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非天夜翔
亭海生自出世以来首次见这般大的阵仗,发着抖翻开许凌云交来的黄柬,低声道:“陛下……陛下请在午门外稍候,微臣前去查看。”
李效不予置答。
亭海生试探着抬头,偷瞥李效,李效左脸上殷红胎记正朝着亭海生,亭海生心里混混沌沌,不知作何想,脑中只合计稍后不可出错一事,视线不及移开,未料李效侧身想说点什么,蓦然转头时发现亭海生极其无礼地盯着自己左脸看,登时火冒三丈,冷冷道:
“放肆,来人,将他拖下去,午门外……”
亭海生一听之下,登时魂飞魄散,忙翻身下马求饶。
“陛下!”许凌云纵马赶来:“今日大喜……请陛下三思。”
李效一口气堵着,昨夜睡得极少,心情难有些火爆,一听许凌云求情,便意识到不该此时杖责臣子,随口道:“罢了。”
三名随行少年臣子俱是松了口气,唐思以眼神示意亭海生起来,亭海生识趣叩恩,爬上马去。
李效道:“还不来?”
许凌云接口笑道:“咱们来得早。”
唐思道:“难得见一次陛下穿甲,可有好些年不曾见了。”
李效敷衍地点头,唐思乃是武将世家,两百年前大虞国唐鸿将军之后,地位自不可与许凌云、亭海生这等臣子比。
唐思又岔了话头,揶揄道:“许大人的海东青可胖了不少。”
许凌云自嘲道:“吃得多,动得少,自然发福。等了足足四年,方等到遛鹞的时候,怎能不胖?”
李效道:“你们认识?”
许凌云笑道:“四年前枫山围猎时,唐将军随驾,便是臣与唐大人猎回一只雪狼,陛下忘了?”
李效想起数年前往事,最后一次秋猎在枫山,李效出猎却染了风寒,在狩猎队中时睡时醒,原来那时许凌云便已担任鹰奴一职,当年倒是没留意,更连面也不曾见着。
那一秋回朝后,朝臣便以奢废,天子劳神为由,禁了每年的秋猎,更将鹰队裁至十五人,许凌云只分到僻院外一处偏厢,成日无所事事。
鹰奴虽带个“奴”字,却是历代虞帝私军,由成祖李庆成所立,纵山河倾覆,帝君逃亡,鹰队亦绝不生叛心,是比御林军更铁忠的亲卫。论品级乃是正四品,虽手下无人,却与御林军都统平起平坐,纵是唐思这等手握兵权的禁卫将军,亦不敢对许凌云无礼。
这么个侍卫队长,险些便被自己凌迟了,李效想及此事,不由得心内略生歉意,决定来日须得与许凌云多亲近些。
李效道:“你家是许家?何时入的鹰队?”
许凌云恭声答:“回陛下的话,先父许琰,微臣十三岁时便被选入鹰队了。”
许琰……李效想起些零星片段,二十年前江州许家一夜被抄,那是先帝还在位的时候,与自己无干。
然而许凌云能进鹰队,料想此事也已翻案,李效正思考间,忽闻海东青长声尖鸣,展翅飞向宫门。
侍卫队齐齐转过马头,亭海生欣喜道:“到了!”说毕策马上前,只见林家的车队古朴简单,随行不过二十人,后跟着六具小车,沿外城东街绕过午门外。
铃声清脆,马匹长嘶,宫门缓缓打开。
亭海生率领数名侍卫,着宫人们将花轿抬过来。
马车上的侍女们纷纷下车,各牵车厢锦帘,亭海生亲自按轿杆,令其前倾。
远处午门前,唐思与许凌云各自朝两边探头探脑地张望,显是十分好奇。
“有甚好看?”李效冷冷道。
许凌云一哂置之,发现李效空着的左手微微发抖,似有点紧张,便缓缓催马上前,牵起李效的手,让他按在天子剑柄上。
林婉弃车换轿,亭海生上前放下轿帘,许凌云方道:“陛下,咱们可以过去了。”
李效点了点头,催马上前,亭海生骑马将准皇后轿子带到午门中央,宫人退开。
李效下马,上前揭帘,只见轿中女子双目通红,手中握着木棉、栀子、桂花三种花枝捆成的花束,取“花开并枝,子孙满堂、富贵荣华”之意。
李效道:“你……”
亭海生忙翻开黄柬,示意看此处,李效哭笑不得,瞥了一眼,朗声道:“林婉。”
林婉双眼噙泪,轻轻应了声。
李效:“你可愿当孤的新娘?”
