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有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吴晓
“你怎么在这里?”李瑾问道,下意识地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好像生怕会被那屋里的人发现一般。等他反应过来,自己都觉得有那么一丝荒谬。
王莹当然更是看出来了,她笑得有一点苦涩:“我都看见了。”她说。
李瑾很是愣了一会儿,才知道,她所说的她都看见了,指的是什么。“你跟踪她?”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王莹突然就很想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也就出来了。她伸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然后继续笑道:“我早该料到的。”
李瑾看着她面上还有着的泪痕,不是没想着要去替她擦拭干净,可他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道:“前头开席了,你快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说罢,再也不看她,只擦身离去。
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王莹看着前头陈令仪的屋子,嘴角的那一丝笑意,终究还是消逝了。
清婉和陈令仪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这比赛谁先开口说话的事情,陈令仪自然不是清婉的对手,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开口问道:“你都不怕蛇的?”
“怕呀。”清婉答道,然后开始动手拆胳膊上的纱布。
“不能拆。”陈令仪探过身子,一把按住她的手,义正言辞道:“等会儿表哥回来,看见你给拆了,会生气的。”
“谁理他?”清婉无所谓道,“这么热的天儿,缠着这样厚的纱布,我就是没事儿,也给他捂出痱子来了。敢情热的又不是他。再说了,”她手上不停,一圈圈地解下纱布,“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何须这样大惊小怪的,没的叫人说我娇气。”
陈令仪一手撑了脑袋,看着她一笑,道:“可你本来就是个娇小姐啊。”
清婉眼睛微抬,嘴角噙了一丝笑意,道:“哦,是吗,可我听见说,我可是在南蛮之地长大的丫头呢。”
陈令仪呵呵干笑了两声,往后坐了坐,没话找话道:“你,你这拆纱布的手法还真是熟练啊。”
清婉继续笑道:“没办法,我们这些南蛮之地的丫头,自然手里都要会点东西的,不然像今日这样被蛇咬上一口,若不认得它有毒没毒,可如何生存得下去呢?”
陈令仪面上一阵红,干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好了,我知道,先前的确是我不对,还害你被蛇咬了一口。我,我给你道歉,行不行?咱们能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吗?”
清婉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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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脸的不甘愿,也知道这时候该适可而止了,于是只笑了笑,没再继续打趣了。
“真是个怪人。”陈令仪看着她又取了段薄纱布,给自己重新包扎好,不由得嘟囔道。清婉也只当没听见。
李瑾没能应付下就来,清婉估摸着,定是在前头被拖住了,男人们的酒席,想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她又不是没见过。所以在等来了兰心之后,她便跟陈令仪道了别,也不管她如何抱怨着自己又该被她表哥训斥了,只带了兰心出门上车,回府去了。
直至晚间梳洗,兰心才发现了她左手胳膊上的纱布,才知道她今日原来还被蛇给咬了一口。清正捧着本书看,闻言赶紧赶了过来,捧了她的手臂,细细看了一回,啧啧道:“以前哥哥也被蛇咬过,不过他那条还是有毒的。今天姐姐也给咬了,照这个趋势,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轮到三姐姐和我了。”
“少胡说。”清婉伸手就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这个难道还有什么规律可言不成?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都疯言疯语起来了。”
“开玩笑嘛。”清嘟起了嘴,继而又笑了,捧着脸看着她散了头发,道,“不过,秦王殿下真的还给你吸蛇毒啊?”
“是啊,”清婉擦着手,好笑道,“你说,这人可是个傻子,连是不是毒蛇都分不清。”
清却一撇嘴,道:“这天底下有多少人分得清什么蛇是有毒的,什么不是。你不也是因为在安州的时候见过被下人打死的菜花蛇,才知道它没毒的吗?这会子倒好意思嘲笑起别人来了。”她这样说着,还摇了摇头。
清婉看着她一挑眉:“你到底是站谁那边的?”
