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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默的表达法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fmare
蒋继平没有回应,手肘撑在膝盖上,交握的双手中传出了薄塑料被挤压的脆响。许析从他指缝里看到药片的包装,想起了程文的叮咛,于是伸出手去掰他的手指,道:“爸爸,让我看看你吃的是哪种药……”
蒋继平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咆哮道:“不要叫我爸爸!”
许析吓了一跳,蒋继平从来没对自己发过脾气,连高声说句重话都没有过。蒋继平把脸埋在双手里,喃喃道:“你不是……不是……”
药片的包装掉在了地上,许析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捡了起来,见整板都空了。许析把它展开了一点,读背后的药品名称。
方才的惊吓过后,委屈的感觉泛了上来,许析觉得胸口阵阵发凉。他忍着难过,打开蒋继平的床头柜,把另一盒同样的药了出来。
“出去……你给我出去……”
许析带着药一起离开了蒋继平的卧室。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听见房间里砸东西的声音。蒋继平卧室里能砸的就是些书籍资料和文具,很快就平息了下来,估计桌上的东西都被扫到了地上,再无东西可砸。屋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许析有点不安,好不容易熟悉起来的蒋继平,忽然让他觉得陌生极了。过去短短几个月感受到的温度,仿佛一夕之间就没了踪迹。
然后,许析隔着门板听到了男人的哽咽声。许析感到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掏出手机,读了程文发给他的用药注意事项,然后把买来的皮蛋瘦肉粥热了一碗,端到了蒋继平的卧室门口。
他端着碗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动静。许析走了进去,地上全是散落的书和纸张,许析小心翼翼地绕过它们,把粥端到蒋继平面前:“喝点粥吧。”他没敢叫爸爸,怕刺激道蒋继平,刚才他的反应让他心有余悸。
蒋继平一手撑着额头,粗喘声中带着颤抖。许析弯腰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他嘴边轻声哄道:“吃一口吧。”
蒋继平一把推开了许析,粥碗翻在了许析脚面,许析吸了口气,烫出了眼泪。他忙跑到浴室去用冷水冲洗,脚上还是烫出了水泡。许析也不管身上还穿着衣服,蹲在喷着凉水的莲蓬头下无声地哭了。
他从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也从来没有过爸爸,多少冷遇白眼他都忍过来了,不过是因为不懂得温暖的滋味;如今这份尝过了被关爱的感觉,又忽然被推开,这种落差让他委屈得胸口绞痛。
他在浴室里把眼泪流干了,浑身都湿透了,他心里有点期待蒋继平会过来看看他,但蒋继平没有。许析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他踩出一路湿哒哒的脚印走出去接起了电话,那头传来程文的声音:“许析啊,你爸怎么样?”
许析哑着嗓子把蒋继平吃的药量告诉了程文,程文听出他声音不对劲,安慰他说:“别怕,你爸爸现在这个状态不是他自己,他说的任何话你都不要往心里去,他是爱你的,记住这个。”
许析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他压抑着哭腔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第4章
许析鼓起勇气再次走进蒋继平房间的时候,蒋继平已经睡着了。他坐在地板上靠着床头柜,脚边扔着安眠药的包装。程文把大部分药都交给了许析,安眠药只给蒋继平留了两片,防止他状况严重起来把它们都吃了。许析蹑手蹑脚地清理了地面上的碎瓷片和粥,把地上的书和纸张都放回了桌上。
已经入夏了,窗外的蝉鸣声不绝于耳,室内被太阳烤得有些闷热,蒋继平鬓角上沁出了汗珠。许析怕开空调太凉,冻着熟睡的蒋继平,又怕给他盖被把他弄醒,只好拿了台小电扇放在地上。许析在蒋继平对面席地而坐,电扇的风吹得蒋继平的额发一起一伏,露出他紧锁着眉头,似乎在睡梦中也没能摆脱心中的阴霾。
许析谨记着程文说要陪着蒋继平的嘱咐,靠坐在墙边,做起了暑假作业,不时抬头看看,希望蒋继平再醒来,就能变回原来的爸爸。
傍晚,程文拿着蒋继平家的备用钥匙开了门,进入蒋继平的卧室,便看到父子俩都坐在地上,许析抱着膝盖睡成一个团,蒋继平坐在他对面,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发红。
“继平……”
蒋继平没有回头,他哑着嗓子说道:“我做不到……程文……我这样的人,不配做父亲……我这种样子,跟废人有什么区别……”
程文叹了口气,蹲下身劝他道:“你现在发作了才会这么想的……他是你和阿倩的孩子,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把他养大的那家人对他不好,你要是也不要他了,你让他怎么办?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折磨自己赎罪。但这是阿倩想看到的吗?你们的孩子回来了,你难道要抛弃他吗?”
