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舞新生

    “老师。”音乐停下来，少年苦着脸抬头，想道歉又张不开口，干巴巴地戳在原地等待指示。

    “给你两分钟，调整一下。”王邵飞道，“考试哪部分拖了后腿，跳、转、翻，等会儿一个个练。”

    “您…您也看到我的成绩了”

    “我还不比你先看到”王邵飞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脑袋。

    “那我爸他……”

    “行了，好好练，你爸今晚不过来了。”

    少年垂眸盯着眼前的空地，小心翼翼的：“我是不是，特别让你们失望啊。”

    王邵飞拉起他的胳膊：“方骅，你是想听我跟你说一些安慰或者理解的话吗”

    这话说的太不留情面。平平淡淡，却直接捅在他的心坎上。

    看他不说话，王邵飞叹口气，道：“好好练功，嗯你爸正在气头上，怕影响你训练，才喊我过来。”

    操场上，杨逸杰急促地呼吸着，跑过最后一圈。4000米，说不上为难，不过是给他提个醒。心里憋着劲，哪怕没有人盯着，杨逸杰也不肯偷懒放慢速度，竭尽全力冲过最后一段距离。

    夜风阵阵，穿透他汗湿的衣襟，少年打了个冷战，快步向教学楼走去。

    去老师那里取成绩单，返回宿舍。一天下来，这个时候是真的觉出疲惫来。

    小路上已经没几个人了，静谧又清冷，途经又一盏路灯时，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端起手中的成绩单。

    刚刚在老师那里大致扫了一眼，只看到自己的总排名和刺眼的古典舞课成绩。他想再逐一地，仔仔细细地研究一下每一门课程的成绩，看看自己究竟差在哪里。

    基功部分，柔韧还算看得过眼，这些日子下了功夫，多少有些进步。力量稍差一些，还是练得不够。他心里和自己生气，暗暗计划着日后怎样练习。技巧课学得多，有些动作的要领还没有很好掌握。

    没有理由、没有借口，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好，就要一次再一次地练。

    也不能这样埋头瞎练啊……

    目光扫过这一列其他同学的成绩，他想。自己入学前积累得少，学起来总觉着困难，以后要多去和老师请教才是。一些拿不下来的动作，几次想去找老师寻求指导，却犹豫着又作罢。

    这个时候才知道后悔，真是。

    他比较着前几位同学的成绩，这时候再回头想，觉着前十也不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

    兀自生了一会儿气，收起成绩单，再往回走的时候，脚步又坚定了起来。

    期末考试，一定可以的。

    回到宿舍后，几个室友各自忙着。

    何潇辰探头招呼道：“回来了解哥没把你怎样吧。”

    “没事，成绩下来了，喊我去拿成绩单。”杨逸杰边换衣服边扫了一圈，“方骅呢，还没回来”

    “在洗澡，刚刚回来的，看他情绪不太好的样子。”何潇辰道，“成绩下来了来来来，我看看。”

    他咋咋呼呼地过来，拿起杨逸杰放在桌上的纸：“哇，小铭厉害啊。”

    “别这么喊我。”雷铭皱了皱眉，总觉得自己被叫成了少儿读物中的“小明同学”。

    他埋头在桌前写着什么，对何潇辰的惊叹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对成绩单似乎也不大感兴趣。

    何潇辰一目十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刚好第十名。也没有看得太细，心满意足地递给了雷铭：“看吗”

    雷铭接过，目光扫过每一科成绩，古典舞专业第一的宝座，毫不意外。面上没有丝毫波澜，他侧头喊隔壁床铺的俞思凡：“要看吗”

    俞思凡已经爬上了床，伸长胳膊接过来，在靠后的位置看到了自己。除了舞蹈表演，他的成绩都看不过眼，少年撇了撇嘴，喊杰哥接过成绩单，蒙上被子准备入睡。

    杨逸杰把成绩单小心地收进文件夹，翻开日记本。

    日月轮转，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舞蹈排到后期，少了些最初的新奇，更多的是一遍又一遍打磨细节的枯燥。

