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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茗荷儿
甚是普通的打扮,面色也平静,唇角带着浅笑,可与生俱来的冷肃却让屋内的温度骤然冷了几分。
挑脚汉子面面相觑,收敛了神情,再不敢大声喧闹。
小伙计扔下抹布,快步迎上前,恭敬地道:“东家。”
辛大人淡淡开口,“来碗素汤面。”
“好来,”伙计应着,扭头冲厨房喊了句,“东家要碗素汤面。”
厨房传来铛头的应答声,“知道了,宽汤重青,不加芫荽。”显然很了解他的口味。
辛大人笑笑,在靠窗的桌边坐下。
窗口正对一棵柳树,柳叶被炽热的炎阳晒得没精打采,枝头的知了却叫得极欢。
没完没了,单调而枯燥,令人心烦意乱。
素汤面很快地端上来,细长的面条,澄清的汤汁,因辛大人不吃芫荽,铛头便用了黄瓜当浇头,配着蛋花,看上去甚是可口。
辛大人却毫无食欲,用筷子挑了两根,又颓然放下。
诏狱的情形仍在他脑中,挥散不去……平步青云,十年连升三级的赵镜,面容憔悴却美貌不改的赵四奶奶。
他看得分明,那日缉捕赵镜,锦衣卫尚未动手,赵镜先诛杀了两个孙子,又一掌击在赵七前胸。若不是余鹏手快抢过赵七,那个婴孩恐怕也会当场毙命。
赵七是伤在亲生祖父手下,那伤药,她愿意用也罢,不愿也罢,即便赵七死了,与他又有何干?
到如今,余家已跟他毫无瓜葛。
只是这种烦躁的情绪却是许久不曾有过了。
既是没胃口,索性便不吃,只怅然地望着窗外。
忽而,一阵清风拂来,穿过粗木格子,直直地扑在他脸上。柳枝摇动中,一道俏生生的身影吸引了他的视线。
月白色的小袄,青碧色的裙子,裙摆用银白色丝线勾勒出一圈玉兰花,裙下时隐时现一双淡青色布鞋,脚步挪动间,身姿俏丽若翠柳,裙裾晃动似碧波,就象适才那阵微风,让人神清气爽。
女子轻盈盈地进了路边的绸缎铺。
这身形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记性极好,但凡见过的人总不会轻易忘掉。
辛大人蹙起眉头,目光直盯向绸缎铺。
不过半刻钟,女子抱着块宝蓝色尺头出来。她的相貌便清清楚楚地落在辛大人眼中。
鹅蛋脸,肌肤莹白如她裙边的玉兰,微微透着红润,额前的细发因汗湿贴附在额头,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睛便越发分明。
唇角微微扬起,腮边的梨涡蕴含着亲切的笑意。
辛大人恍然,这不正是济世堂易家那个女子?
到底是出身市井人家,在大街上公然与男子谈笑……而且,出门也不戴帷帽。
因已认出她来,便觉得失去了趣味,辛大人复拿起筷子,三口两口将冷掉的汤面吃了。
伙计撤下碗筷,端上一杯温茶。
茶里放了艾叶汁,有股苦涩的清香,是他惯常爱喝的味道。
不禁又想起济世堂,小小的两间倒座房,收拾得整洁有序,屋里总是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有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闻起来就感到亲切,就如易楚腮边两只小小的梨涡,很舒服。
一杯茶饮尽,辛大人已完全安定下来,再没有先前那种莫名的烦躁不安。
易楚回到家时,易郎中恰好午休醒来。
瞧见她手里的尺头,又看她满脸的细汗,易郎中情知她是替自己买的料子,心下感动,温声将她叫到书房,递了把折扇过去。
易楚没接扇子,却掏出帕子擦了擦脸,笑盈盈地说:“爹扇吧,我不热。”
易郎中并不勉强,待她顺过气,倒了杯温茶给她,“十月十八是你的生辰,别只顾着爹,抽空给自己做身鲜亮的衣裳,到时也请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来坐坐。”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操办……办一场得三五两银子。”易楚对及笄礼一直心有向往,可思及家里的状况,又不舍得花费太多。
易郎中笑着摇头,“怎么不是大事,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及笄。过了十五,你就该……”
