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2暗白
周向晚的肾上腺素和着一腔老血全往脑袋喷去,他心想,周鉴林这里的安保系统的纸糊的吗?盛雪怎么会在这,王铁柱不是号称一切尽在掌握中吗?
“哈哈哈,我喜欢你现在的表情,怎么,你以为那些个废物点心能看住我?”
周向晚突然冷静下来,他舔了舔舌尖被自己咬出来的血,笑了起来:“盛雪,你应该知道,就算你带了枪,我也可以制住你。”
“周向晚,我既然敢来,就没想着能活着出去。”
周向晚捏紧了手里的手机,他想起那年在周向清的葬礼上,这个女人不声不响的抱着哑黑的灵位,披头散发的低垂着眉眼,他那时愧疚的不行,走过去向她道歉,她那时也是这么神经质的笑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利刃转眼就到了眼皮子底下……
“盛雪,我真是想不通,”周向晚深吸了一口气“你这又是……”
周向晚后半句话埋没在唇齿深处,他眼神一变,空气中传来一阵破空之声,随后是一声枪响……。
盛雪只觉额头上传来一阵剧痛,下一秒,枪己脱手,枪口紧紧地怼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她低头,刚才砸她的正是一只骚红骚红的手机。
“我问你,吴凉呢?”
盛雪被枪顶的生疼,却还是淡淡地笑了:“周向晚,我今日要让你尝尝我昔日之痛!”
别墅里被遣退的安保人员听到枪声都一窝蜂冲过来,看见眼前的场景都如临大敌的虎着脸。
“蠢货,”周向晚用拇指打开保险栓,“被人当枪使也不知道,你以为这样你九泉之下的女儿就能安宁了吗?你本来在国外待的好好的,为什么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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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回国?让我猜猜,是不是突然有一天,有个人联系了你,和你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和一些子虚乌有的证据,让你相信你女儿是我害死的,借你之手仇复,好顺理成章地继承周氏家产呢?”
“可惜了,我一直查不出那个人是谁,”周向晚捏着盛雪小巧玲珑的下巴,“不过我不在乎了,如果吴凉出了什么事,你,和那些人都别想活。”
“周向晚,哈哈哈哈哈,我要你和周鉴林血债血还……”盛雪的眼里满是血丝,“letsplayagame。”
“你的情人和老爹分别被关在不同的地方,你只能去救一个,另一个在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
“灰飞烟灭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吴凉死:全剧终
第51章theend
吴凉醒过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他很快意识到,他的眼睛被蒙住了。
他试图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现在的状况是仰躺着四肢被拷在某种金属杆子上。而且比较惨的是,他没穿衣服。和上次萧锦河的遭遇如初一辙。吴凉暗自叹了口气:果然天道有轮回,上次就不该和周向晚一起傻笑。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人声,鸟鸣,机器运转的声音都没有,从这个时节来看这个地方的温度不高不低,就是有一些怪味道。他僵着身体听了一会儿,尝试着开口道:“有人吗?”
吴凉清了清嗓子大声叫道:“有人吗?”
没有任何的回应,连回音也没有。吴凉基于温度和传音性推测,这个地方应该是比较狭小的空间,而且透气性也不太好。这个地方,要么是废弃的小储物间,要么是大货车的后箱。
吴凉为自己的推测暗自感到可笑,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蹭开眼罩看看就知道了吧?
