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未亡人唐染沈亦川

    她们两个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定义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是以“分开”这两个字贸然从她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也很奇怪，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消失了一半…

    言喻倒是没想到那么多，拍了拍唐染的肩膀，乐观安慰，“你别担心，再有两天川就醒过来了，他醒来以后，一定会第一时间过来找你的。”

    言喻的语气很肯定，“老头再倔，也还是倔不过川，到时候他想拦也拦不住，最终也只能干看着…”

    在言喻眼里，沈老爷子这一番夸张的动作都是白折腾，也就能趁着沈亦川昏迷不醒的时候为所欲为一下，沈亦川一旦醒了他肯定拿沈亦川束手无策。

    唐染走在一旁，听到言喻这番话，眼皮忍不住一跳，“有这么严重啊…我算不算是不小心破坏了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突然间感觉好有负罪感…”

    言喻宽慰道，“你别这么想，他们那群刻板的老头都这样，虽然他们年纪大了，资历在那，但这也并不代表他们做的就是对的，川有他自己的自由，可以自己决定要干什么，跟什么人来往，是老头插手太多，管的太宽了…”

    唐染忍不住看了言喻两眼，心里突然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成就了言喻这样的性情，显然跟沈亦川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种情况。

    因为跟言喻聊了天的缘故，回到孩子跟前的时候，唐染的情绪也就基本调整了过来。

    沈亦川离开了医院，小歌和子墨也基本康复，唐染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再留在医院里的必要。

    傍晚的时候，跟言喻和秦时都打过招呼，便办了出院手续，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从出事到现在，笼统不过才三天的时间，唐染却感觉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周遭也不知不觉的发生了好多事情。

    知道了唐染被绑架的消息以后，黎姐就干脆将她所有的行程都推后了一周，留给她充足的时间去调整自己。

    景七七后来也从季深口中听到了唐染的事情，在当天晚上，跟唐染煲了一个好长好长的电话粥，约着最近哪天见一次面。

    而周围所有人里，最惊慌失措的恐怕就是李姨了，出事那天，沈亦川虽然派人去安抚过了她，但她心里还是一直都放不下这个事。

    孩子是在她眼底下被掳走的，她一直觉得这个事情她有全部的责任。




第341章 最后一次谈话
    李姨没有照顾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难辞其咎，甚至一直想要辞退工作，连薪水都不要了。

    还是唐染后来好说歹说才将她劝回来的。

    相处这么长时间，李姨为人忠厚温良，又十分可靠，唐染和孩子都对她有了一定的感情。

    已经习惯李姨在身边帮忙，如果她突然辞退，不论是唐染和孩子，心里都会不好受。

    况且，绑架这次，也怪不到李姨头上，唐洛心她们才是始作俑者，雇佣了那么一群亡命之徒来拐走两个孩子，换作旁人也很难保住孩子周全…

    唐染理解李姨的苦衷，她周遭麻烦这么多，能像李姨这样尽心尽力照顾她们一家人的人，也很少，所以唐染才说什么都想将李姨留住。

    是非恩怨方面，唐染一向拎的很轻。

    子墨和小歌因为生病和受伤的缘故，也跟学校请了几天假。

    唐染陪孩子在家安安静静待了一整天，却在翌日一早，收到了秦助理的来电。

    说是唐山想要见她一面，来询问她的意见。

    之前唐染便听言喻说，唐山以勒索财物为目的触犯了绑架罪，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

    沈亦川手底下的人动作极快，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就迅速争取到了结果。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尘埃落定，可唐山却突然扬言要见她，是为什么

    权衡再三以后，唐染答应了下来。

    唐山罪行已定，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没有回旋的余地，再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唐山还想说什么，唐染很好奇。

    如今已是深秋，城市里的气温带着与阳光截然不同的冷意。

    为了不引人注目，唐染带好了围巾和帽子出门，出门打车辗转去了监狱，在监狱的接见室里见到了唐山。

    从绑架那晚到现在，不过也就短短几日的时间，唐山的形象变得狼狈又邋遢，脸上都是胡茬，形容枯槁，仿佛苍老十岁。

    看来这几天，他过的很不好。

    唐染在椅子上坐下，目光隔着栏杆十分冷漠的落在了唐山那只残缺的手上，那只手只剩下两根手指，看起来真的好不可怜，却没能够令唐染的心里起伏半分。

    她的心此时比她的表情还要冷。

    唐山此时低垂着头，沉默无言又无比颓然，哪还有当初一次又一次威胁她时那副嚣张又可恨的样子

    唐染见他迟迟都没有张口，便失去了耐心，冷漠着问道，“所以呢你费了这么大劲儿，把我叫来这里，最后一个字也不说那你你让我过来干什么”