易楚心头一颤,猜到了父亲未说完的话。
过了十五岁,就能嫁人了。
万晋朝的女子通常十二三岁开始说亲,十四岁上差不多就能定下来。定亲后,女子就很少出门,要窝在家里绣嫁妆,等及笄礼一过就出嫁。
有些寒门小户不愿意女儿早嫁,想留在家里多干两年活,可也是提早就说定了人家。
象易楚这般年纪尚未定下亲事,已经算是晚的。
果然,易郎中沉默会,开口道:“荣家家里开着三间铺子,有个秀才儿子,还有个当官的女婿,家境跟门风都是好的……荣盛虽然不象有大作为的人,可性情老实。你一向有主见,多提点着他,虽是累,可凡事能自己做主,不受气。而且,他不是长子,繁琐的家事落不到你头上……再一层,他与我总算有师徒的名分,不会苛责你。唯一不妥当的是,荣盛的身子弱了些,经不得劳苦……”
若不是荣盛身子不好,荣家也不会求娶易家的女儿。
他们是为了有个懂医的儿媳妇来照顾儿子。
而易家……易楚明白,父亲替她选这么一门亲事,并非只为了将来易家有后,也是深思熟虑为自己思量过,何况荣盛并非有恶疾,只是身体虚弱,荣家不愁吃穿,总会养着他,遂低头轻声道:“爹做主便是。”说着,脸上已露出绯红的羞色。
易郎中见状笑了笑,“既如此,我找个日子让荣家来提亲……回头你问问隔壁吴婶子嫁妆都要准备什么东西,早早打算起来。你是我的女儿,嫁妆可不能太寒酸。”边说边从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掏出一只匣子,打开锁匙,里面是个红绸包,再打开,却是支人参。
人参约尺许,须长而韧,毛根肩头的横纹密且深,看上去很有些年头。
易郎中将红绸包递给易楚,“这还是当年你祖父亲手挖的参,到现在只剩下这一支,约莫能值百两银子,你到正阳门回春堂卖了,去银楼打套合适的头面,余下的都添置成物品给你当嫁妆。”
“我不要,”易楚忙推辞,“这是救人的东西,还是爹收着……再说,还有阿齐,留给她吧。”
易郎中脸色沉了沉,将人参仍包好放到匣子里,连同钥匙一并塞进易楚手里,“给你的就是给你的,阿齐还小,等把你的事办完了再说。”
易楚见父亲神情严峻,不敢再推拒,只好收下,却并不打算卖掉。在她看来,这支有年头的老参比起衣物首饰,显然更珍贵。
从书房出来,易楚不经意地朝医馆瞥了一眼,透过洞开的窗户,看到荣盛正站在药柜前整理药草。
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荣盛抬头看过来,对上易楚的视线,又连忙避开。可瞬时变红的耳根却清楚地落在易楚眼底。
易楚的脸也是*辣地烫。
想必,他也知道两人要定亲的事了。这样相处还真是尴尬,看来以后要少到医馆去,免得被人说闲话。
易楚回到东厢房,寻了个稳妥的地方将匣子藏好,又将才买的尺头平铺在长案上,拿着剪刀按易郎中的尺寸裁好。
刚直起身,就听院子里传来娇滴滴的声音,“荣盛哥,过来搭把手……”





结发为夫妻 第6章 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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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楚忍不住探身从窗口向外看,瞧见易齐袅袅婷婷地站在西厢门口,身上穿件浅粉色的半臂,是去年秋天裁的,现在已有点瘦小,袖子也短,露出一小截白嫩的手臂,腕间松松地套了只银镯。
“荣盛哥,我做了一上午针线胳膊酸得不行,木盆竟是端不动了。”易齐气恼地甩着胳膊。她刚洗过头,发梢还带着水珠,因晃动,水珠一滴滴落在半臂上,洇湿的布料紧贴在身上,使得她的腰身越发纤细,而胸前却格外高耸了些。
荣盛闻言知雅,忙将她脚前木盆里的水端到墙角的暗沟处倒掉。
易齐连声道谢,又指使他将木盆倒满水,仍在太阳底下晒着。
夏天天热,很多人家都是在院子晒上一大盆水,留着洗头或者擦身,易家也是如此。
这种事,易齐以往也没少指使荣盛,易楚并没觉得什么。可现在,不知是因为要定亲的缘故还是猛然发现易齐长大了,再看到这种场景,感觉竟然有些碍眼。像是心里横着一根刺,拔不出挥不断。
索性眼不见为净,回身寻了针线开始缝衣服。
门却是忽地开了,易齐顶着满头湿发进来,大剌剌地在绣墩上坐下,笑着问:“又是爹的衣服?”
