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宁远
卫景和大叫一声:“吸气!”
卫庭煦急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地一声,水没过了她的头顶。
她自小就会游泳且水性不错,可断了双腿之后她再也没游过。整个人浸在冰水之中,她的双腿无法使用。幸好腿上的锁也被解开了,卫庭煦挣扎着用双手划水,伸手一抓抓到了栏杆。双臂用力将身体提了上来,她发现注水已经停止,水面和木板之间有一丝缝隙。只要扬起头,口鼻就能呼吸到空气。想要活命她必须一直保持这个动作,只要稍微有一丁点儿的懈怠荡漾的水面的某个波峰就会将水推进她的口鼻内。没有双腿的她用尽全力维持姿势,一刻都不敢懈怠,即便如此还是被呛了好几下,鼻子里火辣辣地疼。
冰水冻得她双臂就要失去知觉,连心跳都快要停止。卫庭煦不想死在这里,只能咬破嘴唇,以疼痛维持清醒。一旦她昏迷,只有溺毙这一种可能。
“庭煦!坚持住!”方才还在从容做鬼脸,如今眼睁睁地看着妹妹生死一线自己却无法挣脱捆绑在身的铁链,卫景和疯狂地用头去撞木板,想要将木板撞碎。
还真的被他撞碎了。
卫景和一翻身就要冲进水牢之中,被人拽着铁链拉回去。本来一人拉他差点儿被一块带进去,又来了两人,合三人之力才将他拖回来。
“挑断他的脚筋。”那个姓谢的人声音又起。
卫庭煦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自个儿的性命都要保不住。
在水里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已经被泡成一具尸体时,终于被捞了上来。
卫庭煦意识恍惚地被丢在另一间房间里,她昏昏沉沉地蜷缩着,紧紧地抱着自己,艰难地让双臂能够动弹,能够搓热身躯,让自己活下去。
就在她终于能够活动手指之时,一阵湿乎乎的喘息声吹过她的耳畔,有一群黑影将她围了起来。
这不是人的声音,卫庭煦听得出来,这是狗的呼吸声。
卫庭煦大惊失色不敢动弹,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唯一敢动的眼珠滑向四周,她被丢在狗圈之中,身边围着她的是四只扁头宽嘴的烈犬。烈犬们围着她不断地嗅着,似乎在确定她是否能入口。烈犬口水滴在她头发上,她清晰地闻到了烈犬嘴里的腥臭味。
狗圈之外,被挑断了脚筋的卫景和被两个人按在地上,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看。
“放心,我养的狗都很听话,我会尽量拿捏好分寸不让你妹妹被咬死。不过我的分寸也维持不了多久,你说得越晚,你妹妹受的苦就越多。子修,你可想明白了。”
卫庭煦不知道那个姓卫的想要从哥哥嘴里得到什么,而遍体鳞伤的哥哥始终在对她笑。
“庭煦,今天你我就要死在此处,你告诉我!你怕吗!”
卫庭煦知道哥哥最怕的就是她认输,她也明白姓谢的就是想要她哭,想要她惨叫,这样一来哥哥便会心软,可能为了她而屈服。她不能拖哥哥后腿,绝对不能。
“我不怕。”卫庭煦哆哆嗦嗦道,“今日咱们兄妹……一块儿死,黄泉路上,有人作伴!”
听到年幼的妹妹能说出这等豪迈之语,卫景和哈哈大笑:“好!不愧是我卫子修的妹妹!咱们兄妹今日就一起死!”
