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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宁远
年轻的新晋官员们雄心勃勃一心为国,虽尚有些稚嫩,却让人喜欢。
长孙悟在旁听得开心,不愿离开。
可是他必须离开。
长孙家和卫家是世交,从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辈起,两家就走得非常近。据说当年长孙家是卫家的谋士,两家一块儿跟随太祖打下了大聿的江山。自知得了江山后小命难保,两家携手一块儿度过了难关,明白彼此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之后世世代代利益相连合作无间,直到这全新的帝国建立。
其实也好,大多数人前半生建功立业只不过是为了后半生以及自己的子子孙孙们能够平安喜乐。他虽然不见得会有什么子子孙孙,却也是大多数人之一。沙场之上生死一瞬的恐惧时常还会出现在他梦中,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封地,只要是长孙家的后人便拥有除赋税徭役的权利,他很满足。
卧薪尝胆披荆斩棘,不就是为了国泰民安解甲归田的这一日么?长孙悟觉得自己并不亏。
只不过少了一位好友,多了一名君主。
长孙悟回了封地,阿燎早也将青辕改装一番,让它更加舒适宽敞,沿着万向之路远离中原斗争,游山玩水去了。
阿燎知道大苍刚启诸事待定,她需要留下来继续帮卫庭煦。可是她亦答应了阿诤她们,那次在明县逢凶化吉之后便不问中枢之事,又是三年过去她的诺言一直拖着迟迟没有兑现。娘子们自然不会多说她什么,可她自己心里难受。
卫庭煦没有给她任何职位,只授了公爵,赏也没赏太多,希望她能体谅现在大苍现在的财政情况。不过私下给了欠条,只要她开口,任何时候任何数量,卫庭煦的私人钱库永远为她开放。而她也不用再操心任何事,卫庭煦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挚友的痛苦,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让阿燎毫无记挂地离开大苍,游历四海。
临走之时阿燎感慨万千,为终于登基的卫庭煦,也为总算实现理想的自己。
长孙家彻底离开博陵,也让手中抓着一把奏疏蠢蠢欲动的众臣安分了一些。
当年的参事院院首如今的吏部尚书卫合是群臣之手,他的主张卫庭煦不用耳朵听就知道,无非是制衡。除了姓“卫”的一律夺权,否则聿室的历史一定会重演。这不是悲剧,而是历史的规律。
不用卫合开口,卫庭煦亲自谋划了当年的政变,其中的轻重关窍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她迟迟没有给卫合回应,卫合也很有分寸没有多提。直到长孙氏交出兵权之后,卫合才再联合众臣上疏,这次弹劾的对象便是手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甄文君。
甄文君的存在对于皇权是个极大的威胁,若是她想夺位,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将大苍撕破。
卫合的意思便是让她和长孙氏一样,交出所有兵权,从此远离中枢不问朝中事,封她为后,身居后宫,只管母仪天下。
卫庭煦没有给予卫合任何的回应,卫合一直在或快或慢地给她施压,这些压力很快石沉大海。
卫庭煦是个非常难捉摸的帝王,卫合已过六旬,六十多年来他阅人无数,一直韬光养晦深藏不露,只让人将他看轻,忽略他的存在。如今帝国新建,正是他利剑出鞘之时。
他见过无数的人,上至一代帝王绝世谋士,下至市井贩夫走卒,这些人想什么做什么都会留下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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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马迹,唯有这女帝让他这么多年依旧云里雾里。
他甚至看不出卫庭煦喜欢吃什么菜,喜欢用什么香味的香薰。
看上去卫庭煦和甄文君关系若即若离,时而亲近像是演戏,时而疏远更不合情理。当他发现卫庭煦有密探安置在甄文君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时,更是纳罕。这两人究竟是合是疏?