林婉抿着唇,御林军起哄,李效不悦蹙眉,回头看了一眼,上万御林军鸦雀无声。
许凌云道:“接着叫,别怕陛下。”
于是鹰队在许凌云的带领下纷纷呱噪,揶揄,李效一张俊脸红到耳根,许久后,林婉方怯怯道:
“嗳……”
李效得了回应,忙不迭将轿帘放下,林婉似还想说句什么,忽然被这一关轿,眼中充满难言苦楚。
李效翻身上马,吩咐道:“起行。”
朝臣山呼万岁,宫人们上前扛轿,御林军散开,成一过道,李效骑马带着单轿入宫。
许凌云与亭海生策马跟上,亭海生满头大汗,紧张至极,一路跟着李效到了养心殿外,是时殿前早已拾好位置,留出皇帝休息之处。婚轿则抬进寝宫,宫女们牵着林婉下轿,前去太后座侧换妆。
换妆时,须得穿宫内准备好的凤袍,家中带来的东西都得留下,服侍的俱是太后指定的人,嫁妆则有专人送去延和殿。
按照规矩,帝君大婚前住龙央殿,婚后则住延和殿。
李效坐在殿前出神,司监上茶,唐思已率领御林军散在午门外等册后,唯余亭海生与许凌云殿外伺候。
一名老嬷嬷前来,躬身道:“陛下。”
李效放下茶碗,见是跟着太后的身边人,知道定是太后遣来的,淡淡问:“母后有何事?”
老嬷嬷笑道:“太后方才问,跟着陛下的随行是何人,公公们说是许侍郎。太后忽然想见许侍郎,说说话儿。”
李效道:“既传你,便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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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凌云应声,示意亭海生多注意着,便与那老嬷嬷朝内殿走。
老嬷嬷慈祥笑道:“待会见了太后,问什么,许大人便答什么。”
许凌云识相点头,站在寝殿外,又见檐廊下女人来往不绝,出出进进,捧着红布盖的木盘进殿,又提着空盘出来,显是林婉在内换妆,披凤霞戴凰冠。
少顷嬷嬷们在殿内架了屏风,太后坐在屏风后,许凌云站在屏风外,垂手听着。
“陛下近日如何。”太后问道。
午后日光投入养心殿,到处都是红彤彤的一片,许凌云恭敬答:“陛下一切如常。”
太后道:“鹰奴,听闻昨夜是你在龙央殿外听旨,皇帝说了些什么。”
许凌云道:“是,陛下昨晚上睡得不太踏实,着臣讲了些史籍,四更时才合眼。”
太后静了片刻,似是想起前事,许久后开口道:“召你来,其实也不为的问这闲事。”
许凌云恭敬而卑微地一躬,影子映在屏风上。
太后缓缓道:“你娘过得如何?”
许凌云低声道:“承太后垂询,娘已去了,十一年前得了风寒。”
太后悠悠叹了口气:“非是我忘了你许家,刚生完陛下便被接回京城,偌大一个皇宫,后妃们都盯着,不敢说,也不敢动……时时想起这事,夜里都说不出的揪心……”
许凌云道:“今日是陛下大喜之日。”
太后嗯了声:“一眨眼间,陛下也是成亲的年纪了。当年冰天雪地,皇后将我赶出京城,怀胎七月,无处可去,多亏你家留……”
许凌云叹道:“前些年,案子也翻了,父亲的冤屈早已洗了,太后不可伤神,当以保重身体为上。”
太后缓缓点头:“那年本和你娘说好,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儿女亲家;若是两男孩,便当义结金兰,后头的这许多变故,实是世事难料。”
许凌云笑道:“今日衰,明朝荣,风云际遇,本就是很难说的。”
林婉换了凤袍,站在殿内角落处,远远看着许凌云。
许凌云只假装看不见,太后又道:“陛下既喜欢你,便应了那句缘分难得,来日须得多提点着,该劝劝,该说说,不可愚忠,知道么?”