蒋继平嘴唇颤抖着,没有言语。程文继续道:“你要是肯积极接受治疗,慢慢会好的。只要你一点头,我就帮你去联系。”
蒋继平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程文松了口气,一眼瞥见许析白嫩的脚背上鼓起的水泡,忙问道:“孩子这脚怎么了?”
“今天早晨,他端粥给我,被我打翻了,把他的脚给烫了……”蒋继平捂着眼睛哑声说道:“程文,我都记得,我都知道自己对他说了什么,我没有神志不清……”
“我得给你拿几本书来看看了。”程文起身翻起了蒋继平的药箱,找出一管烫伤膏给他说道:“你首先要对自己的情况有一定认识,我看你这,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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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成是自己瞎想造成的。”
蒋继平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碰他脚上的烫伤,一边道:“我那么对他,他还守着我……”
“他是个好孩子……你觉得撑不住的时候,就多想想他吧。”程文看了看时间,问道:“没吃饭吧?我买了菜,给你们简单做点儿。”
许析被脚上的抚摸碰醒了过来,他从手臂中抬起脸来,看到蒋继平的时候下意识缩了一下脚。蒋继平愧疚不已,想到许析可能在之前的家庭里被虐待过,自己今天对他的行为,不知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蒋继平默默地把手了回来。
许析试探地唤道:“爸爸?”
蒋继平低头看着许析的脚背问道:“疼吗?”
许析摇摇头,觉得他熟悉的蒋继平又回来了,瞬间放下心来。蒋继平帮许析小心地挑破了水泡,又涂上药膏。他抬起眼,看到许析对着他笑了,眼圈还泛着红,大概是偷偷哭过。蒋继平感觉胸口被揪住了一样。
许析听到厨房传来菜下油锅的声音,起身问道:“爸爸,谁在做饭啊?”
“你程叔叔来了。”蒋继平本来正组织语言想跟孩子好好道歉一番,但许析似乎根本没有在等待这个道歉。站起来拾了一下自己的作业本说:“那我去帮他。”就走出了房间,看起来心情还很好。
蒋继平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听见厨房里传来两人的谈笑声。他走出房间,许析正在解蛋糕盒外的丝带,抬头对他道:“爸爸,程叔叔给我买了生日蛋糕!”
程文端出一盘菜放在餐桌上道:“订的蛋糕昨天没赶上,今天才取到。”
蒋继平这才恍然想起今天也是这个孩子的生日,是自己儿子的生日。许析打开盒盖惊喜道:“巧克力的吗?”
程文给蛋糕插上蜡烛,说道:“看来押对了,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味的,就选了那家的招牌款。”
许析笑嘻嘻地说:“我什么味都爱吃。”
程文挑挑眉:“那是要我全都买的意思咯……”
蒋继平在一旁看着二人的互动,有种他们才是父子的错觉。自己沉默又无趣,总是板着脸皱着眉,许析似乎从没跟自己有过这样轻松愉快的对话。何况,自己才刚刚伤害了这个孩子……
程文瞥到他怔怔的样子,说道:“你这个爹怎么当的。这几天放假了,你赶紧带许析四处转转,来几个月,市里都还没逛过吧。”
蒋继平回过神来,许析忙摆手道:“爸爸他忙,我也……”
“大学也放假了,我不忙。”
许析听蒋继平的语气,不知为何好像带了点不快,不由地又把心提了起来。程文看了看他道:“行,咱们先吃饭。”
“先吹蜡烛吧。”蒋继平拿起打火机点燃了数字15形状的蜡烛。许析带着点兴奋坐在一旁,小火苗映在他黑亮的眼睛里烁烁发光。
程文道:“快,抓紧时间许个愿。等会儿蜡油滴到蛋糕上了!”
许析被程文催促的语气弄得有点紧张,问道:“……我我我要闭眼睛吗?要双手合十吗?”
程文被他的样子逗得笑道:“随便你!你没许过愿啊?”
