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双生

    听筒中传来一声声长长的嘟音，响了很久，但始终没有接通。施焦顾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按理说，一般这样的家伙是不会拒绝沟通才对。至少也会要一个正面的回答。今天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焦顾又想了想之前对方说的那句话。

    让他不要继续调查不要继续调查什么

    直到此刻，施焦顾突然瞪大了眼，他终于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对方让他不要在继续调查，明显是指寻找受访者尸体的事情。而根据他之前的猜测，这件事情背后可能还隐藏着一个群体。

    一个以杀害再生人为乐的残暴群体。

    难道真的被自己给猜中了

    施焦顾心中大急。当即立刻给布姐发去了视频连线。可他收获的只是一段忙音。

    是的，那是一段忙音。

    不是无人接听的长嘟声，也不是被人刻意挂断后的短嘟音。那是无法接通时才会出现的忙音。

    城市里信号很好，不可能出现无法接通的状况。要出现无法接通，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无比偏远的无人区，要么是通讯器被人为关闭。

    施焦顾终于感到了一丝喘不过气的感觉。他在心里祈祷着是布姐不小心错按了关机键。人已经立刻转身往树林外跑去。

    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五公里外的那台传送仪。待施焦顾喘着粗气赶回家中，看到的，只有敞开的房门。施焦顾手脚瞬间冰凉，但他还是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探头往屋内望去。

    泡沫就此破灭，小小公寓里早已是空无一人。

    徒然的走进房间，失魂落魄的施焦顾跌坐在那张只有一米五的双人床前。就那样直直的跪着，此刻窗外的天光已渐渐亮起。施焦顾茫然的摸索着床铺，似乎想从中感受到妻儿留下的温度。

    一转头，却是看到一个枕头下面好像压着一张纸条。一把将其抽出，看着其上的内容，施焦顾如坠冰窖。

    “立刻停止调查。七天内销毁全部证据。不要试图隐藏什么，不要试图告诉任何人。东西一旦销毁，人立刻送回。”

    读着纸条上不留一丝讨价余地的冰冷话语，施焦顾痛苦的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猜测可能真的对了。若不是那样神通广大又嗜血冷情之人，怎么可能是这样自大的命令语气。

    对方只是提醒施焦顾不要告诉其他人。但似乎他们根本就不害怕施焦顾就此把事情说出去。

    但施焦顾却是真的有些不敢。

    在知道对方可能是以杀人为乐的怪物以后，他哪里还敢不管不顾的直接与卫所联系。对方可是真的会杀人的。




第四百一十四章 恰是少年9
    犹豫着，施焦顾怎么也拿不定主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像报社求助，或是直接去卫所报案。

    还是说最正确的做法其实是乖乖听话，就此妥协。

    茫然的跪在床前也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的天光早已大亮，阴天看不清太阳所在的方向，也辨不出是下午或是早晨。终于，施焦顾下定了决心。就算对方真的是杀人狂魔又怎样，只要东西还在他自己手里，施焦顾料定对方应该不敢轻易对布姐和小狄下手。

    他们的目的是要毁掉那些已有的证据。如果提前撕票，肯定会担心施焦顾一怒之下把东西一股脑全都发出去。

    所以，施焦顾决定自己不能就这样屈服。只有证据还在他的手里，他总是要奋力试一试，或许真的有可以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救出布姐与小狄，又可以将那群人渣的罪行昭告于天下。

    施焦顾立刻拿出通讯器，就在他点到了主编，也是他那位老师的名字时，还没来得及点击通话按钮，一条新的信息提示，已经在屏幕上弹了出来。

    只一眼，施焦顾已经认出，正是昨晚的那个号码。在顾不得联系老师，他立刻点击了查看。

    这是一条视频信息。但里面却是什么画面也没有。完全漆黑的画面里，就连光线也没有丝毫的明暗变化。只是，伴着进度条的点点推进，在这片全黑之中有两个此起彼伏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啊啊呜呜”的声音通过通讯器的扬声器清晰的在小小公寓里回荡。

    听着那早已辨不清在说什么的呜咽与啼哭。施焦顾却是立刻浑身汗毛倒竖，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那是布姐与小狄的声音。

    在听到这凄厉不成句的叫喊之后，施焦顾狠狠锤着床板，留着泪的双眼已是一片血红。但他却是再也不敢有任何其他的心思。

    施焦顾不傻，他知道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之事。自己刚要与老师联系，对方就发来这样的视频。其中的意思还用多说吗