    他这份沉默实在莫名其妙，看到他这样一副颓唐又可怜兮兮的模样，唐染心里说不出的厌烦。

    唐山的眼皮仍是耷拉着，听到她的话时，身型却是微顿，片刻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声音很是迟缓，“染染…我叫你来，没有别的恶意，只是想跟你道歉…”

    唐染闻言，一下又一下敲着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一般，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如果是这种无聊的话，你也不必说了，这么多年该做的不该做的全让你做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道歉道歉要是有用你也不必被关在这里。”

    唐染说话很刻薄，刻薄到没有留下一丝情面，因为她实在太气愤了。

    这些年来，唐山他们一家人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如今历历在目，他们从不曾因为她身体里流着唐家人的血就对她心慈手软。

    她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因为他们的一己私欲，就算将她和孩子推向死亡边缘，他们也没眨过一下眼睛，不曾有过半分的犹豫。

    事到如今，还跟她说什么道歉就像是闹着玩一样。

    一连几天任何情绪表现的都很平静的唐染，此刻胸腔里的怒火却像是要生生将她炸开一样，一秒钟也坐不住，唐染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带动了很大的声响，“我没兴趣听你说这些，告辞。”

    见唐染起身就要走，唐山终于一慌，急忙阻拦她，“等一下，染染，这恐怕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的谈话了！如果你不想听这个，我可以跟你说些其他的事情！我跟你讲讲你的母亲好不好！”

    他着急时说话太快，一不小心就呛的咳嗽了两声，喘气连连。

    “母亲”两个字，成功止住了唐染离去的步伐。

    唐染咬着牙，缓慢的扭过头，今天她之所以决定会来，就是想知道母亲的事情，才答应唐山来见他一面的，刚才她还以为唐山不会说，只是为了博取同情又要跟她耍手段，所以才失去了耐性想离开。

    她想就算没办法从他嘴里获取到什么，也会自己想办法找私家侦探去查。

    她竟然已经对唐山厌烦到了这种程度。

    “那我就姑且听听看，探视时间只有十分钟，既然你也知道是最后一次见面，就多说点有用的。”唐染重新坐下，双手环着手臂，面上的神色接近于凛然。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唐山的额头上因为情绪激动已经冒出了不少的虚汗，他像是没脸直面唐染似的，再次低垂下头，“对于你母亲…我很抱歉，当年即便她生病，我也没能陪在她身边，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她，我都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

    唐染眉心重新蹙起，她想听的并不是这些，说来说去还是要道歉。

    道歉这个玩意儿，对她们母女俩还有用吗

    唐染想知道的，是关于母亲的身世。

    虽然她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最多的就是母亲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哭泣想念家人的画面。

    这么多年来，她总是对那些回忆割舍不下，因为那些都是母亲的心结。

    长大以后，唐染回想起这段往事，总觉得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尤其是在看到母亲的遗物以后，这种想法更加强烈。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都很准，一定还是因为有哪里不对，她会有这种直觉，也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所以唐染想要搞清楚。

    想了想，唐染又一次开口打断他，淡漠的提醒，“我说了，我不想听道歉，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唐山的面容微微一滞，突然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似提起了什么不愿触摸的回忆，“当年，你母亲生病住院，我却一直都不肯去看望她，是有原因的，也不全是你看到的那样…”

    一段不愿回首的，噩梦一般的往事，被以这种方式提起来。

    唐染心口猝然见就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的砸中了一样，她咬着牙，眼中蓄出厉色，讥讽道，“原因原因难道不是你早就跟张美玲暗度陈仓”



第342章 这就是你的报应
    “你巴不得我母亲生病住院，好跟张美玲天天享乐，甚至将那个她瞒着我母亲跟你生下的小拖油瓶赶紧带回家吧”

    可笑的是，当时的唐染跟母亲对此都毫不知情，被瞒的很辛苦。

    母亲过世以后，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她渴求着家庭的温暖，甚至将张美玲母女当亲人一样对待，但最终换来的都是什么欺辱，压榨。

    甚至为了钱财，不惜给她下药，送上陌生的男人的床…

    那段日子唐染就像是活在噩梦里。

    唐染每每想起这些，都恨他们一家人恨的牙根痒痒。

    唐山自己是什么德行的人，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对于唐染的指责，虽然半真半假，但他也没有反驳什么。

    只是脊背却比刚才更加佝偻了几分。

    “那天，你不是在问，你母亲怎么会看上我这种人的吗”该说的事终于要说出口，唐山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一些，只是嗓音却隐隐有些发抖，“是因为我一直在用花言巧语欺骗她，让她误以为我会一生一世爱她…陪在她的身边…”

