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的森林

    “长长久久不能光靠嘴上说，不走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而在走到最后之前，也没人能确定。”

    申娜罕见地说出了一番在林饮溪听来比较靠谱的话。

    她瞅瞅好友，没再说话。

    以她们的年纪和人生阅历，讨论这话题没说服力也没意义，还不如留点精神多看看沿途的风景，舒缓身心。

    “哦对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我刚刚听说，我之前跟你提到的那对情侣，他们之间的事好像快要有结果了。”

    林饮溪顿时眨眼看来。

    ……

    仅仅亮了一盏灯的厨房里很安静。

    耳边似乎连水龙头往下滴水的声音都没有，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

    一只手刚好按在男人心口上，触及到他在刚才那瞬间迅速加剧的心跳后，之前还有些任性幼稚的林允儿就忽然变得乖巧下来。

    她静静地趴在他的胸口，感受他慌乱过后不断调整恢复的喘息，心里面居然生出了一点说不清楚的高兴。

    虽然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强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给破坏掉，但从收获上来说，结果也不坏。

    她终究是看见了他在乎自己的一面，只有这点就足够了。

    “在我心目中，你一点都不坏。”

    大约过了几分钟，男人的声音才低低地响起。

    他也没松开抱住她的双手，两个人就那样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站在这间他们最初约会的厨房里，享受这份难得的二人时光。

    “不过，老是喝醉酒这一点就有些让人头疼了。在认识我之前，你也经常在别人面前这样吗？”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调侃，用手环抱住他腰的林允儿却懒得打他，眼睛半眯半睁地贴在他怀里，嘴里就小声地咕哝说：“只有在你面前才会这样。”

    “在我面前才会做这些任性的事？那就是出于故意了？”

    “不对。”她纠正了他的说法，“是只有在你的面前，我才会喝醉。”

    林深时稍稍怔住。

    “因为知道喝醉了你才会不担心影响到我，毫无负担地跑过来，然后出现在我面前。因为知道我就算喝醉了，等下要面对的人就是你，所以我才会放任自己喝醉。在这世界上，从我出生，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你一个人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只有你一个……”

    说不清楚内心是种什么感觉，好像暖暖的，又像是有根羽毛在轻轻撩动。

    在听完林允儿的回答后，林深时就控制不住地低头看她，那白色的兜帽映入眼里，甚至连她那头浅金色的头发都看不见，他的嘴角却仍然微微往上扬起。

    “笑了吧？其实我安慰人也是一把好手。”

    哪怕不直起身来，林允儿仿佛也看见了他的表情，继续眯起眼像只白色的树懒般倚在他身上，嘴里头说出的话却比之前要清晰顺畅很多。

    “我现在想想，如果我的雕塑还完好无缺就好了。”

    林深时哑然失笑，“如果是换成雕塑没碎掉之前的你，好像也不会这么说。”

    “我当然知道，有些事要经历之后才会改变，但改变了也回不到以前。所以我只是有点遗憾而已。”

    “你就那么想和我躺在同一张床上？”林深时今天也嘴贫了一回。

    林允儿却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带着鼻音往下说：“如果我的雕塑还完好，艾琳就不会被扯进这件事里来，最重要的是……如果是那样，我现在就能知道你的心里话了。”

    林深时若有所思地抱紧她说：“你不能确信我的话吗？”

    “当然可以确信。确信是确信没错，可还是会想要有别人的验证……我的想法太奇怪了吗？”

    “不……我好像能明白你的想法。”

    听到男人的回答后，闭上双眼的林允儿就看上去很安心地勾起了唇角，貌似也早就猜到了他的答案会是这样。

    “我如今想一想，发现雕塑的事好像正好和我们的关系一样。”

    “什么意思？”

    “你看，假如说我们当初收到第一条短信起，我们就算是成为朋友的话，那中间我们的心里话被互相发给对方就可以说是朋友交心之后的交流，而之后雕塑的摔裂，就像是提前预见了我们的关系变化。当两个人从朋友变成恋人之后，他们之间，反而不会知道彼此的心里话了。”




