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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米糕羊

    买马卖马很有学问,买马人和马贩勾心斗角,一下子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一下子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积年奸商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多了去,对付起宇文二郎这种锦衣玉食的富贵郎君,不要太轻松。

    用常见的手段来糊弄,对奸商们的手艺是严重的诋毁,他们已经修行到用秘药的地步了,一匹蔫不拉几的病马,服用了精心调制的秘药后,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看上去就是好马。

    花大价钱买回家,不出半月病发倒地身亡,买家哭都没地方哭,若气势汹汹找上门,奸商们一脸无辜:马在我手上活蹦乱跳,你买回去才十几日就死了,还诬赖是我害死的,我要去官府击鼓伸冤!

    事情闹大了,让仵作去验死马,绝无可能查出病马能精神抖擞的原因,故而只能推断是买家看马看走眼,亦或是买回去后照料不周,除非买家实力雄厚能以权势压人,否则都拿奸商们没办法。

    宇文温有自知之明,虽然当年在长安经常飞鹰走狗,见过的名马不知凡几,但关于相马术不过是半桶水,要是到马市买马迟早挨宰,本着奸商奸,你要比他更奸的原则,授权张定发负责购马事宜。

    张定发因为‘职业原因’,对马市颇为了解,对其中的门道不敢说全懂,但耳闻目睹之下有资格称为内行,主薄郑通没日没夜的购书检查,而张定发也是废寝忘食买马。

    亲自和各路马贩打交道,看马砍价检查验收,张定发带着十余护卫连轴转,将一匹匹好马买下,打上记号牵到牧场圈养,等着时日一到便带回山南巴州。

    一千一百匹战马,其中牝牡马有五百一十三匹;一千二百匹挽马,其中牝牡马有六百二十五匹,无论是作战还是用来拉车,宇文温买的马里半数都是用来繁衍的牝牡马。

    牝牡即阴阳,牝马为母马,牡马为公马,一般来说除非留着育种,战马大多都会去势,以免遇到发情期难以驾驭,而宇文温特地选的就是品种良好的牝牡马。

    宇文温在邺城大采购,骑乘的战马当然要,但是育种繁衍的牝牡马更重要,因为他可以在兴旺的邺城马市里现场挑选,若是等马贩运少量马匹到巴州,那可选择的余地就小了很多。

    钱财还剩多少?宇文温问道,他当甩手掌柜,买马之事由张定发自己看着办,不过自己心中也大概有数:他带来的琉璃镜,售卖后所得大约没剩多少了。

    果不其然,张定发将账单一摆:

    首先是战马,牝牡马有五百一十三匹,以铜钱计算,花掉了八万两千五百九十三贯,平均每匹马的价格是一百六十一贯左右,这是因为牝牡马要作为种马,所以选的品种一定要好,故而价钱不低。

    单纯用来作战骑乘的战马,五百八十七匹,以铜钱计算,花掉了四万七千一百一十五贯,平均每匹马的价格是八十贯左右,买来的马算是战马的平均水准以上,负重能力不错,可以披挂马甲。