易楚心不在焉地答:“昨儿那件穿得久了,布料已不行了,这次上山又被树枝挂了两条口子,补都没法补。”抬起头,瞧了眼易齐,终是没咽下心底的气,“洗了头也不擦干,这么披散着象什么?”
易齐不以为然,“反正也没外人看见。”眼巴巴地凑上前,低声道,“姐,你真打算嫁给荣盛?”
易楚羞恼,“什么叫我打算?婚姻大事自然是爹做主。”
“不过是问问,恼什么?”易齐嘟哝句,又撅着嘴,“我可觉得荣盛不是什么好人。你瞧瞧,明知道缸里水不多,也不说去挑一担来,半点眼色都没有。”那份不满却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一副坦荡无惧的样子。
易楚暗想,许是自己多心,荣盛在自家出入这些年,易齐不将他当外人也是有的。遂笑道:“荣盛哥身子弱,在自个家都没有干过这种活,何况是在咱们家。大不了,咱也不自己担水就是。”
“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的。”易齐立即声明,“人家说,挑重东西会压得不长个头儿。”
“我去就我去,大不了多跑几趟。”易楚话里没好气。她情知易齐犯懒,也嫌担水丢人,可她说的也没错,她比自己小将近两岁,身子骨还是太嫩了点。
易齐娇憨地笑笑,扯过床上的衣料,“姐,你说爹的衣服要不要镶边,宝蓝色跟月白色最配,不如镶一道月白色的边,不用太宽,两分就行。然后在袍襟绣上几道湖绿色的水草纹,准保既雅致又大方。”
易楚的针线活算不上出色,但她性子好坐得住,针脚细密匀称,而易齐在女红上却很有灵性,不管是做衣物还是绣花,往往会让人眼前一亮。
听了此话,易楚想象一下也觉得不错,就是还得多费好几日工夫。
易齐便道:“要么我来缝,姐多给我做点好吃的就行。”
易楚伸手戳她的脑门,“给爹做衣服还提条件,做不好不给你饭吃才是。”
易齐故作委屈,“姐欺负人,我告诉爹。”趁易楚不注意却扑上来挠她痒痒,两人疯倒在一处。
离得近了,易楚看清易齐的眉,竟是用黛笔描过。
她才洗过头,脸上脂粉未施,为何独独画了眉,想来是清晨起床画的,没想到这眉黛不错,遇到水也不化。
易齐见她注意自己的眉,目光闪了闪,笑着解释,“昨儿陪胡玫去买妆粉,她送我一盒螺子黛,颜色是不是很正?要是你想要我分给你一半。”
胡玫是胡二的妹妹,是胡家唯一的女儿,在家里颇受宠。胡家虽是屠户出身,开间生肉铺子,家底倒不少,所以胡玫平常出手挺大方。
只是,别人再富裕,也不能随便占别人便宜。
易楚方要开口,易齐已娇声认错:“我知道自己错了,可眉黛已经用了,退回去多不好,以后我再不会收她的东西。”
易楚瞪她眼,打开妆匣取了支自己做的绢花,“你把这个给她作为回礼,也算礼尚往来。”
易齐笑着推辞,“谢谢姐,我那里也有,挑一支给她就是。”
两人又说会话,眼看着太阳慢慢往西边移去,易楚吩咐易齐去洗菜,自己挑着水桶去担水。
杏花胡同西侧有座水井,离易家不算远,平常都是易郎中去担水,但因昨日易郎中上山采药,回来又忙着开方子熬药没工夫担水,所以水缸就见了底。
水桶是实心楠木的,分量不轻,易楚估摸着自己的力气,担整桶水是不可能的,便打了半桶。
正要往回走,听到身后有人唤道:“易家妹妹,别急着走。”
那人声音极大,易楚想要装作听不见都不可能,只好停下步子,转身问道:“什么事?”
胡二甩着膀子晃晃悠悠地过来,不等靠近,一股猪肉独有的腥气扑面而来。
易楚屏住气息。
胡二站定,咧开嘴,粗声大气地说:“妹妹花儿一般的人物,哪能干这粗重活,我来。”
易楚躲他都来不及,哪敢让他帮忙,连声道:“不劳您,我自己能行。”
胡二不容她拒绝,大手一伸抓住扁担连带着易楚就往怀里扯。
易楚脚下趔趄,差点倒在他身上,急忙松开手。
胡二瞅了眼水桶,“呵呵”笑道:“妹妹担这点水,几时才能挑满水缸?”三步两步走回井边,打了满满两桶水,毫不费力地担上肩头,扬扬下巴,“走吧。”
易楚暗暗叫苦,无奈地挪着细碎的步子跟在后面。
胡二大步走了两步,发现易楚没跟上,停下等了会,开口问道:“我妹子脸上长了许多红包,不知道有没有法子治?”
