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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时间的彼岸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衫落拓
高翔直接到清岗县公安局,高明正坐在一楼接待室抽烟,身边放了一个一次性杯子充当烟灰缸,里面已经积了大半杯烟头。他刚叫一声“爸爸”,高明便微微摇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高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接待室另一头,那里坐着一个女人,从后侧方看过去,她有着轮廓清秀的面孔,头发略微烫过,身材苗条,腰背笔直,显得很年轻,不过30 岁出头,并不像一个14 岁的孩子的母亲。她目光直视着前方,仿佛正在出神。
高明将烟按灭,起身带着高翔走出来:“那个女人是左学军的妻子于佳,是一个博士,在省城水利科学院工作。”
“子瑜都已经死了,他们还在这里干什么?非要盯着追究妈妈的责任不成?这未免欺人太甚。”
高明摇摇头:“你妈昨天瞒着我送钱给子瑜,又把车子交给他让他开走,被警察跟踪了,左学军当时也在追捕子瑜的警车上面。”
高翔大是意外:“他又不是警察,怎么可以这么干?”
“这中间肯定有违规,所以他现在也在公安局接受调查。”
高明猛然打住,他们只见左学军和妻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高翔还是头一次正面看到他,他是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长相斯文,毫无那天闯入拘留室暴打陈子瑜的凶悍之气。他嘴唇抿得紧紧的,下巴上有几天没刮的胡楂儿,神情疲惫,眼睛里满是血丝,目光从高家父子身上一扫而过,没有任何表情,径直向公安局院子外面走去。于佳叫他的名字,他既没有搭理,更没有停步,于佳只得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又过了十来分钟,陈子惠也被放了出来,警察告诉高明父子,她还得随传随到,继续接受调查。陈子惠木然地站着,对于他们的对话毫无反应。直到回家以后,她依旧面无表情,径直走进卧室,把门重重关上了。
高明叹气:“算了,给她一点儿时间来接受现实吧。我们得商量一下,怎么处理陈子瑜的后事,怎么跟老爷子交代这件事。”
4 _
清岗是一个素来平静无波的县城,“清岗酒业”是本地最大民企,陈立国向来被视为当地首富,是理所当然的名人,他儿子陈子瑜的犯案被捕、保外就医、逃跑和意外死亡毫不意外地成了本地持续的热门话题,口口相传之下,演绎出无数离奇版本,省城媒体的法制节目和专栏也纷纷赶来做了报道,不可能瞒得过陈立国。他才进行完一场手术,又不得不面对这场变故,双重打击之下,他看上去骤然衰老了。
陈子瑜的丧事处理得十分简单,没有通知任何亲友,只有高明、陈子惠和高翔到场。陈子惠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要看弟弟最后一眼,然而看到坠崖之后支离破碎再勉强拼凑完整的尸体,她顿时崩溃了,扑倒在地上号啕痛哭,高翔抱住母亲,同时感觉到心底压抑的痛蔓延开来。不管躺在那里的那个人曾做过什么事,依旧是与他一起长大的至亲的亲人,他做不到像父亲那样冷静。
火化之后,陈子瑜被葬在了他亡母的旁边。从墓地回来,高翔去外公的卧室,只见外公正对着窗外发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外公才好,只能提醒他注意休息,按时服药。
“小翔,你回省城去吧。”
他摇头:“我过两天再走,公司的事都交代好了,不急。”
“还是早些回去,多陪陪你的女朋友。她不知道你最近怎么这么多事情,成天看不到人,很担心你。”高翔牵一下嘴角,没有作声。“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子,知书达理,照顾人很细心。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外公居然有闲心说这个,让高翔有些惊讶:“她还小,我们没想到那一步。”
门被一下推开,高明拉着陈子惠走进来,气急败坏地对岳父叫道:“爸爸,你这回一定得拦住她,不能再由她胡来了。”
高翔烦恼地说:“爸、妈,你们一定得拣这个时候在外公面前吵架吗?”
