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菩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莲鹤夫人
可惜毕竟是外门子弟,见识浅薄,他们既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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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铜古兽与奔雷火云纹非九黎主君所不能用,也不知道拦下蚩尤的御驾会有怎么样的后果,他们只猜想眼前的车马是从九黎的方向来的,那上面必定坐的是前来赴约的封北猎,于是邀功心切,急忙叫两个弟子去内圈喊人,剩下的则在空中点燃了烟花信火,刚好炸在蚩尤车驾的前方。
古兽长吼一声,齐齐停下了奔跑的步伐,当中缓缓站出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眯着眼睛打量下方。
按照他的身份,即便与中原人族的所有魔门出手,那也是失了身份,会在道义上让九天众神不齿,他最初的设想,仅是打算轰开人皇宫殿的大门,强逼帝鸿氏亲自解决他座下这群鬼蜮杂碎罢了,然而眼下却是自己撞上门来的,不做白不做的买卖,他又如何肯善罢甘休?
望着从远处遥遥赶来的,蚂蚁一般又多又密的人群,他不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尖牙,向下方纵身一跃,轰然砸在寸草不生,空气中血腥弥漫的荒原上。
封北猎听到这里,简直目眦欲裂,眼珠子都要飙出血来,他狠狠拽住说话铁卫的衣领,暴跳如雷地一掌劈在那人脸上,狂吼道:“你们可是他的侍卫,竟然就让他一个人去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听他的话,为什么要任由他一个人去!”
见他已是疯魔至极,一副恨不得杀了所有人的样子,身旁铁卫急忙一拥而上,将他拉开至一旁,那被他打了一掌的铁卫亦是不服气地大声道:“这不光是王上的谕令,也是九黎的传统,我们当然不能违背!”
封北猎的眼珠子仿佛凝固了,他道:“……传统?什么传统?”
他的思维僵滞,立于半空的苏雪禅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求爱的传统。
蚩尤一定是将那些联合起来的魔门中人当做了可以献给封北猎的战利品,在九黎部落,唯有这个传统,是只能由男子单枪匹马完成的任务。他们需要向心爱之人证明自己的能力,于是哪怕面对的是九天神明,也要为心中燃烧的爱焰做一次扑火的飞蛾。
封北猎怔怔地看着那些铁卫的脸,忽然疯狂地喘息起来,他没头没脑地问道:“这里是哪里?”
只是出了先前这一遭,四周已经没人敢回答他的问题了,他见众人踌躇,便再次问道:“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标志性的东西?”
还是没有人说话。
他发狂地怒吼了一声,继续将身体化作荒野上呼啸的风,吹往无边无际的远方。
他们究竟将蚩尤引去了哪里!
风声扑朔,蔓延百里,苏雪禅逐渐跟着封北猎的步伐,看到了陆陆续续出现在大地上的尸体。
空气中的血腥气已经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浓郁,这味道已经不光是血气了,还有另一股隐隐约约的秽意掺杂其间,叫人不禁想要掩鼻离去。
苏雪禅从未在千年后的洪荒见过这里,他这一生见过的血腥最多的场面,还是在数十万大军同阿修罗和龙族对战的钟山,其后的逐鹿则仿佛被血泡过一般,他本以为那就是他能承受的极限了,可他尾随在封北猎身后,却用近乎惊骇的眼神望着下方的土壤。
真是何等污秽的地方!
下方几乎是不能用言语来描述的腥腻,愈往里走,大地上堆叠的尸首就愈多,空气中腐烂恶臭的气息也愈浓厚。与其说这是土壤,还不如说是腻腻的沼泽,粘稠的猩红泥浆不住从底下咕噜滚动,将上面泡成了一片令人作呕的柔软质感。
……蚩尤就只身一人闯进了这里?
即便他是天下兵主,人间至强,苏雪禅也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而封北猎却缓缓停下了脚步,他愣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色,忽然梦呓样呢喃道:“盘古脐……”
苏雪禅一愣,不禁猛然打了个激灵,凉意顺着脊椎一路弥漫,冷得他阵阵觳觫。
盘古脐?这里便是传说中的盘古脐?!
创世盘古开天辟地,身化万物,唯有肚脐是人间至秽之地,汇聚了天下的负恶,而蚩尤居然……
封北猎面色惨白,立于漫天血气上方,他终于望见了那篇翻涌不休的血海,赤红的岸边全是匍匐一地的尸体。
这原本是魔门为他准备的陷阱。
他的生母于狂风中感孕,生下了他这个风的儿子,他是不死之身,万物以息相吹成风,只要万物不灭,他便仍有一线生机,唯有人间至秽之地吞噬一切,污染一切,凡掉落其中者,无有生还。
可这原本是魔门为他准备的陷阱啊!!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苏雪禅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封北猎体内爆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他在刹那间炸响成万千狂乱的飓风,咆哮于肮脏恶浊的秽地之间,轰然砸进了那不肯平息风浪的血海之中!