许凌云低低答了声“是”,太后又道:“屏风搬开,我瞧瞧,那日看不仔细。”
两名老太监来将屏风挪开,许凌云抬头笑了笑,让太后仔细看。
“不像你娘。”太后唏嘘道,眼中隐有一丝泪花。
许凌云自嘲道:“臣也不知自己长得像谁。”
太后被逗得笑了起来,两道悍而细的眉毛一弯,随手打发道:“去罢,也不赏你了,短什么,遣个人来说声就是。”
许凌云单膝跪下谢恩,退了出去,太后方朝一旁梳妆完的林婉招手。
回前殿时,许凌云忽地停了脚步,海东青从殿顶飞来,于他肩畔掠过,扑向一名林家的丫鬟,那丫鬟不住避让,小声尖叫。
是时女官往来两殿,本是常事,然而许凌云却看出点不寻常的事。
“揣的什么,拿来我看看。”许凌云低低吹了声口哨,唤回海东青,站在那丫鬟面前,止住她去路。
丫鬟道:“皇后的物事。”
许凌云道:“是么?”
他一手握着那丫鬟手腕,揪出袖来:“皇后的嫁妆都送去延和殿了,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进宫来的?”
那丫鬟手上握着一个半掌圆的白玉小匣,吓得快哭出来了。
许凌云取过胭脂盒,只觉白玉琢造的质地带着一丝沁人的寒意,当着那丫鬟的面,旋开白玉匣一看。
里面是半截割下的柔软鸡冠,许凌云一见之下,知其用途,登时色变。
新婚之夜帝后同床,林婉竟带着一截生鸡冠?许凌云只听说过民间女子初夜见红之事,偶有非处子之身,私自身许他人,出嫁时便袖携鸡冠,洞房时将鸡冠内败血挤于白绫上,用以欺瞒新郎。林婉也带了这物事?
丫鬟带着哭腔道:“大人饶命……大人……陛下若知此事……”
饶是许凌云镇定,此刻也难以摄心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听内殿脚步声响,忙随手将胭脂盒盖上,交回给那丫鬟,低声吩咐道:“谁也不许说,知道么?”
丫鬟惶恐点头,许凌云深吸一口气,朝前殿去,寻思以李效的脾气,不仅不能说,更要帮皇后遮掩着,绝不能露出半点口风。
否则大家一起死。
13、乌梅核
李效一手支颐,倚在天子榻上出神,昨夜一宿难眠,心神未有点浑浑噩噩。许凌云来时焦急道:“亭大人!”
亭海生茫然道:“啊,许大人?”
“皇后都穿好凤袍了!陛下怎么还没换下铠甲?”许凌云催道:“未时了这都。”
亭海生霎时回过神,忙道:“陛下……陛下在小憩……依许大人见,这便唤陛下起来?”
许凌云道:“劳烦大人前去拖着皇后,我去服侍陛下。”
亭海生忙不迭点头,许凌云一阵风进去,摇醒李效。
“快快快!”
许凌云手忙脚乱,李效甫醒便被没头没脑一番折腾,怒斥道:“放肆!”
许凌云:“待会再治臣的罪,快啊!要耽误时辰了!”
许凌云匆匆几下解了李效龙盔,手指触上天子赤腰健腹时,二人都是不自觉一避。
“亭海生怎地也不唤孤?!”李效意识到晚了,又问:“母后都问了你什么?”
许凌云把盔甲随手一扔,取来薄衣捋顺,帮李效系领扣,笑道:“问陛下昨晚上睡得好不。”
李效咂吧嘴,小寐醒后满嘴涩味,许凌云随手拈了枚干梅,朝他嘴里一塞,李效哭笑不得,起身道:“成了。”
许凌云服侍李效换完单衣白裤,朝外间吹了声口哨,便退到一边。太监们捧着盘蜂拥而入,李效自若昂头,对着镜子参详。
镜内,背后人笑起来时,两道柳眉微一弯,形成亲切的弧度。
“鹰奴,你的眉毛。”李效忽道:“笑时与太后有点像。”
许凌云不自然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臣方才还见到皇后了,是个美人。”
李效出神了嗯了声,片刻后道:“自孤记事时,太后便不常笑。”
许凌云低声道:“是臣为人不稳重,性喜嬉皮笑脸。”
李效冷冷道:“你也知自己行事不稳重?”
