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非天夜翔
许凌云淡淡道:“猜不出。或许他觉得这么正好,不想再欠着谁的了。”
李效又问:“成祖与方青余托生后,都带着前世的记忆……为何史上没有记载?”
许凌云悠然道:“有又怎么样呢?”
李效与许凌云对视良久,许凌云一笑置之。
“陛下,你以后要怎么做?”许凌云道。
李效说:“你期待孤怎么做,把江山还给你罢。”
许凌云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我不要。”
“你的朝堂,你的妻儿,你的爹娘……”李效缓缓说:“都是你的,你才是陛下。”
许凌云莞尔不语,而后道:“我是许凌云,你是陛下。你既不杀我,就放我走吧,我以后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依旧当你的陛下,我当我的凌云。”
李效说:“先生为什么要将你和我换过来,此事孤一日不想明白,就一日不能放你离去。”
“为什么?”许凌云在刹那有点动容。
李效摇了摇头,眯起眼看着许凌云,总觉得许凌云还有什么事正瞒着他,而那件事,则是解开一切的关键之处。
李效深深吸了口气起身,许凌云跟着过来,服侍他穿衣,君臣站在落地铜镜前,李效又问:“你为何不要江山?”
许凌云喃喃道:“我连自己都能给你,江山又算得上什么?”
李效穿上武袍,注视许凌云片刻,而后道:“你的心意,孤都懂。孤不想你死,也是……不想辜负了这番心意。”
“你坐在那位置上,是为的什么?”许凌云忽道。
“孤曾对先生说过。”李效叹了口气,缓缓道:“待得东疆平定,现世安稳,孤就将担子交给承青,唐思与亭海生会辅佐他。孤想离开京城,独自走遍中原诸州,看一看祖先们以热血守护过的这片国土。”
“那就走吧。”许凌云道:“我等你,我们一起走。”
李效沉默了,他忽然就发现许凌云俊朗的笑容中带着几分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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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味,仿佛是他追求毕生,咫尺可触却又求而不得的东西,他为他打开了龙央殿的那扇大门,而门外百花盛开。
“我仍然留在江州。”许凌云说:“等你什么时候想走了,就自己过来。”
李效道:“你不回京去?”
许凌云摇了摇头道:“我留在这守先人的牌位与祖屋。你要是什么时候不放心了,怕走漏风声,派个人过来,杀了我就是,我一直都在这里。”
说毕笑了笑,转身离去。
李效略侧着头,不认识般地打量许凌云,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当天,李效离开江州,巩繁壬亲自来送,喜公公却不知去了何处。
无人知道喜公公下落,李效只觉大有蹊跷,或是那天在院外听见了,为怕事保命,便逃了也未曾可知。
李效忽然就万念俱灰,该让许凌云跟着上京去,自己留下来,守他的祖屋,他冤死的父母的牌位。
然而仔细一想,帝位不是说换就换的,当朝林家已将女儿嫁入宫中当皇后,龙椅上换了个人,并不仅仅是李效下来,让许凌云坐上去这么简单,背后势必会牵涉到一场腥风血雨的朝堂大变革。
包括李承青,林婉等人,不定连太后都会受到牵连。
半月后,李效无事一般回到京师,直至此时,他才朦朦胧胧有了点打算。
偌大的皇宫忽然就显得如此陌生,那些他小时候走过的地方,看惯了的山石摆设,亭台楼阁,都隐约带着点排斥感。就像一个心虚的客人,李效简直一刻也不想再在此处呆下去了。
京师的铜鱼胡扛着木杆儿过来,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围作一处,挑选挂在木杆下的黄铜鱼,许凌云远远地看着。
残阳遍地如血,长街杳阔,春时的花草香味混在一处,带着傍晚时分淡淡的倦意,黄铜鱼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张着嘴,鱼目光洁,鳞尾还染了瓷色。
李效回入皇宫,只觉内宫与往常有些不一样了。
巡逻的侍卫换了一批生面孔,不少年轻太监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先帝在位时的老人。
李效警觉地蹙眉,站在御花园中,一名老太监带着数名侍卫过来道:“太后请陛下回来了就到养心殿去一趟。”
李效阴沉着脸,随处所瞥,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仿佛都有些不对劲。
迈入养心殿,殿门砰然紧闭。
太后坐在殿中,一缕天光洒下,落在她的深褐色霞袍上,容颜苍白而垂老,李效示意旁人退下,缓缓上前。
“儿臣回来了。”
“陛下想清楚了么。”太后声音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李效仔细端详这名带了他二十四年的养母,她的法令纹显得凛然不可冒犯,眼角眯了起来,目中透出一股隐约的阴狠。
“想清楚什么?”李效问道。
太后一拢袍袖,起身道:“当然是对匈奴人,是和是战。”
李效上前一步,习惯着上去搀扶太后,手微微一伸,却又不自觉地缩了回来。
太后看了李效的手一眼。
李效道:“儿臣……还未想好。”
太后道:“还未想好?你到江州去不就是为的向扶峰先生请教这事么?”
