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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时间的彼岸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衫落拓
一口气讲到这里,陈立国已经微微有些喘息,他歇了一歇,抓住高翔的手:“当我倚老卖老也好,当我不尊重你的选择、强求你也好,我都希望你能留在国内,逐步把公司接手过去,找一个好女孩子结婚,如果我能活着看到你有孩子,那死都可以瞑目了。”
高翔被堵得再也讲不出话来。
“你看,人活到一定年纪,就是这样理直气壮地无赖自私,强人所难。”
陈立国看着他的目光坦然,完全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态度慈祥,甚至带着些许歉意,“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的,小翔。”
高翔当然清楚,外公既是动了真感情,也是在打感情牌,某种程度上,他与母亲大吵大闹想达到的目的是一样的。但是他既不会怪母亲,当然更加不会因此而怀疑外公对他的爱。
陈立国在他年幼时就十分疼他,对待自己的幼儿和他这个外孙不偏不倚,还不断提醒女儿,不要把心思全花在弟弟身上,忽略儿子。在陈子瑜慢慢长大,令他完全失望后,他对高翔的倚重更是明显。
不等高翔回话,陈立国第二天便住进了医院,医生做了全面检查,得出一个又严重又颇为含糊的结论,说他需要严格静养。他马上指定由高翔到公司上班,全权代理他处理所有事务。
在陈立国的指令下,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会议都等着高翔出席才正式开始,几乎所有文件都要送到他这里来,等他审阅签字,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配合公司进行上市前准备工作的投资银行代表、律师事务所律师、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人员、资产评估人员、券商方代表突然全都蜂拥而至,如同走马灯一样跟他谈着各种问题。陈立国的秘书索性搬到他办公室外间,将他的日程排得满满的,一时间,他比从前上班更忙碌。
除了时不时出差,他不停往返于清岗与省城之间,每天都忙到很晚才能从办公室回来,而且事情越来越多,眼看越来越难以脱身,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同时又不得不佩服外公的老谋深算。陈立国显然知道,单纯打感情牌只会令他良心不安,而现在指定给他负责的企业上市工作却极具挑战性,让他烦恼的同时,竟然身不由己被吸引。
这段时间,高翔只能与左思安电话联系。
眼看着春去夏来,他许诺的归期一天天推后,他有深切的不安与歉疚,但左思安并没有任何抱怨,只是平静地说:“你把该处理的工作做完再说。”
然而上市需要做的工作千头万绪,处理了一件,马上接踵而来更多相关的事务,陈立国干脆转去北京做进一步治疗,根本不回公司上班,他越来越难以脱身。想起他对左思安的承诺,他十分焦虑。
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是宝宝身体日渐好转,面色摆脱了长期以来的苍白,做起简单的运动变得轻松,走路不再喘息。与此同时,他的个性也越来越明显起来,正式通知家人,不要再叫他的小名,理由是别的小朋友听到会笑话。
高翔大笑:“那我叫你什么,臭臭的小朋友?”
他嗅了一下自己,断然摇头:“我才不臭。太爷爷叫你小翔,你可以叫我小飞。”
“好吧,小飞这名字挺神气的。”
他得意地扑到高翔身上,使劲吸了一口气:“你才臭,你身上好重的烟味。”
“是啊,爸爸开了一天会,那些人都是烟鬼,我决定以后定一条规矩,会议室一律不许吸烟。”
“爸爸,你会不要我吗?”
他吃惊:“小飞,你在说什么?”
高飞盯着爸爸:“奶奶说你也许要去美国,再不回来。”
他恼恨母亲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出动年幼的孩子,可是看着儿子乌亮的眼睛,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高飞顿时觉察出不妙,先是呆住,随即抱住他的脖子,号啕大哭起来:“我不许你走,我不许你走。”
他抱住儿子呵哄着:“爸爸没说要丢下你,我会先去美国一阵子,然后再接你过去。”
“你骗我,奶奶说你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不容易将哭得精疲力竭的儿子安慰好,哄到睡着,高翔去找母亲交涉,请她不要再跟孩子说这种话。
陈子惠毫不客气地说:“我说的是事实。”
“我怎么可能丢下小飞不管?”
