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的忧郁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宁世久
喝了水的赫连郁觉得嗓子的不良状况得到了缓解,问了乌伦几句话后,便默不作声了。他平日里除非必要,也不是话多的人,乌伦一开始没觉得奇怪,直到夜里他们停下休息,乌伦才发觉自己舅舅自醒来后,便和乐道没说一句话。
而且乐道也没有和他舅舅说一句话。
晴!天!霹!雳!
虽然乌伦对自己拥有一个正常家庭已经不抱期望,但是他一点都不想这两人吵架啊!
少年不得不开始自己默默地观察,他很快发现这两人虽然不说话,但是交流的动作并不少……或者说因为太过默契,在细微的动作之后立刻能了解对方的意思,过去他们有交谈时这一点尚不明显,如今都沉默下来,反而将这种默契突出了。
……说好的吵架呢?乌伦觉得自己又想装作不认识这两人了。
乌伦并不知道自己心里暗想的便是朝堂里那些公卿们的感受,皇帝和国师之间陡然气氛微妙对他们来说乃是常态,并非没有什么热心的人试图调解,譬如大司马将军白石郎,这些热心人取得的结果无一不是败退,以至到了后来,根本没有去管这两人了。
反正他们自己会找机会和好的,被闪瞎眼的众人忿忿想。
就这么别扭地行了几日在大雪山乐道记下了白陆的地图第十日时他们到达了长楚海峡。乐道找路子搭乘黑船,在阴雨交加海浪三丈高的日子度过海峡,一行人湿漉漉地登上了中陆的土地。
中陆这边,乐道是真的一块块地打下来的,对地形熟的不能再熟。长楚海峡是云谷郡和东楚郡的接壤之地,他没带着一大二小在这里久留,四个人三匹马,绕着城池和村落,直接就往皇都城奔去。
越往南方走,就越能感受到复苏的春风,群山积雪从大片大片的覆盖变成星星点点,和新发的娇嫩绿芽镶嵌在一起,直到某一日,积雪全部消失不见,化为泛着白浪的溪流,从圆润的岩石缝隙里流过,滋润了两侧随风摇摆的小黄花。
驽马不好在山路上走,被一行人随手放生在山脚下,不知道被哪个运气好的人捡了去。四人穿着草鞋抓着藤蔓上山下山,一场细雨过后,山间道路又湿又滑,比起从未离开过白陆的小猎户蒋波,反而是自小在苍龙山里长大的乌伦对此适应良好。
让乐道来形容,这小子如今就像一只好不容易回归山林的野猴子。
猴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乌伦没有因为太过得意忘形,一脚踩空,从小陡坡上滑落进某个地洞里,还得劳烦蒋波把他拉出来的话。
于是野猴变成了泥猴,惨遭围观的乌伦默然对着两个大人要笑不笑的神情,考虑他要不还是转身钻回那个地洞里算了。
“真像啊你说,”乐道乐不可支地道,“这是外甥肖舅么?”
这话说出来,在场人都是一愣,倒不是这话似乎有什么隐藏的含义,而是这一刻站在乐道身边的,就只有赫连郁。乌伦耍的猴戏卓有成效,竟然打破了他舅舅舅妈之间连日的别扭微妙。
连乐道自己也有些诧异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赫连郁递了个眼神给两个小家伙,让他们走远些,于是两个小家伙干净利落地滚远了。待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山林间,大巫才将鬓发别在耳后,故作平静道:“当时我也是那么狼狈么?”
嘴角还带着不久前的一点笑意,面色不似往日阴沉的乐道回头看他。
两人对视的眼神是充满试探,他们在试探对方此刻对和好的接受意愿如何。
嗯,好像乐道已经对他欺瞒冷静下来了,大巫想。
那天做得太尽兴,不过赫连好像并不记得一开始他自己叫骂的那些话了,决定今晚乃至以后能不能吃好的关键就看现在,皇帝则是如此想。
思维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的两人各自别开眼神。
“当时你可比你外甥狼狈多了啊,王子殿下。”乐道用放松的语气调侃道,“说起来,你我之初见,好像也是在这样这种山丘沟沟里?”
