了,那个主持人对镜头的时候,就在我们门口,说什么环境问题值得全社会的重视,要不是我关门关的快,他们就要采访我了……哎,秦放,秦放?”
秦放像没听见一样,绕过他就进去了。
颜福瑞觉得怪没劲的,他盯着地面看,表层那片湿意似乎有渐转渐干的态势,看来待会又要浇一遍水了。
***
这一晚,秦放睡的很不踏实,做了很多芜杂的梦,都是碎片一样的场景,有时梦到自己扒着梨园的戏台子张望,台上那么热闹,各色唱念做打的生旦之间,忽然现出司藤的身影;有时又梦到乌篷船在同夜一样漆黑的湖中央打着转转,晃的他趴在船舷上胸闷欲呕,然后水面之下,隐隐现出一张同司藤一模一样的惨白的脸……
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时候是半夜,盥洗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秦放摸索着揿下床头的开关,房间的门居然是半开的,再低头看,地上有一行泥泞的脚印。
秦放的皮肤之上泛起凉意,旋即又反应过来应该是司藤,盥洗室水声不绝,他在床上坐了半晌,忽然发觉那行脚印不是直接往盥洗室去的。
那行脚印,从门口一直通向床边,又折向盥洗室。
司藤在看他吗?为什么看他?看了多久?秦放有些发怔,直到盥洗室的门锁咔哒一声轻响,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下床。
司藤穿着浴袍,一边往外走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看到秦放站着,似乎也并不怎么意外,只是说了句:“醒啦。”
她表情淡淡的,也看不出气色是好是坏,秦放有些担心:“你身体……好些了吗?”
司藤走到沙发边坐下,随手把湿毛巾扔到一边:“谈不上好,如果找不到白英,估计还会更糟。”
这句话提醒了秦放,他赶紧把带回来的那幅画拿给司藤看,果然,司藤很快就看出了个中关键:“周围没有山线,这幅画上塔的位置,不在夕照山?”
秦放点头:“西湖边上,没有山线的位置集中在一片,如果再用我太爷的那张照片比对,范围可以再小些,但是最多只能确定区域,找不到具体的那个点。”
语毕犹豫片刻,把自己在西湖边上做的那个梦简略说了说。
司藤沉吟了一会,忽然笑起来:“没有具体的那个点,我想,哪怕是当年的秦来福,都不知道白英真正的埋骨地。”
秦放下意识反驳:“但是当年,是我太爷料理她的后事啊,她连我太爷都不告诉,难不成我太爷埋了她之后,她的骨头还能爬出来给自己换个坟?”
司藤看了一眼秦放:“不要张口闭口的她她她,那是你太奶奶。”
秦放气结,司藤也不看他,慢慢将那幅画卷起来:“有的时候,要想知道白英想做什么、会做什么,得从我这里推想,因为某种程度上说,白英就是我,我们的很多想法和做法,是一致的。”
“如果是我,我不可能放心让秦来福知道自己的真正埋骨地,更何况秦来福不会水,要想埋骨水下,就得有船,还得另外招来水性好的人,这不等同于昭告天下吗?万一有个泄露,或者引来怀着觊觎之心盗挖的人,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就算白英不是曹操,做不到七十二疑冢,也不至于草草埋了这么简单。”
“所以首先,她指示给秦来福的水面上的点,并不是真正的埋骨点,就好像她留下的这幅画,也只是标明了大致的范围。白英当时已经被丘山镇杀,她的尸骨起不了风浪,水下的异常是她事先安排。还有,水上的人可以活命,因为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埋骨地,而下了水的人,一定会死。”
秦放心里头好像堵了些什么,好久都没再说话。
司藤说的没错,白英的安排环环相扣,不至于在最后的环节草草了事——梦里,那两个人一个拎了藤箱,一个拎了铁锨,自己居然那么天真的以为就是在水底挖个坑掩埋,想的未免太简单了。
白英在水下,到底做了什么安排呢?