“那时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其实我也怕死,只不过更怕给哥哥丢脸,给卫家丢脸。”
油灯已经燃尽了一盏,甄文君再去添油后拿火折子重新点燃。待火光稳定之后她便重新坐回到软塌上,继续检查卫庭煦身上的伤口,将捣碎的草药小心地敷上去。
“当然,最后我没有死,只是被养在狗圈里,成了它们食物的一部分。”
卫庭煦说这件陈年旧事的时候一直都以这一种置身事外的语气在阐述,仿佛在说一件百年之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四只烈犬被恰如其分地栓在狗圈的四个角落,它们从四面扑上来,唯一能够躲避它们的地方只有狗圈的正中心。已经被咬掉好几块肉的卫庭煦终于找到了这个能救命的中心点,饥饿的烈犬闻到血的味道更加兴奋,狂吠着不断向她的方向扑咬,咬不到就用爪子抓。卫庭煦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她要保护好脆弱的脑袋和前胸,只好露出后背来接受所有的袭击。
在狗圈里待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她记得自己抱着脑袋跪在那儿,日日夜夜不敢动弹,且要保持高度的警惕,绝对不能被任何一只狗咬住拖过去,否则会在顷刻之间被咬成烂肉。
狗叫声一直在她的耳畔嗡嗡地响,后背上被抓被咬到血肉模糊之后,狗群会略休息一阵子,等到伤口结痂后狗又会再扑上来。那段时间她的伤从未好过,甚至溃烂发热,不过姓谢的竟会让人给她食物,不让她真的死。
卫庭煦就在绝望之中反复绝望着,也反复地恨着,恨那个姓谢的人。
有人来喂食。
一旦有食物送来,那些狗便会将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此时卫庭煦便能得到一时的轻松。
来送食物的人只准备了狗食,丢了一碗在卫庭煦面前。
狗食散发着腥臭,熏得卫庭煦几乎呕吐。可如果不吃她就只有一死。
那时她是犹豫的,到底要不要活下去。活下去可能成为哥哥的负担,可若是死了……
若是死了,谁来惩罚这姓谢的恶人?她所有的恨无处可去,含恨而死不是她要的。
她要活下去,将今日的耻辱全部奉还。
“所以,你吃了吗?”甄文君不敢想象,她心里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可感性而言她想要卫庭煦否认。
卫庭煦红肿的左脸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但她用沉默回答了甄文君的问题。
甄文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根本想象不到卫庭煦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一口一口吃下狗食,卫庭煦没有哭,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看见卫景和又被抓来了,姓谢的本要他看见妹妹的惨状从而屈服,卫庭煦没有让姓谢的如愿以偿。她用坚定的目光告诉哥哥,我不会让你蒙羞,绝对不会。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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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狗也待了一整年。在这一年中谢扶宸用尽了所有能够想象到以及超乎常人所料的手段对付我们兄妹俩,甚至在我面前让人凌辱了当时的婢女,威胁我说,若是我再不让我哥哥开口,那些人便要用相同的方法对待我。现在想起来我是幸运的,就在最后关头我阿父和几个哥哥总算找到了我们被关押的地方,将我救了出来。”后背和手臂的伤口已经全部上好了药,卫庭煦想要伸手拿干净的衣衫,甄文君先她一步帮忙拿来,披在她肩头,“对,只有我。我哥哥和其他随从全部都死了。那几个婢女更是被他们折辱而死。”
卫景和到最后都没有吐露谢扶宸想要知道的事。卫庭煦被二哥抱着时,看见了他的尸体。她敬仰的大哥已经完全不是她熟悉壮高大的模样,已经被折磨成了皮包骨,最后的尸体小小一团,可怜地蜷缩着。
这便是传奇的泰景大将军最后的下场。
阿母将她接回了汝宁卫府休养,卫庭煦的情况每况愈下,阿母想起相士说的话,且卫纶怀疑此事乃是天子在后背指使,汝宁已经成为高危之地,不好再将家眷安置于此,卫纶让妻子带着家中老小返回平苍,并着手培养高手暗卫,保护家人安全。自那以后卫纶的性格完全变了,他变得阴森难测,自此踏上了“奸臣”之路。
卫庭煦的伤一直都没有起色,阿母只好寻了一处百年古刹,将她送去养着,希望佛祖能够救她这可怜的女儿一命。
到现在为止卫庭煦还记得每日清晨和傍晚古刹里的浑浑钟声,无论艳阳之下还是雪地里都打着赤膊练武的僧人。她住在藏经阁内,因为身体不好基本上没有外出的机会,就算在气候温和的平苍她也很有可能因为一次温暖春日里的外出而病重。
藏经阁的小小窗口是她寂寞小世界的唯一出口,她时常趴在这个窗口向外看,从未和寺里的任何一位僧人说过话,但她却能分清住在这儿的每一个人,能说出通往寺庙大门的长长阶梯有多少个台阶,僧人练武的院子由多少块砖石组成,也能知道大雁什么时候飞走,又什么时候飞回。