李效:“扶峰先生去了。”
太后淡淡道:“听说了。”
李效不知为何,总觉得太后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怨毒之色,不应当是这样的。扶峰死了,太后怎么也不难过?难道她全知道了?
“喜公公呢?”李效问。
“我怎么知道?”太后马上答道:“正要问陛下,郑喜儿呢?人怎么也没了?”
李效道:“儿臣在……江州时,为扶峰先生办完丧事,喜公公就不知去了何处……”
太后一脸茫然,两道柳叶眉微微拧了起来,老妇人抹成暗红色的唇抿着,神态像极了许凌云。
李效刹那不住发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拔剑刺穿她的胸膛。
“那可就奇了。”太后坐回椅上,长叹一声:“陛下不如派个人,去老骨头家乡查查,据说在青州……”
李效缓缓点头,低下的脸近乎扭曲而无法掩藏自己的神色。
他看着太后戴着翡翠寿戒的手指头,忽然又想到生辰纸上的手印。
“母后若没有其他的吩咐,儿臣就告退了。”李效道。
“去罢。”太后抬手打了个呵欠,李效的视线一直随着她的手背跟到脸前。
“这几天有点乏。”太后说:“让皇后最近都不用来了。”
李效点了点头,转身推开养心殿的门。
“陛下。”太后忽然又道。
“母后请说。”李效背对太后,注视着殿外花园。
太后说:“为娘……忽然不太想呆在宫里了,为你李家忙活了大半辈子,如今你也能独断朝纲,为娘想再过些日子,回秦州娘家走走,顺带着就在秦州的别宫……住下来了。”
李效道:“秦州是先帝避暑的好地方。”
太后缓缓点头,嗳的一声长叹:“陛下。”
李效沉默,太后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入夜时李效离开了养心殿。
身后跟的都是陌生的侍卫,李效终于见到个熟悉的面孔,让随从在原地等候,上前吩咐数句,才掉头朝延和殿内去。
林婉亲自出来迎,李效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外殿摆上晚饭,林婉道:“陛下这次去江州,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效缓缓摇了摇头,抬眼看着林婉,眼神陌生而充满难言意味。
林婉焦灼不安道:“陛下先见过母后了?”
李效:“孤不在这些时日,母后都说了什么。”
林婉道:“臣妻不知,宫内换了一拨侍卫,来了不少人,母后这些天,也没传臣妻去了,也没见过承青,只说身子乏,想歇着。”
李效:“既是身子乏,以后也不需去了。”
“这……”林婉疑惑蹙眉。
李效目光转开,盯着满桌珍馐,溢碗佳肴,只觉无从下咽。
“陛下。”林婉低声道:“母后因为匈奴人之事……生气了?”