天子在宫内建了一处纳凉的小院子,名为卓君府,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天子要在卓君府设宴,犒赏甄将军凯旋。
甄文君举兵灭饶,将距离苍最近的小国铲除,大胜而归。
还在回博陵的路上便到了卫庭煦的信,邀请她归京后来卓君府。
只她一个人。
当然,凯旋大军会在另一处设宴接风洗尘,而她和卫庭煦在卓君府的私约,只属于她们两个人。
出征攻饶已有两个月,甄文君后背的伤又犯,疼痛难忍,攻下主力之后还有些余孽未除,她便让林沐指挥大军,和步阶以及一些伤员们先往博陵走。
在回来的路上步阶恭喜甄文君,如今她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手握重兵,乃是苍第一重臣。
甄文君握着酒壶给步阶倒酒,但笑不语。
步阶自顾自说了一番,很自然又说到了兵权一事。他没去看甄文君,尽管上次他提到此事甄文君望向他时明显在阻止他说下去,可他是甄文君的谋士,拿她俸禄受她庇护,为君谋划是他的职责。无论甄文君喜欢不喜欢听,他都要为了甄文君的利益甚至是性命负责。
“历经李氏王朝的覆灭,将军应该比文升看得更清楚。卫庭煦如今已经登上帝位,这是大家早就料到的事情。她九合一匡文治武力,安富恤穷治国有方,有人天生将才有人天生谋士,而她,便是天生天选的帝王。”
甄文君将步阶面前的酒樽填满酒,再给自己加满。
“可即便是她,依旧逃脱不了自古帝王都无法逃脱的魔咒。”摇晃的油灯之下,步阶的双眼眨也未眨,如同说出的不是平常的话语,而是掏出心肺,“她需要给百官交代,需要整个中枢的平衡,否则她为何要毁了大聿?她要的是一个能被她一手掌握的全新帝国,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王朝。长孙氏已经走了,将军,你要好好想明白。”
甄文君没说话,依旧按照自己的步调喝酒。
千杯不醉。
他发现坐在他面前的甄文君已经变得不再熟悉,不再是那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小女孩了。
步阶大为欣喜,眼中含泪,最后道:“文升和将军相伴二十载,将军这些年来的经历的坎坷,所遇的浮沉,文升都有幸能与将军一同经历,若说这世间曾经有人读懂将军,文升应该算是一个。文升知道将军要的从来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兵权在手,更不是做那笼中雀一国之后。将军一直追求着,用毕生追寻的不过是不为他人束缚。将军要的便是这份自由。若是今日将军交出了兵权,怕的是卫合下一步要的就是将军献上人头以绝后患,彼时将军给还是不给?退一步说,将军今日愿意为天子舍弃自身,成为朝野群臣口中所谓维稳定国的摆设,可将军当知色衰爱弛在历朝君王身上都不是罕见之事。更何况,天子所珍爱的原本就是现在的将军。将军自折羽翼便也是将天子对将军所痴所恋也一并折断了。文升只望将军想想当年宿渡破局之时的心境,真的愿意放弃此生所求吗?”
“你可知刚才这番话足以定你谋逆之罪?”
“文升不怕死,只愿龙投大海虎奔高山,大千世界任君驰骋!”
第257章光兴三年
博陵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水冬暖夏凉,甄文君回到此地正是春风和煦之时,这儿的花总比别的地方早开一些时日。
听说刚刚修建好了水道,两岸种满了徘徊花,甄文君特意叫来一艘船,不紧不慢独自坐船入城。
绿波荡漾繁华入眼,离博陵城门还有二里地,宽敞的水道便已经能够容纳三艘船并排前行。
和博陵城外相比,越是靠近城内映入眼中的色便越艳丽。两岸徘徊花红似火焰,花叶扶疏万木竟秀,凉风拂面带来阵阵清香,让暖阳之下的甄文君忍不住闭上眼睛,享受这份惬意。
船夫用平苍本地话和迎面而来的另一个船夫大声说着什么,擦肩而过时一阵爽朗的笑声。
后背的痛让甄文君无法久坐,斜斜地卧在船舱中笑问船夫:“足下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么?”
船夫道:“好事,自然是好事!过些日子又会有些胡子运香料来博陵卖,到时候肯定会租咱们的船,贵人可猜得出这一趟下来我能赚多少银子?”
甄文君还真猜不出具体的数目,极感兴趣地问他。船夫伸出五根手指,嘴几乎咧到耳根。
“五十两?”甄文君惊讶不已。
船夫将五指翻了一面,得意之情更甚。
“嚯。”甄文君比了个大拇指,“一百两,得是足下好几年的入了吧。”
“若是只算撑船的话,的确是。比如贵人这一趟我五文钱,得起早贪黑撑两万次才能赚足一百两。虽然这一百两是整个船队的入,到我手中呢只有二十两,不过也足够啦。我非常满足了!明年我家小子和女儿都要到读书识字的年纪了,我得多赚钱点银子供他们好好读书。十年之后说不定也能金榜题名,为我们家扬眉吐气!”