“谁有理站谁。”这小丫头倒是振振有词。
清婉于是转过头去不再看她,道:“那你今晚去你三姐姐房间里睡。”
“啊?”清顿时就愣了,她看向兰心,兰心笑道:“这种时候呀,三小姐都是会附和姑娘,帮着一起嘲笑别人的。”
清哼了一声,道:“她们从来就不讲理。”说罢站了起来,噔噔地就跑去了清婉床上,往里头一滚,裹了薄被,道,“我睡了,谁也叫不起我。”
清婉看着她好笑道:“你这不也是不讲理?还好意思说我们?”
清嚷嚷道:“我是跟你们学的,近墨者黑。”
“你听听。”清婉指着她向兰心摇了摇头。
兰心也笑着,又看了回清婉的伤口,问道:“疼不疼?”
清婉摇了摇头,笑道:“当时就涂了药水,又包扎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兰心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我还是取点消炎消肿的丸药来,姑娘吃了再睡。”
清婉本想说不用麻烦了,可兰心已经走开了,她也就罢了。她知道,若不让兰心这么折腾一番,只怕她夜里都会睡不着。这丫头啊,也就是个操心的命。
一时吃了药,清婉看着兰心熄了灯,躺去摆在床脚那头的榻上,今晚是她值夜,她习惯在自己的榻前留一盏灯。
清婉才阖上了眼,便听见身边一阵响,接着她的右手胳膊,就被清的两手缠了上来。
“姐姐,”清婉听见她软软糯糯的声音,“你说,娘和三姐姐,今晚歇在哪里了?”
清婉知道她是想娘亲了,她也从未离开过母亲这么久,想念,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清婉只翻了个身,抚了抚她的头发,安慰道:“怕是快到安州了吧,别担心,那么多人跟着呢,不会有事的。”
清没有说话,但清婉感觉到她的脑袋在自己怀里点了两下头。她大概是哭了,所以才不敢开口了吧。清婉这样想着,不自觉的,就搂紧了她,也不管这时候会不会热。
“姐姐,”就在清婉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又听见清的声音,“其实秦王殿下也挺好的。”
这一声让她瞬间又清醒了过来。她微微撑起了身子,借着外头那微弱的灯光,看向清,她却已经闭了眼,似乎是睡着了。
清婉复又躺了下来,她抚摸着自己包裹着纱布的伤口,回想起白日里的那一幕,回想起他的唇覆在自己手臂上的温热感,然后没来由的,她突然就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真是该死。也不知就这样辗转了多久,在这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她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她想她大概是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这样烦躁了。
她害怕了。
第99章
直至七月将尽,清婉才意识到,这恐怕是她有生以来,度过的最为漫长的一个七月了。每一天,她都在计算着,她的母亲和妹妹,什么时候才能从安州回来,她的父亲和兄长,什么时候才能凯旋而归。
这也是她出阁前的最后一个七月了。这后半月里,唐贵妃将她召进了宫,亲自教授她一应大小事宜,也正因如此,她同因秦王府修缮而暂住蓬莱殿的李瑾,更是朝夕相对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自打安国公府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悄悄发生了改变。清婉甚至一度觉得,这往后的日子,便是如现在这般,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因而更加期盼她的父亲母亲,兄长妹妹们的归来了。
天公若是这样作美,那她这一生,也无甚遗憾了。
只可惜,天公向来不作美。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八月初四,她从宫里回越国公府没几天,正一如往常,陪着郑老夫人在屋里吃着西瓜纳凉,她们还打趣着这会子顾夫人和清婵该走到哪一程了,还有几日到京,这一月里是胖还是瘦了。然后就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也不管她能否进来这屋里,只呼天抢地道:老太太,不好啦,外面都说,咱们家老爷打仗死啦,二少爷也没了,还说咱们家要造反,官兵要来抄咱们家呢。如此乱说了一通。