浪打天门石壁开,涛似连山喷血来!
苏雪禅也在霎时间被拉进了无边粘腻腥臭的赤红中,为了抵抗这股近乎能污浊灵台神识的恶意,他不得不封闭五感,抱元守一,竭力阻御滔天淹没尘世的恶意
哪怕这仅是封北猎的记忆,他还是不可避地受到了些许影响。
不知过去了多久,就连时间也在这稠密的血洋中放缓了流速,苏雪禅终于觉得身体一轻,他试探着放开听觉,就闻耳旁哗啦巨响,封北猎还是抱着蚩尤的身体飞出了盘古脐当中的血海!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就连一直跟随着他的苏雪禅也无法言明。
魔门中人本想除去封北猎,不料来的却是蚩尤这个不折不扣的煞星,那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在一瞬间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然而,如果能在临死前拉上这位赫赫有名的九黎君主,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蚩尤终究大意了,他万年一次的疏忽害了他,也让事态的发展遽然扭转向另一条令人难以置信的轨道上。
即便他没有死,他的体内也充斥倒灌了数不尽的诸世之恶,洗不清的尘世尽秽,谁能拍着胸脯保证,他在醒来后还会是那个豪烈肆意,霸道不改的九黎君王?
苏雪禅张口结舌,心惊胆寒,已经完全丧失了言语表达的能力。
尘寰因果纷杂如许,谁罪业深重,谁过错弥天,又有谁披挂沉海血泪,谁自问无垢无暇?
他凝望着苍穹流离失所的妄念舍断,世间无依无靠的爱恨嗔痴,只感到脸上的触觉有异,待他抬手一摸,才发现掌心淌的全是透明温热的水泽。
他在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泪流满面。
封北猎手臂发抖,拼命摸着着蚩尤被染成猩红一片的脸庞,坐在四野苍茫的血色间嘶嚎大哭,连苏雪禅都不知道他在哭喊的间隙吼了些什么,他在哭完后,又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才一件件地褪去自己的,褪去蚩尤的被血海浸得烂腻的衣物。
……他要用交合的方式,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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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续上性命。
天地寂静如死,唯有苏雪禅一个旁观者,为他们见证了这场奇异诡烈的姻缘相连。
日月升落,星辰东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他们在烧尽了一切的绝望和泪水中狠狠拥抱着彼此,媾合了七天六夜。
封北猎失去了他的不死之身,而蚩尤被腐蚀得坑坑洼洼、血痕交错的胸口,终于出现了一道赤黎色的红线。
……百世姻缘。
一场注定无法百世的姻缘。
第106章一百零六.
无数个日夜,苏雪禅都在思索一个问题。
黎渊曾用一种亲昵嘲笑的语气问他,世上有多少非黑即白之事,他嘴上不说,可心里依然固执地认为,纵然黑白的界限也许会因为种种缘由而模糊,可两头终点的大是大非依旧是无法置换改变的。
……是他想错了吗?
封北猎为中原一脉的人族折辱摧残十余年,由他开始,与道门相争的魔门意识到了异族血脉可能拥有的巨大价值与潜力,逐渐将目光投向非人的群体。而人皇帝鸿氏也不知出于何等原因,从未过问过这种事情,任由其下部属放肆。再后来,就是这些为了杀人灭口的魔门联手,不慎引来九黎君主蚩尤,又在临死前怀着一腔不甘怨怼,将他引至盘古脐,仅用区区几条人命,就将整个洪荒的命运带到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上……
从蚩尤跌落人间至秽之地的那一刻起始,命运镶嵌在世界身躯上的轮|盘终于发出一声濒死的呻|吟,用万物众生的血和泪作了浸润齿轮的热油,转动着驶向毁灭的终结。
天空熊熊燃烧无边的火光,地上交颈缠绵一对亡命的鸳鸯,膏壤震动,苍穹不平,盘古脐发出颤抖的咆哮,一切都在颠倒,一切都是混乱。这一刻,苏雪禅不明白,那些高高在上,注视着九天之下的神明究竟有没有意识到劫难将至,战火欲焚的危机,他只在瞳孔的倒影中望见了宿命的力量,铺天盖地,无人能挡。
他感觉自己正在看一出荒诞可悲的闹剧,可偏偏自己也是闹剧中的重要角色之一。他来到这个时空,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要看到真相,还是要与黎渊厮守过最后一段恬静安然的时光,亦或是在被娲皇百般劝阻后,他的心底仍然残存着一线希望,认为自己能打破这怪圈一般的轮回之力,使所有人都能得到最终的,澄阔开明的安宁?