许析咧嘴笑着看着蛋糕说:“嗯,我第一次过生日。”
两个男人都沉默了,蒋继平说道:“以后年年给你过。”
程文在一旁道:“每年公历过一次,农历再过一次。”
最后在许析双手合十闭眼睛念念有词的时候,蜡油还是滴在了蛋糕上。蒋继平看着明晦闪动的火光映在少年的眉眼脸庞上,感到胸口被无数心绪塞得满溢。
晚饭结束得很快,程文一如往常地在十分钟内吃完放下了筷子,然后就起身跟父子俩告了别,说是晚上还要值班。但没多一会儿就发了微信给许析:“这阵子先不去找你们了,你跟我玩儿得好,你爸都吃醋了。”
许析发过去两个问号。程文回道:“明天让他带你出去玩,不然他丢脸死了,当爹的事儿都让我干了。”
许析一知半解地发了个“哦”过去,心想自己对父子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太明白。
然后许析又发了一条消息:“以后爸爸再出现今天的状况,我应该怎么做比较好?”
程文的“对方正在输入”状态持续了半天,大概经过一番删删改改,最后只发来了一句话:“你陪着他就好,你是他的支柱,有你在,他会好的。”
第5章
第二天早晨,蒋继平把十多种早餐摊了一桌子,问许析道:“想到哪里去逛逛?”
许析被冷不丁地一问也说不上来,只好说:“随便走走就好……”
蒋继平昨晚做了近十套行程计划,就是没有主题是“随便”的。
两人吃过早饭,姑且坐地铁到了市中心,从最繁华的商圈开始随便逛了起来。许析稍微多看一眼什么东西就会被蒋继平问“想要吗?”许析再稍一迟疑,蒋继平就会去付钱。不多一会儿蒋继平就拎了满手的东西。把许析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蒋继平带许析到文具店买学习用品,看到许析一直往一旁的画材专区望,就问道:“喜欢画画?”
许析转过头,脸红了起来,两个耳廓更是红得通透。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有一点。”
蒋继平带他走了过去,许析看着琳琅满目的画材眼神都亮了起来,看着何止“有一点”喜欢。蒋继平说道:“去挑挑吧。”
许析像是被撒开项圈的小狗,雀跃地穿梭在陈列柜间。蒋继平慢慢地跟在他后面,见许析对着油画颜料转悠了半天,于是把购物袋放在脚边,走上前去拿起一盒道:“这个牌子的好用,混色不容易显脏。”
许析意外道:“爸爸也画画吗?”
蒋继平楞了一下,然后皱起眉来别开头去,他右手伸进口袋,里面发出药片碰撞塑料盒内壁的声音。许析不解地看着他,然后反应了过来,他过世的生母,曾是一名美术老师,蒋继平耳濡目染才知道颜料的优劣。
许析连忙对蒋继平说:“今天东西都买齐了,我们回家吧!”他小心地拉住蒋继平的衣袖,打量他的神色,他没有叫他“爸爸”,怕刺激到父亲。蒋继平放开药盒,从口袋里掏出右手,在许析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感到孩子的指尖冰凉。蒋继平闭了闭眼说道:“我没事。”
许析想着蒋继平吃药的话需要喝水,自己又不敢扔下他去买水,于是拎起地上的购物袋,一边拉起蒋继平的左手,说道:“那我们到那边去坐一会儿,喝点东西吧。”蒋继平看着孩子瘦弱的背影坚定地拉着自己,不觉地攥紧了他发凉的手指。
父子俩来到了一旁的咖啡厅。两人各点了一杯果昔,蒋继平却没有借机吃药。许析有点担忧地咬着吸管,蒋继平眼眶发红,双眼覆着一层水膜,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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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手还有点颤抖。他用一直手紧紧攥着另一只,攥到指关节都开始发白,他双眼盯着玻璃杯壁流淌下的冷凝水,道:“对不起……”
许析连忙摇头:“爸爸……”
蒋继平抬起头看着许析道:“昨天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
许析看到他紧锁的眉头,禁不住伸出手,指尖在碰到男人眉心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舒展开了眉头。许析笑道:“爸爸,你又皱眉了。”
蒋继平摸摸自己的眉心,十分正经地回道:“以后这个我也会注意的。”
许析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趴在桌上,一双笑弯了的眼睛望着蒋继平。蒋继平感到方才如暴风雨席卷而来的哀痛拨云见日,心情奇迹般地渐渐被平复了下来。
第6章
程文给蒋继平联系了心理医生,蒋继平一改之前的抗拒,积极接受治疗,还定期去看中医调理身体。医生让他逐步停药,但蒋继平似乎有些心急,药放在床头柜里,再也没去碰。
这天傍晚,许析补完课回到家,见厨房里四散着没处理完的食材,却不见蒋继平的身影。
“爸爸?”