    抓起一旁的凉被在脸上胡乱擦了擦，施焦顾站起身来，开始迅速的收拾东西。将原本放在家里的部分资料全装入背包中，起身朝屋外走去。

    出了公寓，施焦顾再没了去卫所报案的心思。径直去了最近的传送仪，直接传送到了报社不远处的十字路口。

    站在报社楼下，施焦顾看来一眼陈旧的招牌。没有立刻上楼，转身进了对街的咖啡馆。拿出背包里的折叠电脑，快速打下几行字。之后从咖啡馆的复制仪里取出一张纸，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略一失神，终是起身往报社走去。

    就在他离开后，小桌上的那张纸已经被带走。只留下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卡布奇洛，一口未动。

    走进那间早已熟悉的报社，施焦顾没有多看四周一眼，径直往二楼最里面那间走去。过去，那里曾是这件老宅的主人房，现在已经成为施焦顾的老师，这家报社主编的办公室。

    看见老师抬头看向自己，施焦顾没有理会对方见到他时脸上自然浮现的笑容，只是硬邦邦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随后将那张一直握在手中的纸递了上去。

    主编不解施焦顾这是何意，但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张纸。只是看了一眼抬头后，老先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只因那纸的最上头写着四个大字辞职报告。

    从施焦顾进入报社的那一刻起，所有人见到他的人，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待听到主编室传来的怒吼，众人再也按捺不住。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就往那边走去。主编室的大门开着，原本躲在一旁的人被后来的众人一推，立刻被挤了进去。

    众人见此，还留在报社的数十位老鸟们干脆大大方方走了进去。有人嘻皮笑脸的问了一句“小焦，这是怎么了”。施焦顾垂着头没有说话。反倒是主编冷哼一声，将那张写着辞职报告的白纸扔到了众人面前。

    老鸟们一看，竟然是要辞职。难怪主编刚才会发那么大的火。谁都知道，这报社虽然是主编家的家族产业，说起来也有近百年历史。但随着纸媒的衰落，这样的地方小报社早已是强弩之末。

    报社到了主编这一代早已不复昔日荣光。原本供职与此的亲友们更是早早退了股权，分钱走人。现在已是全靠着主编在大学教课以及他四处拉来的赞助才能勉力支撑。在加上主编的儿子志不在此。

    所以，报社里的老鸟们都清楚，小焦是这位老先生按照下一任主编来培养的人才。

    可现在，小焦竟然要辞职。更是除了一句“私人原因”再不肯多说半个字，也难怪把老主编气个半死。

    众人见一老一小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做记者的谁还不是个人精呢立马分成两拨。一边负责劝慰老主编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另一波立马把施焦顾就往办公室外面拖。

    但平日里总是一脸笑容有礼的小焦，今天却是无比的倔强。任凭几位前辈如何劝说，只是保持着沉默。就那样低头站在办公桌前。要是有人想把他往外拉，他便死死扣住办公桌的实木边缘，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来。

    “老师，对不起。

    但是，如果您今天不同意我立刻离职，我就只有一直站在这里。”

    说完，再一次低头沉默。

    无法，在众人劝说无果后，老主编终于还是同意了他这份突如其来的辞职申请。挥手让众人出去。施焦顾却是没有动。待众人离开办公室后，他又对着老师深深鞠了一躬，这才拿起离职报告，往自己的工位走去。

    将原本留在报社里，与再生人有关的所有资料，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电脑之上。施焦顾清除所有痕迹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走出了报社大门。

    家人已经受了牵连，不能再连累报社。

    这就是施焦顾在离开时，单纯而朴素的想法。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出那扇大门后，二楼最东侧的那扇窗户前，有位老人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其消失在街角的那一头。



第四百一十五章 往事难忆1
    不想回家，因为那是报社的公寓，也因为里面有太多和家人有关的东西。

    背着全部的资料，施焦顾一个人来到了河堤之旁。早已废弃的古老运河，已不知多少年没有修葺过。除了二级马道上垂直的驳岸，荒草丛生的此处，再看不出一点人工的痕迹。

    算起来，这个应该是这座城市里最有野趣之地。换句话说，也是这座城市里最荒芜的地方。

    顺着河堤往前走。在一旁半人高的蒿草间，施焦顾好容易才发现了一条隐约可见的台阶。抬头四下往望了望，确认无人后，这才沿着台阶往下方走去。

    下到河畔的二级马道上，荒草野蒿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完全隐没。再次确认无人后，施焦顾拿出通讯器，第一次主动给那个陌生的号码发去了信息。

    “我在马安河边。东西全在我身上。一手交人，一手拿资料。”