    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弱，但却足够两个人听清。

    唐染整个人像是受了刺激，双目骤然间变得猩红，她猛地合上了双眼，竭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才没有令她在接见室监控还有警察的眼皮底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为你母亲就是秦秀秀…但我却知道她不是，她是一位有名世家的千金…”唐山缓缓道，“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我也是在无意中看到她家里人派人来接她才知道这件秘密的…”

    “我当时年轻，创业举步维艰，很需要金钱方面的支撑，可不管我怎么哄骗诱导你母亲，她都不肯将她的身份表明。后来，我想，如果我和她结婚，就总能见到她的家里人，甚至还有可能获得她家里人的帮助…”

    “可你母亲瞒的太紧了，自始至终都不肯将家里人搬出来一次，她虽然愿意陪我吃苦，但又有什么用我最年轻的那几年，都荒废在来创业上，哪怕饭都吃不起，也没令她动摇半分，坚决将我骗到了底，所以我才会渐渐的对她产生恨意…”

    唐染掩藏在口袋里的手指狠狠的捏紧，眼中浓重的暗色再也遮盖不住。

    她的声音不稳，有些难以置信的质问，“所以你也决心将她骗到底”唐染血气上涌，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唐山，因为你几句谎言，我母亲就爱你如命，她一生都搭在了你这个没有良心的男人身上！你的青春是青春，我母亲的青春就不是你老了不也一样活得很痛快找小三，四处享乐而我母亲呢，守着你那些慌言在病床上用遗憾度过了余生！”

    唐染嗓门逐渐放大，情绪前所未有的失控，“而你的这些恶行，用一句恨就想要全部抵消吗！仅仅只是看到她和有钱人家接触，你就将你心里那些带着恶意的揣测奉为真相！欺骗并耽误了她一辈子！！我从前只当你是可恶！原来不止！唐山！你好的很！你可真是好的很呐！”

    唐染情绪太激动，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连珠炮弹似的发出质问，一边快速接近栏杆，连看着唐山的警察都忍不住上前半步，提醒她，“女士，请你情绪不要太过激动，否则我们有权提前结束探视。”

    唐染的脚步猛地顿住，最终在栏杆前面停了下来，目眦欲裂的睨着唐山，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唇。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会发狂。

    她终于触摸到了一点真相，也相信唐山的猜测是真的，但她接受不了唐山这么对待她的母亲。

    母亲是真的爱他，为他付出了一切，不跟家里人相认，也一定有她的苦楚，不然也不会在那么多个深夜将自己憋在房间里偷偷的哭泣。

    唐染此刻真是恨极了唐山，钱固然重要，这点不可否认，可他竟然为了钱一点人性都不要了！！

    失去了家人的陪伴，又被心爱的丈夫欺瞒一辈子，她这一生过的该是有多么痛苦。

    唐染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感到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子，狠狠的戳进了她的心口，将她的血肉一寸寸分离。

    “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唐家根本不会有后来的成就，她爱你，呵护你，陪伴你，为你打拼下来你想要的一切，可是你却如此不知感恩，唐山，从前我还当你是父亲，但我现在真心觉得你不配为人！！你知道你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人在做，天在看的！这就是你的报应！！”

    “你是将张美玲和唐洛心如珍如宝的宠着，可她们呢败光了你辛苦建树的一切，哪怕最危难的关头，也没想真心站在你身边，甚至要令你万劫不复！你要是有心！有眼睛！就好好看看，谁是值得的，谁又是不值得的！唐山，我现在发现你真的也很可怜，你一生都在追逐错误的东西，最后被这些东西亲手将你毁于一旦，这滋味儿好受吗除了我母亲，没有任何人真心爱过你，可你没有珍惜她，也活该你这辈子最终活成这么个下场。”

    唐染一字一句，像是无数根钢针，狠狠的扎进唐山的心里。

    唐山沉默着听完这些话，一直以来的故作平静也终于被打破，佝偻的身体剧烈的颤栗了起来。

    他的头仍然是垂着，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脱口而出的声音，却带着严重沙哑，很艰难的道，“对不起，等我后来意识到自己的过错时，已经晚了…我真的对不起她…所以我才对她越来越疏远，哪怕是她重病，我也狠着心不曾去看望她，就是因为不想让她继续活在我为她编织的谎言里…我也愧于见她…”

    唐山说着，本是历经沧桑后最该沉稳的年纪，他却忽然间泣不成声，“这些年来，我也同样对不起你…我后来一直对你不好，有很大的程度是因为每当看到你的时候我都会想起秀儿…我愧疚，我甚至害怕，害怕面对的东西，在心底沉淀久了，就会转变成更加浓重的恶意…”

    “染染，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的母亲，我知道我这个人不值得被原谅，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跟你说这些，也是觉得这些事情早晚要告诉你，不想让你和你的母亲一样，一辈子都活得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