“如果你坚持去美国,丢下的不只是他,还有整个家。”
高翔被激怒了:“妈妈,请您讲道理。如果您再这样,我就直接带了宝宝一起去美国生活,他是我儿子,我带走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陈子惠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要敢带走宝宝,我就……”她的手指着高翔,一时间,讲不出能够怎么做,急怒之下,她说,“我就去美国,跟那个叫左思安的祸水拼了,我弟弟的命抵给她还不够,那我再抵上我的命好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陈子惠已经声嘶力竭,高翔被她扭曲的面孔上流露出的恨意吓到:“冷静,冷静。”
她倒破天荒控制住了情绪,没有继续发作下去,哑着嗓子说:“你实在要走,我拦不住你。但是你千万别动带走宝宝的念头。我们陈家只剩下他了。
我会好好照顾他,替他守住陈家的产业,不会落到外人手里。”
高翔并非一时失言,他考虑将来,留下小飞,肯定会十分不舍,确实不止一次动过带儿子去美国生活的念头;但他也知道,如果把小飞带走,母亲必定会大闹,而左思安又怎么可能接受面对这个孩子。世事从来难以两全,可是他的家事矛盾到这种地步,没有一方能够妥协调和,让他有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转眼到了8 月中旬,高翔向父亲交接工作,高明看着儿子,欲言又止,对这件事他一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高翔跟他谈起,他只苦笑:“我表示反对,分量不可能敌过你外公和你母亲;我如果支持你,你母亲会生出无数想象,认为我是想调走你,好进一步把持公司,谋夺他们陈家的产业。”
高翔明白,父亲说的是实话,他既与妻子失和,也失去了岳父的信任,可是他实际掌握着公司的运作,公司内部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稍有异动,这种状态也许就会被打破,而结果谁也不能预料。他想,他留在美国读书的想法至少今年以内不可能实现,也许他这次去了纽约,还得回来一趟,完成上市工作,让公司正常运营起来才能放心。
他打电话给左思安,跟她解释他的计划:“我买好了机票,恐怕会错过你到柏鲁克分校报到的时间。你先安顿下来,我9 月中旬就会过来。”
“但是你不会留在美国,对吗?”
“我会陪你开学,适应在纽约的生活,然后回国把上市的工作做完。小安,请理解我,我实在无法丢开这边。”
她沉默良久:“我理解,其实你不必这么赶,如果压力太大,也许我们分开会更好一些。”
他大吃一惊,几乎以为越洋电话信号出现了问题:“你说什么?”
她嗫嚅了一下:“我是说,你在国内有工作,不必非要赶到纽约来。我自己去学校就行了。”
“小安,不要再说分开这种话,我知道把你一个人留在纽约很不好。但是公司上市最多只需要一年时间,我肯定能脱身。”
高翔知道,左思安为他才放弃更好的学校,到纽约读书,因此与母亲几乎到了失和的地步,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如果让她一个人去上学,他无法原谅自己。他不顾陈子惠的反对,将机票改签提前了几天,到了9 月初,高翔带着宝宝和母亲飞抵纽约,将他们送到公寓,他马上去找左思安。
柏鲁克分校只给一年级新生提供有限住宿,左思安与一个纽约本地出生的黑人女生住同一间宿舍,高翔敲门时,她正躺在床上看书,看到他来,坐了起来,怔怔看着他,却没有他料想的惊喜。
2 _
自从从纽约回来以后,左思安根本无法摆脱异样低落的情绪,但是她毫不迟疑地写信,回绝了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接受了纽约市立大学柏鲁克分校的录取。
于佳怒不可遏,脱口而出:“我实在对你太失望了!”
