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眉煮酒

    郜太尉额头的冷汗一下沁出来，他下的批示太多，譬如潞州节度使周青，他就下过命令不得抵抗，还有各地的紧急战报，他一概批示所有人必须压下，谁敢抗命，就以挑动战争、祸国罪论处！

    那些批示都记录在案，郜太尉只记得藏好家里的证据，却忘了他做的这些卖国大事都摆在明处，只要稍加留意就能挖出来，根本经不起勘查。

    郜太尉嘶声痛哭。

    “皇上愿信女子之言，也不信老臣的忠心，那老臣活着也没意义，不如一死了之罢！”

    他说完一头向柱子上撞去。

    田兴还在等玄灵的命令，要不要另外叫人去枢密院拿那些战报，他就站在郜太尉边上，这时眼明手快，一把抓住郜太尉的后衣领，将他抓小鸡一般抓回来。

    黄吉恩开口道:“太尉大人，事情尚未查清，您何必寻死寻活，现在若是死了，恐落下一个畏罪自杀之名吧，何苦”

    玄灵十分生气，叫道:“快去枢密院拿战报来，让朕看看你们这几天都在做些什么事！”

    有侍卫上来压住郜太尉，田兴领命而去。

    黄吉恩看到玥儿身子颤抖，好像站立不稳，一触她的手，发现烫得厉害，忙叫来两个宫女搀扶她去沐浴更衣，再请御医来开药。

    这时太子少傅云琚、中书舍人梁俭余也被叫到仁明殿。

    新的战报传来，城外大战结束，东西两个卫城失守，六万五千禁军全军覆灭，大京国骑兵在两座卫城安营扎寨，还点篝火庆祝，十分嚣张。

    玄灵听到城外的禁军全军覆灭，一下晕倒在地。

    “快，快去叫御医——”

    黄吉恩一边叫人，一边掐玄灵的人中。

    云琚看到郜太尉跪在一边，气不打一处来，他上前狠狠揪住郜太尉的胡子，啪啪两个耳光扇了过去。

    “你这老贼，祸国殃民，百死莫赎，老夫恨不得将你一口咬死！”

    他说着真的张开口去咬人，两旁的侍卫急忙将云琚拉开。

    “杀人啦，救命啊——”

    郜太尉哭喊着救命，云琚手被侍卫抓住，又用脚去踹。

    那宫女楚瓷觉得不对，再藏在这里非出事不可，她用被子裹着身子往殿后跑。

    仁明殿乱做一团。

    黄吉恩大怒，喝道:“你们做什么，敌人还未攻城，你们就乱成这样！”

    云琚这才悻悻地收手。

    片刻之后，御医来到，他给玄灵用热毛巾敷脸，又按摩推拿几下，玄灵终于悠悠醒转。

    玄灵一醒过来就放声大哭，云琚和梁俭余也抱头痛哭。

    半晌之后，玄灵才止住哭声。

    “去，把林大人、太子和晖王都叫来，朕有话要跟他们讲！”

    黄吉恩答应一声，安排太监去叫人。

    梁俭余有些奇怪，这个时候喊太子和晖王来做什么

    云琚这时忽然想到一个重要人物，问道:“柳开俊柳大人呢，他怎么没来，他人在哪里”

    一个侍卫禀告道:“柳大人不在府中，下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云琚大怒。

    “岂有此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侍卫有些尴尬。

    “柳夫人说，柳大人晚上基本不睡在家中，他可能睡在外面，但柳夫人不知他究竟睡在何处。”

    云琚瞪着郜太尉。

    “你说，你和姓柳的沆瀣一气，你知道柳开俊在哪里”

    郜太尉心中慌乱，他知道枢密院那些批示拿来，很难狡辩，他必须想一个应对之策。

    “他，他喜欢下棋，可能在饮碧小院。”

    云琚对那侍卫叫道:“还不快去饮碧小院找找！”

    那侍卫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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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大庆殿廷议
    玄灵气得手指着郜太尉。

    “你、你、你为何如此害朕！”

    “老臣糊涂，老臣糊涂，老臣实在以为大京国只是来劫掠，劫掠完了会主动撤军，谁知他们人心不足蛇吞象，有如此的狼子野心！”

    玄灵呼地一把将那些文书砸向郜太尉。

    “他们来骚扰，就退避三舍吗，他们来劫掠，就不抵抗吗！玥儿姑娘说得没错，你就是一个奸臣，大大的奸臣！”