李效忽地又抬眼,直直注视林婉,林婉眉间焦色尽显,没有半分心虚。
“皇后。”李效道。
告诉她?李效依稀有股冲动,告诉林婉,她的夫君不是李家的人,不过是个被抄家灭门,抱错的小孩。她知道以后会怎么做?自己的身份若被林懿得知,将是一个极大的助力,林家已经把女儿嫁了给他,利益与他是捆在一处的。
若让林懿父女得知,林懿一定会下手帮助他拾所有的蛛丝马迹,然而待他坐稳后,身世又将成为这对父女的把柄。
这把柄牢牢握在他们手里,随时想废就废,想立就立。
“没什么。”李效说:“只是有点累了。”
饭后李效仍有点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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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青一日不见感觉便长大了几分,犹如生命力旺盛的草,风吹来便长,李效把儿子抱起来,放在膝头颠来颠去,李承青喜欢得很,抓着李效袍袖不放。
林婉入内梳妆,李效忧心忡忡地哄着儿子玩,承青摇摇晃晃地走出殿外。李承青已能简单地说几个音节,然而最先学会的词既不是“娘”,更不是“爹”。
这小子自学会说话后,就从未喊过人,无论林婉怎么教都没用。
反复教了许多次“父皇”“母后”,李承青都瞪着眼看,只是不叫。
还是最后李效发了话说不急,喊人可以慢慢学,林婉才只得作罢。
李效自己小时候学说话也学得极慢,两岁时好不容易学会说话,自江州回到宫内,一换了陌生环境,便又不愿开口了,自然不愿苛责儿子。
嬷嬷们要过来看着,李效示意道:“不妨,让他自己摔几回。”
李效小时候与太后住在偏殿,那时大虞皇后声威正盛,后宫争风吃醋,无人来管,幼时的李效在宫中来去,每次走路摔倒,太后俱是严词厉斥,令他自己爬起来。
李效把儿子抱着越过门槛,耐心地看着他走出花园,李承青远远地看着太液池,说:“人。”
李效被打断了思路,问:“什么?承青,叫‘爹’,看父皇口型,‘爹’,会叫么?”
李承青说:“人,水。”
李效:“水,水怎么了?”
李承青要朝池子里走,李效蹙眉把他抱着。
李承青又说:“掉下去,掉下去!”
李效敷衍地点头,说:“回去了,承青。”
李承青唧唧呱呱地叫,似乎十分兴奋,李效又道:“他在说什么?”
一嬷嬷赔笑道:“前几天小殿下半夜醒了,要出御花园,朝池子里走,半夜三更的,也不知听见什么了。”
李承青笑吟吟地,从栏杆下笨拙地钻过去,李效连忙把儿子弄出来,交给嬷嬷:“抱回去。”
李承青被抱走了,李效看着太液池出神,池下的水道都两百年了,还没封上,过几天得寻个人来用岩石堵上。
掉下去?李承青的听觉这么好?能听见半夜池子里水响?
是夜四更,乌云蔽月。
李效夜半出殿,早就等在延和殿外的两名御林军侍卫马上过来,李效示意不可声张,带着他们到太液池去,避过巡逻往来的侍卫。
“你们拿着夜明珠。”李效说:“到水下去看看有什么异常。你从东朝西,你,自南向北,声音别太大了。”
两名侍卫解下外袍,脱了靴子,轻手轻脚地下水去,李效躬身手按栏杆,在池边等着,乌云过,银白月光无边无际地洒了下来,合着太液池水面的鳞波微微荡漾,一起一伏。
“陛下!”一名侍卫哗一声出水,把一个麻布袋子拖向岸边。
李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吸沉滞而粗重,亲手发着抖解开麻袋的系口绳。
袋里装着几块大石头,与一具尸体。
对着月光细细端详,那人一身太监袍,正是被池水泡得五官发胀的喜公公。
三天后,一辆马车入京,停在一间大宅子外,数人将一具大箱子提进了府里。
几名亲兵打开箱子,把眼上蒙着黑布的许凌云抱出来,一路颠簸劳顿,许凌云的脸颊上现出难受的晕红,被放在一张榻上。
药粥递来,许凌云张口就吃,也不多问,一声不吭,默默地把粥吃完了,无人给他解去手上的系绳,密室中一片静谧。
“臣参见陛下。”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许凌云深深吸了口气,不予置答。
“陛下流落民间。”那声音带着难言的悲壮:“我大虞两百年江山,竟是受贼人所篡,如今终于寻得陛下……”
“谁的陛下?”许凌云淡淡道:“参见陛下是用绳子捆着的么?”
