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风流书呆
世外之人不沾因果,便是恶贯满盈,坏事做绝,也不用受天道掣肘。是以,老翁才会先行试探少年,若对方心性不定便任由他自生自灭,反之则拉他一把。
有姝很聪明,很快就想通前后关窍,嘴角不抽了抽。这位老人家,仿佛,对他存在很大的误会?跟在他身边的鬼奴的确没杀人,但是前头那两只鬼童,后来的千面鬼、兰妃、七王爷,手里可多的是人命,而且都能算到有姝头上。他帮助陌路人也并非出于善心,而是为了那个窝窝头。
当然,这个理由若是说出来,老翁肯定不信,反而还会认为少年谦和有礼。
罢了,便让他误会吧,反正得利的是自己。思及此,有姝作揖道,“多谢老人家为我指路,有姝在此拜谢。”
“你叫有姝?好好好,这便随贫道上山吧。”话落略一甩袖,两人已转瞬挪移到牛车内。
有姝表情未变,心里却暗暗吃了一惊。这人果然有两把刷子,竟能使出九级空间异能者的瞬移,看来之前那番话不是糊弄我的。于是他暂且放下“吃遍天下”的愿望,跟随老人去学道。
两人走走停停到得一座山头,快入山门时,老人指尖朝水鬼额头点去,给他下了一张拘魂符,若是他行凶作恶,符就会将之烧成灰烬。
“日后是转世投胎还是改修鬼道,且随你自己意愿。下山去吧,此处不是你能留的。”换上道袍的老翁甩了甩手中拂尘。
水鬼感觉到周遭的圣灵之气,自然不敢多待,连忙向主人告辞。
有姝从此在这座无名山中居住下来,每天帮老翁砍柴、做饭、洗衣,闲暇时四处逛逛。如此过了两月,老翁才将一间屋子指给他,言道,“我已对天发誓,此生再不徒,故而并不能教你什么。于你有用的东西都在那处,能学会多少,且看你的天赋吧。”
有姝推开房门一看,里面竟全是书,满满当当到处堆放,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老翁又道,“我只能留你半年,如今已过去两月,还有四个月你必须下山,这些书能看多少便算多少。”
有姝拱手道谢,坐在门口随便抽出一本书翻看。老道见他拿书页当风扇,哗啦啦扇过去就完了,然后抽出另一本继续,不禁摇了摇头,心道这位小友的确心善,于学习上却没什么天赋,改日下山时送他几个保命符也便罢了。
有姝哪里知道老翁在想什么,很快就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这些书种类繁多,有关于符的,有关于阵法的,有关于道术的,还有各种鬼怪的详细记录,都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本就对知识如饥似渴的他仿若推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恨不能一夜看完。
不眠不休地看了五天,有姝终于将所有知识记在脑内,余下的时间就用来练习和融会贯通。也不知是不是断了传承的缘故,记载法术的书籍很少,且威力都不大,对有姝而言没什么用。于是他专心致志的画了好几个月的符,又尝试着做了几个法器,但从未在妖邪身上试验过,也不知效果如何。
到了最后一天,老翁已是捶胸顿足、悔恨不已。原以为这是个没天赋的,哪料竟看走了眼!能在六个月之内将所有传承看完并运用自如,便是开山老祖也没这个能力。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发那等誓言,硬生生错过了这样一个好苗子!