“你妈妈已经去县委县政府大闹了一场。你听听她还要干什么再说。”
陈子惠大力甩脱他的手,两眼血红,一字一句地说:“没错,我去过县政府了,明天我打算继续去市政府告左学军身为国家公务员,滥用职权,逼死我弟弟,他的行径相当于谋杀。市政府如果不处理,我就去省政府上访,一直告下去。总之我一定要告倒他。”
高翔艰难地开口:“妈,你在公安局做过笔录,我们已经把情况反映上去了,也收到了解释,左学军当时是坐在警车上,但开车的并不是他。有关部门正在调查事件经过,研究对左学军的处理意见。子瑜在逃,警察肯定会追捕他,发生车祸只是意外……”
“胡说,如果不是他亲自上车,不停催着警察加速,不给子瑜任何活路,子瑜根本不会出事。他们研究所谓处理意见,无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知道你们都早早放弃了子瑜,他这样死了,陈家不必再出乖露丑,你们大概都求之不得……”
高明愤怒地打断了她:“陈子惠,你疯了吗?你拿我当外人,这样说我也就罢了。你父亲承受着老来丧子的痛苦,你儿子一向拿子瑜当弟弟一样爱护,跟你一样伤心。你凭什么认为你的悲伤来得最真实最伟大,别人都得受你指责?”
“那你们就不要拦着我为子瑜讨回公道。”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公道?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对公道的看法也许跟你完全不一样,左学军穷追子瑜不放,何尝又不是在为他女儿讨公道。如果你不帮子瑜逃跑,他也不会……”
不等他说完,陈子惠已经怒火中烧,扑向了他,高翔及时站起来,拦在他们两人中间,喝道:“都别说了。你们这样吵,让外公怎么想。”
室内安静下来,一直沉默不语的陈立国开了口:“子惠,我对不起你和子瑜的妈妈。”
一言既出,他已经老泪纵横,陈子惠僵立着,怒气消散,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可是高明说得对,陈家还要在清岗立足做生意,酒业公司到了发展的关键时期,你不能这样弄得鱼死网破,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生意生意,你们眼里都只有生意。难道子瑜就这么白白死了?”
“不要再纠缠这个问题了,子惠,我命里本来就不该有儿子,当初如果不要他,你母亲也不会早走。”
陈子惠气急败坏,可是又觉得伤心:“您这叫什么话?我好好一个弟弟,怎么叫本来不该有的?”
“这也许是天意,走的走了,活着的还要好好活下去。”
尽管陈子惠没再反驳,但高翔知道母亲很多时候一意孤行到了偏执的地步,他第二天要返回省城,决定在走之前跟她好好谈谈,可是发现她已经一声不响出门,也不接手机。
他和父亲急得团团转,正无计可施的时候,陈子惠回来了,她不理会高明的追问,对高翔说:“小翔,你今天别急着回去,妈妈有件事要你去做。”
“什么事?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去左学军家见他的老婆于佳。”
高明与高翔都大吃一惊,高明急得直搓手:“叫你不要去找左学军麻烦,你索性上门去骚扰人家妻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左学军的女儿查出怀孕时已经有五个月了,可是当时她有严重的炎症感染,不能进行引产手术,治疗一直拖到现在,算算有六个月了,县城医院怕有风险,建议她去省里动手术。六个月你们知道是什么概念,已经是一条成形的小生命,就算早产也是有存活的可能的。再说月份大了引产,对那个女孩也有危险。真要这样的话,不如生下来。”
高明父子脸上浮现出同一个表情,嘴微微张开,怔怔看着她。好一会儿高明才问:“这是谁告诉你的?”