好多疑问,但司藤显然已经不准备深究:“明天晚上,我会在大致的位置入水,去探白英的埋骨地。你们想跟着就跟,不想跟的话,在客栈等着就好。”
秦放的心里咯噔一声:“明……明天晚上?这么快?”
司藤面无表情地回了句:“再等下去,怕是要被沈银灯的妖力给折腾死了。”
——再等下去,怕是要被沈银灯的妖力给折腾死了。
果然,半妖之身和全妖妖力的长久厮磨,对司藤元气的损耗比想像的大,所以,司藤急于找到白英……合体吗?
***
秦放借了条冲锋舟,组装充气式的,收起来能放后车厢,充完气大概能坐4个人,景区大抵是不允许这种私自下湖的行为的,秦放也懒得去了解了,反正夜半下湖,被发现了就跑呗,冲锋舟速度不慢,不信保安还能临时调个摩托艇来追。
傍晚时分,秦放把车开到西湖边偏僻的一隅,这个位置的视线刚好是背倚雷峰塔,远处正对面的一大片湖岸区域虽然已经开发的相当热闹,但是若把这些新建的区域忽略不计,跟光秃秃的一径河岸还是颇为相似的。
颜福瑞从车厢里搬下冲锋舟的帆布袋,比对着序号图一件件点算组装件,司藤拿着那张挂图,在河岸边时停时走,过了会招秦放过来,点圈了一片水域,秦放知道这大概就是晚上冲锋舟的停泊地点,他目测了一下河岸距离,又问司藤:“只需要把你送到那就行吗?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司藤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颜福瑞,说了句:“没什么了。”
秦放又问:“那回来的,还是你吗?”
“难说。”
秦放心里陡地一沉,想说什么,一时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恍惚间,听见颜福瑞在后头叫他:“秦放!秦放,是先组装舢板啊还是先充气啊?”
司藤提醒他:“颜福瑞叫你呢。”
秦放过去教颜福瑞组装,脑子里一团乱,说的话几次颠三倒四,颜福瑞渐渐就发觉不对劲了,拿手使劲在他面前摆划:“秦放,秦放!”
秦放下意识说了句:“司藤小姐下去了,就会和白英合体了。”
颜福瑞说:“我知道啊。”
他对这件事没秦放的反应大:“合体是好事啊,司藤小姐现在不是不舒服吗,合体了之后就好了吧。而且她会更厉害啊,以后再没人敢欺负她了。只是……”
颜福瑞叹气:“只是她千万不要变的太凶才好,那个白英小姐,比司藤小姐凶那么多。”
秦放沉默了一下:“你也觉得合体之后,司藤小姐会变的不一样吗?”
颜福瑞说:“那当然啦,就好像白英小姐是一杯糖水,司藤小姐是一杯白水,合体了之后,就是糖水和白水混在一起,不会那么甜,也不会那么淡啊……”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用螺丝刀把螺帽拧紧:“所以说啊,只要合体了,司藤小姐一定会变的不一样啊……咦,秦放?”
无意间抬头,秦放已经不见了。
***
司藤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知道是秦放,也不回头,只是问了句:“有事啊?”
秦放在她身后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喘:“司藤,我记得最初的时候,有一次说起有什么梦想,你说想重新做回妖。”
司藤嗯了一声:“所以呢?”
“你为什么想重新做回妖?”
这个问题真是提的荒唐可笑了,司藤有些不耐烦:“你还不是想重新做回人,大家都想做回自己,没有为什么。”
秦放的心跳的厉害:“你说想做回自己,我想问你,你做回过你自己吗?”
司藤回头看他:“什么意思?”
秦放深吸一口气:“我的意思是,你其实从来没有做过自己。”
他不理会司藤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你最初精变,是丘山促成,他给你做了个模子,那时候你不是司藤,只不过是丘山操纵的傀儡。好不容易脱离丘山,你又因为邵衍宽和白英分体,复活之后,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白英希望你做的事,或者说你其实是在复活白英。你根本从来没做过自己,谈什么做回自己?”