众人听得不甚明白,但“死”“抄家”这样的话,她们却听得清清楚楚,也完全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于是这一屋子的女人,顿时就慌了,甚至还有哭起来的。至于郑老夫人,她本就年岁已高,一时没受住,当即就昏了过去,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唯有清婉,她喝止了那几个哭泣的人,当下指挥着金铃银环将郑老夫人搀扶进去卧室,又命谷雨去请乔大夫过来,再遣兰心惠风去前头,且问清到底是何情况。她并不敢十分相信那婆子的话,这些上了点年纪的人,总是说风就是雨。事情也许没那么糟糕,她才不相信,她的父亲,她的兄长,会死?还有什么造反,简直就是可笑之极。他们唐家满门忠烈,是世人皆知的。
她坐镇堂上,心内乱如麻,面上镇静一如既往,直到她看见清玉跌跌撞撞地迈进门来。
“二姐姐。”清玉泪流满面地抱住了她的腿。
清婉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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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上了她那稍显凌乱的发髻,一颗心,就这么直直地坠了下去。她听见外头有陌生男子的呼喝声,和丫鬟婆子们哭哭啼啼的声音,她知道,这是把人都往这院子里赶来了,好一处看守着。
把人都赶过来了?清婉这才想了起来,还有清呢,她现在哪里?清婉记得自己临出门前,清正拿了鱼食,要去喂先前李琰送来的那一尾金鱼。多亏了她,那条金鱼,如今胖得怕是都要游不动了。
“呢?”清婉拉起还坐在地上的清玉,问道。
清玉还未答话,她们就听见外面的一声惊呼,分明就是清的声音。清婉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清玉,快步往外去。
一出门,清婉就看见,清正趴在了地上,慧心和梅雪挣脱了官差的束缚,挤过来扶起了她,却见她两只手掌都蹭破了皮,正往外渗着血。而就在她们后头不远处,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正不耐烦道:“走走走走走,都往里头去,别在这里挡路碍事,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姐姐。”清看着清婉走了过来,两眼泪汪汪道。
清婉才要查看她的伤势,那官差又过来了,作势就要去推清。清婉一个迈步,就将清挡在了身后。她直视着那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人,冷冷道:“是你推的她?”
那人不屑一笑,道:“是又如何?你又是什么人,胆敢……”
他的话压根就没说完,就见自己眼前一阵刀光剑影,他那柄原本悬在腰间的剑,不知何时就到了他面前这女人的手里。再紧接着,他只听见这院子里的众人一顿尖叫。他看着那女人手里的剑,剑刃上,还缓缓地往下滴着血。他慢慢地扭过头,就见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上,赫然一只手掌。他兢兢战战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终于发出了迟钝的一声喊,随即跪倒在地。
“大胆。”人群中有人这样喊道,那些围在一旁的官差们,都不约而同地拔剑出鞘,严阵以待,他们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就是他们极度轻视的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弱女,竟会让他们见识到了这第一场血光之灾。
清婉持剑站在这满府的女人身前,面对那群或是惊愕,或是畏惧,更多的,则是敌对眼神的官差们,说不怕,那是假的。可此刻她却不能露出半点惧意,她不能给那些虎狼半点可乘之机。
这样的对峙,很是持续了一会儿。八月的骄阳依旧如火,每个人的脸上都滚下了豆大的汗珠,除了清婉,她从来就不是个容易流汗的人。可能也正因如此,那些个官差,没一个敢动弹的,他们甚至任由着那断手之人在地上翻滚,也无人敢上来将他带下去。清婉知道,正主还未出现。
“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清婉很是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抬眼向院门口望去,只见李琰正立在那里,他身后是一个缩头缩脑的官差,压根不敢看向清婉,大概就是他去报信的。
“王爷。”有人上前去了,“这女子,好生地歹毒,您瞧……”
李琰不等他说完,只一抬手,示意他住嘴,然后自己走了过来。他看了眼那地上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只挥了挥手,便有人上来拖走了。他于是又看向了清婉,努力想要微笑道:“婉儿……”
清婉双眼微眯,冷声道:“臣女担不起殿下这样的称呼。”
李琰无奈地笑了笑,改口道:“唐小姐。”说着他又看了眼四周,先前那答话的人又过来了,李琰于是问他道:“人都在这里了?”