20、Melo的发现
    人的关系转变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事情之一。

    当人处在不同的关系里，他们看待问题的视角和思考方式也会截然不同。

    比如说，作为“马鹿小姐”的林允儿和作为“林树先生”的林深时是朋友，那么在林允儿结束上一段感情后，林深时就能坐在她身边，好好地安慰她，而不是眼下成为面对面沉默的那个人。

    又比如说，如果两人仅仅是朋友，他们就无须去考虑命运或者什么神明的问题。

    即便友情是在第三方的引导下建立，他们彼此也不会介意多出一位人生的挚友来。

    但是，爱情不同。

    爱情，完全不一样。

    只是朋友的林允儿和林深时，他们能够无视很多的问题，可当两个人成为恋人，他们也不得不正视一些问题。

    “其实我知道，我自己也有意识到，同时我也知道你看出来了……我，好像很在意我之前的那段感情。”

    “我不是在意已经无关的人，而是在意我自己的那段经历。”

    “究竟我在那段经历里都做了什么、曾经的我是不是犯了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错误，所以才会导致最终那种不好的结局。”

    “这些天，我脑子里开始浮现出这样的问题来。”

    “那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次非常失败的尝试一样，我头一次知道自己的胜负心这么强烈……不对，不是胜负心。而是不希望同样的事再度发生的那份心意。”

    在林深时默然的注目中，那道平日同他说话总会昂起脸来、用那双灵动的眸子含笑看着他的纤瘦身影，这时候却是低下了脸去。

    她像是不敢触碰他的目光，又像是不想再被他瞧见自己发红的眼眶。

    今天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不争气呢？

    感受到泪水在蓄积，林允儿的大脑既清醒又茫然。

    仔细想想，除了去年末的那次以外，她已经有好几年没真正地哭过了。

    而现在，她却真的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至于理由？不知道。

    究竟是因为担心之后双方的结局，还是前段时间沉淀在心底的难过与悲伤一齐爆发，亦或两者兼有？

    林允儿讲不清楚，讲不清楚她也就不再去想。

    她努力控制住胸腔里涌动的那些情绪，尽量用冷静的语气重新开口说：“可是，我很快就发现，其实我上一段的感情，对我们来说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我从来不是那么脆弱和别扭的人，所以那天和你约会结束之后，我回到家里，等我醒来，我就开始思考在我们之间究竟还存在什么样的问题。”

    “我知道我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我和你之间最后也会变成不好的结局。”

    “但如果仅仅是因为我之前的那次失败就导致我有这么深的顾虑，这理由也未免太勉强了。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对。”

    “所以在过去的一周里，我花了几天时间，总算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那个雕塑，那位安排了我们两个人遇见的神明大人。”

    “结果到头来，我们相遇、我们相识、我们相知，再到我们现在相恋，全部都……离不开那位的存在。”

    林允儿把话说到这里就很轻地笑了一声，明明听上去是笑，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男人却是稍稍垂下眼睑，眼底多出了几分外人无法知晓的怜爱，连垂在身侧的手都悄然攥起。

    他在克制走上前去抱住她的冲动，他在等她把想说的话说完。

    “明白问题的关键后，我就开始陷入了另一种状态。”

    “挣扎、纠结，我就这样又度过了几天。然后到了今天，从明天起，我就要正式投入回归前的工作状态了，再过两天，不对，一天，我的公司就会对外宣布我分手的消息。”

    “事情都堆积在了一起来，对吧？”

    感慨似的摇摇头，林允儿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脸看去。

    她对上了林深时的双眼，说：“从明天起，我就要开始忙碌了；从明天起，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已经结束了之前的那段感情。所以，我突然就下定了决心。”