“这你不用管。我刚才去找于佳,跟她谈判,要求她让女儿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交给我们,我以后就再不去找左学军的麻烦。不然,我就一级一级上访,一定要告倒他,让他休想再在官场上混下去。”
高明喃喃地说:“你疯了,你肯定是疯了。”
高翔看着母亲眼睛里精光闪烁,表情狂热,心底与父亲有同感,勉强开口:“她女儿才14 岁,怎么能生下孩子。她不可能跟你做这种交易。”
“我不相信她会眼看着我把她老公整得身败名裂。”
这个森然的威胁让高明、高翔父子都有点儿不寒而栗,高明勉强开口:“她不会理你的。”
陈子惠不理会丈夫的插言,直接对高翔说:“她不肯跟我谈,你爸爸肯定不愿意出面做这件事。小翔,我要你去跟她好好谈谈,把利害关系跟她讲清楚,最重要的是让她知道如果不答应我会有什么后果。”
高翔拦住要发作的高明,恼怒地说:“妈妈,我不会帮你做这件事。”
“你要不帮我,我就自己去,你们休想拦着我,也别指望我善罢甘休,到时候闹得不能收场也别怪我。”她咬着牙补充道,“那是子瑜的骨肉,也是我们陈家的后代,不管花什么代价,我都要带回陈家。”





谁在时间的彼岸 第三章 2012年,刘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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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_
从长途车一进入清岗市区,左思安就迷惘了。
眼前的清岗全然没有旧时县城的痕迹,已经是一个颇为像样的城市,满目都是高高低低的楼房,道路规整宽阔,车辆川流不息,各种广告牌随处可见,作为清岗唯一的上市公司,“清岗大曲”的广告在省城都十分醒目,在这里更是几乎无处不在,占据了所有醒目地段。
在长途车站下车后,她不得不问路,然后坐上出租车才找到清岗中学。
左思安第一次来此地时,只有13 岁,刚刚上初中二年级。
当时清岗的行政建制还没有由县升为县级市,与她出生长大的省城相比,县城显得小而破旧,一条四车道的马路是主干道,有数的几路公交车横贯县城,既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产,历史上也没出什么名人。外地人如果对它留有印象,无非就是这个小小的县城里有一所以教学质量过硬、升学率高得惊人和管理严格著称的清岗中学,在省内教育界差不多是一个神话,当然更是本地人的骄傲。
她父亲左学军原本在省农业厅任职,因为表现出色,被委派到这里担任副县长,接受为期两年的挂职锻炼,通常来讲,这意味着下一步的升迁。她母亲于佳在省城水利科学研究院从事大型水利项目的地质勘测研究工作,经常要出差。于佳主张送女儿住校,但左学军一向疼爱女儿,不肯同意,两人商量之后,决定由左学军将女儿从省城转学到清岗中学初二的重点班继续上学。
那个时候的清岗中学尽管早就名声在外,但只有两座灰扑扑的六层的教学楼、一座三层楼的简易宿舍和一个土质操场,看上去毫不起眼,而她眼前的学校面积扩大到过去的几倍之多,教学楼呈品字形展开,堂皇气派,操场中间的足球场绿茵平整,没有一根杂草,四周环绕着塑胶跑道。再过去一点儿是两个标准的篮球场,刚下课的学生三三两两从教学楼里出来,有好动的男生已经迫不及待过来开始打篮球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严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一惊,猛然回头,高翔正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冷冷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以前操场比这个要小得多,也没有塑胶跑道。我记得过去男生都爱踢足球,”她并不探究他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答非所问,语气十分轻松,“现在他们好像更喜欢篮球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不理会这个打岔,再次问她。
“随便看看。”她转头继续看向校园内,“不知道学校是什么时候扩建的,新教学楼真漂亮,那边的那座楼好像也是新修的。”
他也从这所中学毕业,为学校扩建捐过款,还曾经回来参加过学校的周年庆,当然比她了解这里的变化,说:“那边是图书馆,要不要进去观光一下?”
她并不理会他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摇摇头:“不用,我看完了,正准备走。”
她转身便走。高翔一把拖住她的胳膊:“你打算去哪里?”