    其实玥儿说郜太尉是内奸，玄灵说奸臣是给他留了最后半分颜面。

    “老臣糊涂，老臣该死！”

    “从现在起，大理寺你不必管了，让林大人接手！”

    “是，是。”

    玄灵正想着还要如何处置郜太尉，林诚勇就匆匆赶来。

    几天不见，林诚勇的头上白发苍苍，好像一下老了十几岁。

    但玄灵现在无暇顾及林诚勇的变化，他开口就问:“大京军来偷袭的什么人，他们可有异动”

    林诚勇拿着一封信拜倒在地。

    “陛下，来偷袭的是大京国四郎主万焱立成，他刚刚向我们城上射来一封信，说大郎主万焱阿狮兰已经拿下相州，三十万大军即将包围大风城，要我们明天派太尉大人和一位皇子去跟他们谈判，商议投降之事！”

    云琚气愤地哼了一声。

    “投降，做梦！”

    玄灵并没把重点放在投降上，他听到谈判二字，就略松口气，只要不是马上开战，那就还有缓和余地。

    郜太尉听到大京国指名道姓要自己去谈判，眼前猛地亮起一线希望。

    “林大人，您的意思是什么”

    “陛下，谈判肯定是要谈的，以臣之见，在援军来到之前，我们就死守大风城，只要大家万众一心，等各地勤王的兵马一到，一定可以将这些草原上的蛮子赶出去！”

    “可是现在京城的禁军只有五千，加上宫里的禁军侍卫，也只有七八千，如何对抗大京国的三十万大军”

    “陛下不必害怕，我大风城有百万人口，年轻力壮者何止三十万，况且大京国不可能有三十万大军，臣估计这个数字是虚报，是故意吓唬我们！”

    玄灵冷冷的看向郜太尉。

    “太尉大人，大京国为何要指定你去谈判”

    郜太尉颤颤巍巍鞠躬。

    “陛下，或许是上次岁贡，大京国的使团觉得老臣能够谈拢。”

    云琚在边上一脸不屑。

    “要什么就给什么，欧阳大人说得没错，这是卖国！”

    郜太尉依然狡辩。

    “如果岁贡没有谈成，说不定大京国早已和我们开战，那时司空满、赵华文等奸贼正在作乱，我们更没办法抵抗！”

    “胡说，大京那时还在和大鸟打仗，根本无暇顾及这里，现在他们才腾出手对付我们！”

    宣德门方向传来钟声。

    黄吉恩进来禀报。

    “陛下，太子和晖王来了。”

    “叫他们进来。”

    “是，陛下，不少大臣也已经赶来，他们都在大庆殿等着陛下。”

    “好吧，那就起驾大庆殿，大家一起去！”

    郜太尉心里七上八下，皇上还没发落自己，叫他去大庆殿看来还会用他。

    玄灵带着太子等人来到大庆殿，殿里一片喧闹，见到皇上到来，一起跪拜行礼。玄灵抹了一把眼泪，开口道:“诸位爱卿，大京国突然来犯，刚才城外的禁军大营被偷袭，已然全军覆没，大家可有退敌良策”

    众人听到皇上亲口说出大京国来犯，而且城外的禁军大营都被人端掉，全都震惊不已。

    接下来是讨论应对之策。

    这时柳开俊也被人在饮碧小院中找到，带到殿上。

    这家伙昨晚得烂醉，半夜根本没听见战鼓，连宣德门的钟声也没听到，要不是禁军侍卫们将他赤条条地从床上拖起来，他会一觉睡到大天亮。

    柳开俊看到郜太尉跪在殿前，吓得一下清醒过来。

    不过此刻玄灵无暇对柳开俊问罪，他要的是退敌之策。

    大臣们分为三派，一派是枢密使林诚勇、工部尚书夏子溪为主，坚决主张迎战，不和万焱阿狮兰谈判；另一派是中书舍人梁俭余、户部尚书陈礼荣为主，主张以谈判为名拖延时间，争取各地勤王的军马来解围；还有一派是吏部尚书舒辛予、礼部尚书宋若、刑部尚书雷銘和郜太尉的门生弟子为主，他们主张投降和南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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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可杀不可辱
    听到皇上这么说，郜太尉心中一喜，看来自己今日暂时逃过一劫。

    “陛下有命，臣万死不辞。”

    “对了，大京国说，要我们派一位皇子去谈判，众位爱卿看谁去合适”