“就在附近吧。”赫连郁抬眼,眺望苍茫群山。
两人的心神一时间放飞在了料峭春风里。
他们两人的初遇,是二十八年前,光武二十五年的初秋,在这千千万万不知哪一座的群山之中。
赶鸭子上架,挂了一身琳琅珠宝绫罗绸缎,抹上铅粉胭脂的赫连郁扮做自己妹妹,在号角呜呜中被送离云屏。他战战栗栗乘上仿佛宫殿般大小的马车,带着数千人护送的队伍、上供的珠宝、青陆高大的马匹、香料、美人,跟着被称作王大人的太监,千里迢迢过了左川关,自云谷国穿行,来到了云古国和天京城所辖的中原接壤的水发源之地。
此地亦是崇山峻岭,而崇山峻岭则有土特产成群结队的山匪。
此地的山匪还是胆大包天的山匪,他们居然敢打劫这青陆出使的队伍,最让人眼球脱眶而出的是,这些山匪竟然还打劫成功了。
青陆的队伍全军覆没,“赫连那仁公主”尸首被烧得焦黑,分不清面目。
一日后重帝闻讯,大为震怒,他下令彻查时,从队伍中逃跑的赫连郁怀中抱着和同样作为贡品送去天京城的羔羊,满身血污泥渍,缩在某处山沟被草木遮掩的地洞里。
他红肿着眼睛,隐约猜得出,“自己”已经死了。
远在天京城的贵人们当然不会知道山匪打劫当夜到底是个什么情景,但是年幼的赫连郁看得分明,那些匪徒尚未打到马车前来,随队护送的青陆勇士们已经一刀放倒骑在马上的王大人,然后举刀冲进马车,一个尖叫的侍女撞上去,下一刻便身首异处。
……如何让重帝不会发现他并非那仁呢?
最好自然是他永远到不了重帝面前。
赫连郁逃了,黑夜里不慎滚落山沟,骨折爬不出去地洞,他望着透过草木缝隙闪烁的火光和传入耳中的呼喊,在潮湿和蛇虫悉悉索索声里,流着泪和一直陪着他待在车上的羊羔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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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一夜。
第二日,搜寻的人散去,怀疑自己真的会死在这角落里的赫连郁晕晕沉沉,等来了他一生里最重要的一个缘分。
二十八年后,大安皇帝折下一朵小黄花,叼在嘴里。
“朕当时怎么知道自己的陷阱不止抓了一只羊羔,还连带了一个大活人。”
“原来我是羊羔附送的吗?”赫连郁嘴角抽搐。
这样说的大巫并不知晓他此刻注视乐道的眼神温柔至极。
乐道想,没错,就是这样的眼神。
九岁的皇帝用刀鞘拨开掩盖在陷阱上枯草,看到里面两只惊慌失措的小羊羔,其中一只虽然狼狈惊慌,眼底却还是柔软一片,格外无害。
当然,现在乐道回想,只能感慨赫连郁年幼时的样貌,真是尤其容易勾起人恻隐之心。当时赫连郁十分成功的欺骗了他,让本来也要作为质子前往天京城的他一路护送。待到了目的地,他被自己看上的小姑娘其实是个男的这样的消息糊了满脸,两人尴尬又沉默地断了联系。
后来,他虽然会关注那位郁殿下的消息,真正产生交集,却还是三年后。
“真好吃啊。”乐道说,后面半截话他没说出来,陷阱里抓住的两只羊羔都很好吃。
赫连郁并不知道乐道想的什么,不过他随着乐道的话,也想起当初两人在山里,将那只原本要作为贡品,和赫连郁一起送到天京城的小羊羔烤了吃的事情。那是专门豢养,只供给可汗的肉羊,吃着野葱长大,无需调料,烤熟后自带香气。
有点饿了,他想。
然后大巫听到了一声羊叫。
“舅舅舅舅!”乌伦骑着一只羊向他们跑来,“这好像是我们在苏尼塔黑市丢的那只雪地山羊啊!”