悔啊!老翁将肠子都悔青了,几次想改口都被有姝拿话堵住。有姝的理想是吃遍天下,为了将理想贯彻下去,才勉强跟随老翁上山学艺。如今叫他留下光耀山门,那是万万不成的。山上的野味他早吃腻了。
拜别依依不舍的老翁,他徒步下山,走到半路就见一团迷雾层层叠叠地裹来,将周遭光线尽数吞没。他在昏暗中摸索了好几个时辰,接连摔了几跤,方走出山门,来到路边。
迷雾来得蹊跷,退得也十分迅速,不过眨眼功夫,周围又是阳光遍洒,繁花盛放。有姝看看四周,感觉有些怪异,又看看自己,不禁皱眉。刚才摔得太狠,衣服裤子破了几个大洞,头发也被树枝勾得凌乱不堪,打眼一看还当是哪里来的乞丐。
去到城里得赶紧找一家客栈住下,将自己打理干净。他一面暗忖一面顺着官道往前走,刚走出不远就见一群人骑着马飞快奔来。
“少爷,可把你找着了!跟咱们回去吧,老爷、夫人已是急疯了!您要不跟咱们回去,太守大人便要派官差来抓你!”一行人纷纷下马,拽住有姝不让走。
“我不是你们家少爷,我是有姝。”有姝眼睛睁得溜圆,颇感莫名其妙。
“对啊,少爷您不就叫有姝吗?您别逃了,太守大人已经发下话来,若老爷再不主动将您交上去,便会奏表上峰,参老爷一个“徇私枉法、纵子行凶”之罪。少爷您别怕,先乖乖跟咱们走,老爷说了,定会写信给老太爷,让他设法救您。老太爷虽然已经致仕,但余威仍在,保您万全应该不成问题。”打头那人苦口婆心的劝解。
有姝尚未搞清楚状况,但从他们只言片语中也搜集到一些信息。他们要找的人是他们家的小少爷,长相应该与自己差不多,年龄仿佛,名字相同,且还犯了事儿,是逃家出来的。
他想进一步解释,刚把证明自己身份的户牒和路引拿出来,对方又道,“少爷您逃家六天,人都饿瘦许多,在山里没少受苦吧?快跟奴才回去,家里备了许多吃食等着您呢。”
有姝在山中摸索了几个时辰,期间滴水未进,粒米未食,肚子早已饿扁了,于是默默把户牒和路引回去,毫无愧疚地暗忖:罢,等吃饱了再跟他们解释也一样。不耽误这会儿功夫。
一行人偷偷摸摸回到临安府,入了一座五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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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豪华宅邸,方直起腰,抬起头。
有姝被两个小丫头引到一座小院梳洗,擦干头发换了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时,外间的桌子已摆满各种美味佳肴,闻上去令人食指大动。有姝将各样菜肴查了一遍,确定无毒才端起碗大快朵颐,刚刨了几口就见门口冲进来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搂住他哭道,“我的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娘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生怕你在外面受苦。不就是失手打死两个贱民吗,多大点事儿,娘定然让你爹帮忙摆平……”
她一面哭一面摇晃少年肩膀,少年却丝毫不受干扰,依然紧紧握着筷子,将桌上的食物飞快扫进嘴里,抽空还会嗯嗯啊啊几声算作回应。
听着听着,有姝算是明白了,这妇人的儿子也叫有姝,之前看上一个美貌的农家姑娘,硬要强纳对方为妾。姑娘性格刚烈,不愿做小,便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有姝”又吵着嚷着要娶她为妻,遭到家中父母极力反对。
“有姝”的父亲乃当地知州,官不大,但来头不小,乃前任相国的庶长子,在家中颇为受宠,早年不学无术,参加几次科举均未考中,其父就利用职权替他谋了个实职。
或许从小没怎么努力就能得到一切的缘故,“有姝”的父亲有样学样,对自己的儿子亦十分纵容。更何况他只娶了妻子一人,并无妾室,妻子在诞下嫡子的时候又伤了根本,无法再孕,“有姝”就成了知州府的独苗苗,越发宠到天上去。
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的他,偏偏无法娶到自己心仪的姑娘,愤怒之下便离家出走了,哪料跑到姑娘的村落,却无意中撞见对方与情郎私会的场面,于是厮打起来。
混乱中,“有姝”不小心刺破那情郎肚腹,姑娘为了保护情郎,抱着他跳入河中,不知被水冲到哪儿去了。姑娘的母亲恰好前来寻找女儿,看见这一场景口中大喊“杀人了”,然后拽住“有姝”不肯放手,硬是要将他扭送官府。
若在往常,这等小事他父母轻易就能摆平。但不幸的是,临安府新任太守与赵家有隙,且为了巩固权势,欲将底下的几个知州换成自己心腹。太守正愁没有借口下手,“有姝”杀人一案就爆发了,于是立即颁发公文抓捕这位在当地出了名的纨绔公子。
“有姝”是个外强中干的怂包,挣脱妇人钳制狂奔而去,不敢入城,不敢回家,只好往山上走。家里人心急如焚,没日没夜的找了六天,终于在山道边将学艺归来的有姝逮住。
一桌菜肴吃得干干净净,妇人也哭得差不多了,有姝放下碗筷,准备好好跟她解释,却没料一名圆胖富态的中年男子斜刺里冲进来,箍住他脖颈又开始嚎啕,比之妇人还要哀戚,“我的儿啊,你怎么瘦成这副模样了?爹心里疼得滴血啊!爹已经写信给老太爷,让他前来救你,便是拼了这身官服不要,爹也不会叫人把你抓去!这就吃饱了?要不要再加点儿?这可不是你的饭量啊!”