“这个……不好说,得看过才行。是什么样的包?”易楚见他果真有事,暗松一口气。
胡二为难道:“我说不清,反正红通通一片,她躲在家里好几天没敢出门就怕人笑话。易郎中夜里出诊吗,要不,等黑天让她去医馆看看?”
好几天没出门?
易楚一下子想到易齐那盒螺子黛,心头突突地跳,深吸口气,试探着问:“阿齐昨儿不是去找阿玫了?怎么没听她提过这事。”
“没有,昨天没见到二妹妹,二妹妹最近在忙什么,我有日子没见到她……”
易楚根本没听到他的话,满脑子尽是易齐。
这么说,那匹海天霞色的绢纱也不是胡二送的。
那么又是哪儿来的?
易齐倒是聪明,螺子黛是小物件,不显山不露水,她便隐藏不提。而绢纱要做成衣衫,怎么也不可能藏得住,而且胡玫自己都没有绢纱衣裙,更不可能送给她,所以她就说是胡二送的。
今天被自己无意中发现螺子黛,她不得已撒谎说胡玫送的。
这东西定然是来路不正,要不她为何连番几次地欺瞒自己?
易楚步子迈得飞快,恨不能立马回家揪着易齐问个清楚明白。
刚进门,瞧见易郎中站在院子当中,易齐拿着布料在他身上比划,娇憨地问他喜欢翠竹还是墨菊。易郎中温和地笑,气氛和煦融洽。
易楚不愿破坏这温馨的气氛。何况,以易齐的倔脾气,她若有心隐瞒,又怎会轻易开口。到最后,可能又如前两日的争执那般,姐妹失和。父亲见状,肯定会伤心。
倒不如暗中留心,或许能寻出点蛛丝马迹。
可连续半个多月,易齐都老实地在家做针线,只去过胡家一次,给胡玫送熬制好的药膏,不过片刻也就回了。
胡二倒是勤快,连着三天大清早就来帮着易家挑水,街坊邻居瞧在眼里,再看易家姐妹便带了些不同的意味。
易楚还好,已知自己要嫁给荣盛。易齐却是心惊胆颤,有口难言。
易郎中倒是不急不躁,第四天提前起来一刻钟,先将水缸挑满了。胡二无功而返,便断了挑水大念头,却送了半条猪腿,说是感谢易郎中给他祖母治病。
易郎中推辞不过,笑呵呵地收了,却加了好几味药材,炖到烂熟,吩咐荣盛送去给胡祖母补身子。如此几番,邻居都明白了易家的态度,胡二也慢慢消停了。
易齐双手合十,面向西天作揖,“菩萨保佑!”
易楚笑道:“早就让你别招惹胡二……爹心里有计较,不会跟那样的人家结亲。”
“这可难说,”易齐飞快嘟哝一句,凑到易楚耳边小声道,“除了聘礼外,胡家愿意单独拿出二百两银子,让爹潜心举业,兴许能考个进士,谋得一官半职,日后再娶房继室,生个儿子。”
易楚愕然,“你怎么知道的?”
“荣盛跟爹说话,我听到的,后来问荣盛,他也没否认。”易齐目光烁烁地望着易楚,“没想到,爹竟然拒绝了……爹也是在乎我的。”越到后来,声音压得越低,就像是呢喃而出。
易楚正沉浸在这惊人的消息中,并没有留意后半句话。
俗话说“秀才行医,如菜作齑”,习儒者大多在举业之余读点方书,所以不少秀才因为生计或者身体原因,再或者中举无望而转为学医。
易郎中之前考过秀才,因易楚出生时妻子身体受损,为了生计他便放弃科举,承继起祖业接手了医馆。十几年过去,易郎中绝口不提科考之事,可既然进学过,就说明他内心还是希望能够取得功名光宗耀祖。
即便不科考,用这二百两银子完全可以体体面面地将两个女儿嫁出去,还可以定上一门极好的亲事。
吴大婶长子娶妻时,置办聘礼花了八两银子,女儿出嫁时,男方送的聘礼是十两银子。而胡家一出手就是二百两,还不包括在聘礼内,就是说女方不必陪送等量的嫁妆,易家也不会因此脸面上不好看。
要拒绝这样一门亲事确实不容易。
易楚想到这点,叹口气,“其实,爹确实应该续娶一房,过两年,你我都出嫁了,留他一人,岂不孤单?”
