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的森林

    “我有见过这样的情况。”

    “女方呢，上一段感情是因为男朋友出轨才结束。只是在她自己看来，上一段感情的失败，总结原因还是由于两个人聚少离多，这才导致了彼此的感情越来越冷淡。”

    “这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即便过错在别人的身上，她也习惯从自身的角度来寻找问题。”

    “然后，在分手后的几个月内，这个女孩子就找到了一段新的感情。”

    “听到这里，你应该就已经察觉出一些问题了。”

    “时间太短了，短到连当事人都在困惑那份新感情的实质。这就是他们之间隐藏的第一个矛盾。”

    “刚刚我跟你提到的过度状态，在他们中间，实际上就体现在女方的身上。”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因为上一段感情的失败，她的潜意识里就希望自己能在这一段感情里做得更好，她不希望自己会再次伤害到恋爱的对象。”

    “所以，明明以往是对待感情很慎重、很内敛的人，现在也可以随口说出‘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之类的话了。即便别人起哄、调侃，她也统统选择了默认和接受。”

    “她在尝试毫无保留地宣泄出她的爱意，问题是，这份爱意不是源于感情，而是她的大脑中，认为她自己应该这么做。”

    “这就好像是根据逻辑思考之后得出来结论，然后她依照那个结论做事一样。”

    “可感情明明不是这样啊！”

    “不纯粹的理性，也不纯粹的不理性，当心里面的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做出各种各样外人难以理解或者会心一笑的举动，这样才是感情驱使之下会做出来的事。”

    “我的大脑告诉我应该爱你，所以我就爱你，这种话你光是听一听就觉得不像话对吧？”

    “当然，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理由，也不仅仅是女方本身的问题，那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的原因就在于……两个人告白的时候实在是太轻率了，喝醉酒，在路边摊上说出口的告白。”

    “在电视剧里面，常常有类似的情节出现，大家都认为这种事没什么不妥，甚至是浪漫，可这种情况真在现实里发生？一时冲动之下的告白，真的能保证自己在第二天醒来后不感到虚幻和后悔吗？”

    “还有，你知道最严重的问题是什么吗？”

    “这两个人，之前是朋友，关系非常特别的那种朋友。”

    “不是有那种人吗？连对家人都无法说出口的秘密，对那个人却可以轻易地说出口。”

    “这两个人以前就是这样的关系。”

    “现在你也该明白会导致这一切的另一个原因了吧？”

    “没错，担心，从恋爱一开始他们俩就在担心，万一分手怎么办？”

    “分手后两个人还能回到从前吗？”

    “明明在恋爱前对于彼此也是很重要的人，难道就要因为这样的理由而不再相见吗？”

    “没准在两个人的心目中，他们之前的那层关系远比所谓的恋爱要重要。他们宁愿不恋爱，也要维持他们之间的那份特别的感情。”

    “偏偏就在那天晚上，踏出了那该死的一步。”

    “人的心意，真的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东西，对吧？”

    听完申娜所讲的这件事之后，林饮溪也像是生出了不少的感慨。

    她忍不住摇摇头，一边叼住吸管，一边咕哝：“心意太复杂了，感情也太复杂了……其实按照你这么说，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爱情也不好说。可能是有好感，只是还没到爱情的程度，之所以会在一起，还是相互间的亲近填补了那份空缺感。”

    正在喝饮料的申娜连忙拿起吸管指了指林饮溪，表示赞同。

    不过在她咂巴咂巴嘴后，又意味莫名地说：“你知道吗？那个男方，其实在告白之前，他就苦恼过相似的问题。他纠结了一段时间，确定了自己是真心地爱女方，然后他又开始没办法确定双方的这份爱情能持续多久了。结果导致他会告白的理由，是在女方喝醉酒的那一晚，他看到她，心里面忽然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申娜叹口气，像在自说自话，又像是在代为阐述出那晚男人的心情。

    “他明白了……自己不该再去顾虑那份心意能维持多长时间了。”

    “反正这瞬间的心意，下一瞬间可能就会改变，这就是人的感情。不管心意是一瞬间，还是千年、万年，即便你的心意真能坚持很长很长的时间，你的身体也只有一百年。”

    “人不是神明，只能活一百年，哪怕是将来会后悔，他也不希望自己在那一刻后悔。”

    “反正……他明白自己爱着那个人。”

    林饮溪微微怔神地低下头去，搅了搅饮料就说：“听你这么一讲，那个男生，他其实远比女生要明白他们感情的本质。”