许析打开蒋继平的卧室门,见他坐在飘窗上,四周几扇窗子全被打开了。许析忽然有点不安,他上前去默默地关上了窗。蒋继平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而盯着许析的动作,但没有阻止他关窗。许析坐到蒋继平身边,看到他的眼里满是疲惫,感到心中发涩,说道:“吃一片药吧,医生也说药可以慢慢停……”
话到一半,蒋继平毫无预兆地凑了过来,把许析抱在了怀里。
许析愣了好几秒钟,感到父亲的体温和气味铺天盖地地将他笼罩了起来,父亲的手臂勒得很紧,几乎勒得他有些呼吸困难。两人的胸口紧紧地贴着彼此,心脏跳动的的震荡都缠到了一处。
“我……”蒋继平沙哑的声音从没有离他的耳朵这么近。“我刚才,想着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许析吓得浑身都瞬间冷了下来,他知道父亲去看了心理医生之后,情况一直反反复复。程文说蒋继平现在就像是把旧伤口剜开上药,虽然可能会流脓、发炎,但这些都是痊愈的必要过程。
可是,如果蒋继平真的发作起来,被负面情绪侵蚀的时候,他能拦得住父亲一个成年人吗……
许析想着,害怕得紧紧搂住了父亲的后背。
蒋继平的声音平静得令他胆战心惊,他又说道:“……但我想再看看你,所以就一直等着……”
许析鼻子发酸,心里默念着,爸爸你不要吓我……你千万别吓我……
许析努力压抑鼻音故作轻松地说道:“嗯,我也想你了。”
蒋继平埋首在他的脖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含糊了一句话。
许析没有听清,蒋继平松开了手臂,靠在窗边疲惫地说道:“我累了。”
许析不知道这句话是否有什么更深的含义,害怕地一直攥着蒋继平的衣服,蒋继平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说道:“让我睡一会儿吧……”
许析还是不敢撒手,蒋继平自己到床头柜里摸出了安眠药,没有喝水就生咽了一片,然后躺到了床上。
许析想也没想,也爬上了床,躺到蒋继平身边。蒋继平看到他一双湿润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伸手将他揽到了怀里,闭上了眼。
直到头顶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许析才放下心来。他小心翼翼地从蒋继平的臂弯里钻了出来,给程文和蒋继平的心理医生发了微信汇报了情况。然后把厨房的菜拾了一下,简单做了两个菜,焖了一锅米饭。草草填饱了肚子,又拎着书包回到了蒋继平的房间,趴在另一半的床上写起了作业。
半夜的时候,蒋继平醒了。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身边趴在作业本上熟睡的许析。想到许析不知又守了自己多久,蒋继平心中一片柔软,他伸手轻轻抚了抚许析的头发,小心翼翼地走了他枕在脑袋下的作业本。许析皱了皱鼻子,小声哼唧着抗议,但没醒过来。蒋继平不想把熟睡的许析叫起来,于是到他房间拿来了一套睡衣,拧亮了床头灯打算给他换上。
蒋继平轻手轻脚地褪下许析的裤子,一不小心把内裤带下来了一点,露出了许析的半边屁股。蒋继平也没有在意,正要给他套上睡裤,突然间,许析像是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窜了起来,狼狈地扯着自己的内裤,缩在床头满身戒备地看着蒋继平。
蒋继平愣在原地,许析的反应让他的心中涌出了一些可怕的猜想,这些念头让蒋继平胸口发凉。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觉得现在自己至少要解释一下,他拿起睡衣清了清嗓子道:“想给你换上睡衣,看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
许析仿佛仍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他接过睡衣嘟哝道:“我回房间了。”然后擦过蒋继平的身边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蒋继平坐到床边,回忆起刚刚许析的反应,加之许析初到时他误闯入浴室的时候,许析的那个样子,实在不像是普通男生会有的反应。他一想到许析也许以前受到过虐待,甚至是性侵,就完全无法冷静。
许析回到房间关上门,套上裤子坐在床上,仍是惊魂未定。他在蒋继平抽走作业本的时候就有点醒了,只是犯懒没有睁开眼;但当他感到下身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立刻就吓醒了。他回忆刚才蒋继平脸上的表情,不确定他看到了多少,知道了几分。
当天晚上,父子二人都没有睡好。
第7章
第二天蒋继平起床的时候,许析已经去了补习班。蒋继平去见了自己的心理医生,婉转地描述了自己对许析过去经历的猜想。医生说:“这不好说。要不有机会带令公子来跟我聊聊,就告诉他想谈谈你的情况。”
蒋继平想到自己来接受治疗的时候,几度情绪崩溃,那不是什么好滋味。思来想去只说道:“我还是再观察看看吧。”
许析则是提心吊胆了几天,见蒋继平什么都没问,才放下了心来。
暑假结束后许析升到了初三。蒋继平没有给他施加什么压力,但许析学习很努力。同学老师都知道他爸爸是大学教授,许析觉得自己不能给父亲丢脸。
期末的时候,许析因为过度劳累得了重感冒,考试发挥失常。蒋继平来学校参加许析的家长会,走到教室后门,就听见两个孩子说道:“许析,你这次物理考了几分啊?”“哇,这么差!唉,你爸不是物理教授吗?”
