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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米糕羊

    在岭表各地收购葛麻的商队,可以同时收购石蜜等岭表特产,顺带着销售黄州的货物,这样一来,可以抵消一部分因为运输葛麻产生的高额运费,这样也能降低成本。

    而一个往来大庾岭南北并且深入岭表的庞大商路,就掌握在黄州商贾的手中,靠着这条商路,别的作坊商贾也能发财。

    这只是仅对陆路而言,若是能够和冯冼氏合作,借助他们的船队,开辟往返于黄州西阳江州湓口江南建康扬州广陵丰州候安广州番禹的海路航线,运输成本会大降。

    草民等几人粗略算过成本,觉得即便是陆路运输,这种做法也十分可行,只要掌握了岭表葛麻的货源,就能在将来的纺织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可以的话,素布压价来个薄利多销,彩布维持价格不变,有岭表充足的葛麻原料做后盾,黄州布坊的纺织成本可以平稳控制,只要坚持数年低价倾销,周边地区的布坊没多少个能撑上几年!

    说到这里,几个年轻人兴奋得面色发红,这种念头他们还没跟自家阿耶说起,此时一股脑交代出来,就是想知道能不能获得西阳王的青睐。

    他们都是家中庶子,家业最丰厚的那一部分是没指望继承了,而家族资源有限,不可能支持他们入仕或者从军建功立业,所以一切只能靠自己。

    可总是跟在阿耶身后唯唯诺诺,何时又能出头?

    啪啪啪啪宇文温拍起手来,饶有趣味的看着面前这几个年轻人,对方的眼光之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这还不够。

    说得不错,但你们的眼光,仅此而已么?!

    听得宇文温这么一问,李慧等人先是一愣,然后亢奋起来:

    大王!草民以为,葛布麻布再好,也比不过吉贝布,所以黄州布坊应该派人来岭表,到交广甚至崖州等地学习吉贝的纺织术。

    中原未见吉贝广泛种植,遑论吉贝布的纺织,而吉贝在岭表交广地区已寻常可见,若能以此为原料,水力纺织吉贝布成功,再琢磨出吉贝布的印染工艺,如此一来,没有哪里的布坊,能和黄州布坊抗衡!




第五十五章 皮毛
    典冲城南郊外,一处名为温公垒的土丘上,西阳王宇文温正在遛鸟,金鸟笼里是一只白鹦鹉,这鹦鹉是林邑所产,浑身雪白样貌独特,与中原鹦鹉大有不同。

    林邑国的鹦鹉是特产,历次向中原朝廷进献方物时,大多有林邑鹦鹉的身影,而宇文温手中这只鹦鹉十分聪明,已经学会了天下太平这句话。

    典冲作为林邑国都自然有很多好东西,宇文温不会忘了把大头留给上位者,免得日后有人借机生事,而既然要奉迎上面,那就得有祥瑞。

    周国统一中原在即,会说天下太平的林邑白鹦鹉,是一个恰到好处的祥瑞,宇文温打算将这鸟儿送到邺城进献皇帝,至于这祥瑞在北地能活多久,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掐指一算,周军应该已经拿下建康,陈国灭亡中原一统,数百年的南北对峙,就要在今年结束,而乱世能就此结束么?宇文温可不敢乐观。

    中原一统,声望达到巅峰的尉迟丞相,距离受九锡恐怕也不远了,而自东汉末年起,受九锡就是改朝换代的前奏,所以留给宇文温的时间不多了。

    他把鸟笼交给养鸟人,捋了捋披风,看着北面的典冲城,又看看所处之地周围的景色。

    温公垒,这地名的中原文化气息浓厚,当然有一番来历,大概两百多年前,晋国(东晋)的交州刺史温放之,领兵讨伐林邑国,一直攻到典冲城外。

    当时的典冲城还没有后来的规模,林邑军队据城死守,而晋军也到了强弩之末,林邑王派人求和,主帅温放之就坡下驴,在城南郊外的晋军大营内接受了林邑使者递交的降书,随后退兵。