    然后是挽马,这一类马就比战马便宜许多,育不育种价格差别不大,以铜钱计算,共花了九千八百四十一贯,平均每匹马的价格是八贯多。

    购马花费以铜钱计,合计十三万九千五百多贯,取整就当是十四万贯,全部靠着售卖琉璃镜所得支付,若真是十四万贯铜钱,那这些钱的重量可不轻。

    不过刘掌柜已和镜子的买家们进行合作,买马的费用从对方那里扣,马贩直接去这些店家结账拿钱帛,也省的几家之间转运铜钱或抵价物折腾得够呛。

    马匹到手,代价是十四面琉璃镜,买书买种子以及其他杂费占了一面镜子,又有三面作为礼物送给小皇帝,宇文温手中如今只剩下两面镜子。

    两面镜子怎么着都能售得两万贯左右,有着些钱在手,即便是滞留邺城到年底,这些钱拿来花都绰绰有余了。宇文温笑道,示意张定发莫要为如此‘挥霍’钱财担心。

    郎君,果真要过完年再走么?张定发问道,他知道宇文温的一些事情,按说九月九重阳节之后就能回去,却被皇帝盛情挽留,要过完年才能脱身。

    未有定论呐,怎么,张头领难得故地重游,不想待久些?宇文温笑道,张定发闻言笑着摇摇头,而周法尚和田益龙在旁边听了,却未见焦虑之色。

    难得来一次北方名城,住多几个月也没什么嘛。周法明丝毫没有回家的念头,他在家中被母亲和二兄管得严,好容易有机会名正言顺出远门,哪里在乎晚几个月回去。

    而田益龙亦是如此,他之前就只在江北各州打转转,偶尔去过江南郢州,如今来到千里迢迢的北方长见识,也不想急着回去。

    他两个出发前就定下行程,要和宇文使君共进退,除了来邺城长见识外,就是给这位宇文二郎作伴,等郑仆射先行回山南后,能勉强劝诫宇文温的,就只能指望他们了。

    对了,陛下对二位非常感兴趣,若时机成熟,说不得要入宫面君,亦或是陪着一起出游打猎哟!宇文温笑道,笑容充满神秘。

    周法尚和田益龙闻言面面相觑,他俩个是挂名的使团成员,来邺城权当是出游,按说不会有谁记挂,怎么在大周天子那里就挂上号了?

    使君,陛下如何会对我两个感兴趣?

    这个嘛,自然是事出有因了,两位行侠仗义奇遇不断的少侠,且听本公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宇文温笑得眼睛眯得弯起,如同奸计得逞的狐狸。

    行侠仗义?奇遇不断?周法明和田益龙闻言愈发摸不着头脑,尤其那少侠二字,让他们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第四十九章 无良损友
    ?郡公!在下何时与那什么采花贼一朵花,在朱雀航上决斗了!!周法明悲愤欲绝的喊道,在他面前的,正是笑容满面的宇文温。

    三郎君,是采花贼一枝花,莫要弄错了。

    啊?是一枝不,不是啊,在下何曾见过这什么采花贼!

    那就难办了,本公说给陛下的故事里,三郎君可是在朱雀航上,同大侠一枝花恶斗数十回合,奈何势单力薄多处受创,若不是有人及时相救,可就血洒街头了。

    郡公!!这是欺君,这是欺君啊!

    哎哟喂,本公讲故事前,便已向陛下强调,此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奈何陛下宇文温笑得人畜无害,说不得陛下到时召三郎君入宫,到时候问起朱雀航之战,三郎君却一问三不知

    周法明无语,这位西阳郡公还真是什么事都敢做,入宫讲故事给皇帝听,那故事大约都是胡诌的,可却莫名其妙扯上了他。

    如今双方交谈,宇文温自称本公,而不是本官,周法明便顺其自然,称呼他为郡公而不是使君,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被宇文温‘祸害’了。

    某人所述故事云,七年前,南朝陈国国都建康,有采花贼于夜间出没,祸害良家妇女无数,其人来无影去无踪,犯案后于现场留下一枝花以向官府示威,故而得称一枝花。

    朝廷派出无数人手侦缉,兼之巡夜每晚防范,却无法将一枝花捉拿归案,案件依旧发生,一时间建康城人心惶惶,良家妇女俱是闭门不出,而家人亦是日夜看守。

    某日夜,时年十五岁的周法明,拜访友人夜归,于建康城南朱雀门外浮桥朱雀航,撞见一人施展异术,踏着朱雀航下河水前进。

    其人行走河面如履平地,左肩扛着一名女子,该女子一动不动似乎失去知觉,而其人身后数十步外,有人高声叫喊捉淫贼。

    见此情景,周法明自然想起近日闹得鸡飞狗跳的一枝花,如今的周三郎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眼见着那行踪诡异之人即将穿过朱雀航,而他又正好行走在朱雀航上,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时迟那时快,周法明招呼随从,拿起随身之物向采花贼掷去,对方后有追兵,前方忽然有人阻拦,情急之下便使出了奇术纵云梯。