据他和周向晚多次玩眼罩play的经验来看,眼罩这东西,最是不经蹭,往往到最后他会变成颇具喜感的“独眼龙,”还要自己暗搓搓地动手把他扶正,可以说非常破坏情趣了。
吴凉边回忆往事边歪着脑袋用眼睛死命怼自己肩膀,绑匪这眼罩买的实在敷衍,绑带弹力不足,没三五下他就得以重见天日。
吴凉第一眼看见的是狭长逼仄的金属天花板,证实了这里是个货车车厢的猜测,然后看见了自己似乎在玩羞耻play一般的姿势,不禁老脸一红,然后他努力仰起头望向车门的方向,间歇性闪烁的红光在他漆黑的瞳孔中闪过。
吴凉无力地倒下去,心想:这下麻烦了。
以他多年看国产抗日剧的经验,那玩意儿有点像土炸弹,而且似乎还有点电子联动装置,线一直连到车门处。
一旦开门,□□就会炸。
吴凉叹了口气,从未像现在这样热切希望周向晚不要来救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做了个决定。手铐方便,但其实比绳子要好挣脱的多,他想,就算手骨碎了,也不能被拷在这里,他得爬过去,看看能不能把弹给拆了。
他把五指缩紧,想象自己实在往外推玉镯子,不过玉镯子圆滑温润,和这刺愣愣的金属环深深刮走一层皮肉的用户体验完全不同。
生理性的泪水糊了吴凉一脸,他的手骨处被刮下一层皮,往下渗着血。
“好了,吴凉,革命的道路已经成功了一半,下面只剩下脚了。”
他褪下脚铐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又褪层皮的准备,但是不知道是脚铐太大还是吴凉脚比较小的缘故,他这次只是把皮肤磨疼了就挣脱了。
吴凉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谢过自己不太争气的身高。
好了,我现在要去拆弹了。他心里涌上一股豪情来。
光从门缝漏进来,吴凉只能借着这一点天光和装置本身自带的红光来研究。
然后他发现设计这个装制的人是个傻.逼。
这个机关要成功关键是一个牵引力的问题,启动设置在门外,线在里面,只要线不受牵扯,就不会炸。
所以说前人倾向于定时炸.弹是有一定道理的。
吴凉陷在名侦探的剧场里不可自拔,忽然听到了门栓被拉动的声音。
!!!
他忙上去反手拉住门,大吼道:“这门不能开。”
“哎呀,有人!”
“哥哥,是不是司机叔叔在里面睡觉呀?”
这俩声音脆生生的,吴凉内心是崩溃的,绑匪到底把车停哪了,怎么会有小孩子?
“你们离远点,”吴凉双手捧着易燃易爆炸危险品,“这里危险。”
下一秒,天光大亮,外面白茫茫的雪差点把吴凉闪瞎。于此同时,红光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激烈跳动起来。
吴凉当机立断跳下车揣起两个孩子就跑,他平生第一次爆.粗口:“我艹,不是叫你们别开门吗!”
他这辈子从来没跑这么快过,而且,他还发现,裸奔容易扯到蛋……
身后一声巨响,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让他顺势卧倒,在雪地里摔出个人形,不过俩熊孩子倒还行,至少没有脸着地,就是吓坏了。
“叔叔,你是警察吗?为什么不穿衣服?”
吴凉还有些耳鸣,他听不清孩子讲了什么,爆.炸时他的背后完全暴露,被余波激起的尖锐物扎了个透心凉,他不知道是外面太冷了还是由于失血过多造成的生理性畏寒。他白着脸勉强对孩子们笑笑:“叔叔受伤了,能不能叫你家大人过来救叔叔?”
……
与吴凉这边冰雪突围的画风不同的是,周向晚正义的friend钱盟现在正徘徊在引火自焚的边缘。
是这样的,他先是接到了王铁柱的电话,说他把盛雪跟丢了,但是他查到是谁给盛雪提供了帮助,是周鉴林在外的第一个私生子,周袍辉。
然后他接到了周鉴林秘书的电话,他赶到周袍辉家的时候,他已经被他家周少打得快成一缕灰了。
周袍辉鼻青脸肿哭哭啼啼,说他只负责挑拨离间,绑架的事他根本参与。
但唯一的知情人盛雪吞枪自尽未果后进入了半疯魔状态,她身上找不到任何的通讯工具,只有一张写满坐标的纸,被一干保镖移送执法机构。
钱盟看了坐在椅子上的周向晚一眼,不敢讲话。他脸上看不出面容,甚至是刚才暴打周袍辉流露出来的杀气,他单单是坐在那里,影子拉的老长,就像沉寂下来的深海巨兽。
“盛雪掌握了吴凉的行程,”周向晚眼睛焦距着虚空,“如果我是她,我要怎样才能保证计划的成功率?首先周鉴林和吴凉必须离我足够远,方向要相对。但是她时间太少了,她没有时间布置这一切,周鉴林应该还在x市,吴凉最有可能还在他老家附近。她说的是灰飞烟灭,那用的应该是爆-破装置或者是化工材料都有可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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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死,同时在我救下一个人的瞬间另一个也要死。这要求很确,而且她没有那么多人手,所以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成功率,她会装一个联动系统或者是一个定时触发系统。这个地方要人迹罕至私密度要很高,可能是在拆迁房,废弃化工厂,或者集装箱,卡车后箱都有可能。”
钱盟听周向晚自言自语了一通,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周向晚一个打挺立了起来,往楼顶跑:“来了。陈秘,往周鉴林家里在找一通,注意不要乱开门。”
钱盟一看不对劲,连忙跟上:“周少,什么来了?”