她除了吃各种药外什么也不能做,也不想见任何人,那时候小花和灵璧跟着她住在寺中,只不过不经常见面,只有她需要时主动唤她们了她们才出现。
阅读经书和古籍是她唯一的消遣。这儿的藏经阁除了藏有佛经之外还藏了四千多册各家经典,乃是三十多年前一位大儒珍藏。住持曾跟卫庭煦说过这段往事,说那位大儒一生酷爱寻藏古书,可是后人却去经商,他生怕死后家人会随意处置这些绝本,便在死之前赠给了寺里。
卫庭煦没日没夜地阅读,几乎像着了魔一般不释卷。
“我并不是想要用看书来遗忘,我一直都记得谢扶宸对我对我哥哥所做的所有事情。我要丰满羽翼,学习更多了解更多,在书里找到复仇的方法。”卫庭煦平静了许久的眼眸终于掀起波澜,“仇恨和耻辱让我静心,我曾经对自己发过誓,要杀光所有谢扶宸宗族后裔。我要这姓谢之人统统死在我的手中,让谢扶宸付出他应该付的代价。”
本来这漫长的故事说到这儿总算进入尾声,甄文君本该松一口气,但在听到卫庭煦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她想到了很久未曾记起的一件事。
即便再不想承认,再恶心,有一件事是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她不是“甄文君”,她姓谢。
她骨子里流淌着谢家人的血,是卫庭煦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88章神初九年
不说同龄人,就算是翰林院的诸多博士们都未必能够有坐拥整个佛家典籍、各家经典和绝本的大好机会。卫庭煦几乎读书成痴,连吃饭睡觉都忘记了。重伤卧床什么地方都不能去的她,却能够跟随书中内容在历史长河中徜徉,去往任何决定后世历史的瞬间。
她读遍了各代正史野史,阅尽历朝历代兴衰、君臣相斗、同僚相争。看一介布衣如何起义,大杀四方一路称帝,又见他高台孤影何等寂寞。看各家圣人、宗师们对天下之解,权贵之解,人性之解。
每每看至不懂之处,卫庭煦便会让灵璧和小花带她去找崇光大师解惑。
崇光大师不仅是当代武学巨匠,亦是鸿儒硕学之圣贤。他母亲是位流落风尘的才女,将他生在寺庙之后就离开了。崇光大师年轻时云游四方博览群书,如今年逾古稀跑不动了,便回到寺中当任主持,看看藏经阁,为小沙弥答疑解惑。
卫庭煦很喜欢和他聊天,与他谈话总能有意外的获,无论她缠着大师聊多久大师都非常耐心,不嫌她还是个孩童,问的事情太幼稚。
可就算崇光大师再耐心,卫庭煦还是有很多疑惑无法解开。
“那就出去走走吧,去看看这天下,看看世人的生活听听他们的苦恼,或许你就明白了。”
“可是我走不了,我腿断了。”卫庭煦揪着盖在腿上的裙子。
“行走不一定要靠双腿,而是靠这儿。”崇光大师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一双浓密的白眉几乎盖住了他的双眼,白胡子遮住了嘴,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温和的笑意。
“你真的要出去走?”
阿燎经常会来看她,那段日子里卫庭煦会见的也就只有这位发小。阿燎时常带些小玩意儿和零嘴来看卫庭煦。隐约从阿父阿母那边知道卫庭煦遭遇了什么事的阿燎无论见到什么新奇之物都会多买一份留着,等到去寺里找卫庭煦之时一并带给她。阿燎发现那件事发生之后,好友的个性变得不太一样了,没以前活泼,总是心事重重。这时候阿燎嘴甜、招女孩子喜欢的性子便有了用武之地。
灵璧和小花发现,每回阿燎娘子来都能听到藏经阁上传来隐约的笑声,这是她们不能给予的。
也不过十一二岁的阿燎对卫庭煦非常用心,陪她玩儿的时候总是想办法逗她笑,且小心翼翼地拿捏分寸,不提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如今卫庭煦总算扫去了一些阴霾,想要出门去了,阿燎本该高兴才对,却万分舍不得。
“万一你出去,又有坏人欺负你怎么办?”这是阿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间接提到那件事,说着说着想到卫庭煦身上的伤疤,自己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卫庭煦坐在四轮车上,诧异道,“我这不是好好活着吗?坏人敢来就试试吧。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
“你变得很厉害吗?”
“……”阿燎的话真是让卫庭煦不知道怎么接。
“反正我们又不是不会再见面,你不是在洞春么?我也会去洞春,到时候去看你便是。”
“那就说定了。”阿燎伸出小拇指要和她拉钩。
卫庭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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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弃她幼稚,不过最后还是和她勾了勾。
“你会给我带礼物吗?”阿燎问。
“你想要什么礼物啊?”