她眼神一黯,没有任何辩解,只轻声说:“对不起。”就再也不肯反应。
毕业舞会临近,左思安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绾起头发,穿上高翔在费城给她买的那件白色小礼服。镜子里的她异常娇美,可是她眼睛里找不到丝毫快乐,只觉得内心压抑的某个东西已经越来越大,就如同噩梦中倏忽跑过的老鼠,突然驻足,停在面前,与她对视,让她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接到高翔从国内打来的越洋电话,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疲惫:“我外公身体不好,公司也有一些事情要解决,我可能得推迟过来。”
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没事的,不急。”
时间一天天过去,到了7 月,左思安日渐沉默,于佳却开始暗暗高兴起来,甚至跟她谈起可以争取转到纽约州立大学的某几个分校,那里环境更为安全,有一些专业排名靠前,很有竞争力,而且都是公立教育系统,以她的成绩,转学并不是不可能做到。
左思安并不回答,当然也没有像母亲建议的那样去查相关资料,做转学准备。她只是每天照常去打工,下班后就回家,将自己关在卧室里。
于佳冷眼旁观,看着女儿的脸上日渐失去光彩,眼神黯淡,明显为情所困,又是恼火,又多少有些不忍,这天于佳敲开她的房门,只见她躺在床上看书。
“马上就要开学了,到纽约那种复杂的大城市去独立生活,你这样一直魂不守舍,是想再一次遇上抢劫吗?”
她并没有将遇到抢劫的事告诉母亲,但纽约警方某天突然打来电话,说抓到了嫌疑人,搜出了她丢失的一个波特兰图书馆的借书证,问她能否去认人,她只得抱歉地回答,她确实无法讲出抢劫者的任何特征,更无法指认,借书证也已经重新办过,不必劳烦他们寄过来。于佳这才知道女儿在纽约那天的遭遇,歉疚后怕之余,当然十分恼怒。
左思安根本不愿意提起那件事:“妈妈,我经历过更糟糕的事情,不会觉得被抢走一个钱包有多吓人。放过我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于佳一把拿掉她手里的书,她只得一脸无可奈何地坐起来:“不用跟我说你已经预料到高翔不会准时过来,我知道你确实早就把什么都分析得一清二楚了。”
“你明知道我是对的,还坚持犯傻,拒绝去伊立诺伊大学香槟分校,现在不能在错误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他有他的难处,他的家人肯定不愿意让他过来。”
于佳生气地说:“你倒是也替他把什么都想到了,既然明知道他的家人会激烈反对,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我爱他。”左思安头一次如此明确地讲出来,于佳怔住,她看着女儿,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有着失眠的阴影,可是神情坚定,眼神没有丝毫闪避。“是的,我爱他。妈妈,离开汉江之前,我去找过他,对他说我不想去美国。只要他稍微点头,我肯定说什么也不会跟你走的。可是,他让我走,我想他比我更清楚我们有多不可能。我从来没想到他会到波特兰来找我,既然他来了,对我说了想跟我在一起,不管我对未来多不乐观,我都不会先放弃。我会等他,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他需要面对的问题比我多,如果不能过来,我也不会怪他。”
于佳勃然大怒:“你这算是哪门子的情圣宣言,亏我一向教你要自立自强自尊,你把你置于这样卑微的地步,难道不觉得可悲吗?”
“自立自尊自强跟爱情里愿意等待并不矛盾,我只是尊重他的选择。”
“那你自己的选择呢?你一再强调你已经长大,有选择人生的权利,我理解的选择人生可不是这样被动等一个男人来临幸。”
“我不是等一个男人,我等的是他。”左思安心平气和地说,“妈妈,不是每个人都像您,总能够做到先转身离开。”
于佳一时无语,良久才说:“你还是怪我,如果你爸爸不是不肯从阿里回来……”
“我并不怪您。爸爸就算肯回来,你们也会离婚的,您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
这个冷静的结论让于佳更加讲不出话来。
“我既然已经做好了他不能到美国来的准备,不用担心我。开学了我会去纽约,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只能跟您保证,我不会放弃学习的。”
于佳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怒其不争来形容了:“小安,我跟你说过,那些不好的事,忘掉就是了。”
“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如果不是你经历过的事给你留下了阴影,你为什么非要这样自我贬低,用这样被动的方式处理你的感情。”
左思安看着母亲,眼神哀伤地摇摇头:“我没觉得我被动。不过我不指望您能理解我的感受,请您也不要再试图说服我了。再说下去,您只会更生气,我们不用再谈这件事了。”
“也许我该听peter 的建议,让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左思安再怎么满腹心事,也被于佳逗得苦笑:“您没说要带我去驱下邪,我很感激。”
于佳只得长长叹一口气:“小安,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你跟我一样清楚,你们不可能有好的结果,这远比山体滑坡好预见得多,对不对?可是你竟然还是做这样的选择,还要我眼睁睁看着灾害发生,你让我能怎么想?”