陈秘拦住他道:“直升机。钱经理,周董交给我,跟紧周少。”
钱盟急急地甩开陈秘的手:“还要你说,周少,等等我!”
然后钱盟坐了有史以来最刺激的一次直升机。高空炫飞,硬是坐出了战斗机的感觉。
他一看飞行盘,发现他们正往盛雪给的其中一个坐标赶。他飞的惊心动魄,一看表,他们已经飞了差不多有两个小时了。
他看了一眼周向晚苍白如纸的嘴唇,小声问道:“周少……”要不换我来开吧。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远处的山头突然传来一阵火光,机身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似的,一阵剧烈的摇晃。
钱盟以为自己要机毁人亡,没想到周向晚像是吃了绝情水似的深吸一口气,按稳了操纵杆。直升机一转头,向那个山头冲去。
一瞬间,冷汗爬满了他的脸。他想,真巧。盛雪是故意的,她计算了从x市赶到这里的最短时间,在那个时间里,周向晚正好可以看见他爱人死在火海的一幕。看刚才那火光,吴经理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转头看了周向晚一眼。汗水从他绷紧的双颊往下滑,他剧烈地呼吸着,气息就像喉咙被扼住般急促破碎。
钱盟不忍再看,偏过头往外看去。
“嗯?”他瞪大眼,“周少,你看那里围着一些人。”
……
夜晚,医院。
“事情就是这样了,”钱盟喝了一口水,“当时您被一群村民围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少开着直升机把您捞起来,先是在直升机上做了一番急救,然后到了这个县城小医院,然后又转到了这个市级的豪华病房。”
吴凉趴在床上艰难开口:“钱经理,谢谢你。那周董呢?”
“叫钱盟吧,自己人。你不用担心周少他爸,盛雪还真舍不得动那老头,在自家车库好好睡着呢。”
“那个,钱盟,我还想问问,为什么周向晚还没有回来……”吴凉一睁眼就是周向晚胡子拉扎的脸,然后才感觉到背后的剧痛,他本来以为周向晚看见他醒来会很激动,至少也要亲几下吧,然而他只是扶起他,默不作声地用杯子喂了几口水,帮他盖好被子,然后就跑了,竟然跑了!
吴凉心里泛起一丝委屈。
“唉,你们这些人都是坎坷的主角命啊,”钱盟又喝了一口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周少他可能是没办法讲话了。我和周少是高中同学,一直玩的挺好,后来他妈妈去世,我来找他玩的时候,发现他失声了,就是没办法讲话。后来我大学毕业约等于失业,就去当保镖,刚好应聘上周少了,不过他那个时候,又能讲话了,就是日子过得挺疯,什么死得快玩什么。在直升机上,他看见你那车爆炸的时候,人就不怎么能出声了,你那时候不是躺在雪地里,都没人救你吗,他抖着手把你抱起来,估计就想吼人来着,嗯,吼了一圈,然后就彻底讲不出来话了……”
钱盟讲得起劲,一低头,胆子差点没掉了,“嘶……吴凉你别哭别激动啊,冷静冷静,医生说过一阵子就好了,声带没问题,我保证!”
吴凉把脸埋在面巾纸里吸了吸鼻子哭腔未尽:“那你还说他没法讲话了……”
“是是是,我表述不当,”钱盟送了口气,狭促地笑笑,“周少面无表情地扛了一天,见您醒了,肯定是跑出去哭鼻子了。”
在钱盟心里很没出息的周大少终于出息了一回,他先是叫了值班医生去了吴凉的病房,然后进医院食堂买了饭,然后窝在下面抽了一根烟才回去。
他打开门,将晚饭递给钱盟,给了他一个可以撤的眼神。然后小心地扶着吴凉坐起来,作势要喂他吃饭。
周向晚垂眸看着吴凉包着绷带的手掌,他想说话,问他伤疼不疼?被绑的时候害不害怕,还想问他,怪不怪他,还想和他在一起吗……可是他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他想,他真是一个天煞孤星,凡是他在乎的人,都会非常倒霉。
“你自己吃了吗?”吴凉就这他的手,温顺的咽下一口汤。
他点了点头。
“骗我,”吴凉看着周向晚一点油星子都没沾,干到起皮的嘴唇,“没胃口?”