司藤一字一顿:“秦放,我跟你说过,从某种程度上说,白英就是我。”
秦放咬牙:“你觉得你们俩是一个人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她想嫁给邵衍宽,你不想嫁?为什么她那些忍辱负重机心巧妙的安排你想不出来?想法和做法完全不一样,谁会认为你们是一个人?你想做回自己,司藤,你只有这个时候是真正的你自己。”
司藤脸色铁青:“白英和我原本就是一体,只是偶然分开,于情于理,都应该合为一体。”
秦放豁出去了:“一盆水泼到土里,就是泼出去了,难道还能重新变成清水?人和事都是往前走的,没听说往后退。既然你们已经分开了,说明天意就是这么安排的。要说于情于理,丘山强行促成你精变,属于逆天而行,一开始就不合情理。你想要彻头彻尾的合乎情理,那你应该变回白藤去……”
……
颜福瑞正埋头踩着充气阀给冲锋舟充气,耳畔忽然传来巨大的落水声,抬头看时,黑漆漆的天黑漆漆的湖,湖中央处似乎水浪泛起,但一时间又看不真切。
再看岸边,咦,原本是秦放和司藤小姐一起站着的,现在只剩了司藤小姐一个人,秦放去哪儿了?
他疑惑地看司藤,司藤冷冷回瞪了他一眼,颜福瑞缩了缩脖子,满腹狐疑地继续低头拧螺母,过了会,司藤经过他身边时停了一下,不确定似地问了句:“秦放会游泳吗?”
颜福瑞答不上来:“会……吧?秦放这样的,应该……会吧?”
话还没说完,视线突然被远处湖面上空的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顿了两三秒之后,脸上的血色刷的全无,声音颤抖着叫她:“司……司藤小姐?”
司藤是背对湖面的,她看着颜福瑞的脸色,心头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怎么了?”
半妖司藤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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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福瑞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又是哗啦一声水响,司藤警觉回头,水面之上并不一团镜面般平静,却也并无太大异样,这就是大大的不对了——秦放还在水里,即便不会游泳,这么短的时间,总还能浮上水面扑腾两下的。
但是,人呢?
司藤向湖边走了两步,目光在黝黑色的湖面之上逡巡,脸色渐渐阴下来,颜福瑞结结巴巴地描述刚刚自己看到的:“也不知那个是不是秦放,应该是……总之是有一个人,先是在半空的……”
“半空?”
颜福瑞肯定地点头:“是半空,有一根好像绳索一样的……先把人扬上半空,然后又拽下去,那声水响就是人被拽下水的时候……司藤小姐,那个是不是秦放啊,秦放怎么会……”
他原本想问,秦放怎么会在水里啊。
但是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一花,反应过来的时候,司藤已经在水里了,像什么呢,像一条游鱼,嗖的一下,几乎是分水而去的,颜福瑞愣了几秒钟,几步跑回车边拿了强力手电筒,又腾腾腾跑回湖边,把电筒调到最大光圈,紧张地往湖面上照来照去。
颜福瑞觉得,湖底下,肯定是出事了。但是发生了什么呢,太捉急了,他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湖水在手电光下打着漾儿泛着亮,其它的,什么都看不到啊。
***
秦放是被司藤给扔下水去的,说那些话之前,他虽然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但还是仅局限于被骂个狗血喷头或者扇个耳光……
西湖的平均水深据说只有两米左右,秦放那一记狠摔入水,几乎是险些触底,他原本会水,但自从陈宛溺亡之后,几乎不曾再游泳,所以一时之间多少有些慌乱,随手那么一捞,手指划过河底泥沙,似乎抓到什么绳索,不及细想,下意识就拽住了。
再然后,身体记忆使然,利用自身浮力往上蹬浮,浮出水面之后,长舒一口气,忽然发觉手里头抓的,不像是绳索,而像是……一根藤。
藤?