    何为纵云梯?即是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双脚相互借力,就这么凭空向上升起,就要凭此跃过朱雀航,周法明取下一根旗杆,向着对方掷去。

    那人在空中打了个转,让过了掷来的旗杆,却失了前进的势头,落在朱雀航上,候个正着的周法明便领着随从,与其殊死搏斗。

    采花贼身手了得,即便是肩上扛着一名女子,仍然身轻如燕,他左右腾挪,右手出招疾如闪电,只几回合便将周法明等人打倒在地,见着身后追兵接近,他无心恋战便再度施展异术,要踏波而去。

    周法明身上多处受创,创口血肉模糊,见者触目惊心,但他强忍剧痛,奋力将手中匕首掷出,正好命中其人后心,采花贼大叫一声,抛下女子踏波而去。

    当晚全城大索,却未见采花贼踪迹,只是从这晚过后,建康城内再未出现采花贼一枝花的踪影,其最终结局如何众说纷纭。

    郡公,那什么‘纵云梯’,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如此就能凭空向上升起?荒谬至极!!周法明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讲故事胡诌也得有个限度,若如此能行,那一个人自己提着自己的头发,岂不是就能向上升了?

    话音刚落,只见宇文温真就自己提着自己头发用力,吭哧吭哧片刻后松手,然后满怀歉意的说道:果然是升不起来,三郎君说的没错,是本公疏忽了。

    ‘扯吧你就!’周法明心中骂道,这位宇文郡公可不是傻子,他不认为对方会想不到这点,所以只能无奈的喝了杯水,继续理论。

    宇文温说故事给皇帝听,把周法明当做故事主角,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故事荒诞至极,哪里会有人能在河面上行走还能如履平地,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谁信啊!

    奈何陛下似乎真就信了哟!宇文温双手一摊,面色无辜的说道,周法明闻言无语凝噎:说得好有道理,陛下还真就是小孩子。

    只是这样糊弄小皇帝,真的好么!

    郡公,如此欺君,怕是不妥,郡公今后行事还请三思。

    三郎君,陛下年幼,可未必好糊弄。宇文温说道,他收起了笑脸,说话语气也郑重起来,这故事已经说了,那么三郎君可得对上了。

    陛下当真要召在下入宫?周法明依旧有些不敢相信,他觉得这有些儿戏,搞不好会被人说成佞进。

    也不一定吧,但可能性至少六成以上。

    呃,还请郡公日后莫要再戏弄在下了。

    莫要担心,陛下只是对三郎君颇感兴趣,若真是入宫,三郎君多讲讲江南风情,尤其是建康城里的奇闻异事。

    建康有甚好说的?

    哟,三郎君不是常把建康放在嘴边么?什么‘这东西建康也有’,什么‘这东西建康卖的便宜多了’,怎么如今建康又变成‘有甚好说的’?

    郡公可以和陛下讲讲长安嘛,在下嘴拙,万一应对不得体可如何是好?

    三郎君会嘴拙?不见得吧?宇文温似笑非笑,周法明无奈的拱拱手,表示服输不敢再争了,宇文温的心思他明白,是变着法子让自己露个脸。

    虽说如今的皇帝年幼,没有实权,基本和神坛上的雕像没区别,但他若能入宫面圣,至少能让别人注意到自己,也就是所谓的‘露个脸’。

    无论是陈国还是周国,朝廷上下无论京官外官都是多得数不胜数,能被天子召入宫中谈话的人相比之下却多不到哪里,周法明一个没有入仕的勋阶白身,刚入京就有机会在天子面前露脸,也算是不错了。

    对了,过几日本公又要入宫,少不得又说些奇闻异事,三郎君可要做好准备?

    郡公入宫陪陛下聊天,又与在下何干?

    谁知道呢,少不得有三郎君的奇闻异事,例如在建康城里,偶遇卖身葬父之绝色佳人,又见恶郎君当街调戏,于是愤而出手,然后引出一段

    郡公莫要说笑了!