周向晚又点了点头。
吴凉有些生气:“那我也不吃了。”
生病的人大概总有些任性的特权,周向晚无奈地摸摸他的头,作了个乖些的口型。
怎么说呢,吴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周向晚,太内敛了,按照以往他的性格,他就应该黏过来,把他整个抱住,亲亲搂搂再也不放手才对。
他现在就像是心里装了个保险箱,将他歇斯底里的杀意,无能为力的痛苦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无法保护所爱的自我厌弃一股脑地装了进去,不让它们外泄分毫。
像个按程序走的玻璃人。
吴凉心里突然涌上难以遏制的恐慌来:“周向晚,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周向晚正烦恼着如何哄吴凉吃饭呢,被他咋一问,举着饭碗丝毫不能理解话题怎么就这样了。
吴凉见周向晚没反应,有些难过地往后缩了缩:“周向晚,我以后会好好保护自己,你能不能……抱抱我?”
周向晚见吴凉低着头缩在被子里,双手却微微展开,似乎是等着自己抱他,心里酸的不行,他放下饭碗凑过去,避开他的伤口,小心翼翼笨手笨脚地圈着他。吴凉终于如愿以偿,他把脸靠在周向晚肩膀上,双手搂过他硬邦邦的腰,就像蝴蝶飞过沧海时在礁石上遇见了一朵凤凰花,他珍惜又虔诚的挥了挥翅膀。
他并不习惯将情绪外露,但现在闻着周向晚手上的烟草味,被深藏许久的委屈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你特别的高兴。其实那些人来的时候,我还有一些意识,我想他们能救救我,哪怕给我件衣服,我快冻死了,但是没人救我。后来我渐渐的没感觉了,我以为我会死,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向晚揉着锁骨处靠着的小脑袋,他想安慰他别怕,想对他说对不起,但是这些话和他酸涩的情绪一起哽在了嗓子眼,他身上唯一地表达出情绪的就是那仿佛出水龙头一样发达的泪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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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以为他哭的很克制很小心,但是吴凉还是感觉到了落在鼻尖的冰凉。
吴凉忍着后背的剧痛,坐起来亲走周向晚直直滴下来的泪水,“哭什么,但是我没有死,因为你找到我了。”他笑笑,看起来像个孩子,眼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依赖:“我知道,你会保护我。”
他暗地里把眼泪鼻涕全蹭周向晚衣服上:“我不会像你妈和你姐一样离开你的。”
周向晚缩着腿,将吴凉整个圈在怀里,就像巨龙盘踞着他的珍宝。他弯下腰,一下一下地亲着吴凉,亲一下,看一眼,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吴凉被亲的的有些痒,他遮住周向晚的眼睛道:“你眼睛哭起来真好看,像浸足了水的蓝宝石。我都快硬了。”
周向晚的内心戏被破坏的一塌糊涂他抬起头拿过手机疯狂打字:“裹成木乃伊了还勾我?憋着!”
吴凉笑道:“那我晚上要趴你身上睡觉。”
周向晚僵了一会儿,拿过手机开始打字:“不成,我硬邦邦的,睡相还不好,不利于你伤口愈合。”
吴凉继续不依不挠:“那我想和你睡一张床上。”
周向晚觉得他的睡相注意点还是有得救的:“好,你不舒服要说。”
当然晚上睡觉的时候,吴凉还是趴过去了。他抱着周向晚手臂,有些昏昏欲睡,但是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美美,你还记得你的土特产吗?”
他伸出手,露出手指上带着的素银戒指,上面嵌着一颗小小的碎钻:“我妈唯一的遗物,小时候埋在树下面的,你想要么?”
周向晚伸出了手,用行动表明了他想要的决心,毕竟是女式戒指,吴凉比了一圈,最后无奈地把戒指带到了周向晚的小拇指上,他亲了亲周向晚的手指道:“那你回去也要用戒指跟我换啊。”
周向晚一张嘴炮哑了火,千言万语阵亡在了前线,此刻非常不甘心。他转过头,几乎是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挤字:“我……爱你。”
“嗯,”吴凉闭着眼躲在被子里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我也爱你。”
哪怕是医院的豪华病床,也是大不到哪里去的,两个成年男人也只能委委屈屈的蜷在一起,脑袋相互抵着,嘴角勾着一丝微笑。
窗外寒风凛冽,他们之后的生命里还会有很多这样的冬天,也会这样睡过流转的四季。
你要相信,每个肉体凡胎都会有爱人的能力也会有被爱的资本。。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守住了立下的flag!