那人躬身答道:“回王爷的话,这府里的女主丫鬟婆子们,差不多都在这里了,还有些,怕这里地方不够,属下给押在隔壁厅上了。”
李琰听了,只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们去外面守着吧。”
“王爷?”那人斜眼瞧了下清婉,还有她手中的剑。
李琰直视着清婉的眼睛,道:“不妨事的,下去吧。”
那人再次看了清婉一眼,像是在警告她不要再乱来了,然后才领了其他人,出了院子。
清婉犹自持剑站立。李琰看着她身后那些大大小小的女人,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清婉神色不动,只问道:“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琰叹了口气,道:“前方来报,此番火西族进犯陈国,乃是与魏王勾结,意图先拿下陈国,再举兵进攻我大梁国都,逼圣上退位,废太子,魏王自立为帝。越国公唐峥为魏王同谋。幸得越国公麾下罗宵将军刚正不阿,在发现这一叛国谋逆之事后,及时告知陈国国君,合力绞杀越国公唐峥于双塔峰下,魏王及唐峥之子唐清朗至死不肯伏法,双双跌下双塔峰,尸骨无存。”
“我的儿……”
“老太太。”
伴随着这几声恸哭,就算不去回头看,清婉也知道,郑老夫人再次昏厥了过去。她的身后,人们哭哭嚷嚷,乱作了一团,而她的对面,却是心平气和说出刚才那番话,让郑老夫人再次倒下的燕王殿下。而她自己,正正好,就站在了这一动一静的交界处。
大概是有百年那么长,清婉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陌生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我父亲和兄长,他们承认了吗?”
“你放心,圣上虽然大怒,但终念及越国公府多年来为国征战,现在只是暂时将你府上众人羁押在府内。我会联合其他大臣,向圣上觐言,至少能诛九族。”
清婉只充耳不闻,直直地看着他,依旧问道:“我父亲和兄长,他们认了吗?”
李琰看着她,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叹了口气,道:“这种时候了,认与不认,还有什么区别吗?”
清婉突然就很想笑了,原来她们唐家一直以来都拿命去捍卫的忠良之名,到最后,竟是这般的不值一提。她于是将那剑往地上一掷,扔到了李琰的脚下,然后对着他屈膝行礼,道:“多谢燕王殿下亲自来告知。”说罢起身,再也不去看他,只转了身,拾阶而上。那些个丫鬟婆子们,都自动地让开了道。李琰就这么看着她,消失在门后。
他知道,她再也不会想见到自己了。
第100章
夜晚终究还是来临了。
这一夜,郑老夫人没能熬过去。
越国公府上上下下的女人们,谁都没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她们预想过郑老夫人的丧礼,但是她们没料到,会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进行的。
不过一夜之间,全府缟素。
想必是李琰交代了这外边的守卫们,无论清婉她们要什么,那些人都给她们弄了来,除了不让羁押在别处的男人们过来哭丧。同样的,也没人能出去发丧就算发了,又有谁敢来呢?
好在郑老夫人的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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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寿材都是一早就备下了的,尽管没有人来凭吊,其他一应事情,都如预想中的进行着。唐峥唐嵘不在,贾夫人和清婉便顶了上去,小敛,燃香,焚纸,守灵。也正因为出了事,这一应丧仪,都已经能省则省,能减都减了。大约郑老夫人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于她们的。
终于到了该出殡的那一天了。
也就是在这一天,越国公府迎来了最终的判决。
唐嵘及其子唐清忠,因庸碌无为,且有受贿敛财,家产没入官中,唐嵘被判秋后问斩,唐清忠被发配流放西北荒蛮之地,当日一个就被押解入狱,一个当即启程,甚至没来得及和唐家人再见一面。至于次子唐清正,说是圣上念其年轻,未经事,只叫贬为庶人,终身不得科举仕途。越国公府女眷,皆没入掖庭宫为奴。其余奴仆,拉去市口,再行发卖。至于唐家外嫁女,圣上仁慈,不行问罪,只令其所生子女,同样终身不得科举仕途。
在外人看来,对于一个已经背负上谋逆之罪的犯官之家,这一处决,已是天子宽宏至极。
来给这众唐家女眷宣旨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太监。他看着这些披麻戴孝的女人们跪在院中的地上,安安静静地听他宣完了旨。他等待着想象中的嚎哭,晕倒,甚至是疯癫,可是这些女人们,都叫他失望了。她们没有哭,没有晕,没有疯,她们只是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口呼“谢主隆恩”,好像那不是罪惩,而是恩赏一般。然后她们彼此搀扶着站了起来,再次回去那堂屋里,守在那灵前。