“汽车站。我想去刘湾看看。”
他显然想不到她会提到刘湾,怔了一下,松开她,顺手拿过她手里的那个轻便旅行袋:“上车,我送你过去。”
他并不看她,径直走到车边,打开后座门,将旅行袋扔了进去,然后坐到司机座上。她有些茫然,可还是走过来,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来。
向东出了清岗城区后,地形从平原向丘陵地带过渡得十分明显,公路两旁不再是大片的农田,海拔不高的山峦连绵起伏。车子在平坦的公路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两人都保持着沉默,只是在看见路标显示前方右拐就是刘湾时,左思安才喃喃地说:“通到村子里的路都修得这么好了,我记得……”
她打住,并没有说下去。然而两人都清楚地记得过去那条天晴时灰尘滚滚,下雨时泥泞而坑坑洼洼的土路,与眼前这条虽然仍旧狭窄,却十分平整的水泥路有天壤之别。
十来分钟后,就进入了刘湾。高翔将车停在村前的水塘边,两人下车,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刘湾是一个坐落在山脚下的自然村落,两百多户人家,一部分仍保留着明清时代的旧式建筑,灰墙黑瓦,经历风雨冲刷和反复修补之后,显得颓败沧桑;另一部分则是新盖起的楼房,方方正正的平顶上架着卫星天线和太阳能热水器,镶着绿色玻璃塑钢窗,外墙用俗艳的彩色瓷砖拼接出图案。两种建筑交织在一起,显得突兀而不协调,让人有时空错乱的感觉。
高翔清楚地看到左思安脸上的错愕表情,依旧冷冷地说:“这个村子里的旧居只是年代久远,算不上文物,对手头宽裕的村民来讲,与其费力修缮,当然不如扒掉重建划算。不过至少还有一些房子保持着原样,可以满足你的观光愿望。”
她一怔,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我出现得很贸然,向你提的要求也不合理,你拒绝我,我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你完全可以不必送我过来,或者,你先走也行,我自己坐车回去很方便。”
她开了后车门,拎起旅行包,向村子里走去。高翔被结结实实地噎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自嘲地想,既然已经从临江饭店赶到清岗,又送她到这里来,他的嘲讽来得违背他一向处世的风度,也完全没有必要。他站在池塘边,看着一群鸭子悠然游过,让情绪完全平静下来,也向那边走去。
2 _
午后时分的村子十分安静,一只黄狗趴在墙脚晒太阳,看着有人从眼前走过,叫也懒得叫一声。几只母鸡领着一群被染上红红绿绿的鲜艳颜色以区别主人所有权的小鸡闲荡着,啄食着草丛里的虫子。
左思安走到村子东头一个老房子前站住,对着院门呆呆出神。高翔从后面走来:“里面没人吗?”
“那棵桂树怎么不见了?”
院门敞开着,她手指的方向是院内一个长着杂草的浅坑,光秃秃的院子看上去有些怪异。高翔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一个略有些驼背的老头走两步歇一歇,慢吞吞走过来,停住了脚步:“你也记得这里有棵大桂树啊?”
“嗯,那棵树呢?”
“那棵树五年前让刘家长房的大儿子刘冠文硬生生挖出来卖了,树是他家太爷爷那一辈人种的,比我年纪还大,桂花一向开得最早、谢得最迟。天气好的时候能开上三轮,半个村子都闻得到香气。”老头看上去有气无力,讲话声夹杂着喘息,语气是批判的,神情却几乎带着几分得意扬扬,“唉,养什么也不能养个败家子啊,就差揭瓦卖房羞辱先人了。”
左思安怔怔地站着,依旧盯着那个浅坑,仿佛想从坑里找到那棵大桂树的去向。老头眯着昏花的老眼好奇地打量他们:“你们不会是来找刘家二房的那个小儿子刘冠超吧?他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坏事?”
左思安总算把注意力拉了回来,惊诧地问:“刘冠超?他怎么可能干坏事?”
“你还不知道啊。”老头更加眉飞色舞了,“刘冠超干的事比他那个堂兄更丢人现眼,说起来,刘湾这么多年也只出了他一个坐牢的……”
这时屋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太太,厉声呵斥:“刘老七,你又在说什么闲话?”老头并不难为情,呵呵一笑,“这些事又不是我编出来的。”
那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转过头来,目光从左思安身上划过,先认出的却是高翔,“小高,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上次你资助动手术的那孩子恢复得很不错,她父母一再嘱咐我要对你说声谢谢。”
“没什么,梅姨,还有类似病例的话你记得通知我。”“放心,我一定会去麻烦你。对了,你总说没时间,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这是你女朋友吗?”
高翔有些尴尬,还没来得及说话,左思安声音低低地叫了一声“梅姨”,梅姨疑惑地打量她。
“梅姨,我是小安。”梅姨惊愕地猛然张开手,在空中比画了几下,似乎要抓住什么,脚却牢牢钉在原处,完全不知道怎样才好。左思安上前抱住她,她才缓过神来,“你这孩子……长高了好多,一走这么多年,先去了美国,还跟晶晶通信,后来突然寄一个明信片过来,就再没有音讯了。晶晶说那个明信片是从……”她皱着眉头苦思一下,“上了年纪记性差了很多,她说是从以前苏联旁边的一个国家,叫什么来着……”
高翔接口说道:“芬兰。”
左思安惊讶地看看高翔,高翔面无表情。
“对,从芬兰寄过来的。你怎么走得那么远?你一直在芬兰吗?那边是不是很冷?”