    “怕就怕他太明白了。”申娜无奈摇头，“如果他不明白，他也许还能享受那份过度的爱，直到两个人正式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可他一早就明白了，却仍然要照顾女方的心情，配合她笑、配合着她爱自己。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

    “单恋。”林饮溪冷不丁地说。

    “啊，没错！”申娜一拍手，“就是那样的感觉，单恋。”

    “哎一古，听说他还是第一次恋爱，结果人生的第一次单恋就是在第一次的恋爱中实现，实在太可怜了。”

    林饮溪好笑地看了申娜一眼，说：“别人的事，你那么上心干嘛？”

    “关心一下嘛，没准以后我还能帮上忙呢？”

    申娜吮了口饮料后好像又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说：“对了，现在情况好像有另一种发展的方向了。”

    “什么情况？”

    “那个男生，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和他非常契合的女孩子。”

    “非常契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们俩不仅性格相似，日常的行事作风、生活习惯，甚至思考问题的方式都是绝搭。还有啊……”

    申娜神神秘秘地凑过去，附到林饮溪耳边说：“两个人的默契简直绝了。无论男生在想什么、心里面藏了什么秘密，那个女孩子总能很快察觉到和猜到，仿佛他们俩才是天生一对一样。”

    ……

    时间慢慢流逝，天空上的太阳都由正午时分的高挂转而逐渐西垂，这处小公园里平时没什么人来往，坐在同一条长椅上的林深时和裴珠泫却时刻能感受到身心的紧绷。

    终于，在又持续了半个小时的安静后，裴珠泫像是憋不住地忽然站起来，对林深时鞠躬致歉说：“那个，对不起！本部长，我有件事要对您说出实情。”

    林深时看看她，不解地问：“什么实情？”

    “其实我之前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在林深时的注目中，裴珠泫抿动嘴唇地低声说：“我已经知道您的情况了。您……是认不清人脸，对吧？”

    说话间，她就在男人的怔愣中抬起手，轻轻触摸了下自己戴着的那个发卡。




12、这不是恋爱，而是战争！
    裴珠泫突如其来的一番坦白显然带给林深时不少的惊讶。

    他思索地看着女孩诚心致歉的鞠躬动作，想了想就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珠泫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病？”

    “其实不是别人告诉我……”裴珠泫连忙摆摆手，话中的“别人”当然是特指他们俩人都明白的那一位。

    “我就是不经意发现了这件事，之前也不是那么确信。”一边说，裴珠泫就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林深时的表情，担心他会生气。

    林深时自然没那么小气度，事实上，比起自身秘密被又一个人知晓的慌张无措，眼下他心里面更多是对裴珠泫生出了浓浓的好奇。

    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轻易地揭穿、甚至是已经笃定了他的病。

    他很想知道，裴珠泫到底是怎么猜到的这些？

    “你不用那么紧张。”

    注意到了裴珠泫的小眼神，林深时就莞尔一笑，温声说：“坐下来吧。即便是你真猜对了又怎么样？反应比我还要堂皇。明明我才是那个被知道秘密的人。”

    听出了男人口吻的轻松，再一看他的神情确实不像是有怒气的样子，裴珠泫这才在心中暗松口气。

    她也完全说不清楚为什么刚刚那一刻她会鼓起勇气，站起来坦诚这件事，不过总算把话说出口后，她也感觉一块大石头落了下去。

    这下子，之后她就能没有遮掩地同这个人来往了。

    重新坐下来后，裴珠泫抬起手挽了挽耳边的头发，整理一会儿语言后就开口向林深时解释起来：“整件事的起因还是在于之前本部长您在电梯里认不出我的那一次。”

    林深时点点头，这一点倒不出他所料。

    严格来说，那次在电梯里是他第二次认错裴珠泫，第一次是他们俩最早见面的时候。

    那时林深时虽然基本确定林允儿就是他的那位马鹿小姐，但由于两人当时在现实中几乎没有交集，所以就不小心搞了乌龙。

    按理说，这种事发生一次两次寻常人应该也不会多想，毕竟时间上也有一定跨度，林深时过去也常常因此而蒙混过关。

    没想到裴珠泫竟然会如此敏锐？

    “因为我很奇怪啊。”

    口罩上方那双杏仁般的眼眸眨巴眨巴，表现出了几分呆萌，裴珠泫很有条理地跟林深时分析说：“本部长您不是没有无视我的理由吗？但要说您没注意到我，也说不过去。过程中我们分明都对上眼了。所以说，那时候我就忽然想起来本部长您自己的解释。”