甄文君听他自称“我”,不感慨。
二十两银子,聿室尚在时,即便是汝宁的百姓也需要赚一整年才能赚到这个数。
船越行越深,交了符牌进入城中。
过了一个桥洞之后水道豁然开阔。
一艘艘装满货物的船和叫卖声同一时间充入她的耳中,竟是一条水上市集?
甄文君坐不住,站到船头往远处张望。
水上集市热闹非凡,但所有商船排列整齐,甚至连船头都极少有向外倾斜挡住道路的。上千艘船停驻在此,生意繁忙次序井然,甄文君所坐的船从中顺利经过,没有任何耽误。
甄文君才多久没回博陵,这座城市又有了大变化。她问船夫,船夫笑道:“当然要保持次序,谁的船胡乱停靠可是要挨板子也要罚银子的。”
“哦?不觉得令律太严酷了么?”
船夫回头仔细地看了甄文君一番:“贵人面相不凡,不会是中枢里的高官来考验我们小老百姓的吧?其实直说又如何?如今大苍天子是平苍土生土长的,对平苍百姓已经很照顾了。可是规矩要有,令律更要遵守,不然还像前朝那样成天乱战,受苦的还不是百姓?别人怎样想我不知道也管不着,但我就是这样,比起打仗比起有个糊涂皇帝在头上压着,我更喜欢现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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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治国法子。”
甄文君听罢忍不住笑:“放心,我不是来考验你的,不用故意说那么多天子的好话。”
船夫神色一肃:“不管贵人是不是,我是真心的。赋税少赚得多,口袋里有银子了,大家惦记的是自己的好日子,谁还想打仗谁还想造反呢?”
甄文君登岸时夕阳西斜,想来步阶和返回博陵的将士们已经在庆功宴上喝得酩酊大醉。
她沿着河岸信步,发现无论从哪条路走都能走向最繁华的西市。
这是座拥有奇特魅力的城池。甄文君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同国家不同风格的地方,只有博陵的美是让她难忘。
充满了自律的次序和严格的法令,又四季灿烂春和景明。就连夕阳都不让人伤感,反而有种开阔的辉煌。
博陵就是卫庭煦的化身,是她终于拿起了那支笔描绘出盛世将启的宏图,甄文君怎么能不喜欢。
来到卓君府时在门口驻足听了一番,里面没有任何声响,门口也不见侍卫。甄文君轻声走入,穿过长廊,一支徘徊花挂在她的衣服上。她将徘徊花小心地取下,捏在手中,继续往前走。
月光下,池塘正中有一凉亭,锦鲤戏水,划破明月的影子,漾起一圈圈的涟漪。卫庭煦穿着一件石青色芙蓉暗花长裙坐在湖中心,正凝望着她,等她前去。
卫庭煦散下了简冠,将重华殿中一国之君的庄严暂时放到一旁。今夜的卫庭煦就是多年前汝宁卓君府里那个让甄文君神魂颠倒的人。
甄文君沿着细长的步道走入凉亭中,坐到她对面。
“这是送我的吗?”卫庭煦看着她手里捏着的徘徊花。
“这是你送我的。”
卫庭煦亲自为她倒酒:“夫人送我无边江山,我只送夫人一池花,算起来我欠夫人太多。”
“你我之间,还需要说什么‘欠’么?”
卫庭煦将倒满酒的酒樽握在手中,担忧道:“听说你后背的伤又犯了,我跟人学了一点案杌的手法,吃过晚膳后到屋里给你试试,虽然学时太短难以妙却也能解乏。”
甄文君见面前都是她喜欢吃的菜色,就连酒也都极其顺口,便知卫庭煦是用了心准备的。心下一暖,感慨道:“没想到陛下政事繁忙,还有空准备这么些……”
卫庭煦夹了片鱼肉塞入甄文君口中,打断她:“这儿就你我,何必将什么‘陛下’挂在嘴边?占颖和我生疏我能理解,但你不同。”
“哦?有何不同?”