“不,当时我只是在圣诞节时去芬兰……游玩,后来我还是一直生活在美国。”
“你这次回来准备住多久?”
没等她回答,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驼背老头恍然大悟地开了口:“原来你是以前那个城里过来的学生妹,总坐在院子里桂花树边晒太阳的。我说你怎么会打听那棵桂树哪里去了呢。”
提到桂树,正处于兴奋之中的梅姨一下哑然,嫌恶地瞪着那老头:“刘老七,你回去吃你的饭。再在这里胡说八道,以后休想我给你看病。”
梅姨是这一带唯一的乡村医生,打理着一个基本设备和药物还算齐全的卫生室,村民的小病小痛都由她处理,她在本地极有威望,刘老七再怎么皮厚刻薄,也不敢得罪她,只得赔笑道:“不过闲聊几句,你着的什么急。对了,我这几天胸还是闷得很,能不能再帮我量下血压?”
“我早跟你说了,光吃降压药没用,你这病得去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才行……”
梅姨话还没说完,一个老太太抱着一个孩子远远跑来,一边喊着:“梅家婶子,快救救我孙儿。”
那老太太已经跌跌撞撞,高翔马上赶上去伸手接过孩子,只见他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嘴大大地张开,鼻翼急速扇动,发出干涩的喘息声,嘴唇泛白,面部已经肿胀。他把孩子抱进屋内,梅姨马上进行检查,她从说话的口音、衣着直到外形,看上去都与寻常农村老年妇女没什么两样,只是动手处理病人时,娴熟自信的姿态顿时让她显得不同起来。
她一边查看小孩子,一边询问老太太情况。老太太惊吓过度,再加上一路奔跑过来,说话颠三倒四:“这可怎么办啊,我真的不知道,我出门的时候,他在吃他妈妈寄回来的饼干,我只是去菜地摘点儿白菜,回来他就这个样子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跟儿子媳妇交代……”
梅姨皱紧了眉头:“喉头水肿很厉害,不行,得马上送他上镇卫生院。小高,你去发动车子。”
高翔答应一声,正要出去,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左思安突然开了口:“梅姨,到镇医院需要多长时间。”
“开车的话,20 分钟。”
“这孩子的样子应该是食物过敏引发的喉黏膜弥漫性水肿,舌头已经肿胀,挺不了那么长时间,需要马上进行环甲膜穿刺,不然会窒息的。”
“我也知道,但是我不会……”
“我来,我是医生。请准备消毒药棉,1% 丁卡因溶液1ml,再给我一支7号注射针。高翔,请帮我按住孩子。”
两人都是一怔,但左思安从神情到说话的声音都有着无可置疑的权威性,他们随即按她的要求行动起来。高翔站到另一侧牢牢按住孩子,只见左思安解开那孩子的衣服,让他的头后仰,接过梅姨递来的碘酒药棉进行消毒,左手食指和拇指迅速找准部位并固定,右手执注射针垂直刺进去,然后回抽,那孩子猛然大声咳嗽出来。她固定住注射器,注入1% 丁卡因溶液1ml,然后抽出,用干棉球按住注射处,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那孩子的呼吸明显开始恢复。
“好了,现在送他去医院。”
高翔抱起孩子疾步出来,这时已经有一大帮村民拥过来围观,到了池塘边,左思安接过孩子,跟梅姨和孩子的奶奶一起上车。高翔加大油门,15 分钟后就到了镇卫生院。梅姨对这里十分熟悉,马上叫出医护人员,将孩子抬了进去,左思安对医生交代着孩子的情况,并提出后续处理意见,十分简练专业,医生也不禁惊讶地多看了她一眼。
梅姨安慰仍在瑟瑟发抖的孩子奶奶:“别怕了,你孙子的命算是抢回来了。”
那老太太千恩万谢,梅姨笑道:“你真是老糊涂了,救你孙子命的可不是我,是小安。”
左思安连忙说:“不必客气,医生会给他打抗生素和激素,一般观察12小时以后,医生会试着堵管,如果呼吸没问题,就会拔出穿刺针,穿刺的地方会自然闭合。等查清了过敏源,以后千万别再让他吃那东西就行了。好好照顾他吧。”
他们出来上车,梅姨问左思安:“小安,你是哪一科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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