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老夫还想着要不要弄个三司会审,把大理寺与刑部都加进来调查甘奇之事,今日他自己反倒送上门来了。哈哈自作孽,不可活啊”
“相公,要不要立马派皇城司上街收缴这些大逆不道的报纸免得到时候真的议论四起”
“哼哼,议论四起好,若没有议论四起,太后那里岂能感受到压力又岂能显得出老夫的重要”
韩琦不愧官场混了这么多年的高手,他想让太后有一种焦虑与担忧,如此太后才会越发倚仗他韩琦来巩固地位。
“还是相公高明,属下还怕民间乱议,回头想一想,几个草民说些闲言碎语,倒也不必在意。”
“你去吧,老夫这就带着报纸进宫,只待圣旨一出,立马拿甘奇下狱审问。”
韩琦的早餐也不吃了,直接拿着报纸,起身正了正衣冠,出门而去。
曹太后见得报纸内容,气得把桌面的早餐碗碟扫落满地,口中说道“岂有此理,本宫为了这大宋的江山社稷,如此殚精竭虑,却还有小人背后这般构陷,此贼该死,该千刀万剐”
韩琦立马说道“还请太后出一道圣旨,老臣拿着圣旨立马派人缉拿此贼。”
“还请韩相亲自执笔”曹太后已然等不得什么中书门下草拟审稿了,直接让韩琦执笔写圣旨。
“老臣这就去请圣旨。”韩琦也不多等,立马回头去拿空白圣旨。
街市之中,茶楼瓦舍之内,有甘奇这篇文章一出,议论之人自然无数。
有人这么说道“臣子如此议论宫闱之事,倒也不知妥当不妥当。”
也有人这么反击“死谏之风骨,岂可不扬后宫如此干政,将来必然要出大事,古往今来,只要女子走到庙堂之上,必生乱事。我看这日月当空,说得不差。先皇遗诏说得清清楚楚,而今新皇却连大宝之物都看不到,这般是何道理”
“唉毕竟新皇并非先皇亲生,多少有些芥蒂,也是正常。”
“胡说八道,新皇本就是皇家贵胄,天命所归,又非谋篡所得,何况新皇一向风评甚佳,先皇对其甚是满意,凭什么让一个妇道人家多此一举”
“我就佩服甘先生,这满朝诸公,也唯有甘先生敢如此直言直谏。”
“对,甘先生这般的风骨,满朝诸公是该好好学学。”
“什么日月当空,明明就是乱象丛生”
“皇帝大宝,岂能为妇道人家掌管”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甘先生这般直言,怕又是要落得一个牢狱之灾了。”
“韩相公是做什么的怎么不见韩相公说句公道话”
“得了吧,韩相公巴不得甘先生早死你可不知,甘先生只要在朝堂之上,必会出言弹劾韩相公,韩相公哪里还会为甘先生说什么公道话”
“这么说,甘先生危矣”
“唉,甘先生危矣。”
“谁敢动甘先生,我必与之把命拼了。”
“别在这里胡说了,如今这般局势,你还以为是原来啊仁宗陛下那是何等圣明如今不同了。”
“有何不同朝堂大事,岂能由妇道人家一言而决”
“哼哼你们还不知道吧昨天,昨天甘先生就给革职了,如今甘先生闲赋在家,才会写这么一篇文章,否则甘先生此时定然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
“什么甘先生给革职了”
“就是被韩相公革职的。”
“不好了,不好了我刚从家中父亲那里探得消息,宫内出了旨意,要捉拿甘先生入狱受审”
“什么”
“走,赶快去甘先生家中,当真是大事不妙,此番定要力保甘先生安危,否则这世间哪里人敢说真话”
“走,一起去”
众人义愤填膺,大概也有甘奇私下里派人推波助澜。
不得片刻,便是百十士子先赶到了甘奇家中,只是他们还是来晚了。
等到这些学生到得甘奇家中,正见许多铁甲军汉从甘奇的家中走出来。
显然没有抓到人。
甘奇已然无影无踪。
军汉们又直扑甘奇城外的老宅,众多学生也跟随而去。
老宅之中,倒还有甘奇家小,只是这些军汉站在甘奇老宅门口,如何也进不得半步,甘奇家的正门后门,皆被士子们堵得死死。
还有源源不断的士子从道坚书院赶下来,城内来的士子更是络绎不绝。
“想拿甘先生,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其实前来捉拿甘奇的,正是皇城司的押班李明,他倒是站在当场,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当命令到得皇城司的时候,李明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了,亲自带人出门去捉拿甘奇。