这一切的节点究竟在哪,要如何改变,怎么才能抓住掀起风暴的那片蝴蝶翅膀,妥帖保护好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
……他想牵住那双手,又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封北猎拖着面目全非的蚩尤,在荒原上走了一天一夜,终于碰上了寻觅他们许久的三百铁卫。
九黎上下为之震悚,十二巫拼尽全力,加上封北猎渡给蚩尤的复生之力,终是没有让蚩尤变成一个被烧坏头脑的傻子。望着他昏迷不醒的侧脸,封北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过他的发梢,指尖凝结的湛青冷如冰霜,仿佛是害怕自己现在的温度凉到他一样,连再进一步的接触都不敢有。事实上,他现在和一个湿淋淋的水鬼也没什么区别了,那惨白的肤色,略带乌青的眼下和嘴唇,还有凝如玻璃珠子一般的眼球从盘古脐里挣扎逃出,又凭一口气为蚩尤渡了性命,强弩之末便是用来形容方今的他的。
复仇的恶火在他心口灼烫沸腾,封北猎连夜赶往十二巫所居住的山巅高塔,望着他们,开门见山道:“我要那张弓。”
十二巫默然片刻,在蚩尤遇袭这件事上,他们确实于心有愧,需要承担一部分责任,是他们未曾顾及封北猎的警告,才使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但饶是如此,十二巫仍旧保持着他们仿佛与生俱来的古板与高傲,他们互看一眼,当中站出来一个人,沉声道:“此弓乃王之利器,非王上允许,无法将其取出,呈与一个外人。”
封北猎正正凝视着十二巫的身影,须臾,他轻抬手臂,用指甲在胸口的衣衫上轻轻一划,丝绢布料顿时层层裂解,绽出最下方的赤|裸肌肤。
一道赤黑色的红线盘踞于他的心口,随着他呼吸起伏的弧度闪动光芒。
“如何?”他轻声问道,“现在,我既是王后,也是九黎的另一个王了。”
苏雪禅眼看他随十二巫走进黑塔,再出来时,背上已经多了一张金红如火,两头纂墨的古朴豪弓。
一巫低声道:“此弓……干为扶桑之木,角为未丰之角,筋为夔牛之筋,胶为白犀之胶,丝漆则取天河银水、万里血霞,当中又配三枚昆吾箭镞。制成之日,天下杀厉之气齐聚,弓箭合用,力可弑神,因此得名太杀矢。”
另一巫道:“太杀矢为吾王本命之器,所配三枚昆吾箭镞上设鸣镝,发时尖啸破空,万箭随之齐出,非征战不能使用,因此不能交予你。”
“我不用箭镞,”封北猎一声冷笑,“也能达成我的目的。”
苏雪禅皱着眉头,注目着封北猎背上的那张大弓,他从未在千年后见过,听说过这张神弓的模样和名字,可看着封北猎拨弄弓弦的双手,他的胸前又涌起一阵熟悉的闷痛,仿佛刀痕又在撕裂他的身体。
……太杀矢?他只听说蚩尤善使刀戟,就连临终前的最后一击,也是锐不可当的刀意,何来弓矢?
然而下方的封北猎已经手持太杀矢,率领蚩尤亲卫,沿着九黎前往中原的道路走去。他纵然失了不死之身,可得到蚩尤教导的武技和在盘古脐中爆发出来的神力犹存。他是狂风,他的周身亦同时燃烧澎湃着熊熊的烈火霹雳,他一路狂奔过高山平原,沼泽江海,那弓弦震响如雷,万千箭光也随之呼啸奔腾,如铁骑践踏大地,悍然炸响漫天血光!
一箭西去,勘破劫云;一箭南下,击穿浪海;一箭东刺,劈断险川;最后一箭北猎洪荒,轰碎不尽魔门魍魉!
四箭名动天下,四箭震醒坤舆上下的众生!
他握着大弓,浑如握着心爱之人的手掌,就像那个盛气豪宕的帝王还在他的身旁。
他后悔了,他实在悔不当初!
为什么要固守无所谓的坚持,为何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亲手复仇,甚至令蚩尤也为此受害?现在他手握神弓,身后是隆隆奔腾的战马,又有谁能在此刻拦住他?!