有姝想解释的心又被这句话打消了,摸着肚子道,“那就再加点儿吧。糖醋里脊、红烧肉、黄焖鸡块、梅菜扣肉,一样再来一份,其他随意。”
“还用你说吗,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顿顿少不了。”妇人见儿子食欲颇佳,这才展颜欢笑。
连口味也一样,天下间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下人能认错,总不至于父母也会认错。难道说这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骗局?有姝心中警觉,该吃的却一样没少,慢慢试探着夫妻两,又挖出许多信息。
夫妻两一个姓赵,一个姓王,均出身名门。尤其是赵知州,父亲竟是上一任相国,刚致仕不到三年,在朝中颇有威望。赵知州虽然读书不成,却通庶务,来了临安府后颇有建树,待半年后入京参加考评,或能更进一步。
但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儿子闯出大祸,叫他十年努力尽皆付之东流。若是寻常人,这会儿定然恨不得将儿子吊起来打,但赵知州却是个儿奴,竟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句。
说老实话,这样的父母,若是放在现代,百分百是反面教材,但有姝却觉得亲切极了。在末世,别说友情、爱情极难得到,连亲情也都凋敝了。他的父母还好,并未像旁人那般将他遗弃,但平日里也并不管他死活,只将他送入研究所,让他自己去挣前程。
当有姝被人欺凌侮辱时,他多么希望父母能走过来,牢牢将自己抱住。但他们没有,一次都没有,只是远远站着,冷眼旁观。有姝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因为被老鹰护在羽翼之下的雏鸟,永远无法承受外界的风雨,一旦走出去,面临的就是死局。
但偶尔有那么几晚,他也会奢望能得到一个拥抱,几许温暖,所以才会不由自主的依恋主子,然后又不可避的走向决裂。
现在,有姝的老毛病又犯了,被赵氏夫妻紧紧抱着,他忽然不想解释了,自我安慰道,“算了,看在他们如此伤心的份上,我就多留三天,三天后定然解释清楚,然后帮他们把儿子找回来。如果这是一个骗局,我也可查找端倪,揪出幕后主使。”
思及此,他越发心安理得,竟在赵家住下了。被小丫鬟领到“赵有姝”的卧室,他铺开宣纸,给宋氏写了一封平安信,准备明日让驿站的急足送去上京。临睡前他想了想,又将神力逼于双眼,查看周围环境,果然在窗外找到一只吊死鬼。
“帮我找一个人,我送你一张阴阳元气符。”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叠成三角形的符,冲吊死鬼晃了晃。阴阳元气符蕴含阴阳二气,对鬼怪而言是大补之物,服用一张可抵十年修为,这只鬼应当不会拒绝。
“你看得见我?”吊死鬼颇感惊异,左右看了看,以确定周围没人。
“我有阴阳眼。”有姝指着自己眼睛,又问,“阴阳元气符,要吗?”
“快给我拿来!”吊死鬼瞬间变脸,裹狭着阴风与罡气朝屋内扑去,堪堪触及少年袖袍便发出凄厉的惨嚎。只见一团紫色火焰迅速将他包裹,眨眼功夫鬼就没了,只余地上一团灰烬。
一息不到烧成灰烬,这就是龙的威力?有姝眼睛瞪得溜圆,许久方吐出一口浊气。自从那夜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等场景,也就是说,只要不是大妖,他便能瞬息将之秒杀。
心中颇感快意,他继续观察四周,终于在砖缝里发现一只小鬼。
“帮我找一个人,我给你一张阴阳元气符。”
“大人饶命!小的不要阴阳元气符,您要找谁只管说,小的这便去!”小鬼纳头便拜,涕泗横流。
“找赵有姝。”有姝也不管他要不要,直接将符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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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还以为烧死之前那只吊死鬼的便是这张符,拿到手里才知竟真是阴阳元气符,心中不大为欢喜,连忙塞入口中吞服,然后出去找人,行至半途才堪堪想到:赵有姝不正是大人自己吗?