    肇恒和肇恺听到要一位皇子去京营，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上次穅王肇驹落在他们手上，就袅无音讯，自己去必然成为人质，如果父皇是假投降，那自己留在那里岂不是等死

    礼部尚书宋若是一位老臣，走路都颤颤巍巍，他却上前道:“臣保举晖王殿下去，晖王潜心问道，应是超脱沉静，一定可以担当此任。”

    肇恺吓得一个激灵，他连连摇头。

    “宋大人哪里听来小王超脱沉静，小王从未处理过政务，这谈判的重担恐怕难当啊。”

    玄灵看向肇恒。

    肇恒知道大京国是要一个人质，自己去就是送死，忙道:“父皇，儿臣怎么能去”他现在的身份是太子，自觉把太子送去做人质可是不妥。

    玄灵生气起来。

    “你们两个都不去，那你们说说哪位弟弟能去”

    肇恒想了想，皇子中有执政能力又有担当的实在没有，他猛地想起一人，上次宫里政变，二十弟得到皇后封赏，父皇到现在还没有跟他算账，当下鞠了一躬。

    “父皇，儿臣觉得二十弟义王肇舞可去，他是皇子，又是王爷，跟那些蛮子谈判，身份足够！”

    “但你弟弟今年才十一岁！”

    玄灵愤愤地瞪了一眼肇恒，他明白肇恒的算盘，肇舞没有依靠，自己真要派二十皇子去，哪里是谈判，就是去做人质，如果郜太尉真是奸细，那不是给他串通的机会

    肇恒一惊，知道自己选错人了，这样的问题他就不能回答，无论推荐谁，父皇都不会满意。

    玄灵看着肇恺，问:“恺儿，父皇觉得你去合适，要不辛苦你一趟，明天和太尉大人一起去，如何”

    肇恺浑身发凉，太子还是太子，关键时刻要牺牲的还是其他人。

    “这个、这个——”

    玄灵从宝座上走下来，走到肇恺面前，他脸色祥和。

    “恺儿，你这趟去要是立下大功，等你回来，父皇一定重重有赏！”

    肇恺扑通一下跪倒，他抱住玄灵的大腿痛哭流涕，自己回来还好，回不来就白白去了，父皇给自己奖赏有什么用，就算给他皇帝宝座，现在谁还敢接镜先生说什么紫微星动，原来老天爷给他的这个机会，是架在火上烤，而此刻他竟不能推脱！

    玄灵看着林诚勇，有些惭愧。

    “林大人，现在兵部尚书一职暂缺，就由您来兼任，不知爱卿身体如何，能否吃得消”

    林诚勇傲然道:“国家危难，臣绝不推辞，定要将京城守得铁桶般，教那些入侵的蛮子一无所获！”

    大庆殿的决议就这么定下。

    玄灵将京城的防御交给林诚勇，又派郜太尉和肇恺明天去大京国谈判，肇恺不知是吓呆还是吓傻，已经说不出话来。

    安华殿里，玥儿昏昏沉沉，她今天实在太辛苦，又受了寒，现在她将战报传达给玄灵，心中一件大事放下，刚才沐浴时，差点晕倒在浴桶里，好不容易穿上衣服出来，就支撑不住。

    就在玥儿前往大风城向玄灵报讯的同时，相州的防御战也已打响。

    万焱阿狮兰没给相州防御的时间，他下令十个千人队从四门同时攻城。

    刘冬率领全城百姓拼死抵抗，奈何相州城墙低矮，守城的将士和百姓又没有弓箭长枪，只能拿起削尖的竹竿和生锈的大刀御敌，万焱阿狮兰付出了八百多的伤亡，就夺下相州。

    相州知州刘冬、陈州陪戎副卫陆珩等人被活捉，刘冬恨自己没兑现承诺，因为玥儿要他坚守到明天天亮，但刘冬只守了三个时辰。

    相州北门城下。

    大京国的士兵围成一圈，他们手里举着火把。

    万焱阿狮兰看着刘冬，刘冬却是瞪着站在万焱阿狮兰身后的马有志，马有志脸有愧色，他的头上包了一圈白布，右耳处还有鲜血在往外渗透，模样有些凄惨，但更多的是让人憎恶。

    下面被擒人中，有一些是马有志从大理寺带来，他们看马有志的眼神十分复杂。

    “刘大人，你投不投降”

    “大郎主，本知州食君禄忠君事，绝不会投降，只求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