“这还用问,你是我发妻,如何能一样?”
甄文君笑了笑:“我只是怕朝堂之上,又有人将我当做借口让你难做罢了。今夜在卓君府,你我便是一对寻常爱侣,我不称你陛下,只叫你夫人,可好?”
卫庭煦红唇一勾,十分满意,亲自给甄文君将酒倒满。
甄文君抬起手臂要送入口中的时候,后背的疼痛让她眉心一紧,停下了动作。
“可是背上的伤又疼了?”
“嗯,没事儿,都是旧伤了。”
卫庭煦眉间添了一丝担忧:“文君,你十多岁便上了战场,征战二十载,所受的伤大大小小不计其数。若你还年轻或许能硬抗一二,可现在你我都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如今四海升平,只剩两个不成气候的小国,无须夫人亲自征战。”
“喔。”甄文君轻轻活动了一下肩部,“子卓是想让我解甲归田?”
“文君,你是我的皇后。这二十年来,你我聚少离多,相伴的时光恐怕也只有最初那几年。如今天下将定,难道你不想从沙场上撤下来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吗?你大破饶军,其他小国的平定只是时间问题,卫合那帮人还有我母后要我立储的心思恐怕就要山呼海啸般来了。便是为了大苍将来,你我也该商量挑选储君候选。”
“子卓的意思是,让我交出兵权,从此不问朝堂之事,也不管边疆战事,只安居在后宫照顾储君?”甄文君问她,“如果今日换做是我对你说这些,你会愿意吗?让你交出所有,当我的皇后。你愿不愿意?”
甄文君的反问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就像是亲密无间的两个人说叨最普通的家常。就是这么平静的一句话,犹如匕首,割开了卫庭煦的心,有什么东西从中流了出来。
不是血。
卫庭煦凝视甄文君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瞳,不舍得移开眼睛。
她其实知道甄文君不会答应,她太明白这件事会走向何处。
甚至她们俩都在等待这一日,等待谁能先开口,将一直以来掩饰虚伪的那层纸彻底捅破。
卫庭煦起了这个头,她不后悔。
而甄文君的回答亦让她欣喜。
这世上只有甄文君能给她这种感觉。
只有甄文君这样的强者才能让她无论过多少年都不乏味,都能沉浸在无法掌控她所带来的致命吸引之中。
谁能想到当初歧县那个因为好掌控而被选中的少女,会如同暴风一般成长,长成卫庭煦没能想到的模样。
胸腔里翻滚的不是受伤的鲜血,而是爱慕的汹涌波涛。
她知道,从甄文君能够抛下一切顾虑向她说出这番话的这一刻起,那层将她们真心相隔的山海,终于被填平了。
卫庭煦端起酒杯,热忱而真挚地敬甄文君,犹如获世间至宝。
甄文君以为她会回答自己什么话,没想到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敬酒。
卫庭煦是个奇怪、无法捉摸的人。甄文君一度以为自己了解她了,其实她并没能做到。
她永远无法真正的了解卫庭煦,这也是为什么她永远无法拒绝卫庭煦。
甄文君端起酒杯时忽然听见了浑厚的钟声。
这钟声来自戍苑内,示意关闭各大殿门,苑中正式进入宵禁警戒。
正是这钟声让甄文君进酒的动作停滞了。
四周的虫鸟鸣叫之声都如出一辙,这里太像卓君府,像到让她产生了错觉,真的将此处当做卓君府,将眼前人当做身处汝宁的妻子,以为她还是往昔的卫子卓。
卫庭煦早已不是大聿女官。
她是苍之天子,于乱世之中脱颖而出的一代霸主。
这酒……
甄文君凝视着酒樽内的酒面,忽然一阵寒意从顶灌入,击入她的心中。
酒樽几乎从手中脱离,“咣”地一声砸在石桌上。
酒液洒了一地,甄文君如一阵风般迅速冲出了卓君府。
卫庭煦平静地扶正酒樽,将它凑到嘴边,残留的酒液一饮而尽。
甄文君在戍苑内狂奔,撞翻了好几位婢女,甚至引起了侍卫的注意。侍卫们气势汹汹地杀上来一看,居然是甄将军,立即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甄文君没工夫搭理他们,她对戍苑的地形非常熟悉,知道马厩在何处,立即拽了一匹马,驾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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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将军,您不可以……”
有个侍卫要拦她,被旁边的人一把拽住:
“你可别犯傻了,刚来当差就想人头不保么?人家可不只是将军,她和天子可是成过亲的!”