    当然,这对两边来说都是权宜之计,而晋军扎营之处的土丘,便被人称呼为温公垒,两百多年后,另一位温站在此处,只叹时光飞逝,中原朝廷依旧无法平定林邑国。

    两百多年前兵临城下的晋军撤了,一百多年前攻破典冲的宋军也撤了,如今攻破典冲的周军也得撤退,任由林邑军队光复国都,依旧占据日南之地。

    是将士们不够骁勇善战么?不是。

    是主帅畏敌如虎么?也不是。

    是因为维持日南旧地的统治要付出的代价过高,久而久之承受不住,换句话来说就是统治成本太高,中原朝廷承担不起。

    林邑国的问题,其实关键在于政治而不是军事,能不能在这块土地上维持中原朝廷的官府管辖,在于北面的交州能否提供充分的支持。

    这就需要交州局势稳定,人力物力充沛,进而引发另一个问题:广州稳不稳。于是便涉及到中原朝廷对于广州一带的开发力度有多大了。

    原本的历史里,即便到了宋代,岭南都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方,烟瘴之地的称呼可不是信口胡诌,也正是如此,岭南才是流放的首选之地。

    两宋之际的岭南依旧是烟瘴之地,可想而知此时的岭南,对于中原朝廷来说是何种负资产,更别说更加遥远炎热的交州。

    为了维持岭表尤其交广的统治,中原朝廷的付出远大于收获,当王朝处于上坡路时尚有人力财力维持,而当王朝处于下坡路时,哪里还有心思和能力去维持交广的统治?

    广州番禺,距离中原传统的政治中心长安洛阳等地很远,陆路行程将近两个月时间,而交州州治龙编距番禺将近两千里,更别说距离龙编也接近两千里的典冲。

    以传统王朝的观点,要维持对原日南郡土地的统治,实在是耗资太大。

    日南生乱,交州兵讨伐,若打了胜仗,也得消耗大量人力物力,若打败了更惨,连带着交州局势也跟着不稳定起来,到时还得从广州调兵平乱。

    还是那个问题,广州兵打赢了也得消耗大量人力物力,打输的话,连带着广州附近的局势都不稳定,这下该怎么办?

    从中原调兵,那样耗费更加巨大,甚至会引发兵变,所以久而久之,日南郡便丢了,即便派兵收复,依旧要陷入死循环。

    更别说一旦中原局势不稳,连岭表都危险。

    关于日南故地和交州广州的关系,宇文温觉得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来形容比较贴切,日南郡是中原王朝版图的极南之界,是一撮鲜艳漂亮的绒毛,而交州则是绒毛之下的表皮。

    绒毛需要附着在表皮上才能牢固,而绒毛和表皮还需要广州这个真皮来提供营养,若真皮死了,失去养分的表皮渐渐萎缩,其上的绒毛自然就稀疏乃至掉得干干净净。

    日南郡被林邑国成功蚕食,其时代背景就是中原的天下大乱南北对峙,南朝面临着北朝的巨大军事威胁,几乎所有资源都投入到北面防线,哪里有心情管极南之地的日南郡。

    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林邑国,恢复日南旧地,中原首先得稳定,然后把岭表广州一带经营好,以其为基础再把交州经营好。

    广州有后世所称珠江三角洲,交州有后世所称红河三角洲,这两块地方只要好好经营,就会是拥有大片农田的大粮仓,而只要能有合适的耕地,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汉人定居。

    一个地区的汉人越多,心向中原的凝聚力就越强,只要引导得当,允许他们组织武装结寨自保,一旦有外敌入侵便能够有效据守,配合官军击退入寇的敌人。

    这样才能高效率对付异族的蚕食,不需要朝廷从外地调兵劳师远征,是收复并固守日南郡的最好办法,只是这需要时间,长达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