那边韩琦不得多久也收到了消息,大怒道“来人,吩咐皇城司,但有阻拦者,一并捉拿。”
命令到得李明身上,不得多久又有人回禀韩琦“相公,李押班说现场学生上万,围得水泄不通,实在无从下手。”
“岂有此理,调皇城司的大军过去弹压,捉拿一个要犯,还有人敢造反不成”
命令再次到得李明身上,李明看着现场这些学生,摇着头。人数上万是没有的,最多三千人。
但是李明的回复又到了韩琦面前“相公,李押班说人数越来越多,两三万不止了,还有许多村民也聚集在一起。怕是弹压不住。”
“调人,调集城外禁军过去。”
“相公,李押班还出了个主意,说要不要暂时收队,待得士子与百姓散去了,再耍个回马枪,打他个措手不及。李押班还说,都是士子文人,怕再弹压,到时候”
大怒的韩琦,想得一想“此法可行,让李明派人在外围盯梢,把人马先撤回来,待得人群一散,立马冲进去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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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先占晨晖门,谁也走脱不得
几千皇城司的军汉早已出城而去,本欲去弹压那些士子与百姓,此时都被安排在城外一处等候,只等士子与百姓自行散去,再立马冲入甘家村中捉拿甘奇。
只是没有人知道,甘奇压根就不在自家老宅之内。
韩琦等候着消息,越等越是心急火燎,又派人去催促了李明几番。
李明让人带回来的答复是“相公,百姓与士子们都在慢慢退去,但是几万之多,一时半会还退不干净,此时冲进去,怕又是僵持不下之局。”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些士子莫不是着了魔甘奇一个小小五品官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号召力”韩琦有些不解,他倒是见识过甘奇的手段,几年前文彦博之事,甘奇就发动一次士子闹事。
但那也不过几百人而已,千人都没有。
如今,动辄上万,韩琦也有些怀疑。
“相公有所不知,自从甘道坚办起了那个书院,还有那个什么劳子京华时报之后,他隐隐就成了年轻士子中的领军人物,甚至因为甘奇,还有人说出了一个新词汇,叫什么意见领袖,而今当真就是一呼百应。”
“一份报纸而已,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韩琦还是不解。
“属下以前倒也不觉得,近来却才明白,若是一篇文章能传阅天下,就能蛊惑人心。这报纸之道,就是蛊惑人心之道,那些读书识字的士子,便皆由他蛊惑了”
韩琦听得这话,深入思虑了一番,又问“这报纸真能把千万人的想法都蛊惑了”
“属下以为可以。”
“小看了这厮,小看了这厮啊,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甘奇还能逃出大宋朝不成如此利器,岂能让他人随意去用待得把甘奇下狱定罪,这份京华时报当姥姥掌控在手。”
韩琦以前是真小看了报纸的威力,报纸之上,每天说一说拳赛,说一说球赛,说一说那里的戏曲,或者那个花魁大家,举办一些诗词比赛,登载几篇实时文章,还有商家广而告之的内容。
这么个消遣玩意,竟然这般能蛊惑人心,韩大相公实在没有想到。
“那属下如何再去与李押班说”
“叫他盯紧了,定要把甘奇捉拿回来,若是实在不行,就强行弹压。那些士子大多住在城内,到得黄昏时候必然都要进城。至于那些甘家村的百姓,但有反抗,格杀勿论。”韩琦依旧心狠手辣,对大量读书人动手是不行的,但是对普通百姓动手,韩琦一点忌惮都没有。
“是,属下这就去回李押班话语。”
夜幕慢慢落下,甘家村中,大量的士子见得军汉已撤退,他们带着胜利的喜悦成群回城中去,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甘家村的百姓,也开始各自归家,学院里的学生也往山上而回。
城外的李明听得盯梢的来报,却着急起来,暗中思忖“甘先生啊甘先生,你叫我把这份差事领了,我这领是领到手了,都落夜了,人群都散了,你叫我这该怎么办”
韩琦的人又来催促李明“李押班,人群散得差不多了吧”
李明硬着头皮点头“差不多了,还待一会儿就该都散去了。”
“准备好,快进快出,冲进去拿了人,立马复命。”