    学期过半，功课愈发紧张，杨逸杰也愈发地拼命起来。

    不过，生活总不至于太过单调。

    附中安排了间周一次的计算机课。说是计算机课，倒不如说是难能可贵的进机房机会。老师演示了几个ffie的简单操作后，便取消了对电脑的统一控制，让大家自行练习。

    谁会乖乖练习呀几个调皮的学生，早早打开了游戏页面，登微博、刷空间的也大有人在。与世隔绝这么久，可都盼着这几十分钟的课堂呢。

    杨逸杰随手登陆qq，等待软件反应的时间里，无聊地浏览着网页新闻。

    学校的电脑有些年头了，两三分钟，qq里积攒的消息才一条一条地蹦出来。

    空间动态提醒、礼物提醒、群消息……

    杨逸杰一个接一个地叉掉……好友请求

    带着些疑惑点开，又卡了一会儿，消息框框里才显示出字来：“我是禹欣容。”

    这姑娘！杨逸杰嘴角忍不住上扬，抬指点下同意的按钮。

    “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

    qq栏头像闪烁，点开看，虽说是系统自动回复的消息，杨逸杰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女孩的头像是可爱的卡通小人，现在还是一片灰色。这个时候，是在上课呢吧

    要不要留几句言呢杨逸杰双手在键盘上犹豫着，反反复复地敲下字后又删掉。

    心里嘲笑自己没出息，索性一咬牙关掉了对话框。点开另一个窗口，和母亲聊了一会儿天，告诉家里他挺适应这儿的生活，不必担心，又说了说排舞的趣事。

    一节课不知不觉过去了。

    下了课去吃晚饭，晚饭后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晚训的时间。杨逸杰今晚兴致很高，愉悦地任由何潇辰拖着去遛弯。

    课业重，压力又大，他心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大抵是因为下午的功课还算轻松，计算机课上又有了一段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吧。

    没细想，脚步已经随着何潇辰走到了操场上。

    这个时间，正是热闹的时候。绿茵场上坐着闲聊的、三三两两沿着跑道散步的大有人在，也有些高年级的同学在拉体能。

    何潇辰双手交叠在脑后，望着从他身边跑过的一个个身影，有点惆怅：“杰儿，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这么凄惨啊”

    杨逸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手拍拍他的小肚子：“你要再这么吃下去，没准真快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何潇辰走得很慢，“你累不累啊”

    杨逸杰很少见他这么深沉，抬手揽住他肩：“怎么了”

    “也没事。”少年甩了甩头发，好像这样就能将那些坏情绪一起甩掉了似的。再抬头，他依旧是那个阳光潇洒的少年，“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想，几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在练功房里摸爬滚打呢”

    “几年后肯定会的吧。”杨逸杰笑道，“想要摆脱，怎么也得到十几年后跳不动了的时候吧。哎，到时候一定特别不舍。”

    “谁知道呢”何潇辰望着远方，“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得先熬过这三年。”

    老年人遛弯儿般，两人转了两圈，杨逸杰道：“走吧，陪我早点去练功房，想压会儿膝盖。”

    和室友混熟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谁都避着，也可能是一起上了这么久的课，出丑的样子互相都见过，就不觉得多么不好意思了。

    这阵子，每晚回去，他总叫上何潇辰或者方骅，陪他耗一会。

    “这时候压”何潇辰愣了一下。

    “晚上回去总要耽误你们时间，反正这时候闲着。”杨逸杰道，“走吧，这时候练功房也没什么人。”

    两人走进平日晚功的教室。

    杨逸杰在角落里摆两摞垫子，刚要坐上去，何潇辰怒道：“起来起来，你这考验你自己呢还是考验我呢！”

    转头看他，何潇辰比划着：“摆这么低，小爷的长腿伸不开。”

    杨逸杰被气笑，在他威逼下改换了两个长条凳，何潇辰一脸幽怨地坐了上去。

    压上一会儿，疼痛便席卷而来。哪有什么习惯了疼痛就受得住了的说法。每天疼一遭，痛苦累计起来的记忆让他愈发畏惧。闭上眼，连何潇辰拌嘴的话也不予理会了。




第二十四章
    训练的日子依旧平淡。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何潇辰似是终于按捺不住寂寞，磨拳擦掌：“哎，你们想不想去上网啊。”

    下午两点多钟的样子，宿舍里并没有那么多“你们”，雷铭正被老师们盯着磨领舞动作，方骅也不在。俞思凡坐在桌前，懒洋洋地回头看他：“辰哥，你成年了”

    “乖宝宝，没成年就不能进网吧了”何潇辰一副老道的样子，“走，哥带你混。”

    “不了不了。”俞思凡赶忙拒绝，“我去网吧能干嘛，刷空间”