闻言皇帝和大巫对视。
“烤着吃么?”皇帝问。
“煮汤也行。”大巫回答。
第59章六月飞雪千古冤情
三日后,皇都城。
今夜又下了一场小雨,雨丝打在人身上像是冰寒的针,夜色将整座皇都笼罩的黑暗中,连星台顶楼明光灯都摇曳得如同水浪下的浮萍。春日来到之前的冬末反而比严冬时更加寒冷,高门大户里人人手不离暖炉,桥洞下的流浪汉们却只能穿着仅有的一件破棉袄,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如果能睡着,那么寒冷便是醒来后才需要面对的事情了。但是流浪汉睡不着,不仅是他有些不安缘故,还有别的原因。这些天皇都城里气氛不对,禁军们巡夜的时间都加长了,四更天时也有披坚执锐的士兵匆匆从这偏僻小桥上走过,他们整齐的脚步声总会将流浪汉从睡梦中惊醒,一夜惊醒一次还好,但是一夜惊醒五六次,再想睡的人也不会陷入好眠。
流浪汉知道,禁军们夜里出没陡然频繁,是因为天上突然升起一个一开始形状像镰刀,随着日子过去竟然在缓慢变圆的巨大星辰的缘故。人人猜测星台的主人死了,那位星台主人生前因为是个黑巫的原因不得人心,但平民百姓们却从未希望星台主人死去,毕竟那位的恶名不仅流传在人口,也流传在妖魔之间。
可以说,大安的百姓们都深受这“恶名”的庇佑。
所以他们故意将那位的“恶名”越传越恶,也是能料想到的事情。
桥洞不远处,就有不知何人留下的,祭拜国师的蜡烛和香灰。默念三头六臂国师大人保佑的流浪汉努力往狭小的桥洞里缩,一更天又快要过去,他迷迷糊糊点着头,陷入要睡不睡之间时,突然听到了一道不寻常的声音。
对于常年居住桥洞的流浪汉来说,平稳的河水流动声他是在是太熟悉不过啦,因此那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响起时,他立刻惊醒了。流浪汉先是又往桥洞里缩了缩,手摸到身后的竹棍,才瞪大眼睛,试图将目光穿透迷蒙的雨雾。
一开始他什么也没看到。
但是哗啦哗啦的水声越来越大了,后来又传出兵刃相交的声音。流浪汉打了个寒颤,握紧了竹棍,乱世过去还没多少年呐,他还记得那伴随这种声音杀了他母亲的那把刀
“锵”
一道泛着猩红的银光从雨雾中,流浪汉终于看清了雨雾中是什么,是数十个黑衣人在互斗,不,不对,是数十个黑衣人在围斗十来个灰衣人,灰衣人几乎能融入雨雾中,似乎比黑衣人厉害许多,但是黑衣人胜在人数,他们在河面跳跃,仿佛就像踩在平地上一样,如果不是见到一个黑衣人突然四分五裂变成肉块落入河中,流浪汉还发现不了那些悬挂在河面的细丝。
这条水流缓和的小河河面,几乎要被血染红了。
最终,还是黑衣人们靠着人数勉强胜出一筹,不过他们也没剩多少人。流浪汉屏住呼吸等待他们离开,却不想下一刻,那些黑衣人竟然扶着他们其中一个人,速度极快地,在流浪汉躲开之前,进入了桥洞里。
黑衣人们和流浪汉大眼对小眼,双方都愣住了。
下一刻被黑衣人搀扶的那个人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个僵局。黑衣人们默不作声地占据了桥洞的另一半地盘,将那个似乎重伤的同伴放在地上,他们扒开了同伴的衣服,露出一道将他们同伴简直能说劈成两半的伤口流浪汉见此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好在被黑衣人们无视了然后打碎一把色泽极好的碧玉。
流浪汉正疑惑这群人打碎玉块干什么,便见到碎裂的碧玉放出牛乳一般的光辉,覆盖在伤者的伤口上,伤口瞬间就愈合了,流浪汉能看到那和周围皮肤相比,粉嫩无比的新肉。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的流浪汉张大嘴巴,那个前一刻看上去像是马上要前往冥河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
“大人,”其他黑衣人如此称呼这个年轻人,“这个流浪汉……”
不好,他们要灭口,流浪汉紧张地抓起竹棍横在胸前,他想跑,但腿很麻,跑了两步跑不动,尽管他知道他跑了也没用。
年轻人接过他下属手中的黑长围巾,绕了两圈遮住大半张脸。尽管如此,流浪汉还是能看到这个年轻人正冲着他微笑。
“赶快离开,”年轻人说,“禁军很快会封锁这里,你不跑就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话,乐省同其他飞燕卫做出一个撤离的手势,他们如同一群燕子般离开桥洞,飞掠过水面,趁着禁军还在赶来的路上,消失在夜雨中。
“大人,”一个飞燕卫问,“您……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拢皇都城的残部,”乐省喘着气,储存在碧玉中的巫术能止血愈合伤口,却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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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人流失的元气,乐省面色苍白道,“白将军被困禁宫孤立无援,我们不能放弃皇都城……对了。”
他在奔跑中回头问:“陛下那边依然没有消息?”