那声音道:“京师耳目众多,微臣势单力薄,恐此事被发现,臣一家老小死不足惜,只怕连累陛下。”说着恭敬上前,跪在地上,以绞子剪断许凌云手上绳索,却不解开他的蒙眼布。
许凌云也不除下蒙眼布,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道:“微臣乃是唐,安阳人士,与当朝唐思将军乃同族,守护大虞宗庙十载有余,不常往来京师,是以陛下任鹰卫队长时未曾见过微臣。”
“唐思呢。”许凌云道:“你既守宗庙,朕若没记错的话,当是五品参将。”
“是。”那人道。
“按大虞律法,守护宗庙之职不可擅离,你既能知此事,想必是他的授意,那么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许凌云又问。
那人答:“唐思将军正在想法稳住太后与那奸贼,时机一至,便当拥护陛下回朝。”
许凌云的眉毛微微挑了起来,喃喃道:“你还是没说清楚,唐思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70、篡位令
是喜公公泄露了内情?不应该,以太后那等明之人,跟在身边的忠心定无可挑剔,老太监知道后第一件事是回报太后才对。
当时院外又没有其他人了。
假设那老太监马上动身回京,告知太后,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在太后那处泄露了风声,老太监独自回来,朝太后详细说的时候,一定是被谁偷听见了。
唐思会有这么大本事,还能把内线埋在养心殿里?
许凌云心念一转,便即明白了。
“这么忠心……”许凌云嘴角微一勾,带着揶揄的笑:“可让朕赐你点什么呢?”
那名唤唐的男人道:“微臣是唐家的人,为我大虞尽心竭力,不敢有图报之心。”
“哦?”许凌云淡淡道:“唐鸿流传下来的家训是什么?”
那男人沉默片刻,而后道:“臣不知。”
“不对罢。”许凌云冷冷道:“你这演戏可真演了十足,演完了么,让林懿出来,朕有事问他。”
“陛下……何出此言?”那男人声音立马就变了,许凌云解下蒙眼布,面前是个昏暗的密室,不见天光。
许凌云扫了身周一眼,淡淡道:“朕若没猜错,此刻林阁老应当就在暗室里听着罢,何不堂堂正正地说几句?”
林懿长叹一声,推开暗格,撩起袍襟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沉声道:“内阁大学士林懿,叩见陛下。臣情非得已,此乃权宜之策。”
许凌云起身,看也不看林懿,经过他的身边,忽问:“唐,不管这名字是不是真的,你可以出去了。林懿,这里是你府上?”
林懿知道许凌云是聪明人,几句话就已察觉真相,也不敢再瞒着他,低声道:“这是老臣府上别院,在京师西大街。”
许凌云问:“你在太后身边埋下了你的人?”
林懿汗如雨下,点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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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凌云:“平身,这事还有谁知道?”
林懿暗道不好,按以往打交道的印象,许凌云没有这么大本事,就一庸庸碌碌,不求无功只求无过的侍卫,怎会一下就变了个人似的?
林懿道:“郑喜儿在陛下归京的十日前就回宫来了,当时密报太后,微臣之女就在养心殿,太后吩咐旁的人都退下,婉儿也就回延和殿去了,婉儿身边有名忠仆前去取布走开,仍留在养心殿内,从旁听见太后与郑喜儿的谈话经过。”
许凌云:“喜公公呢。”
林懿:“当夜就被太后沉了池,那丫鬟知道此事重大,不敢禀报皇后,连夜出宫向臣秘密回报,现在只有微臣,与方才那唐参将知道。”
许凌云沉吟不语,片刻后看着林懿的双眼,心下了然。
林懿作了最正确,最慎重的选择,身为当朝权臣,他不可能坐视此事在眼皮底下发生,再任凭李效与太后自己处理。
许凌云道:“我若不想归朝呢?”