    刚刚点击了发送键，信息下一秒已经回复了过来。

    施焦顾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点击打开。

    “立刻停止调查。七天内销毁全部证据。不要试图隐藏什么，不要试图告诉任何人。东西一旦销毁，人立刻送回。”

    看到这条秒回信息的内容，施焦顾有些发愣。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对照着屏幕一看。果然，对方回复的信息和昨晚留在公寓里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一模一样。

    嘴角抿的更紧了，施焦顾不死心，手指飞快在屏幕上点动，又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

    “我没有告诉别人。我是真心诚意要和你们换人。如果想要资料，麻烦你们也拿出一点诚意来。”

    在一次秒回。

    “立刻停止调查。七天内销毁全部证据。不要试图隐藏什么，不要试图告诉任何人。东西一旦销毁，人立刻送回。”

    依然还是那段话。

    看着屏幕上的回复，施焦顾大叫一声，恨不能把通讯器使劲扔进一旁的河水中。终是忍住了冲动，狠狠一跺脚，直接发送了一个通话请求。

    在一连串无人接听的长长嘟声持续了一分钟以后，通话请求自动断开。之后，又试了视频通话，虚拟投影，但都只得到同样的结果。信息也是一样，无论发送什么内容，只会受到那条万年不便的回复。

    起风了，站在河畔的芦苇丛中，施焦顾任凭利如刀锋的细长叶子在自己手臂上划过。已是仲夏，草木被下午的日头一晒，散发出独属于这个季节的燥热味道。抬头看着这片自己精心挑选的人质交换场地。施焦顾一咬嘴唇，这才感受到嘴皮早以干涸龟裂。叹了口气，终是将通讯器放回了裤兜里，往来时的方向默默走去。

    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施焦顾只能一个人回到了报社的那间小小公寓。没有行政人员来这里收回房子，也没有人告诉他还能在这里住多久。施焦顾一头倒在了小床上，感觉自己在之后的任何一秒都可能立刻崩溃。

    即便如此，他的脑子里还是倔强的继续思考着。他不愿就此放弃。

    对于施焦顾来说，即使已经放弃了求助的念头，但他依然不敢按照对方的要求来做。在看到布姐与小狄安然无恙之前，他哪里敢真的就这样直接把那些东西全部销毁掉。一旦按照对方的要求这样做了，对方要是反悔怎么办

    资料一旦销毁，他就真的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作为筹码。而到了那时，假如对方说话不算数，他又该如何才能让对方放过自己的妻儿

    可对方现在的态度，却是完全不给他任何一丁点谈判的机会。无论施焦顾说什么，那个号码永远都只有那一段完全相同的回复。

    时间一点点过去，施焦顾每一天都在艰难的与自己做着辩论。他不敢轻易做出选择。他害怕这一念之间的做下的决定，终将影响到妻子与儿子的生死。

    终于，第七日还是伴随着夏日骄阳的升起来到了这件狭小的公寓。施焦顾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样不吃不喝不睡究竟多长时间了。他只是看着一开始时在通讯器上设下的倒计时。上面的数字，已经不足二十四个小时。

    施焦顾绝望的抬起头，撕喊着，怒吼着，却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的喉咙也不知是哭哑了，或者只是太干了。

    怎么办，只有十八个小时了。

    十二个小时…

    五个小时…

    到了此时，施焦顾再没有思考的能力。他只是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不断的逼迫自己快点做出选择。但和之前过去的六天一样，他不敢选。因为他不敢承担这选择的后果。

    只剩三个小时了。

    熬的通红的双眼，盯着通讯器的屏幕，似乎这样时间就会过得慢一些。但施焦顾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祈祷，虽然在过去这段时间里，他已经祷告了无数次。什么也阻止不了时间的流逝，他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如果什么都不做，等到七日期限一到，他不知道布姐和小狄究竟会面对怎样的煎熬。

    或许自己现在这样就是那帮人想要看到的吧。那样的人，不就是喜欢以折磨人为乐吗

    这么多天下来，他们应该也已经看够了吧。

    他们应该会信守承诺才对…

    他们必须要…

    黑暗中，施焦顾抓起一旁的背包，强撑着站起了身，往厕所走去。

    “所以。

    就算自己留下些什么关键性的证据做为威胁，他们肯定只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折磨我们一家人。

    所以，也许按照他们的游戏规则来做，才能够换回布姐与小狄。

    对，他们是猎杀再生人。

    人命在他们眼中就是游戏。

    不是要玩游戏吗

    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没有声音的呢喃最终化作依旧无声的吼叫。施焦顾却不管这些，他早已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吼出了声响。他只是怒吼着，愤怒着，用一切扭曲狰狞的表情掩饰着自己的无助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