燕子们纷纷摇头。
“我们同城外的联系已经断了,哨所一开始就被鬼枭卫兄弟……我是说叛变鬼枭卫袭击,里面的弟兄们无一幸存。”说到这里,飞燕卫们都静默片刻,“更何况前些日子没找到,越到后面越会是希望渺茫。”
飞燕卫们交换眼神,齐声道:“殿下,请您节哀。”
乐省沉默。
迎面的风雨吹开了他的围巾,乐省仰着头看天上,想要寻找那枚皎白的星体。
大年二十九,乐省先是被乐道密旨的内容砸懵了头,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不得不在公卿们的督促下,开始履行作为王朝继承人的职责,代不在朝中的皇帝处理积压的政务。当时他没有发现身边的飞燕卫们都被调离,一直到大年初一,星台举行腊祭,大小官员全部参加,太宰在众目睽睽下,问罪他,说他伪造皇帝密旨,在飞燕卫中欺上瞒下,并在大雪山刺杀皇帝和国师一事。
当时乐省本来就因为天上那奇特星体而不安,正想趁着腊祭询问四位巫卿,没想到却被太宰将四位巫卿和他打成一党,这种情况下星台绝不会继续参与,给了个星象混乱万事不知的借口,所有巫一起退回星台,闭门不出。
……不对,应该是罗斋在星台也有同伙,不然怎能如此容易掌控局势。
乐省眉目间阴沉一片。
他是今夜早些时候,才被飞燕卫们从禁宫地牢中救了出来,听到皇都城里飞燕卫近乎全军覆没时摔了一跤,差点没被追上来的鬼枭卫给劈成两半。
独自一人也能演绎何谓大起大落的太子殿下抿起唇,和同伴们一起钻入某间伪装成民居的地下哨所中。
这个哨所里聚集了大部分幸存的飞燕卫,乐省数了一数,发现人数甚至没过百,顿时心疼得嘴唇都白了。
仅仅靠着一支细小蜡烛照明的哨所里,几个飞燕卫头领向着乐省单膝跪地。
乐省闭起眼睛,复又睁开,看着这群到这一刻依然忠诚于他的下属们,道:“我没安排什么人去刺杀陛下和国师。”
飞燕卫们无所动,他们也没相信这项罪名。
“我……也不相信陛下和国师死了。”乐省说出了第二句话。
“臣领命。”飞燕右卫郎将沉声道,“这就去继续探查陛下和国师的踪迹。”
“如果他们还活着,应该快到了皇都城,”乐省说,语速越来越快,“但是不能太指望这个,十三,你出来。”
一个浑身缠着绷带的飞燕卫出列。
“半个月前试图带着你去赌坊,后来又不小心将你撇在妖魔窝的那个鬼枭卫长什么样?”乐省问,“你还记得吗?”
十三道是。
“找到他,拿下他,他身上必然有太宰行事的关键证据。”乐省道,“其他人去打通城内外联系,我要知道三军状况如何。”
他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立刻。
燕子们一下子散得无影无踪,乐省吐出一口气,后退倒在座位里。
他用手掩住眼睛,喃喃:“要是叔父在的话,会怎样做呢?”
***
“那些人首先要对付的是乐省,因为他们和妖魔们不同,他们是冲着皇位去的。”被惦记的皇帝陛下在油灯下说。
皇都城附近的村镇小酒肆,除了买酒还兼职家常菜住宿打劫放火拉皮条,里面住的人都是见不得光的人物,因此交了钱就能住,没什么登记。餐风饮露许久的两大两小隔着许多天终于睡上了铺盖,走了一天的乌伦和蒋波躺下去就睡着了,两个大人却还有许多事情要商讨。
“乐省会给吓死。”和乐道面对面坐在一张三条腿桌子边的赫连郁说。
他顿了顿,皱起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在云屏的时候,你告诉我,离开皇都城前,你将政务托付给太宰……”
“所以这么好个机会他们不利用简直对不起他们的脑子,朕想拿世家开刀已经很久了,故意卖了个破绽,他们果然”
“果然差点杀了你?”
“打人别打脸啊赫连。”
赫连郁冷冷看着他,乐道摸了摸鼻子,只能道歉。
“我知道昨晚不该折腾你那么凶……”
“陛下!”