符中又藏有一张搜魂符,不怕对方跑了便不回来。有姝安安心心躺在榻上等消息,觉得无聊就拿起一本史书随意翻看,然后僵住。他离开时是大明皇朝宗圣元年,但现在却是夏启朝仲康二十二年。大明朝成了大夏朝,宗圣帝成了仲康帝,中间竟隔了六百余年。
也就是说,有姝又穿越了,而且是身穿。目下,他思维空白一片,只有一句话不由自主浮现在脑海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第41章姬长夜番外
这晚,姬长夜再次从绮丽梦境中苏醒,少年满带红晕的脸庞和缀满泪珠的眼眸依稀浮现,便是不闭上双眼,也仿若近在咫尺,探手往被子里摸去,依旧满手滑腻。这样的情况从酒后意外那日起至如今,已持续了整整三月。
三个月,他已成为大明皇朝的主宰,实现幼年时向母亲许下的承诺,好好活着,比任何人活得更好。然而姬正则死亡的那一刻,他没能感觉到任何快意,甚至连披上龙袍坐上皇位,由上至下俯瞰群臣与百姓之时,心中亦无丝毫波澜。
从皇宫乘坐御撵前往圣山祭天那日,他隔着珠帘往外看,仔细辨识人群中每一张面孔。他原以为有姝定会混在里面默默跟随自己,然而并没有。他看了又看,找了又找,还是没有。
在如此重大的,可以说人生中最荣耀的时刻,他唯一想与之分享的人竟然没出现,这个认知令他倍感失落。他开始反思自己,开始揣测有姝的心情,开始患得患失。现在,最后一层窗户纸已经捅破,再要将有姝推出去,他舍不得,但让有姝似娈童那般跟随自己,他更舍不得。
他的初衷依然不变,他要让有姝堂堂正正地活着,一生无忧,安富尊荣,于是登基后的第一天便颁布了加开恩科的旨意。他为有姝捐了功名,想来三个月后他就能高中状元。他很想与之见面,却又害怕压抑不住心中的火焰,这火焰极其危险,一旦引燃,必会将他们焚烧成灰烬。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里,他抱着有姝,恨不能死在他身上,用“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疯狂劲头去吻他,每每醒来,残存在心中的狂暴感觉依然能令他神色剧变。他知道,正是因为自己将心中的渴望压抑的太狠,梦境才会越发激越。
故此,他渴望着有姝,却又害怕着有姝,因为一旦他开始放纵自己,唯有死亡才能将有姝从他怀里剥离。然而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去拥抱有姝的资格,因为他是宗圣帝,是大明皇朝的主宰,他不能像姬正则那般,为一个人失去理智。
不能拥抱亲吻,远远看着总可以。他已经为有姝安排好一切,先让他参加科举考中状元;然后将他外放,谋一个实职;待到三五年后,他那汹涌澎湃的情潮大约已经平息,便再把有姝调入翰林院,一步一步进入内阁。届时,他就能日日看见他,偶尔还能与他聊聊往昔,一同用膳。
有姝很懂事,同样也很坚强,他会明白自己的无奈,也会慢慢从这段错误的感情中抽离。到老的那一天,他们各自儿孙绕膝,却还君臣相得,也算是一件美谈。姬长夜靠在软枕上畅想未来,这未来看上去十分美好,亦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但不知是何缘故,他心中仿佛空了一块,有些寒凉,有些苦涩,更有许多怅然。
之后,姬长夜便再也没能睡着,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宫殿内,慢慢翻看有姝幼年时写下的字帖。昏暗的天空泛出鱼肚白,他沉郁的心情也慢慢好转,眼看上朝的时辰快到了,才命宫人替自己更衣。
今日又有大臣奏请皇上立后,被姬长夜以“重孝在身,三年后再议”的借口挡下。紧接着他们退而求其次,让皇上广选秀女,填充后宫,不成婚,身边好歹有几个人伺候,却再次被姬长夜否决。他无法想象自己身边躺着除有姝之外的人,尤其还是一个女人,那会让他无可避的想起僵死的兰妃。
除了有姝,他反感所有人刻意的勾引与接近,他甚至为此杖毙了几个宫女。
“宫中本就魔气冲天,再入秀女则阴气愈盛。众位爱卿究竟是为朕思虑,还是嫌朕活得太长?”姬长夜语气冷厉。
堂下众臣这才想起闹鬼那事,心头巨震。如今镇国寺的和尚日日在禁宫中念经,听说需得连续念三五年才能彻底驱走魔气,皇上命格至阳至烈自然无事,若选了秀女入内,说不得就克死几个命薄的,那还罢了,若是再出几个冤鬼……
接下来的画面太过可怖,朝臣们不敢往下想,从此便不再主动提及纳妃立后之事。反正年纪到了皇上自己也会着急,不若顺其自然。
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姬长夜语气迫切地道,“殿试名单可整理妥当?”