    宇文温哈哈大笑,他被迫当故事大王,自然也不会放过机会‘祸害’别人,这无良损友,他是当定了。



第五十章 所谓奇遇
    正当宇文温祸害周法明之际,使邸某间房内,愁眉苦脸的田益龙,正在看着一张纸,纸上记载的,是他的所谓奇遇。~頂點小說,

    这个奇遇他之前可没经历过,是某人写在一张纸上,让他赶紧‘重温’一下。

    该奇遇确实是奇遇,让从未经历此事的田益龙,看完后有些不寒而栗,故事的内容不复杂,依他半桶水的识字水平都能看得懂。

    某日,田益龙带着随从进山打猎,正是所获颇丰之际,偶遇一老妪正在几座新立坟头哭祭,上前一问得知老妪家中儿子儿媳孙子为一虎所害,老妪幼年丧父中年丧父老年丧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又有路过山民哭诉家中亲人为虎所害,田益龙为这些人悲惨遭遇激怒,要去猎虎为民除害,老妪等人颇为感动便自告奋勇带路,领着田益龙等人往老虎平日出没的山林除害。

    山林很大,为了扩大搜索范围,同时也避免分兵过多容易为虎所趁,田益龙将队伍分成两拨,他自领一队,和另一队左右包抄搜索山林,老妪和两个山民给另一队人指路。

    一行人在山林里转悠大半日,未见老虎踪迹,忽然老妪跌跌撞撞寻来,说另一队遇见老虎伤亡惨重,田益龙便让其带路赶去增援。

    在山林里钻来钻去,也不知道钻到何处,眼见着天色已晚,田益龙心中颇为焦虑,那老妪寻得机会,要田益龙赶紧开溜。

    原来老妪是为伥所逼,和对方一起下套,要引着田益龙等人送上门,做老虎的盘中餐,那几个山民,昔日为虎所害便化为伥,为老虎引来猎物。

    老妪儿子一家即为这些伥所骗,最后被老虎所害,伥又威逼她合作,继续祸害世人,另一队人已葬身虎腹,她见田益龙如此急公好义便不忍加害,故而说破事情真相,让他赶快逃。

    田益龙闻言大惊,却不愿丢下随从自己逃生,而老妪却说老虎即将到来,届时又有伥做内应,若再不跑就一个人也跑不掉,她年老体弱无法逃出山去,只能靠田益龙这年轻人逃走,去找官府派人进山除害。

    眼见着几个山民举止看上去有些不对,又见山林深处似乎有人影靠来,老妪急道是另一队为老虎所害之人,如今化作伥要过来害人,田益龙情急之下喊出声来,招呼随从杀伥。

    事发突然,随从们没有反应过来,伥在人群中发难,当场打倒数人,场面一阵混乱,老妪奋力扯着田益龙向一边跑去,身后追赶声起,田益龙心知不妙,在山林中四处穿梭,终于将追兵甩开。

    就在他靠在树下喘息之际,却惊觉事情不对:跟在身边的老妪,扯着他一路跑来,力气颇大,且健步如飞哪里有一丝年老体弱的样子。

    回想起对方所言疑点颇多,最大一处即是老虎以伥骗得人入陷阱随即捕食,那么既然有了伥,留她这老弱妇人又有何用。

    想到这里,又见周围地形似乎离山外越来越远,田益龙暗道不妙,正要制住老妪时,却问得脑后腥风袭来,回头一看,却见一只斑斓猛虎从身后扑来。

    也亏得有所防备,田益龙就地一滚躲过身后偷袭,起身一看,那老妪怪笑着站在老虎身边,果然是个伥,田益龙出逃时未待弓箭,唯有拔出佩刀与虎对峙。

    此虎身材魁梧,至少两百余斤体重,虎掌拍下裂石断树,田益龙一人势单力薄,周旋数回合后,身上多处受伤,一不留神为伥绊倒。

    眼见着老虎将前爪一按,虎尾一甩就要扑上来,却有数箭忽然射来,均是命中虎头。

    虎眼为一箭射中,疼痛难当,在林中乱窜撞断树棵大树后倒地死去,而那伥所化老妪,亦被羽箭射中,哀嚎数声后化作一阵青烟,只剩衣物掉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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