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降临

    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后，看着音容笑貌一如往常的老头子，林顿突然觉得百感交集，良久，这些复杂的情绪又化为了一种想要痛扁对方一顿的冲动。

    “呃....”

    或许是看出了林顿的目光不善，安其罗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尴尬之色，解释道：“理论上来说，在‘梦境之铃’所塑造的梦境中呆的时间越久，灵魂的潜力就越强，能够得到的好处也越多——不过....我们都没有想到，你居然在梦境世界中足足呆了将近十年。”

    “好处么...”

    林顿恍惚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多了十年的人生经验，也没什么不好....”

    回忆起来，这十年间，无论是在圣伯多禄学院学习到的知识，还是老师安其罗的悉心教导，包括之后担任主教所阅读的书籍和资料，甚至作为主教处理各项教区事务的经历，都还在自己脑海之中历历在目，无比清晰。

    尤其是那些知识，非常详细而且合理自洽，也不像是随意编造的，难道这些都是来自安其罗老头的记忆么？

    梦境中的老师，也确实是安其罗本人所“扮演”的吗？

    还是说，是在我之前有什么圣职者使用过那什么“梦境之铃”，并留下了这些资料...？

    见林顿再次陷入了沉思，安其罗也没有出声打扰——一下子告诉对方，自己的十年“人生”全都是幻觉，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事实，这个心理上的变化，还需要自己的弟子自行适应，别人也没有办法帮忙。

    他也没有奢望林顿立刻就能释怀，这并不太现实，一般而言，类似这种时间跨度较长的梦境幻术，很容易让人无法区分现实与幻境，需要等受术者真正回到现实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才能慢慢地接受这一切。

    “对了，有一点我还要提醒你一下。”

    过了片刻，安其罗对沉默不语的林顿道：“你之所以现在还感觉到梦境世界高度真实，是因为刚刚才从梦中解脱出来，等从这里出去——也就是彻底清醒之后，你在梦境之中的记忆会迅速淡化模糊，直到忘记梦中所发生的绝大部分琐事，甚至包括学习到的各种知识，只保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少量记忆，以及大量模模糊糊的印象。”

    “不过，即使只是留下一些似曾相识的既视感，对于你将来再次学习这些知识也会有很大的好处，以后你就会体会到这一点。”

    “对了，老师，我还有个问题。”

    林顿点了点头，又问道：“最后那段深渊恶魔入侵的‘剧情’，到底是您的设计，还是出自那什么‘梦境之铃’的自由发挥？另外，我如果最后选择了逃跑，又会怎样？”

    “呵呵，我就猜到你会问这个。”

    安其罗对于这个提问没有丝毫意外，伸手揉了揉林顿的脑袋：“事实上，我只是让‘梦境之铃’从你的潜意识中抽取了几个你不愿面对与恐惧的事项，并通过合理的推演把这些事项组合起来而已——我想看看，你在面对自己潜意识里抗拒的未来时，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至于第二个问题，逃走其实也不会怎样。不过嘛...”

    安其罗笑着对林顿眨了眨眼：“根据我的‘设定’，你只有‘死亡’才能够脱离这个梦境，如果你从蓝月城逃走并保住了性命，因为在梦境中的时间并未到达极限，所以应该会继续留在梦境世界苟延残喘，直到以其他的方式迎来死亡。”

    “不过，这样的话，你或许有机会在梦境世界学习到更多的知识，甚至...更进一步也并非没有可能吧。”

    林顿翻了个白眼：“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安其罗并没有对于他选择与蓝月城同归于尽的行为做出任何评价，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呵呵，谁知道呢。”

    老人抬起头，看向悬浮于半空中的巨大沙漏：“——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什么？”

    林顿顺着安其罗的目光向上看去，恰好看到银色的沙漏中，最后一缕金色的细砂从上方的透明漏斗中飘落。

    “从长梦之中醒来吧，孩子。”

    随着安其罗说完这句话，半空中的沙漏上镌刻的魔法符号同时放出银色的光芒，接着，整个沙漏突然翻转，就连眼前的安其罗也跟着倒转了180度，并迅速变得模糊...

    隐约中，林顿似乎听到了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完成‘灵魂返源仪式’，灵魂伤势完全修复，灵魂潜力得到一定程度的激发，对作用于灵魂的法术抗性永久提升15%，50级之前，等级提升所需要的经验值永久减少10%....”