李明也是头大,敷衍一句“只待天色再暗一些,我便亲自带人冲进去拿住甘奇。”
“嗯,此事办妥,韩相当重重有赏,太后也会有赏,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李明躬身一礼“多谢太后与韩相大恩。”
着急上火的李明,假装踱起了步子,踱到河边,喃喃自语“甘先生,你这都是怎么安排的,难道真要我冲进去亲手拿人吗”
李明焦急不已,韩琦的人就在不远处盯着他,再拖一会,就是在拖不下去了,非得冲进甘奇家中拿人了。
夜色渐渐落幕,李明又被催促了几番,硬着头皮答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下官亲自乔装进村侦查一下,上差稍等片刻,下官去去就回。”
“好,快去快回。”
李明脱了甲胄,放下兵刃,他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准备进村去通知一下甘奇快跑。
今夜的汴梁城,注定不平静。
当夜色真的落幕的时候,城中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好几队列队整齐的铁甲军汉,装作在城中巡防的模样,脚步整齐,不快不慢,刀枪甲胄鲜明。
开封府的衙差也开始巡逻夜晚的街面了,看得这一队精锐人马,倒也有些诧异,却也不上前去问。
皇城司的大部队都出城去了,此时留在城内巡防的人也不多,见得这一队人马,都是注目而去,看着他们慢慢走过身旁。
皇宫之内,殿前司的军汉们也开始打着灯笼到处巡逻,西边有一队军汉,在西华门与丽泽门之间的宫道里来回巡视。
这一队人马巡得不久,领头的一人似乎累了,坐在丽泽门不远处的石阶之上,说道“弟兄们都歇一歇。”
“狄门使,上半夜歇息,不妥吧,到时候被上官知晓了,怕是要吃板子。”
领头的人姓狄,被称之为门使,身份呼之欲出,狄青长子狄谘,官职全称西上阁门使。
狄谘笑道“你怕什么我下的令,到时候挨板子的也是我,弟兄们只管落座休息。”
“狄门使受罚,弟兄们看着也于心不忍呐。”
狄谘也不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说道“要说我狄家,那是战功赫赫,我父在西北之时,西夏党项人见得我父,那都是绕着道走。而今我却在这宫里领了一个巡门的差事,我三弟四弟,都在殿内崇班,一天站到晚。还是想念以往的日子,十五六岁的时候就随我父领兵驰骋在荒野大漠,那日子才叫舒坦。”
“狄门使,你就知足吧,小的祖上还是开国的功勋呢,这才几代到我这第四代吧我不也跟在门使后面巡起了宫道”
狄谘点了点头“要说啊,还是读书好,可惜了,我狄家没有读书的种,认字还行,写文章就差得远了。”
“不过真要说起来,狄将军是真不值当,上阵无敌,到得这汴梁,反倒被人诬上一个意图谋反的名声,教人唏嘘啊。”
“有什么唏嘘的我太爷爷何等功勋太祖皇帝身边的前锋大将,陈桥之后,第一个打开汴梁城门的功勋人物,太祖不过一杯酒,不也把兵权夺了南城给了一座宅子,给了钱财,啥也没有捞到。”
“莫要瞎议论,可别坑害了狄门使。”
狄谘笑着摆摆手“无妨无妨,自家兄弟随便说说,不要传出去就是。”
说完狄谘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在宫道里左右看了看,说道“走,往丽泽门那边去,就当已经巡了一个来回,再到丽泽门那边休息片刻。”
“狄门使今日与往日倒是不同了,往日可从来不见狄门使让弟兄们这般休息。”
“唉人总有懈怠的时候,今日晚间多吃了几杯酒,夜里实在巡不动了。”狄谘轻松说着,带着一众兄弟往丽泽门而去。
皇城东西,各有两门,西边就是西华门与丽泽门,东边是晨晖门与东华门。北边不开门,南边三个大门,大庆门居中,左右掖门两边。
狄谘的差事,只在西边两门。
当狄谘带着一队军汉再次到得丽泽门的时候,狄谘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门旁还有几个站岗的军汉,此时也上来给狄谘见礼。
狄谘还起身拍了拍几人的肩膀,问道“今夜无甚事情吧”
“每日守的宫门,还能有什么事情门使放心,小的们不会打瞌睡的。”
“嗯,无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