    故而宇文温没想来个趁热打铁将林邑灭国,这种举动毫无意义,只会增加将士们的伤亡,无法实质性改变日南旧地的现状。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中原极有可能变天,当暴风雨来临时,他要做的首先是成为胜利者,否则再怎么雄心勃勃,若不能立足中原,其他抱负都是镜花水月。

    典冲完了,林邑国元气大伤,数年甚至十余年内都没办法北犯,因为其实力撑不起野心,而交州能够因此获得很长一段时间的缓冲期,这样就够了。

    待得中原尘埃落定,若他还或者并且有能力,就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宇文温思绪万千,一时间有些失神,随从看了看天色,轻声提醒:大王,时辰到了。

    嗯?

    看向典冲城,宇文温长吁一口气:既如此,那就发信号。

    骑上马,他沿着土路向东前进,身后响起一阵响亮的号角声,片刻之后,典冲城内多出冒起火光,渐渐地连成一片,将城池化为一座巨大的火炬。

    大军班师,总要大肆庆祝一番,而燃烧的典冲,会是庆典里最绚烂的风景线。



第五十六章 鲍鱼之肆
    日出时分,几名林邑士兵从草丛里钻出来,向着远处的典冲城摸去,他们在城外通宵潜伏,个个被蚊虫盯得满身包,样子有些憔悴,但一双眼睛却不停地看着周围。

    只要一发现不对,他们就要转身逃跑,容不得丝毫大意,因为只要那一瞬间的犹豫,就会导致自己丧命于此。

    他们不是第一批接近典冲的斥候,之前出发的人大部分都没能活着回来,全都是因为不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

    如果有选择,他们不想来这里送死,但不来肯定会死,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为大官们刺探典冲的情况。

    数日前,敌人攻破典冲,除了一开始逃出来的人们,后续便再没一个活人逃出来,敌人在典冲附近布下许多伏兵,许多赶来勤王的林邑军队接连遇伏,然后全军覆没。

    没有人能够靠近典冲,所以没人知道这几日城里发生了什么,不过远远观察城池的林邑斥候,注意到白天城里时不时升起黑烟,而夜里还有火光闪烁。

    可那些壮着胆子靠近典冲的斥候,几乎是有去无回,有几次城里没了动静,大家以为敌人已经撤退,又派出斥候去查探,结果为野地白白增添了许多尸体,所以城中具体情况依旧没人知道。

    昨日典冲燃起大火,火势之盛即便白天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大家琢磨着莫非敌人焚城退兵,所以选了几个倒霉鬼也就是现在这几位,去典冲看看情况如何。

    有了之前的血泪教训,几名斥候不敢大意,走走停停,到了傍晚才摸到典冲城外五六里距离,见着夜幕降临不敢前进,只能在野地里凑合了一夜,待得天亮再继续向前走。

    一阵恶臭迎面扑来,低头看去,发现是个黑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那东西表层却是许多苍蝇,见着人来了嗡的一声冲天而起,露出一具腐烂的尸体。