正文完结,番外不定。谢谢评论区一直留言的小伙伴,一直没有胆子回复怕让你们失望,谢谢你,这篇文才能写到完结。
最后,求藏作者关注新文吼吼。
第52章番外毁正文
1997年,年关。十里桃花灯,满天爆红竹。
青石板上零星残雪,铺满了红色的爆竹碎片,被水浸透浸烂呈现出落魄的暗红,像是干透了的血。
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踩在雪地里,每一脚都带着浸透了水的凝滞感,发出只有主人才能听见的声。
那是一个穿着军绿色棉袄的小孩,跌跌撞撞地跟着前面健步如飞的男子,那人左手拎着一壶酒右手插在衣兜里,他回头不耐道:“吴凉,别磨蹭,快点!”
后面的小孩抖着手呵了一口白气,动了动已经没有知觉的脚趾头,低着头加快了步伐。
前面的男子放慢了脚步,嘴上却不饶人:“晦气,大过年的,要去接个拖油瓶,哑巴一样屁都不知道说一个……你等下见了你姑母记得说点好听的啊,过年呢……”
后面的孩子一声不吭,只是把头低的更低。
路程不远,但是到了所谓的姑母家时,吴凉累的几乎要跪下来。
推开门,喜庆的电视背景音扑面而来,饭桌上热气腾腾,所有氤氲的笑脸在看见吴凉的那一刻有了诡异的凝固。
吴凉勉强撑开了冻僵的脸对着桌上的女人笑:“姑母……”
桌上的女人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一个瘦小干的妇女,她一眼就看出了吴凉被冻的够呛,笑着招呼了客人,将吴凉带到了浴室。
她将衣服放在置物架上,对着吴凉开口道:“吴凉啊,你家的事呢,我们也知道了,你呀,别害怕,现在就先住在姑母家,懂事些,别闹腾,这是你表哥以前的衣服,你先穿着,以后给你买新的……”
那个年代,装上热水系统的人家还是挺少的,吴凉将热水壶里的水和着冷水混好,脱下衣服,拿着毛巾擦拭着冰冷的皮肤,双手浸入热水里,他感到一阵微妙的刺痛透着隐隐的痒。他那时还不知道他这次长了冻疮之后逃不过年年冬天长冻疮的命运,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脸,少年稚嫩的脸,透着皲裂似的红晕,眼睛红肿,沾了水之后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不敢用太多的热水,深怕遭唯一对他有好脸色的姑母嫌弃,身上的衣服透着一股樟脑的气味,但是他终于不再那么冷了,他将木门推开一条缝,外面的欢声笑语传进他的耳朵,他眼眶发热,看着小辈们拿着红包客厅撒欢,那是他们的热闹,而他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局外人。
这场景在以后的漫漫岁月里上演过无数次,节日,生日,他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没有人问他想不想要,他也从未主动要求。
他明白要懂事,要乖,才不会惹人厌。因为除了他的父母,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包容他的娇气和任性。
寄人篱下,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让自己成为一个透明人,初中以后他一直住校,大学半工半读,他每月都会寄钱给姑母家,但很少回去,似乎双方都默认了这种交流方式。
亲戚家想起吴凉,都评论一句:“吴凉啊,那可真是一个懂事又可怜的孩子……嗯?相亲?算了吧,你看看他,养了那么久,从来没对人笑过,是个没有心的,人如其名啊,天性凉薄……”
那一直是贴在他身上的标签:懂事,可怜,凉薄,到死这标签也只换来了他墓碑前的几声唏嘘。
2017年,还是一个雪夜,他所有的不幸似乎都发生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之中。
他缩在被子里,璀璨的烟花透过朦朦的玻璃在他眼前炸开,他的手机里祝福短信不断,是平时生意场上的泛泛之交,这些人也许搂着自己的爱人在沙发上看无聊却温馨的春晚,也许在和亲朋好友一起围着搓麻将,反正和他不一样。他按着昏沉钝痛的额头,竟然无法想出一个可以在他发烧时给他送药的人,他可以打电话,可他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而打扰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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