许凌云暗自好笑,是时李效换上一身龙袍,气宇轩昂,隐有压迫之势,犹如变了个人,太监们齐齐跪下。
“陛下起驾”
李效转身阔步迈出养心殿,亭海生与许凌云二人跟上,养心殿前车驾已摆上,皇帝入车,左右侍郎随驾,仪仗俱全。
不片刻帝后二车到得正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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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列队,古乐恢弘。
李效身穿黑金二色龙袍,头戴天子英冠,宽袍广袖,伸手时林婉不易察觉地一缩。
李效侧过头,注视林婉,嘴里吊儿郎当地咀嚼先前许凌云喂的乌梅还未吃完,留个梅核嘴里衔着。
林婉怯怯迎向李效目光,将细白小手放在李效掌中,殿前钟鼓齐鸣,帝后携手入殿。
册后,百官朝拜。
李效嘴里仍吃着乌梅核,没机会吐掉。
大学士诵完玉册,抚须一笑,百官再拜,李效亲手给林婉戴上凤冠,朝臣退去,亭海生引路,前往明凰殿参拜列祖画像。
李效颀长手指于嘴角一抹,许凌云恰到好处伸手,二人手指一拉,皇帝的梅核被塞到许凌云手里,许凌云揣进袖中,相安无事。
林婉瞥了李效一眼。
“怎么?”李效停下脚步,问:“累了?”
身旁只跟着亭、许二臣与一队太监。
林婉低眉道:“臣妻……”
李效道:“累了便歇一会。”
林婉迟疑摇头,李效松开手,径自朝殿内长廊去,幽深明凰殿内,帝君一路行过,林婉缓缓跟在其后。
“这便是成祖。”李效在一副画像前停下脚步。
林婉道:“陛下也仰慕他?”
李效点了点头,问:“你也知成祖生平事迹?”
林婉缓缓点头:“成祖果敢擅断,然昔年与孙皇后成婚,却过得不甚幸福。”
李效不住思索林婉话中涵义,许凌云适时道:“陛下文武俱全,今日大婚,较之成祖,陛下更无憾。”
李效缓缓点头,转身离开明凰殿,帝车早已等在殿外,二人再度前往养心殿,向太后奉茶。
太后吩咐一番,无非是成家和睦之话,李效再出来,回延和殿,这场婚事才算大约完了。当夜御花园内天子摆酒,宴请群臣,别有一番热闹不提。
且说侍卫们终于卸了担子,海东青放回鹰厩,许凌云独自在御花园边上,与一桌侍卫心不在焉斗酒。
亭影绰绰,桂香十里,一轮明月在天,照得延和殿顶满檐辉光。晴夜中皇宫的龙椽勾于天顶,朝向中秋圆月,颇有种难言的意境。
许凌云昨夜未成眠,此刻手持空杯,对着太掖池中月影呆呆出神,远处丝竹频传,酒酣楼高,红锦凌乱。
“许大人。”
“大学士。”
许凌云转身,朝大学士礼貌鞠躬。
大学士欣然一笑,这名老人历经三朝风雨,昔年十六岁江州才子扶峰赴京赶考,被誉为京城第一才俊,金榜题名,独占鳌头。
那时的扶峰英俊潇洒,作得一手好文章,朝中六部,太学门生甘拜下风,更难得的是仪表堂堂,虞国百年间年轻官吏,无人能出其右。
后扶峰回归江州任参知之职,政绩斐然,仕途扶摇万里,青云直上,举荐大学士时年仅二十七。
这一任,便是五十年。
五十年中,这名睿智老人见证了朝中风流云散,前两任皇帝政期或荡匈奴,或平四海,百年难遇的旱涝,万民围京的大战,议和,叛乱,扩展疆域,赈济天下,废后,杀妃,甚至十余年前皇后一派的甄家没落,江州富贾许家被抄家灭族,直至许凌云逃过杀头大难,回到京师,安安静静地得守他的一隅。
史上记载的大小事,扶峰都见过,史上没记载的,扶峰也都亲身经历了。
再过十年,或许是十余年,这名传奇般的大学士,也将成为史书的一部分。两任虞国皇帝称其为先生,朝臣视他为帝师,他朝何处站,便意味着权势的天平倾向哪一方。
然而待得扶峰告老还乡时,仅有一车书,两名老仆,当年十六岁入京,双手空空,唯一背篓,辞官还归之年,两袖清风。
很多年前,扶峰玉树临风的相貌扬名京师,一生未曾婚娶,如今老了,一身潇洒风韵仍在,脸庞却被不饶人的岁月刻上了皱纹。
“许大人近日都在做甚么?”扶峰负手道。
许凌云坐在太掖池的栏杆上,随手扔了块石子,荡起满池涟漪,低声答:“无事穷忙,不过是读几本书,你这就走了?”
扶峰唏嘘道:“也该走了。”
许凌云低声道:“听说,皇后出嫁前,曾有意中人?”
扶峰莞尔道:“皇后出嫁前的意中人,许大人今日不正见过了么?”