皇上已接连垂问三天,再不整理出来自己的位置怕是会换人坐,礼部尚书连忙将名单呈上,并着重点出头名。
姬长夜拿到名单只管往前看,前三甲并无有姝名讳,只得往后翻,一沓宣纸全部翻完亦不见预想中的两个字。朝臣们只见皇上将名录翻弄得簌簌作响,前前后后不厌其烦地数了七八遍,表情越来越沉郁,眸色越来越森冷,不禁缩了缩脖子,心中暗觉奇怪。
礼部尚书频频擦汗,颤声问道,“皇上,可是名单有何不妥之处?微臣还保存着所有士子的考卷,这便呈给您过目。今科学子才华十分出众,且并无舞弊之事发生。”
姬长夜哪里耐烦去看别人考卷?昨夜他还想着,或许能在殿试上远远看有姝一眼,今日却得知他根本没来参加考试,心中如何不慌?他很想知道有姝究竟在想些什么?
祭天那日不来,科举之日亦不来,难道他打算今生都不见朕?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似一道雷霆劈在姬长夜心尖。是了,他只一味想着该怎样做才能让有姝过上更好的生活,却从未站在有姝的角度揣摩过。有姝那般依恋自己,曾几次言明时时刻刻与自己待在一起才是最快乐的。
当时他以为那是孩子话,等少年长大一些便会想通。但是他却忘了,有姝是那样一个执拗、顽固、纯粹而又简单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不改初衷;与此同时,他还果断决绝,坚强独立,若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不会摇尾乞怜,更不会百般纠缠,而是默默走开。
姬长夜手里拿着名单,目光却已涣散。他终于意识到,那日有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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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在床上醒来,又匆匆被自己送离府邸,紧接着连续数月不见,所接的究竟是什么讯息。
他那样聪明,又怎会想不到自己正在被疏远,被放逐,而更糟糕的是,这样的疏远和放逐,发生在两人上床之后。毫无疑问,这对他造成的伤害将是成倍的。
他有没有偷偷哭泣;有没有尝试着来寻找自己;有没有……有没有心怀怨恨?思及此,姬长夜身体摇晃,已不敢再想下去。若是不尽快找到有姝,什么儿孙绕膝,君臣相得,一起终老,都将成为泡影。
他必须好好跟有姝谈一谈,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放逐他。他可以一辈子待在自己身边,纵使百遍、千遍、万遍也看不厌。
有姝,有姝,有姝!脑袋里除了这两个字眼,姬长夜已经无法再思考别的。他忽然放下名单,扶额道,“朕忽感身体不适,今日朝会就到这里,散了吧。”话落不等朝臣反应已匆匆离开。
到得后殿,换上常服,他带着几名侍卫急速赶到有姝的宅院,却被宋氏告知,有姝已离开京城三月有余,至今未曾寄信回来,也不知现在何方。
“他走了?朕,我没登基之前便走了?”姬长夜反复询问这句话,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心渐渐凉了。
难怪他不来看自己祭天,难怪他不去参加科举。他竟早已离开了,孤身一人,杳无音讯。走出城门那刻,他是何想法?四处游历、排遣心情,亦或者再也不打算回来?姬长夜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忽而觉得脑袋发晕,忽而又觉得心脏抽痛,站在原地手脚冰冷,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熬过了最痛苦纠结的一刻钟,他才终于找回神智,转头看向已是禁军统领的阿大,厉声诘问,“朕让你派暗卫保护有姝安全,为何他离开京城,朕却无从得知?他现在究竟在哪儿?你立刻派人去找他回来,就说朕错了,朕要见他。”
阿大面色青白,垂头拱手道,“启禀皇上,保护有姝的人刚出了城门就被甩掉,现如今,属下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磨砺二十载,却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都跟不牢,朕要你们何用?找!立刻去把他找回来!朕只给你们半月时间。”姬长夜素来温和的面庞此刻竟有些扭曲,嗓音也粗噶得厉害,可见焦虑到何种地步。
阿大虽心中不愿,却也不敢忤逆犯上,只得遣人去找。
姬长夜这一等,不是半月,不是半载,而是整整十年。十年,无论多深刻的回忆,按理来说都已褪色,但其实不然。不断流逝的时光仿佛奔涌的河流,将那些不重要的人或事冲刷干净,反把隐藏在砂砾中的宝石打磨得愈加璀璨夺目。毫无疑问,有姝就是姬长夜的宝石,每过一天,他的一颦一笑就更为深刻的扎进心底,直至镌刻在脑海。
微末时的相依为命,富贵时的淡然处之,苦难时的不离不弃,拥抱时的热切虔诚,每一份记忆都被姬长夜反复拿出来温习,于是悔恨也就一天比一天更深切。但凡某处传来消息说见过类似于有姝的人,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去,然后一次又一次失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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