蒋继平走进教室,见许析垂着头坐在座位上。那两个孩子见他过来连忙跑了。蒋继平直接拎起了许析的书包道:“走吧。”
许析疑惑道:“啊?去哪儿?家长会就要开始了。
“不开了。今天带你出国玩。”蒋继平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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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周围的孩子们都看了过来,毕竟这个时候家里给考生的压力都不小,这个节骨眼去旅游的,基本是没有的。蒋继平扔下这句话就拎着许析的书包往外走,许析一脸茫然,跟了出去。蒋继平直接把许析带上了去机场的出租车。许析坐了一会儿,发现车真的在往机场开,扭过头去看到蒋继平露出了一点笑容,正在观察他的反应。
“爸爸,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蒋继平拉开电脑包掏出一张邀请函递给许析,说道:“法国那边要开一个学术研讨会,我们多留几天,可以带你去卢浮宫看看。”
许析觉得蒋继平是想安慰他考试没考好,心中愈发愧疚。蒋继平看了看他,说道:“出去开拓一下视野,才更能清楚自己是在为什么努力。”
许析懵懂地点点头,蒋继平想了想,又道:“考试、学习都是为了自己,你对自己有要求,这很好;相对的,我不想因为我是搞物理的,就让你有心理负担。”
许析默不作声。程文跟他聊天的时候说过,一帆从小理科就好,小学就拿过数学竞赛的奖。蒋继平对他寄予厚望,在物理方面早早地就对他进行了启蒙教育,对他非常严厉,做不出题不让吃饭、不许出去玩,是常有的事。
许析觉得父亲大概是看他悟性不高,彻底放弃他了。如果一帆是蒋继平心雕琢多年的玉石,自己这个底子不行的石料,大概是没有资格承载他的期望了。
蒋继平自以为把话都说得很清楚了,哪里知道许析心里绕了这么多弯弯。他见许析还是情绪不高,只当他仍旧对成绩介怀。
许析第一次坐飞机,起飞的时候紧紧地缩在椅子里,蒋继平随口说了一句:“其实人类还没有完全理解飞机为什么能在空中飞……”许析听得愈发紧张,两手紧攥着扶手。蒋继平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给许析讲这次研讨会与会者发的论文,成功把许析给讲睡着了。
蒋继平把他的椅背放平,又给他盖上毯子。许析睡得不安稳,皱着眉噘着嘴样子好像颇为委屈。蒋继平为他拨开脸颊上的碎发,然后不禁俯下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了一吻。做完这个动作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父亲,虽然喜爱聪明活泼的儿子,但总觉得自己作为父亲,需要树立威信。儿子懂事之后,他们好像再没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现在回想起来,蒋继平只觉得自己傻得可怜。
蒋继平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想着:多亏了许析,他才下定决心接受治疗,现在才能坦然地回忆与已故妻儿的往事。
许析是他失而复得的孩子,但好像又不仅仅是儿子。蒋继平在他身上找到了平静,若说是许析拯救了深陷苦海的自己也不为过。蒋继平有时会庆幸血缘将他们维系在一起,庆幸抱错他的那一家果断的放弃,甚至庆幸许析现在还无法独立,只能依附自己,不能离开自己。这种念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被心底的阴郁和不安滋养得肆意生长,盘根错节地占据了他心中背阴的角落。这不是一个称职父亲该有的想法。蒋继平想,一个父亲应该期望孩子能自由地去闯荡,而不是被禁锢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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