许凌云淡淡道:“当不是陛下,她的眼神骗不了人。”
扶峰道:“我可没说是陛下。”
许凌云蹙眉思索,林婉已非处子,不定待字闺中时,便与人私定终身,那人是谁?寻常侍卫不可能,不是御林军统领便是亭海生……
扶峰哂道:“近日读史,有何感想?”
许凌云笑道:“感想无非是……恨生不逢时云云,好不容易长大,有的人却老了。”
扶峰悠然道:“无缘则已,那杯醉生梦死,可曾后悔喝过?”
许凌云看着池水出神,反问道:“那杯醉生梦死,你又可曾后悔喝过?”
扶峰一哂转身,前去与老臣喝酒,许凌云道:“谢了。”
扶峰书生袖一展,莞尔道:“谢我什么?人生如飞鸟,翱于天地间,心中自在,不过是为的自己,‘谢’之一字,太重,亦太轻。”
许凌云侧着头,倚在栏杆下,嘴角略翘,望着天际白月光。闭上眼,渐渐睡了。
远处传来大学士的歌声,扶峰一手持筷击杯,潇洒不羁,引亢高歌,与几名当朝老臣推推搡搡劝酒,少年风流依旧。
李效从侧殿出来,司监们捧上酒盘,众臣静。
“一壶清觞长天阔……”扶峰带着笑意,望向李效:“恭喜陛下。”
李效叹了口气:“先生明日便要告老,孤有何喜可言?”
扶峰唏嘘道:“老了,朝堂终究是年轻人的战场,陛下年轻有为,来日定可成我大虞举世贤君。”
李效低声道:“承先生吉言,此生定不忘先生教诲,母后着我来敬先生一杯。”
扶峰与李效干了杯,李效又叹了口气,显是对扶峰所去耿耿于怀。司监重新排席,李效道:“众位爱卿请随意。”
老臣纷纷拱手,李效穿过御花园,朝东廊去了,一手扶栏,站在太掖池边,秋风卷着桂香吹来,拂起满池银光,一袭龙襟。
栏下传来低低的鼾声,李效看了一眼,正是许凌云在酣睡。
李效心想,怎么睡在这里?忽记起昨夜许凌云未合眼,多半是陪自己熬了一整晚,遂抬手示意太监去喊侍卫过来,又指指许凌云,随手解下外袍,覆在这侍卫身上,转身朝寝殿去。
夜已深,林婉坐着,数名宫女在旁摘钗卸霞,见李效一身轻束黄褂入殿,纷纷躬身,摘完簪都退了出去。
林婉凝视铜镜,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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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效走到龙床边,坐下,左手开始解右手束袖,太监前来侍奉,李效却道:“都出去罢。”
太监们喏喏退到殿前,垂手侯旨,林婉解了金凤披风,着一身单衣,满身暗香,衬得秀脸粉嫩,于红烛下映得美艳。
林婉也坐在床边,为李效宽衣解带。
李效低下眉眼,端详林婉,林婉抬眼,正朝着李效左脸,二人目光一触,林婉又虚心低头,讷讷不语。
李效本不擅言谈,多少有点不耐,然林婉这女人不可怠慢,她贵为国母,又是林家的女儿,其父更是李氏母子拉拢的对象。太后反复叮嘱,不可冷落了皇后。
李效伸出手,试着去握林婉柔荑,那时间只见林婉又畏惧地,不易察觉地一缩。
她掩饰得很好,然而李效已觉得索然无味。
“爱妻,早点睡罢。”李效漠然道。
林婉抿着唇,点了点头,帝后入帐,两名太监上前,将帷幔拉上。
李效没有碰林婉,他疲惫得很,心里也颇有点抗拒,林婉提心吊胆地等了许久,屏着担心的气息,发现李效呼吸均匀,竟已睡了。
她将鸡冠放到褥下掖好,带着惊慌与担忧入眠。
翌日许凌云在僻院醒来,身上盖着龙袍,袍上还带着李效淡淡的男人气息。
许凌云意识到有麻烦了,猛地起身,唤来侍卫,问:“陛下来过?”
那侍卫笑答:“陛下昨夜着人将你送回来的,头儿,得宠了顾着自家兄弟啊。”
许凌云苦笑道:“皇后见着了没有?”
侍卫茫然道:“没有。”
许凌云:“昨晚上多少人见了这袍子?”
侍卫笑道:“黑灯瞎火的,谁见得着?”
许凌云舒了口气,吩咐道:“你将陛下的袍子送到浆洗房去,就说陛下与大臣喝酒那会,洒了些酒,随手解开搁到栏杆上,没留意被当侍卫袍混着一道裹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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