木桌上的油灯火光一阵摇晃,光芒又微弱了些,只能照到乐道的下巴。不过这也足够了,正好能让赫连郁看清乐道的笑容。
“但是我们没死啊,赫连,”皇帝陛下说,“接下来,要死的就是他们了。”
第60章乐家人都是野心家
乐道没有说大话。
目前皇都城朝堂里一面倒的局势,皆是起于所有人都认为他已死去。乐道坐上皇帝的宝座,靠的是兵权,靠得是当年一个接一个打服这些世家。然而大家都做着当皇帝的美梦,就算事实摆在眼前也控制不住欲望的蠢蠢欲动。
这几年世家们努力向三军两卫渗透,花千般功夫,才拿下鬼枭卫部署在皇都城的两只大队。至于禁军……禁军暂时听从太宰调令,除了是太宰下了重金贿赂,也有觉得乐道已死的缘故。要不然,禁军根本不会管太宰那个老头子说些什么。
当年乐道强迫这些世家放弃了大部分土地,可以说是断掉了世家强盛之根。就算如此,这些传承百年多的世家在各郡本家,也都有私产,甚至私兵,奴隶。飞燕卫一年前上报的私兵,加起来有十多万人之众。大安人数最多的军队是龙马军,人数才只有八万,单独拿出来对上世家的十多万大军,胜率险险过半。
不过,若将风狮军,龙马军,白虎军加起来,人数能达到二十万,只是这些军队各自呆在天南地北,在京中被人刻意控制了消息的情况下,说不定等彻底翻了天,这些军队才会反应过来。
但如今事态还没有那么严重。
“我若出面,万事好解决。”乐道说,“但这不行,我现在不死,以后总是会要死的,等我真的死后,将天下交给乐省,莫非又要闹这么一出?”
“狡辩。”赫连郁冷冷道。
他指出:“若无意外,你少说还能有二十多年好活,你可以慢慢磨掉世家的爪牙,让他们彻底翻不了身,再把天下交给乐省,或者现在出面,迅速说服禁军,雷霆出击清洗皇都城里的世家,虽然这些世家到处开枝散叶,但有三军坐镇,他们也翻不出风浪,然后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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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
“不行,不能慢慢。”乐道堵住赫连郁的话。
“前朝之祸,乃是诸侯与世家,”乐道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比如说我云谷乐氏,哪怕当年人人都瞧不起云谷,说是乡下地方,但我父亲也依然悄悄拉扯起一只军队,试图染指天下霸业……若要我大安不重蹈覆辙,自然得取缔世家。世家之根在土地,朕已经抢走了他们的土地,他们还有根在朝廷,毕竟大大小小官位,向来是父终子及,兄终弟及,所以老子起了朝廷,朝廷里的官员竟然还是和前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赫连郁皱起眉。
他思忖着,慢慢跟着乐道的思路说:“这些世家一代一代传承,林氏人擅长刑法,黄氏人掌农事,和他们相比,其他并非这些世家的人的确不能将工作做得那么好,更别提这些人都是你打天下时就投靠你的……”
大巫又一次被皇帝打断了话。
“赫连,朕听说,过去也有以巫为传承的世家。”
“没错,”赫连郁愣了愣,“那样的世家在巫朝鼎盛之时才有,如今已经少见了,白陆和南疆百越郡还有一两支,也都没落。毕竟巫的天赋被会被血脉传承是很少的例子,从古至今巫都是师徒传承的,世家平民诞下有天赋成为巫的孩子,是差不多的几率,并且,现在培养小巫的事情,都是星台和大雪山……呃?”
赫连郁明白了乐道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
“这不太好办。”大巫说。
“能成为巫的人毕竟很少,一个星台加上一个大雪山,就足以囊括,”赫连郁陪着乐道算,“如果你是想效仿星台和大雪山,兴造一个让平民能学习文书、律法、判案、经商……甚至兵法、谋略的地方,学员何处来?先生何处来?如何挑选有天资者?都是麻烦事。”
赫连郁又算了算,“非一代之功,不知道把你乐氏千秋百代都加上,能不能成。”
“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的东西,咱们先放一边,”乐道无奈说,“暂时我只想让公卿和官位流动一些,单从学识来说,大世家能有的,一些小世家也行,反正百年乱世里,那些大世家和小世家都一样衰败了,这个时候给他们换换新血正好。”
赫连郁默默盯着他看。
那目光像是钉子一样戳进乐道的肉里,皇帝陛下眨着眼睛和赫连郁对视,好像他特别真诚无辜。
油灯里的一点油已经快烧完了,晨光熹微,透着纸窗映进酒肆房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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