有一同前来的宫人过来捣了捣他的胳膊,小声道:“该入宫了,误了时辰可不好。”他当然知道,可他看着那一屋子的女人,平白的,心生畏惧。
还是有人上去说了。
出来答话的,是越国公府的二小姐,唐清婉,他曾在宫中远远地瞧见过她一次,那时候她粉妆玉容,对于见惯了六宫粉黛的他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惊艳。可今天,他才真真切切领会到了,老人家常说的,要想俏一身孝,是个怎么样的神态了。他看着她从从容容地走到了自己的跟前来,再从从容容地行礼,最后从从容容地开口道:“这位大人,我家老夫人尚未下葬,且容我们送灵进城外永安寺,再行入宫。”
他想她大概是知道的,她说的这些话,其实没有一样是行得通的。可她还是热切地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待着,让他去熄灭她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他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开口道:“这个,我,奴才做不得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改口,这让他瞬间就没了底气。“再者依着圣谕,府上老夫人的灵柩,怕是,怕是只能送去城外乱葬岗。”他还是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这句话,可他还是不敢看她。
就在他微微撇开头,等待着后话的时候,他听见堂上一阵惊呼,再就是丫鬟们哭着喊着道:“二夫人。”他看了过去,敞开的大门内,那位越国公府的二夫人,正被丫鬟婆子们围着,他看不清那是怎么了,他以为那位贵夫人不过就是晕了过去。终于晕了一个,他这样想着。
“小姐。”一个丫鬟哭着出来了,还未走到这位唐小姐跟前,便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二夫人,二夫人她自尽了。”
他一时懵了。等反应过来,那位唐家小姐,早已经奔了进去,他于是也跟了进去。只见那位唐二夫人,被一个丫鬟抱在了怀里,奄奄一息。而她的心口处,只露出了匕首把柄。
“婉儿……”她这样叫着跪倒在她身前的女孩儿,伸出了手,像是拽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
“婶娘,我在这儿。”他站在这位唐小姐的身后,他看不见她的脸,但他知道,她约莫是流泪了。
那位唐二夫人喘着气,半天才说道:“我怕老太太在路上寂寞,我先下去陪她老人家走一遭。”她凄凄地笑着,“等过了秋天,你叔叔也就下来了,有我在下面等着他,他大约也就不怕了。”
“婶娘……”
“从官差入府那天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贾夫人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了,“所以我藏了这柄匕首在袖中,就是为了,为了……”
“婶娘,您别说了,我都晓得。”他看着这位唐小姐握了唐二夫人的手,然后另一只手握上了那柄匕首的把柄。他听她这样说道:“您放心去吧,还有我在呢。就一下,就不会再痛了。”
他看着唐二夫人平静地阖上了眼,然后只听轻微的一声响,是那位唐小姐拔出了她心口上的匕首。诚如唐小姐所说,唐二夫人没有痛苦太久。
“替二夫人也殓吧。”他看着这位唐小姐缓缓站了起来,口中轻轻抛出了这几个字。
“您瞧,我这儿又多了一个要出殡的。”他后退几步,看着这位唐小姐转过身来,向自己如是笑道。
他站了半晌,终究还是说道:“皇命不可违……”
那个“违”字还未说完,余音还绕在他的喉咙里的时候,那把还带着温热血迹的匕首,就正正好,不偏不倚地,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人,这里是我唐家灵堂,有话,还请出去说吧。”他听见她柔柔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她钳制着自己肩膀的左手,微微有些凉。“就再一会儿,”她悄声说道,“一会儿就好。”
他不知道她要这一会儿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一会儿,又会发生什么,他只是乖乖的,被她押着走了出来。外面等候着的宫人和侍卫们,自然都拔了刀剑,对着他们他身后的这个女孩儿。不知为何,他却一点也不担心,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她并不会伤了他的。
他们就这样退到了院外。不止是他们,还有其他的女人们。她们其实是不允许出来的,但因为他被钳制着,那些侍卫和官差们,并不敢轻易动弹,他们都知道,他身后的那个女人,可是会砍下人手掌的。所以他们只能看着这些女人们,一个一个从屋里出来,渐渐将这外头站满,逼得他们退到了边缘。他们还是不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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