到了8 月10 号,左思安收拾好行装,拒绝母亲陪同,独自去纽约报到上学,她想,就算真如母亲所言,等着她的是一场灾难,她也愿意迎接。
她顺利完成了报到手续,认识了新室友。这所学校虽然规模不大,但学生极其多元化,除纽约本地学生以外,还有来自世界各国的国际学生,不乏亚裔面孔,甚至有不少来自中国内地和港台的学生。她听到拐角传来的中国话交谈声,禁不住驻足,那边交谈的一男一女马上与她打招呼,他们一个来自浙江,一个来自福建,面孔稚嫩,犹带高中生气息,却掩饰不住兴奋。听到她已来美国两年,他们问长问短,很多问题她都无法回答,只得抱歉地承认,她长住的是一个安静的小城,对于纽约跟他们一样没概念。
她的新室友linda 在本地出生,是百分之百的纽约客。在她的介绍下,左思安错开上课时间,去邻近华尔街的一家咖啡店找了一份兼职。
这天,当linda 说有一个东方人在宿舍大厅等着她时,她以为高翔提前赶来,兴奋地跑回宿舍,然而坐在那里的是一个清瘦的中年人:高翔的父亲高明。
高明站了起来,十分有礼地说:“左小姐,我与你父亲差不多年龄,可以叫你思安吧?”
左思安当日在盛怒之下,闯到他家揭穿他曾告发过陈子瑜,引得陈子惠与他反目,虽然并不后悔,但对他是有歉意的。她不安地点点头:“您好,您怎么会来这里?”
高明看看四周:“方便的话,我们找一家咖啡馆坐下来谈谈好吗?”
左思安无法拒绝,两人出来找了一家小咖啡馆坐下。
高明开门见山地说:“思安,你是聪明的女孩子,想必知道我的来意。”
“我知道,您是来劝我不要跟高翔在一起的。”
“高翔并不知道我来了美国,我也本来不打算过来。但如果我不来,来的会是你更应付不了的人:高翔的外公。他已经72 岁,而且做过一次心脏搭桥手术,身体很糟糕,就算我明知道他老谋深算,心思深沉,用亲情和上市两件事困住了高翔,又摆布我来做破坏儿子感情的那个人,也只好服从他的安排。换作你来面对他,我想你根本无法当面拒绝一个对你示弱、求你放手的老人;他万一出了什么状况,那你和高翔心里肯定会留下阴影,永远摆脱不了负罪感。”
左思安听得呆住,她也是在那次去他家时看到的陈立国,记得那是一个瘦弱衰老的老先生。她不得不承认,正如高明所言,如果是陈立国过来,她大概会马上落荒逃走;要是他在这里出事……她根本不敢想下去。她低声说:“谢谢您。”
“思安,你不必谢我,我来也有我的目的,但请你记住,不管怎么样,我对你父亲、对你,都算是有善意的。”
“我知道,我很抱歉弄得您的婚姻出了问题。”
“这一点你倒不用在意,我和高翔的母亲之间早就有问题存在。”
这个意外的坦白弄得左思安有些尴尬,她只好垂下眼帘不作声。
“关于你为什么不能与高翔在一起,我相信你母亲和高翔的母亲都已经从不同角度讲了很多,你这样心思细致的女孩子肯定也考虑过很多。我只想讲讲我对这件事的看法。”高明喝了一口咖啡,“我相信高翔很爱你,甚至情愿为你放弃一个即将上市的家族企业,两手空空到纽约来生活。”
左思安并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流露感情,可眼睛还是立刻湿润了。
“可是凡事都有另一方面,他这样看重感情,当然也不可能割断与亲人的联系。”
左思安小声说:“我并不会要求他与亲人断绝往来。”
“你很明理,思安。如果没有家里财务的支持,高翔来纽约会度过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我相信年轻人不会把这视作问题,以他的头脑,要在美国生活下去大概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但是,他从大学毕业之后就负责一家年销售额超过20 亿、每年有可观的利润增长、即将上市的公司的市场运营,这两年跟我一起谋划公司未来的发展,提出了非常有想法的规划。他一向过的是非常有挑战性的生活,也能从工作中得到乐趣。你认为一个男人离开能够发挥他才能的地方,长年将自己的时间消耗在各式各样最基本的谋生努力上,会不会让他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
左思安呆了呆:“我对做生意没有任何概念,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我可以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你,一定会。年轻的时候,我也面对过选择。在认识高翔的母亲之前,我是有女朋友的,我们是中学同学,在一起有五年时间,感情很深,如果不是双方都家累太重,其实早该谈婚论嫁了。突然之间,有两个选择摆在我面前:一个是跟女友结婚,咬牙扛着过清贫的日子;另一个选择,就是高翔的母亲。”