甄文君骑马在已经宵禁的街道上飞驰,没人敢阻拦。
她心中鼓声阵阵,后背上已经激起了一层冷汗。
原来卓君府的相聚只是为了调虎离山……
希望还来得及,一定要来得及!
文升!
甄文君不顾浑然殿门口的侍卫阻拦,冲入殿内一脚将金丝楠木制成的门踹飞。
“文升!”
殿内欢腾的气氛和鼎沸的人声瞬间被她野蛮的举动熄灭,正灌酒的吃肉的互攀亲戚称兄道弟的,全都停下了动作,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向门口怒吼的人。
直到有个尚算清醒的人大叫一声“甄将军”,众人才露出纳闷不已的神色,甄将军怎么来了?天子不是设了私宴与她独聚了么?
甄文君将人全部拨开,心急火燎地往里找。
浑然殿不算大,可将士众多,将此处挤得水泄不通,无数醉汉东倒西歪挡她道路,举步维艰。
“你们见到文升了吗!”甄文君抓了两人过来质问。
那两人看着甄文君,又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指向西南角。
透过人群,她看见了步阶。
步阶脸颊上泛着奇异的红晕,歪着脖子倒在角落里。
甄文君心跳几乎在这一刻停滞。
他手中还握着倾倒的酒杯,胡须上沾着酒液,宛若睡着了一般。
“文升……”甄文君跪在他面前,扶住他的双肩,过往一幕幕在脑海中起起伏伏。
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将军。”
“……”
“将军?你怎么来了……”步阶睁开了眼睛,刚说半句话便打了一个重重的酒嗝。
“将军怎么流泪了?”
“被你熏的……”
甄文君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站了起来,方才所有的悲痛如今完全转化成了尴尬,恨不得用头砸个地洞出来瞬间逃离。
步阶喝得太多,睡得昏昏沉沉,这下醒来缓了缓,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哈哈大笑。
原来是误会。
甄文君在离开博陵时有想过,那晚卫庭煦让她到卓君府究竟是想与她二人世界,还是真的想要调开她好毒杀步阶,只是到了最后没有真下手?毕竟卫庭煦在她身边置了位密探,便是想要掌握她所有的一切,对她是有忌惮的。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说过,因为过往被利用算计的种种,她无法再相信卫庭煦。
其实卫庭煦又何尝真正相信她。
她们为了迷惑别人一直都在演各种各样的戏码,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可是她爱卫庭煦的心是真的,卫庭煦爱她也是真的。
无数次的舍生忘死,都只是为了抓住心上人罢了。
可惜,现在的她们无法在一起。
离开博陵时她没有带走多余的东西,轻减的几辆马车内装的都是旧物。
城门为她开启,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当她和步阶等人沿着官道走出三里地时,一辆马车停在前方。
甄文君让马车车队停在原地,她独自上前。
车夫下马,将车帘徐徐拉起。本要搀扶车内之人,那人却自行跨下车。
岁月似乎没在卫庭煦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这个人一手建立起全新的帝国,力反而更加丰沛,更加专注。
“文君,你我以水为界,分南北而立,如何?”
甄文君在看见她时即将要涌出的眼泪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忍不住含泪而笑。
这就是卫庭煦,是她最熟悉的人。
“以水为界,是你吃亏了。”
卫庭煦摇头,凝望着甄文君的目光变得温柔:“我亏欠你多少,你为我又付出了多少,无法用土地多寡来计算。若是没有你,我可能完成不了今日伟业,更可能堕入万劫不复的恶境。幸好有你,让我还能保持心智。对不起,文君,你和我相遇,而我却是这样一个人。”
最看不得卫庭煦落泪,甄文君将她抱入怀中。
“怎么能怪你,怎么舍得怪你,我也是这样的人。”
卫庭煦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不舍。
“你若是愿意做我的附属,或是我愿意妥协,躲在你身后,一切都好办。可惜,我们都不是那种人。”卫庭煦抚摸着甄文君的脸庞,望着她藏着整个穹宇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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