太杀矢的力量确实无人能及,更不用说那些追随蚩尤征战多年,宛如半神之躯的亲卫。封北猎踏平了无数匿于山林的魔道,他将炼血宗全门上下悬于风中,先将道果碾碎,再挨个剜尽身上血肉,连肠肚肺腑都活活削成了滴落的肉泥。飓风过处,无数惨白带血的骸骨当啷如铃,与铺天盖地的惨叫哀嚎混杂一处,悬崖峭壁亦被涂成一片猩红,直至破晓方才停歇。
他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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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一步,必然伴随着数不尽的红与扑不尽的火。自从回到九黎以来,他就一直压抑着被折磨十余年的血海毒怨,如今蚩尤遇害未醒,世上唯一一根能控制住他的缰绳也猝然崩断,到了最后,他竟立在太岳狂澜万卷的山巅再度拉开太杀矢,一箭崩上了帝鸿氏的乾坤人皇殿!
弓开秋月行天,箭去流星坠地,那一箭凝长风、断山河,居然没有一个结界可以阻拦它前进的锋芒,犹如一只飙射过九万里天堑沟壑的枭鹰,将殿前悬挂的乾坤匾轰然贯穿,爆得飞溅粉碎!
全洪荒震惊的目光都汇聚在太杀矢的弓弦,汇聚在封北猎戾气狰狞、杀意凛冽的脸庞,亦汇聚在帝鸿氏闭关不出的宫殿上。中原一脉的魔道几乎在数日内便被封北猎以势如破竹之力屠戮殆尽,正道虽与魔门相抗多年,在面对这样一个狂癫如斯的对手时,不禁也生出了些许唇亡齿寒的心惊来。
在封北猎的记忆里,苏雪禅即便可以看到事态的发展,也无法以一个相对全面的角度纵观全局。这一刻,他无从得知其余大能的反应,他只能跟随封北猎的脚步,从他狂风中翻卷流连的青袍间看到中原恢宏雄伟的皇城一隙。
眼前的封北猎,终于与千年后他熟知的风伯有了相似的重合之处。
“帝鸿氏!”他厉声咆哮,喊着无人敢于直呼的人皇姓名,“你给我滚出来!”
此时皇城已被无数修者团团围护,又有数十道身影御剑从中央高悬的乾坤殿中飞出,冲封北猎遥遥喝道:“九黎族人,为何声势如此浩大,于乾坤殿前叫嚣!”
封北猎早已杀红了眼,看乾坤殿寂静一片,无人应答,他于是第二次举起太杀矢,手中亦凝出尖端雪亮的风刃,嗡然正对乾坤殿的正门!
“第二箭,”那怒绷的弓弦抵着他的嘴唇,亦令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无比,“你最好不要等到我松手,帝鸿氏。”
宫殿里终于响起一声沉沉的叹息。
“有客远到,怎敢失礼?”帝鸿氏浑厚的声音传彻天空,带着一点疲惫的倦意,“请进来吧!”
身后亲卫急道:“大人!”
封北猎虽然与蚩尤结成红线,手中亦持王器太杀矢,但他在九黎中的身份还是暧昧不清的,不过,他现在没有心力去追究称呼的问题了,他锋利如刀的目光一瞥,低声道:“在这里等着,我替蚩尤去见一见帝鸿氏!”
说着,他便将太杀矢甩到背上,纵身飞向了乾坤殿的正门。
这不是苏雪禅第一次看见帝鸿氏,却是距离他最近的一次。早在刚到应龙宫时,他就听过他的声音,婆娑宝殿上,也见过他端坐金殿的身影,但在封北猎的回忆里,他似乎显得格外……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别扭的感觉,但观其双目清明,神情坚毅,面容周正,又颇具帝王之风。帝鸿氏身着玄衣朱裳,唯见佩绶工整,蔽膝曳地,看到大步走来,踏过一地残碎金匾的封北猎,不由向前走了两步,垂头看着这名身形瘦弱的青年。
“帝鸿氏!”封北猎双眼冒火,率先劈头喝道,“你有何解释要说?!”
受了这样一句当头喝问,帝鸿氏却静默片刻,方才问道:“不知小友此话怎讲?”
他在明知故问,苏雪禅心中闪电般亮过了这个念头。
帝鸿氏与蚩尤分为两方不同阵营的首领,不说对彼此了若指掌,那也是需要时刻掌握对方的动向的,即便帝鸿氏因为修为之事闭关不出,难道他麾下就没有探子斥候为他传递九黎的消息了?