“给我带个漂亮的小姐姐回来吧。”
卫庭煦:“……”
卫庭煦终于打算走出去,有了见到陌生人的勇气。
卫纶在得知女儿这个想法之后便让小花和灵璧跟随她,她想去什么地方便带她去,并且派遣护卫暗中保护。而他,不能走。他必须留在汝宁,留在天子身边继续为他办事。
丧子之痛他当然没有忘,女儿被囚禁、虐待之事他也不可能从心中抹去,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要留下来。他从未在天子面前提及儿子的死,他和天子对此事幕后是谁在指使其实都心知肚明。但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忍耐。
天子见他嫡子死了却依旧能够留下为其卖命,知道卫纶是在向他表忠心,想要保下卫氏一族。既然卫景和已死,李氏江山没有了威胁,而且卫景和的嘴一闭,那个秘密恐怕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天子暂时将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只是在他有生之年都没有提拔卫纶之意。
待少年天子李举登帝,垂帘听政的庚太后迫切需要培养一批心腹为己所用,此时卫纶才算是真正迎来了机会。
卫纶步步高升,神初四年出任司徒,位列三公。
而卫庭煦在灵璧和小花的陪伴下走遍了大聿所有四十八个郡,听尽了天下人的喜怒哀乐后,阅历的增长与逐渐强大和丰满的内心终于为她蓄满了反击之力。她让母亲给她起了个表字子卓,且找到了踌躇满志的李延意,想要为她效力。十四岁那年她以卫家幺儿卫子卓的名字正式开始活跃,一出手便一举除掉了谢氏盟党曹氏一族,声名大噪。
谢扶宸并不知道这个卫子卓是那个曾经被他虐待、险些丧命的小娘子,以为是卫纶家从未露过面的小儿子。
“之后便是你知道的事了。”卫庭煦说到这里时东方既白,她罩着衣衫平躺着,身上散发出浓郁的药味。她躺在软塌边缘,将长发垂落在外,正好浸在甄文君端来水桶里。
甄文君用皂角为她把头发里的血和灰慢慢洗去,再以姜汁按摩头皮,最后涂以树油滋润。洗了好几桶的水才将污垢洗去,甄文君将水倒去,回来的时候见卫庭煦睡着了。
不想吵醒她,甄文君坐在软塌边上,尽管非常困倦,眼睛酸胀极其难受,可她在听完卫庭煦过往之后一点睡意都没有。
这一次和晏业的正面冲突让卫庭煦想起了生命中最为黑暗之事,甄文君不知道当年还是个孩子的她是如何化解的,一定耗了很多心力,这件事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容易。
被关在狗圈,被烈犬啃咬抓伤,所以怕狗。
因为大哥被最信任的人出卖,所以痛恨叛徒。
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没有莫名其妙的爱更没有莫名其妙的恨,卫庭煦之所以杀人不眨眼,之所以能够对一个细作施以惨无人道的“轮刑”,这都是谢扶宸和先帝种下的果实。卫氏一族会成为扶持长公主的“奸臣”,大抵是怀着对李家储君深深的恨吧。
这一次卫庭煦甚至没有满怀心机地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擒风阁,也没有提及任何她在汝宁做过的事,幸好她没问,不然甄文君可能当真没有力应付。
慢慢地倒下去,甄文君伏在软塌之下的毛毯上睡了过去。她太累了,需要一场漫长的睡眠来恢复力。
阿母该怎么办,卫庭煦该怎么办。
如何对待谢家,如何应付小花……
一切都等着醒来再说。
甄文君是在地上睡的,睡时根本来不及在乎冷不冷,更何况大端午的热都来不及,她根本没想到会被冷风吹醒。
窗户忘了关。
甄文君支撑着骨头缝里都在剧痛的身子站起来去把窗棂合上,跌跌撞撞地回来,想要再回到地毯上的时候,听见卫庭煦轻轻哼呢声。
似乎是梦呓,又像是伤痛催发的难以忍受。甄文君上前问她:
“姐姐,你还好吗?”