    尸体如同充气的猪尿泡般鼓起来,又黑又黄还泛着脓水,眼珠子瘪了一个,另一个挂在眼眶边缘,如同一个腐烂的鱼鳔。

    强忍着呕吐的感觉,那几人继续猫着腰向前走,越靠近城池,草丛里的腐尸就越多,而臭味也越来越浓烈,即便用东西堵住鼻子,那臭味依旧透鼻而入。

    一人不小心踩在半截断臂上,身形不稳扑到在地,而就在他面前不到三寸的地方,躺着一具无头腐尸,爆裂的腹部露出一大坨腐烂大肠,其间夹杂着屎尿,刚好堆积在他面前。

    唔唔

    胃部一阵抽搐随即有东西上涌,他用手捂着嘴巴,硬是把上涌的东西重新咽下,顾不得胃部再次抽搐,赶紧爬起身跨过腐尸继续前进。

    走在草丛中,时不时遇见腐尸,好不容易走过这片恐怖地带,他们发现接下来的情景更加让人战栗。

    数日前还绿油油的水稻田,此时虽然还有绿色但庄稼已经被连根拔起,横七竖八倒在田中,而每块田里都有几具腐尸,成为苍蝇的栖息之地。

    如果只是一两块田如此倒也没什么,可一大片水田都是这种模样,让他们恍惚间置身于地狱冥河之畔,看着一具具尸体在自己周围漂浮着。

    强忍着怯意,他们没有转身逃跑,因为逃回去肯定会被砍头,而这里真要有伏兵,身处开阔水田地带的他们根本就跑不掉。

    见着不远处的城墙上没有人影,斥候们哆嗦着向前走,好不容易来到护城河外已经全身湿透,听着潺潺流水声,见着城头完全没有动静的样子,他们一咬牙涉水过河。

    绕过没有放下的吊桥,来到紧闭的城门面前,俯下身从底部的门缝看去,没发现城门后站着人,侧耳贴在城门上,屏气息声听门后动静,没听见什么不对劲的声音。

    城里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他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试探着去推城门结果发现没有上栓,索性一用力推出勉强容得一人通过的门缝,然后当先一人闪了进去。

    确定没有埋伏,留下两个望风的,其他人相继入城要查看情况,只是面前的场景,让进城的斥候们倒吸一口凉气。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焦黑的墙壁和黑乎乎的木材,无一处不说明这里发生过一场规模空前的火灾,而伴随着焦味扑鼻而来的,是比城外要浓烈得多的臭味。

    他们好像身处一个装满咸鱼的库房里,到处都是腐臭的气味,臭得让人几乎窒息,不得已再度将鼻子堵上,开始查看废墟里的情况。

    刚转入一处街道,所有人都被面前的一幕吓住,有的人甚至跌坐在地,不住向后挪。

    破败的街道两旁站满了死人,如同在列队欢迎他们入城一般,只是都没了脑袋,取而代之的是陶罐,上面有白色染料打底,又用黑炭画着人的五官。

    陶罐上的人脸笑逐颜开,齐刷刷看向他们,看上去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啊!!!!

    惨叫声划破典冲的上空,惊起原本落在城头上的无数鸟雀。

    。。。。。。

    下午,林邑王范梵志站在一片废墟前发呆,这里是他的王宫所在地,数日前还巍峨雄伟的王宫建筑,此时已经变成残垣断壁。

    上午斥候来报说敌军撤离典冲,身处勤王军大营的范梵志急着要入城,被文武官员拼命劝住,待得前锋军队在典冲周边转了一圈,确定敌军确实离开之后,大军才开拔入城。

    范梵志不顾劝阻第一时间入城,结果发现典冲除了城墙,城内建筑已经变成废墟,不要说王宫寺庙官署,就连贱民的居住区,都已付之一炬。

    但比起这个,更凄惨的是城里一个活人都没有,至于凄惨到什么地步,范梵志没有亲眼看到,文武官员也竭尽全力避免让他的眼睛受到玷污。

    这是做了什么孽,神灵要如此惩罚我国啊

    范梵志欲哭无泪,虽然脖子上挂着香囊,但无法遮掩空气中弥漫着的腐烂臭味,他不是傻瓜,知道这臭味意味着什么。

    典冲城完了,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昔日的样貌,国库被洗劫一空,城外稻田尽毁已经没有收获的可能,最关键的是典冲那么多人口,全都没了。

    是被杀了,还是被抓走了?范梵志无从得知,百余年前,典冲城被宋军攻破,也没有如今这么凄惨的模样,他之前还以为时任林邑王很倒霉,如今看来,最倒霉的林邑王是他。

    无意间瞥见城东上空有大量飞鸟盘旋,范梵志心中起疑,不顾劝阻乘坐马车赶往那边一探究竟,待得马车驶出城门,他只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让人胃部一阵抽搐。

    那臭味之浓烈,让范梵志以为自己似乎来到堆着无数咸鱼的库房里,他不由得想起中原文士教授的一句话: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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