易齐垂眸,贝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结发为夫妻 第7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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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七月,天越发热得狠,往医馆里求医的人也格外多。
荣盛本就苦夏,加上医馆劳累,身子有些受不住,被荣婶子留在家中休养。易楚便顶上他的缺,每天帮忙抓药收诊金。
这日,易郎中一早挂了牌子出诊,易楚难得空闲下来。因见四物丸所剩无几,就配好药材准备搓些药丸备用。
三伏天守着炉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煎药,火候急或者慢,煎到七分还是八分都有定数,稍有差池,或者药味不出,或者药性不存,服用之后自然效果不好。
终于熄了炉火,易楚满头大汗地站起来,转身间,发现黑檀木的台面前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穿着鸦青色长袍,腰间束玉带,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插着根青色玉簪。分明是极寻常的打扮,可因着那双冷似寒星的双目,以及紧抿着的刚硬唇角,易楚真切地感觉到一股莫可言说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等了多久。
易楚仰头,缓缓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公子是看病还是抓药,若是看病,我爹出诊了,望西走三刻钟左右有家厚德堂……”
“有四物丸吗?”青衣人打断她的话。
“有,不过……”易楚尚未说完,就见门外匆匆冲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却是前边胡同杂货铺的顾瑶。
“阿楚,易郎中在吗?”因跑得急,顾瑶的气息有些不稳,“去看看我娘吧。”
“我爹一早出诊了,顾大婶怎么了?”
“晕倒了,”顾瑶呼哧呼哧地喘气,“我爹跟前街茶叶铺的李掌柜约好今天一道去杭州,天刚亮我爹就走了,谁知李掌柜来说在城门口等了半天没看到我爹,问我爹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去了。我娘当时就急了,让我大弟跟李掌柜沿街寻我爹,自己站在院子里,一头载到了。”
顾家家境不好,大儿子有点痴呆,已经二十了还没娶亲,顾瑶行二,底下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一家大小全指望顾老爹经营的杂货铺。
顾老爹老早就说要到杭州进点新货来卖,上个月还来借了五两银子。
倘若顾老爹出事,顾家的生计可就更难了。
也难怪顾婶会受不住。
易楚麻利地取出盛四物丸的瓷瓶,将药丸倒在纸上,一边问道:“李掌柜什么时候来的?”
“就是刚才,我和娘在家洗衣服,听到李掌柜在外面叫‘顾嫂子开门,顾嫂子开门’,门拍得山响,吓得我踢翻了一盆水……”
易楚蹙眉,突然想到了什么,着急地说:“定是李掌柜谋财害命,你快回去找几个人寻着李掌柜送到衙门里,记着别让他跑了。”
顾瑶傻傻地愣在当地。
易楚推她一把,“快去,就算是老爹不在了,至少银子还能追回来……我这就收拾了药箱去你家,不用担心你娘。”
顾瑶如梦方醒,提着裙角大步往外跑。
易楚歉然地看着青衣人:“四物丸只有两粒了,再多的话,一时半刻做不好。”伸手指指才熬好的药膏,又道,“你若要就拿走,不收你的钱,厚德堂也有四物丸,你去那里买,实在对不住了。”说罢,拎起药箱,冲家里嚷了句,“阿齐,我出去一下,你看着门。”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顾婶果然是急火攻心才晕倒的,好在她的身子一向健壮,又被小儿子推来搡去,已经醒了。易楚替她把了把脉,劝慰一番,又叮嘱顾瑶的小弟弟:“好生看着你娘,若是不好,就到后头医馆喊我。”
小孩子才七岁,乖巧地点点头。
回到门口,易楚惊讶地发现,青衣人竟然还在。
站在医馆的石阶上,头微仰,不知是看门前的柳树,还是透过枝桠眺望遥远的天际,神情淡漠又疏离。
鸦青色的衣衫本是普通,却引得不少过路人纷纷侧目。
而他,仍是旁若无人地站着,就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别人的视线,亦或是,根本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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