他一个局外人尚能想到这一点,更不用说封北猎,他看了帝鸿氏的反应,不由冷冷大笑,继而寒声道:“到了这个地步,你为何还要与我打机锋绕圈子?我且问你,你为何要纵容座下部属劫掠无辜平民,残害非你人族的百姓?你作为中原人皇,难道当真不知道他们做下的那些肮脏勾当?!”
“他们害了九黎的君主,”他双目喷火,一字一句道,“你不要说你对此一无所知,全无所闻!”
帝鸿氏还未说话,他身侧那些披着道衣的修者已是纷纷肃了容色,议论不休,当中站出一人,沉声道:“先不论对错得失,你身为九黎族民,岂能对陛下无礼至此!”
封北猎发狠抿唇,他不说话,只是一抖手中的太杀矢,殿上登时炸起一声血肉爆裂的低响,说话的道人闷哼一声,半边的臂膀已被轰得血肉模糊,金红的血液不住顺着鹤氅袖袍往下滴滴答答。
帝鸿氏立即扬起手,将一干修者义愤填膺的声讨堵在喉咙里。
“都退下。”他低声道,“没有传召,不得进殿。”
少顷,待殿上的人群陆续退下,他方缓声道:“自古以来,正邪就是争斗不停的两派,有时邪不胜正,有时正不压邪,彼此间就像太极图上黑白两方,相互追逐,相互转化……孤、我即便作为人皇,亦无法擅自决定两方的胜负去留,唯有制衡,乃是为君之道。”
封北猎冷冷看着他。
“我很抱歉。”他说,“蚩尤与我结交多年,我们既是对手,也是朋友,他因疏忽中计而陷入盘古脐……我感到遗憾。”
“你知道他被魔门设计陷入盘古脐。”封北猎用一种下定论样的语气说,“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可你就是不闻不问,是吗?”
他的声音逐渐带上了疯癫的痴狂:“可是我!我被他们折磨了十余年,被你们中原一脉的人族折磨了十余年!他们光是折磨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来害我爱的人!他们,你们,已经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为什么不能给我留一个,哪怕只有一个也好啊!”
“我问你,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插手去管,为什么要视而不见?!”
帝鸿氏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近于无情的冷漠,他道:“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修道之人,修的是千年道心,求的是万年道果,区区十余年的时光,不在我们眼里,更不在天意的眼里。”
苏雪禅心头一跳,眼下帝鸿氏这番说辞,同当日娲皇第一次召见他时说的何其相像!可真的是这样吗?娲皇可以说出这番话,因为她是天意至圣,创世神明,然而帝鸿氏不仅是修道者,他和蚩尤一样,都是统领一方,肩头扛着治世责任的君王啊!
他犹疑地蹙起眉头,略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下方帝鸿氏的神情。
很显然,他的说法并不能令封北猎感到满意,他向前两步,颤声道:“就……只有这样?你的理由,只是这个?”
帝鸿氏侧过身体,将一半面容都掩在晦暗不明的阴影里,他道:“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苏雪禅一时竟然愣住了。
封北猎睁大了眼睛,继而用一种狂乱的,差点喘不上气的声音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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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道:“什么问心无愧、清者自清你就不是问心无愧!你根本、你根本就是……!”
……他根本就是怀着私心。
苏雪禅望着下方歇斯底里的封北猎,自发替他补充上了这句话。
就算是再宽厚仁明的君主,也会怀有私心。
帝鸿氏那番冠冕堂皇的话没有唬过在场的旁听者,蚩尤与他相抗多年,盘踞蛮荒的九黎始终是横在中原一脉的喉间刺,就算魔道逐渐把黑手偷摸伸向九黎,骗害九黎的稚童又能如何?无论手段残不残忍,脏不脏,都是在消耗九黎的新生力量。任是他心中转过多少连绵曲折的犹豫,瞻前顾后的思虑,终究是选择了撒手不管。
可惜天意无常,怕是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此事的帝鸿氏都没有想到,魔门居然会直接牵扯到蚩尤的身边人,再牵扯到九黎君主本身,酿成这次大祸。
站在苏雪禅的角度,以一个简单粗暴的说法总结,就是帝鸿氏这次玩脱了。
而且这一脱,就把洪荒千年的安宁给脱出去了。
苏雪禅深深闭上了眼睛,用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站在封北猎和蚩尤的立场,此事毫无回圜余地,全是中原人族之过;站在帝鸿氏的立场,此事虽为座下魔门的过失,可大头不在他,中原道门依然清白无虞,他仅是间接纵容了这一行径;而站在苏雪禅这个旁观者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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