第四百八十七章 褪色的梦
    多兰蒂尔，光辉大教堂

    神职人员居住区，一间普通的祈祷室内。

    安静的空间突然泛起了水波般细微的涟漪，淡淡的光芒在狭小的房间中凝聚，随着一道浅蓝色的闪光，一个穿着牧师袍的少年突兀地出现在房间里。

    “.......”

    林顿环顾四周，看到了昏暗的祈祷室墙壁上挂着的十字架和地上的软垫，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祈祷室外，是一间类似修道院神职人员宿舍的单间，借着从窗外照进屋里的清冷月光，隐约能够看到摆放整齐的木质床铺和桌椅衣柜，看起来整洁而简朴。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陈设，林顿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回来了...”

    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林顿找到将墙上的魔晶灯开关将其扭开，然后走到窗前看了看。

    此刻已经是夜晚，本就安静清冷的光辉大教堂内早已是万籁俱寂，大多数教堂内的神职人员，包括和自己一起来参与维护活动的圣职者们的房间都熄了灯，没有什么动静，估计已经早早地休息了。

    “话说回来，仅仅凭借着之前空间转移的锚点痕迹，就能够把我准确地逆向传送到来时的位置，不仅坐标定位没有丝毫偏差，而且没有惊动教堂内的任何警戒措施，该说真不愧是传奇魔法师么...”

    仪式结束后，女魔法师露菲娜似乎和安其罗还有事情要谈，在简单回答了林顿的一些疑问并叮嘱他好好休息后，便将林顿“原路”送了回来。

    林顿来到书桌前坐下，并没有多耽误时间，从空间戒指中取出纸笔，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事实上，在彻底清醒的那一刻开始，林顿就发现系统的功能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但也正如安其罗所说，梦境中十年的记忆在脑海中仿佛褪了色的画卷，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模糊淡化。

    明明之前感觉一切都是那样真切，但此刻，虽然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些事情大体还能回忆起来，但日常生活的细节以及十年来学习到的大量知识却已经变得暧昧不明。

    这确实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对于记忆力远超普通人甚至大多数施法者的林顿来说，他还能够回忆起来到多兰蒂尔之前，在圣城学到的有关大封印的知识甚至那段时间每天吃了什么食物，唯独这长梦中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而且心中还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啊，原来那些是做梦啊”的实感。

    因此，他此刻正在努力地回忆梦境中发生的事情，把自己还能记起的资料用笔记下来，希望能在记忆彻底消失之前多少将其留住——在林顿看来，这些资料或许没有“升级经验值消耗减少”这样的好处来得简单直接，但也不应该任其遗忘。

    说起来，根据老师的解释，梦境中发生的事情，都是自己潜意识中恐惧和不愿面对的事项所串联起的未来吧。

    也就是说，在梦境中，柯蒂学姐的消失，自己没能进入裁判所也没有进行圣痕受印仪式，而是成为普通的教区主教，过着平静无波的生活，老师又在深渊入侵之前病故，自己不得不和铺天盖地的深渊恶魔战斗等等事情，都是自己内心中恐惧和不愿面对的事情么？

    似乎能够理解，但总觉得还是有些奇怪的违和感...

    另外，关于梦境中的大光球的问题，自己也尝试问过安其罗，老头的回答也和当年刚进入梦境之时类似，甚至就连措词都相差无几，这也只是一种巧合么...？

    自己在蓝月城的这十年间，交了许多朋友，这些人，真的只是梦境之铃虚构出来的角色么？

    如果按照安其罗所说，这些人也是以曾经使用过梦境之铃的人的记忆为蓝本塑造出来的话，现实中，他们究竟是否存在呢？

    另外，林顿隐隐觉得，这个梦境也是安其罗给自己安排的一次考验，但他并不知道老头是想要测试什么，也没办法确定，自己的做法究竟有没有让他满意。

    “....呼，就这样吧。”

    好一会儿，林顿搁下笔，多少还有些印象的知识、资料甚至自己梦中认识的人物信息都已经被他大致记了下来，至于那些只有模糊印象实在难以回忆起来的琐事和资料，他也不再勉强。

    将资料收到系统空间中，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

    林顿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走到窗前，缓解一下疲惫的双眼和精神。

    站在冷冷清清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被长明圣烛照得通明的教堂前殿彩窗，不知为何，林顿心中突然油然升起了一种孤独感。

    虽然在梦境世界中足足度过了十年，但在现实中，时间仍然停留在他来到多兰蒂尔的第一天夜晚——距离自己被安东尼从光辉大教堂里传送到相位之塔，只是经过了半天而已。

    这种仿佛重生一般强烈的倒错感不由得让林顿有些恍惚。

    “或许，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吧...”