    “什么样的决心？”林深时突然插嘴问。

    林允儿看看他，非常郑重地回答：“我决定不再拖延下去，再拖下去，最终它只会成为我们之间最大的矛盾。我讨厌那样。所以我要在今天，就在现在，解决掉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林深时闻言静了一会儿，像在思考，而后又问：“所以，你要对我说的话是什么？你自己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林允儿顿时抿起嘴唇看他，想也不想就说：“当然是喜欢！我不早就说了吗？我喜欢你！喜欢你！不是受到‘三神奶奶’影响什么的，我确信自己是真心地喜欢你！”

    林深时貌似被她这一连串坚定的回答给镇住了。

    整个人一语不发地凝视着那张双眸隐泛泪光的委屈面容。

    他的眼里看不见她的美，然而他的心里却早就实打实地认定了她是最美的那个人……

    “呵。”

    一声轻笑忽然响起。

    林允儿睁大眼睛，盯住了男人扬起的嘴角，压根不能理解他在此时笑出来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那么，这样不就行了吗？”

    林允儿愣了一下。

    “我也喜欢你。不是受到‘三神奶奶’影响什么的，我确信自己是真心地喜欢你。”

    “两个人互相喜欢，彼此间又没做过失误的事，这样不就行了吗？我们还需要苦恼什么？”

    林允儿张了张嘴，下意识就说：“可是、可是我之前的表现……”

    不等她说完，林深时就打断了她的话。

    “正常地结束一段感情是什么无法调和的大问题吗？”

    “在向你告白之前，我已经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了。”

    “我知道让你立即摆脱以前的影响，投入新的感情可能会有些困难。”

    “可那又怎么样？”

    “过去的东西终究是过去了，有一天你就会真正忘掉以前，而那时候，握住你手的人是我。”

    “这根本不是问题。正如你自己所说，你真正害怕的事情是我们分开，而不是那段会被遗忘掉的经历。”

    林深时在说话的同时就往前迈出了一步，林允儿的脚不自觉想往后退，可脚跟挪动了两下，终归是定在了原地。

    她怔然地看着他，原本过去几天里始终都很是紧绷和伤感的内心似乎被他简简单单的几段话给掀起了翻天覆地的波澜。

    “允儿，虽然这么说有点丧气，但这世上好像少有不结束的爱情。”

    “再怎么努力，中途可能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夭折。”

    “但是，如果我们真想走到最后，那么在最初的时候，我们俩最先应该做的事，难道不就是坚定会一起走到最后的念头吗？”

    “如果连自己都无法确信结局，当然没办法共同走下去。”

    林深时又往前走了一步，这下子，他总算站回到了女孩的面前。

    他伸手温柔地帮眼前人揩去了眼角的湿润，嘴里轻声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最终会怎么样，但至少在那之前、至少在现在，我们，只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们，先好好在一起吧？”

    林允儿一语不发地看了他很久，最终就像难过时得到安抚的孩子一样垂下头去，很小声地问：“那‘三神奶奶’的问题呢？”

    “如果光以我这个人来说，我们相遇，然后相处的话，你会喜欢上我吗？”

    “当然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喜欢你，真心的！”

    “我也是一样。”

    林深时一脸理所当然地伸出手去，反过来捧住女孩的脸抬起，然后无比认真地注视她说：“即便没有雕塑，我也一样会喜欢上你。这是真心的话。所以不要再去想什么别人会不会更适合我之类的问题，因为我已经遇到你了，然后你就变成我的人了，我也是一样，变成了你的人。”

    “允儿，我喜欢你。不，我爱你。”

    “……”

    良久之后，女孩终于有了动作。

    她踮起脚，闭上眼向男人凑过去，结果——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又一次精准地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林允儿依旧闭着双眼，保持姿势说：“你想死吗？”

    “明天酒醒了，你就会后悔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所以在我还好好说话的时候，快点把手拿开，你还有一次机会！”

    “让女士在酒后失误可是不怎么绅士的行为。”

    “呀，你！”

    “所以，这个失误就由我来代劳吧。”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正经，但仔细品味，好像又夹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

    林允儿刚要睁眼，一股淡而熟悉的男人气息就带着柔软的触感堵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