卫庭煦往上抻了抻身子,难受地睁开眼睛,看见了晨光之中的甄文君。
“疼……”她像是睡着的又好像醒了,将甄文君拉近,脸埋进她怀中。
甄文君不敢动弹,生怕一动就会压着她的伤处。就这样坚持了许久,一直到她确定卫庭煦睡着了,才想要挪动身子离开。
动了两下都没能从卫庭煦的双臂中挣开,脖子依旧被牢牢地圈住。
双臂撑在卫庭煦身子两侧,她的腰扭伤了,一整晚都在痛,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整个人趴下去。看卫庭煦似乎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甄文君投降,只好躺到她身边。
卫庭煦随着她的躺下转过身来,翻身的动作牵连的伤口不太好受,轻轻的喊“疼”声让甄文君脸上有些燥热。让自个儿冷静了些,将毯子拉过来帮她盖好,卫庭煦缩着肩膀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毯子里。
甄文君喜欢看她安静入睡的模样,有种清醒时不可能有的乖巧。
抬手摸了摸卫庭煦的脑袋,卫庭煦将手撤了回来,勾住了她的手指。
好可爱。
甄文君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卫庭煦。
卫庭煦将她的手勾到锁骨之间压着,便再也没动弹,两人就这样面对面一觉睡到下午。
阳光从窗户晒进来,卫庭煦怕冷喜欢晒太阳,所以她的房间透光性特别好,为了阳光能够直接晒到她的床上,卫纶还特意修正过卫府的格局。
甄文君被晒醒,醒来时热得一身的汗。迷迷糊糊地睁眼,见到卫庭煦近距离直视着她的双眼,吓了一跳。
“姐姐你……醒了?”甄文君头痛欲裂,不知道是和晏业搏斗用脑过度还是昨晚吹了风的后果。
“妹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能干。”
拿腔拿调的语气和难猜的笑容一块儿出现,甄文君还略略愣了愣。
“跟随长公主不过两月的时间,竟已经成为她身边的红人,就连晏业也知道你的名字,甚至知道你躲在擒风阁的屋子里。”
好嘛,一睡醒就开始“审问”。甄文君心中暗暗嫌弃,昨晚可爱的卫庭煦一去不返了,她又变回话里夹枪带棒不知又在哪儿埋下陷阱的“卫庭煦”了。
“托姐姐的福。”甄文君早就想到卫庭煦会问她这些,早也编排好了回答,“文君耍了些小聪明帮了殿下一些小忙,红不红人的都是为了不给姐姐丢脸。”
卫庭煦正要开口,甄文君一个翻身坐起来抢先回答:“幸好我为了给殿下办事借了林阅的牌符去了那黑市。到黑市之后无意间发现了谢家人的踪迹,也就是那姓晏的。他找上了专门绑架的滕氏兄弟时我就觉得事情不对,探听到他们约定在擒风阁见面,我便悄悄躲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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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暗中埋伏在房内探听他们究竟有什么勾当。”
卫庭煦:“妹妹胆子越来越大了。”
“想要为姐姐办大事肯定要胆大心细才行。我这不就躲在房间里打算看看谢家老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么?没想到这么一看就看到姐姐你了。姐姐,你说我是不是你的福星?”
好久没如此虚情假意装可爱了,甄文君依旧装得很熟练。
“自然是,妹妹一直都是我的福星。没有妹妹的话不会有我的今天。”
甄文君被她这话噎了一下,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她设计此局,卫庭煦又怎么会落进晏业之手,受了这等大罪。想到之前几次的“现世报”,甄文君的屁股还没被揍就已经有了疼痛的幻觉。
“我为何会被绑架,想必灵璧已经跟你说了。”
“对。”甄文君看卫庭煦的表情和言语间的气氛,似乎并没有怀疑她刚才说的话,心下略略一宽。知道了卫庭煦的过往,明白她对叛徒的痛恨,如今更不能轻易告诉她真实身份。
此时传来了敲门声。原来她阿母阿姐、小花灵璧、胥公仲计,还有卫府里的大夫全都在外守了半天了。阿母惦记着她的伤,却又非常了解她,知道她不喜欢被人看见伤痕,所以每回给她看病都需她清醒时征得同意才行。
“庭煦啊,你醒了吗?让大夫给你看看伤吧。”阿母在外面说。
甄文君看着卫庭煦,等她发话。卫庭煦将毯子掀开,看了看双腿。本来已经在良性康复的腿如今又受到重创,幸亏她还能感觉到疼痛,说明这双腿还有希望。试着抬了抬,痛得冷汗直冒,不过没有断就是好事。
卫庭煦并没有直接让大夫进来看她的伤,寻思了片刻后道:“让胥公和仲计进来吧。”
这一下倒是出乎甄文君的意料。
她一直在隐瞒双腿能够站立一事,为的就是让她心中认定的敌人掉以轻心。目睹她站起来的晏业已经死了,除了甄文君之外没有其他人,这个秘密自然要继续保持下去。即便卫府的大夫她都不信,居然会相信仲计。不过想想看也对,小花的面容完全变了,想必是祛毒成功,在卫庭煦心中或许已经对仲计消除了一些怀疑。相信仲计容易理解,可是胥公要怎么说?她一直带着胥公,却一直没有让他靠近,如今却在这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让他接近真相,不知道卫庭煦是什么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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