几乎是在这个闪念划过脑际的同时,那根藤索突然自他手中抽出,水中横亘几周,牢牢缚住他胸腹,秦放刹那间呼吸困难,只觉得身下大力涌起,将他整个人扬出了水面,一时间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反应出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一股下坠拉力,瞬间把他拉进水中。
冰凉的湖水从耳鼻孔窍往里猛灌,秦放眼前发黑,挣扎着去拽身上缠着的藤索,恍惚中觉得那股拉力不绝,斜向着迅速把他往某个方向拖拽,正绝望间,身子忽然骤停——又一道藤索自反方向而来,也是横亘缠住他腰腹,及时遏止住了他的去势。
秦放下意识觉得这是司藤,心底最初的惊惶错乱渐渐消歇,却又止不住叹气:这样把我缠的左一道右一道的,是生怕勒不死我吗?
思忖间,司藤已经到了近身,秦放的眼睛被湖水浸的睁不开,气已经憋不住,嘴里几乎都在翻冒泡儿了,模糊间感觉司藤先是试图去解他身上缠绕的藤索,没有解开,这显然让她很是烦躁,下一刻,又是一股举力上托,秦放耳边哗啦一声,鼻端终于呼吸到空气,感激地几乎流下泪来。
急睁眼去看,身子被藤索托在半空之上四五米,但并不平稳,还在被底下的那股拉力拽的忽上忽下,而司藤就在靠近湖面约一两米处向上狠拉,一时间谁也占不到上风,过了会,司藤突然抬头厉声问他:“车上有电锯吗?”
起先她想凭一己之力把下头的藤索拗断,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几乎是恨不得乱刀去砍了。
但是,谁会在车上放个电锯呢?秦放正想摇头,忽然有放大的光柱晃过这头,紧接着就是颜福瑞远远的大叫,这一下忽然提醒了秦放,他卯足了劲朝颜福瑞吼:“船!把船开过来!”
颜福瑞听懂了,掉头就往还没组装好的冲锋舟跑,秦放尽量简扼地给司藤解释:“冲锋舟的引擎带动螺旋刀,可以把藤索绞断,只有比电锯更快,就是还要等一下,应该还没组装好。”
司藤嗯了一声,视线又投向湖底,过了会吩咐秦放:“我先下去看看,你撑住了。”
秦放还没反应出这“撑住了”是什么意思,司藤已经直接跃下了水去,秦放暗叫糟糕,底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以司藤之力也只拼了个势均力敌,他要怎么“撑住”?
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是多想了,托住他的藤索在中央处又分出数条长藤,闪电般向着岸边缠绕而去,或缠老树或缠电线杆,倒是在短时间形成了均衡之势,不过秦放这口气没有能舒多久:底下的司藤总也不见动静,至于岸上,有几棵树已经被下拽地有了倾斜之势了。
秦放头皮发麻,远远吼颜福瑞:“好了没有?”
颜福瑞哭丧着脸回他:“好是快好了……但是秦放,我没考过冲锋舟的驾照啊……那个那个,驾驶说明书呢……”
特么的冲锋舟要什么驾照,眼看着不止是树,连电线杆都有折腰的倾向了,秦放急火攻心:“不要说明书,就拉个启动绳控制个把手,你摸索一下,试一下!”
偌大的西湖之上,秦放余音袅袅,但是颜福瑞没动静了。
什么情况?秦放手上没电筒,也看不清岸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眼睁睁看着老树和电线杆诡异地越来越倾,紧张地一颗心几乎都快跳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岸边响起了冲锋舟引擎震响的声音,秦放心头一喜,但这喜悦还没持续五秒钟,就被颜福瑞发癫的狂叫给叫灭了:“救……命命命命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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