林懿微微一颤,眼中现出一抹杀机,而后发着抖道:“陛下这是开玩笑了。”
许凌云得到了证实:李效其人,并不如林懿所想的这么好操纵,林懿多半认为李效羽翼丰满后,总有一天会调转矛头来对付他。
与其与李效没完没了地拉锯下去,不如将此刻一无所有的许凌云捧上位。一名丧家犬似的鹰奴,坐上龙椅后能倚仗的就只有林家,从此林懿勤王之功赫赫。女儿,外孙算什么?只要许凌云愿意娶,他林懿能有许多个女儿。
但许凌云感觉不像他想象中的这么好对付,林懿的计划在一开始的试探上就出岔子了,本打算乔装成唐思手下的势力,先蒙蔽过许凌云,哄得他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的安排来,不料刚开了个头,就被许凌云全盘揭出了底。
不愿意归朝?那就只有将他秘密杀了,将痕迹处理得一干二净,回到原点,继续捧李效当他的皇帝。
林懿只要把事情做得够利落,绝了许凌云的后患,这一着棋是真正的两面逢源。
“容朕再仔细想想。”许凌云一哂道:“阁老先退下罢。”
林懿擦了把汗道:“陛下,府上人多口杂,这就请陛下到外头先住着,但还请陛下稍作乔装,以引起注意。”
许凌云笑道:“没关系,朕也不想出去,住这儿就成了。”
林懿再三请许凌云出去,许凌云再三推辞,最后淡淡道:“再高的位置,死后也只能葬那么巴掌大一块地方,夜里睡的,不过也只有一张床,朕意已决,林爱卿不必多言。”
“是,是。”林懿退了出去,不知为何这侍卫未坐龙椅,先摆架子,身陷幽禁之中却仿佛君临天下,胸有成足,这是什么道理?
然而转念一想,许凌云身边既无亲信,虽身带武艺,亦强不到千军万马中独来独去的地步,只要看紧些,还能作得出什么乱子来?
林懿当即派人严密把守,吩咐不可走漏了风声,才前去上朝。
数日后宫中防卫再次调动,李效临朝,沉默注视群臣。
他敏感地觉得,百官注视他的眼神都与从前不同了,尤其以林懿为首。
天子安静坐着,朝臣们也不发一语。许久后,林懿咳了声,打破了这个沉默,呈上折子,说:“匈奴来使已在京中等了近一个月,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李效说:“孤想再听听众位爱卿的看法,孤前去江州的这一个月间,想必阁老与兵部诸位,都有了新的想法,不妨再说说。”
于是大臣们将事情又重复说了一次,仍翻的一个月前的话,李效听完后淡淡道:“退朝。”
林懿无计可施,回到府内去见许凌云,许凌云在密室里睡了三天,也不要求出去走走,闭着眼躺着。
林懿将朝中之事说了个大概,许凌云淡淡道:“知道了。”
林懿说:“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许凌云说:“再等等罢,朕还没想好。”
林懿已经隐隐感觉到许凌云在耍他了,然而许凌云什么也不说,也没有任何表示,林懿已暗暗生出了杀机,问道:“恕臣多嘴问一句,陛下……不想与太后母子相认了?”
许凌云静了。
林懿道:“陛下,太后可是陛下的亲娘。”
许凌云道:“太后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林懿道:“听微臣爱女说,太后已派人下江州,前去追查真相,想将陛下接回京师。”
许凌云苦笑,听出了林懿的谎话,如果真想母子相认,又何必把郑喜儿处死?太后所做的事是将错就错,她狠不下心追杀自己,也不敢废李效立许凌云,朝中若经此大变,不定连母子二人的命都保不住。
许凌云悠然道:“先帝抄了我许家,当时她可一句话没说。”
林懿道:“陛下此言大谬。先帝抄的是那不知好歹的许家,而非陛下的许家,光是私匿陛下一事,当年许参知就……死有余辜。”
许凌云道:“林阁老所言甚是,李效已知自己身世,当年是你亲手下令抄的他家,就不怕他来日怀恨报复你?”
这一句出,林懿登时被震住了,暗道糟糕,当初竟未想到这层,就算当做若无其事将许凌云杀了灭口,以后李效也定会因许家灭族之事翻旧账,怎生是好?
许凌云轻飘飘的一句话,马上就把林懿逼到了绝路,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
“你退下罢。”许凌云道:“你的忠心,朕都明白,容朕再想想。”
翌日,朝中剑拔弩张,李效出乎意料地寡言,仍不置评判。
林懿散朝后又来了。
许凌云起身道:“朕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想清楚了,不应辜负众卿的一番忠心,更不能令我大虞李家绝了后。若不再做点什么,听之任之,只怕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就要交给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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