    林深时一下子好像也明白过来，他哑然失笑又相当诧异地说：“因为我对你说认不出来，所以，你就相信了？”

    “对啊！”裴珠泫一点脑袋，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因为本部长您给我的解释就是这样，认真想一想，这也是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嘛。然后，我就开始想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本部长您会认不出我？”

    “然后，你就想到了那种可能性？”

    “嗯……因为不是正常人都不可能认错的情况吗？所以，我就稍微大胆地假设了一下，本部长您会不会有什么辨认能力方面的障碍。”

    裴珠泫抬起手，用手指比划了个很短的长度，以此来表明她此前对林深时的那些猜想并未太过冒犯。

    林深时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有意板起脸，迎上女孩略显忐忑的视线说：“结果就是，你查到了现实中原来真的有一种病，能导致人认不出别人的脸？”

    “嗯！”裴珠泫再次在男人的注目下乖巧地一点头。

    “可如果光是这样，依据是不是太单薄了点？”

    “您之前不是还把我错认成了允儿欧尼吗？”

    裴珠泫果然没忘记林深时最早的失误，她貌似也多了些底气，还大起胆来，双眸直勾勾盯住林深时看，见男人似有察觉，才连忙犯怂地转移开视线，嘴里说：“本来我也没在意那次的事，但后来想一想，前后就串联起来了。”

    林深时忽然不说话地打量了她一阵，直到裴珠泫都不自在地想出声发问时，他才轻声地感慨一句：“很聪明。”

    裴珠泫刚要摇头表示谦虚，又听林深时冷不丁地说：“所以……你刚刚在宿舍里，之所以拖延了这么久，其实是在纠结该不该换身衣服吧？如果不换的话，难免会有些奇怪，换的话，你又担心我认不出你，对吧？”

    女孩愣了愣，之后抿动嘴唇，也没试图隐瞒，低下头去选择了默认。

    “看样子不仅是聪明，而且还很善良。”

    听到林深时不加保留的低声称赞后，裴珠泫的头就愈发低了下去，耳廓有些发红，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夸奖，还是因为男人这话里蕴含的浅浅笑意。

    这似乎是他头一次，用那种满含了笑意的眼神注视她。

    虽然还不像他和允儿欧尼通话时的眼神那样温柔，但这样的感觉也不错。

    “先披上吧。”

    突然，一件较为宽大的男生外套被递到了她面前。

    裴珠泫不解地抬头看去，林深时就对她无奈地笑笑说：“先收下吧。我们不知道还要在这里等多久。本来就是因为我的缘故，你只能穿成这样下来，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我心里面会感觉很愧疚。”

    由于是从拍摄现场直接下班的缘故，裴珠泫尽管在回来的路上有做乔装，穿在外套下方的便装仍然显得比较单薄，再加上可能是担心林深时无法一下子从路人中间注意到自己的缘故，她下楼之前还脱掉了那件充当保暖作用的外套。

    简单来说，现在裴珠泫在林深时眼里，简直就像是一只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他此前就已经注意到她悄悄缩起来的肩膀和握起来的双手，只是一时不好开口，这才拖延到现在才行动。

    不等裴珠泫有机会拒绝，林深时就先一步把自己的外套放到了女孩的腿上，接着他看了看女孩额头的那枚发卡，眼里涌出柔和地说：“还有，既然现在你也知道了这件事，我就索性向你承认了，对，我确实认不清人脸。但是，你不需要为此而特别照顾我。以后即便是我认不出你，叫我一声就行了，没必要再这样。而且……其实我现在已经能记住珠泫你的一些特征了。”

    “特征？”裴珠泫的手轻轻捧在还留有温度的外套，旋即抬起头来眨眼看看他。

    “嗯。我不是认不清人脸吗？”林深时在她身边微笑地坐下来，目视前方，“所以我认人的时候会专门记住他们的一些特征。”

    裴珠泫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那我在本部长您眼里，都有什么样的特征？”

    “嗯……私下的话，好像比较喜欢穿衬衫和卫衣？戴着圆框的眼镜。手臂上、右眼角和右脸颊有痣，还有右手的无名指也有。”

    听到林深时的回答后，裴珠泫就忍不住惊诧地张开小嘴，像是惊讶于男人不知何时就记住了有关她的这些事。

    “哦，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