    林顿摇了摇头，换上睡衣洗漱后，回到床上躺下。

    然而，不知是不是刚刚一觉睡了“好几年”的关系，他感觉此刻并没有丝毫睡意，甚至对睡觉这件事产生了一丝恐惧。

    如果睡着，应该不会再次进入什么奇怪的梦境吧...

    不对，如果现在这个世界其实也是梦境，我根本就没有醒来呢...？

    虽然知道这种毫无意义的想法完全是自己折磨自己，但林顿还是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他翻了个身，突然感觉胸口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硌了一下。

    “这是...”

    林顿将手伸进衣领，掏出了脖子上的一个镶嵌有太阳石的椭圆形吊坠。

    “烈日之心....我都快忘了这个东西了...”

    这是他在前往多兰蒂尔前制作的神术物品，吊坠内部固化了遥语神术，能够在半径数千赛尔矩左右的范围内与成对的另一个吊坠进行实时通讯，而那另外一颗“旭日之心”，他在离开圣城前送给了柯蒂利亚。

    “...要不要联系一下柯蒂学姐？”

    林顿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确实很希望能够听到她的声音，以确认这个少女并没有如梦境中一般消失，而是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不过，已经很晚了，又没有什么事情，这时候打扰人家似乎有点没素质...

    “对，我只是确认一下学姐在这个世界是否存在，从而判断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另一个梦境，顺便测试一下吊坠的通讯效果而已...”

    林顿说着自欺欺人的理由，一边直接激活了吊坠内部的遥语神术。

    吊坠亮起一层淡淡的光芒，通讯信道成功建立，然而，过了好一会，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

    又等了片刻，就在林顿心中开始有点不安时，吊坠上的光芒突然颤动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林顿耳边响起。

    “....学弟？”



第四百八十八章 你...会来找我吗？
    “....学弟？”

    “........”

    听到这个久违了十年的声音，林顿心中猛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安心感，就仿佛心中坠着的一个沉甸甸的大石头放了下来一般。

    太好了，她并没有消失....

    心中被难以言说的欣慰和感动所充斥，这种情绪的强烈程度让林顿自己都感觉有些意外。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恐惧的事情吗...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林顿...是你么？”

    “唔，这东西是坏掉了吗....”

    见林顿许久没有应答，那边柯蒂利亚似乎变得有些疑惑，但她并没有切断通讯信道，只是一边嘀咕一边将吊坠翻弄得喀拉作响，似乎在查看神术结构是否损坏。

    “我还真是没出息啊...”

    林顿自嘲地摇了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了情绪，尽量平静地应道：“晚上好，学姐。”

    “呃哇，”

    那边传来了一声小小的惊叫，接着，柯蒂利亚有点埋怨的声音响起：“你突然出声，吓我一跳...那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林顿想了想：“倒也没什么事，就是...单纯想联系你一下，看看...嗯，看看这个距离通讯质量怎么样。”

    不对，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你这家伙，这么晚不睡觉，就是想说这些戏弄我吗！”

    林顿笑了笑，不理对方的抱怨，认真地开口道：“学姐，今天....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做梦？”

    柯蒂利亚的声音有些疑惑，似乎不太明白林顿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嗯。在梦里，我从圣伯多禄毕业后，成为了一位教区主教，收获了很多信徒的敬重和仰慕，但也逐渐失去了许多东西——而且，直到失去之后，我才明白它们的重要性...”

    “是么....”

    柯蒂利亚沉默了片刻，追问道：“然后呢？”

    林顿能够听到她因为靠近旭日之心而变得清晰的呼吸声，知道对方还在听着，这让他不由得有种前世和好友打电话闲聊的感觉。

    于是，他继续将自己梦中的经历娓娓道来：“我在任上波澜不惊地度过了七年，之后，因为所在的城市被打破位面封印的深渊恶魔入侵，我作为教区主教，带领教堂里的圣职者们和恶魔发生了战斗...”

    “七年？听起来还真是很长的梦呢。”

    少女似乎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地问道：“既然过了这么久，那你在梦中，有...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