    杨逸杰一下子笑了出来，想起什么，突然来了兴致：“走吧，我们不如去学校微机室转转，我记得老师讲过每周末下午开放来着。”

    “真的吗”俞思凡道。

    “去什么去”何潇辰气地直翻白眼，“你清醒一点儿，我的班长大人。学校的鬼网速能打游戏”

    “争点气，就知道打游戏。”杨逸杰道。

    “那你想用电脑干什么”

    “……下几首曲子听。”杨逸杰随口胡诌。

    争执的结果没什么意外，何潇辰屈服于班长的淫威下，乖乖跟去了微机室打开4399小游戏。

    杨逸杰登录qq。

    带着点隐隐的期待，果不其然，登录上去，消息提示里可爱的卡通头像疯狂闪烁起来。

    鼠标双击，电脑又卡了一会儿，对话框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蹦出来。

    “嗨，杨逸杰”

    “哇加上好友你居然不和我说话。”

    “你们是不是不能上网啊哎，你什么时候能回复我消息。”

    “算啦，闷葫芦，我这几天曲子练得更好啦，等下次去合练的时候吧。”

    杨逸杰嘴角带笑，低头打字：“嗯。”

    不想那边很快回复：“咦，你放假了”

    “在学校微机室里查点资料。你呢，没有上自习”杨逸杰继续面不改色地胡诌。

    “我说我逃课了你信吗，哈哈哈。”

    隔着屏幕，即使是文字聊天，女孩子的笑声像扑面而来。不等这边回复又发来消息：“没有啦，其实是请了假出来挑演出服。”

    “哎，你说我穿什么样子的服装好看呀”

    “都好看。”杨逸杰极没创意地说，“要不我和老师要一个我们服装的样图，你参考一下”

    “我看过啦。”女孩子可能是撅了嘴，“算了，问你也没用，我看着选吧。”

    两人没聊上多久，禹欣容忙着试衣服，这边又有何潇辰在捣乱，大呼小叫的要杨逸杰陪他玩双人小游戏。

    最后两个人被微机室值班的老师给一起撵了出去。

    杨逸杰不知道女孩儿是怎么拿到他qq的，只是自加好友以来，两人似是更近了些，他也愈发期盼着一个又一个合练的下午。

    禹欣容第一次来附中，杨逸杰连同雷铭在校门口将她直领进了练功房。密集的合练后，匆匆忙忙离开。

    她一直想借此合练机会在附中转转，体会一下艺术学校的氛围。直到今日，排练提前结束，才有空当走走。

    “想在学校里转转，你做导游”禹欣容蹭到杨逸杰身边，轻声。

    没敢直视她双眸，少年急忙答了句：“行，等我换衣服。”

    合练的时光，毕竟多了个漂亮姑娘，比平时更加有趣些。多了双眼睛，少年们的意识也比平常更加紧张。几次相处下来，大家都熟络许多。

    “拜拜！”禹欣容站在练功房门口，和一个个离去的男生自在地打招呼。

    “哟！禹大小姐怎么今天不急着走啊等谁呢这是”不乏调侃的声音。

    禹欣容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反正不是等你。”

    男生撇撇嘴，笑着撂下一句“没眼光”。

    终于等到杨逸杰提着背包钻出来，却没想到背包后还挂着个何潇辰。

    “你先回寝室吧。”杨逸杰转头，“别闹，累了一天了。”

    “你呢”刚问出口，看到等在门口的禹欣容，“咦——”故意拉长的调子：“怎么个意思你这怎么个意思”一脸坏笑。

    “我想在学校走走，叫他领路。”禹欣容打断何潇辰的阴阳怪气。

    “那怎么不叫我啊”何潇辰一脸什么都看透的表情，头扬得似是鼻孔朝天。

    “啧，你太帅了。不劳您大驾了。”女孩儿笑得一脸无害。

    “没事儿没事儿，朕赏脸陪你俩遛遛。”松开拉着杨逸杰书包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

    “……”两人对视一眼，两脸无语。其实多一个人没什么。

    多一个人，本是多一张嘴，路上却好似多了七八张嘴。一路聒噪吵嘴声不绝于耳。杨逸杰本不是少话的人，在这两人面前，却像是半个雷铭附体。

    “我不是学不会文化课，是文化课太简单，限制我展翅翱翔的心。”越说越夸张了。

    禹欣容在旁看透一切似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