左思安怔怔地看着高明,高翔已经27 岁,她猜他至少应该在50 岁以上,但他看上去只40 岁出头的样子,依旧清瘦而有风度,谈吐斯文,可以想见年轻时候的风采。
“那个时候的陈子惠是县城里最有钱的人的独生女儿,年轻,样貌不差,垂青于我,一般人都会认为我中了头彩。可我舍不得放弃女友,我在25 岁以前,从来没喝过咖啡,没吃过海鲜,没坐过飞机,甚至没出过省,大学靠助学金和打工完成,毕业后每个月的工资除了养家,所剩无几,与家人的交流全都是围绕着钱进行,那种困窘状态是你难以想象的。女友对我的感情,是我穷困潦倒的生活中唯一美好、唯一值得感激的东西。”
高明讲话的声音平和,然而里面蕴藏的感情却令左思安为之动容。
“我拒绝了董事长,也就是高翔外公的提议。他表现得很大度,跟我说继续努力工作,一样有升职的机会。到了年底,我确实升了职,也加了薪水,可是依旧是公司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职员,离中层的位置都有不知道几年的距离,我的薪水还是只够勉强养家。接下来的故事你大概能猜到吧?”
左思安内心有巨大的压抑感:“于是您还是放弃了女朋友?”
“不,我下不了那个决心。那段时间,我陷于无名的愤怒和焦灼中,痛恨自己必须面对这样的诱惑。主动放弃的那个人,是我女朋友。她说她愿意接受跟我一起过贫困的生活,但承受不起我为她放弃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希望将来面对我的后悔与怨恨。”
左思安想,是的,换作是她,面对彷徨不定的男友、悲观的未来,大概也只能主动求去。
高明微微出神,然后说:“我没有继续坚持,甚至突然觉得有一丝解脱,因为我明白她说的是对的。选择高翔的母亲,我得到了很多,谈不上后悔。
我确实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我选择的是另一种生活,我的一生会是什么样。可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就算是跟妻子闹到反目,我也清楚,重来一次,最终的选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为此,我永远感激我女友做的决定。”
左思安抬起头,看着高明:“您说这么多,大概是希望我像您以前的女友那样,主动放弃高翔吧?”
高明苦笑:“你确实是聪明的女孩,我一点儿卑鄙的心思被你言中了。当然,这跟你与高翔面临的情况不尽相同。高翔和我不一样,他出生在富裕之家,他外公、他母亲再怎么反对他的选择,也不可能跟他断绝关系,剥夺他的一切。其实他是有权唾弃他与生俱来的东西,放纵自己去享受他认定的感情的。可是我是他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不能不为他想得更多。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比较残酷,希望你不要介意。”
左思安惨淡地笑:“再残酷也只能面对,您请讲吧。”
“陈家因缘际会,抓住经济快速发展的时机,成就了一番事业。我已经把我的20 年时间给了清岗酒业,未来这家公司还会有更大的发展。高翔是我唯一的儿子,他收养的那个孩子还小,身体又弱,他理所当然会继承家里所有的一切。他一直有事业上的雄心,也完全有能力做出一番大的事业来。但他如果一意孤行,坚持跟你在一起,就意味着永远不可能重返国内商场,不能以清岗酒业继承人的身份公开露面。否则,他就会无休止地承受众人对于你身份的议论。没有人会在意你的优秀、你的品质、你值得高翔爱的地方,他们只会盯牢一点:你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高翔的舅舅强暴过,还生了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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