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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成乡麦粉,专供公室庖厨之用,限量销售!三石一斗。切勿错过!”
……
而另一边,漆陶市虽然被范氏专榷,但也有让外来行商货卖的摊位。子贡他们借着赵氏关系。从市掾吏那里分配到了一处偏后的位置,不算坏。也不算好。
到地方后,自然是先小心地卸货。虞喜,甲季等人带着兵卒,和商队众人一起搬运木箱和竹筐,轻拿轻放,将其摆放整齐。
“你们从何处来,这是什么陶?”终于有行人好奇地凑过来问道。
“我认得你,你是数月前那个卫国商贾,是来自成乡么?”
说来也巧,接着被吸引过来的,却是子贡的熟人,温地的商人贾孟。两人行礼致敬后,他晓有兴致地凑了过来,眼睛不住地在那些盖着麻布的竹筐上流动。
贾孟记得,赵氏君子在寻到这个卫商前,还问过他敢不敢参与进来。当时贾孟打心里不相信成乡能有什么好出产,又惧怕范氏的势力,就婉拒了。
这几个月来,麦粉之事,他也有所耳闻,知道其中的利润,顿时后悔不已。现在他心里猜测,赵氏君子折腾了几个月,又做出了什么新物什来?
当时赵无恤形容过,要制出“其表青如玉,明如镜,声如磬”的好陶。
但贾孟还是不信,“这怎么可能呢?”
不信的不止他一人,隔壁摊位的范氏陶商捧着自己的黑陶,冷冷地嘲讽了一句:“来自赵氏成乡的陶,大概是粗陋的土陶吧!”
“市掾吏怎么能如此,不是说凡陶瓬之事,髻垦薜暴不入市么!”
看着人声鼎沸的漆陶市,看着在自己摊位前越聚越多的行人和商贾,子贡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二三子,揭开帷幕,撤下麻布!”
当遮挡目光的屏障撤去后,展现的货物顿时惊得众人合不拢嘴。
左边的货物,有光滑匀净的表面,闪烁着类似金属的青色光泽,大鼎套小簋,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用手指轻敲,其声如罄。
右边的货物,小巧别致,造型优雅,其色类冰似玉,形状为琮,双耳杯,玦等。
其余还有球形的博山熏炉;粗短颈,圆鼓腹的盘口壶;短颈的鸡首壶;敞口,长颈的瓶,同样在外表有一层透亮的釉质。
贾孟看得目瞪口呆。
陶商和士人们爱不释手地一一抚摸了一通后道:“这,这些都是陶器?还是铜器?玉器?”
子贡介绍道:“他们叫做瓷,成瓷,其价仅是铜器的四分之一,漆器的三分之一。若是购买量大,还可获赠劵,持此劵可去粟市赵氏仓吏处换取些许麦粉。”
听到这价格低廉,还有别出心裁的附赠活动,围观的众人顿时炸了。因为有虞喜等人护在外围,所以拥挤的人群甚至挤到了一旁范氏陶商的摊位上,将那些白陶黑陶踩成一地碎片,而往日也有价无市的范氏漆商处,一时间竟也无人问津。
而子贡看着眼前争相竞买的情形,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他不由得想起了赵无恤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凡战,以正合,以奇胜!”
子贡不是将帅,不懂军事,连象棋也因为无暇玩耍,只算粗通。
但他今天却亲自披挂上阵,率领着一只由牛马辎车组成的军队:手里的免税符节是他的虎符印信;麦粉、瓷器是他的甲胄戈矛;此役若胜,战利品却和真正的战争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数不尽的钱帛粮秣!
子贡是从小与这些东西打了十年交道的商贾,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管夷吾曾言:甲兵之本,先于田宅,这些东西,比起简单的军争更加重要。
因为,人无粮则亡,马无秣则羸(lei)!
帛布可以被最钝的箭射穿,但士卒没有它却会冻死!
刀币割不破手,刺不死人,但诸侯若不能以每日百金的消耗投入战争,就会让千乘之师、十万之众一夜溃散!
这里是他端木赐的战场,此次货殖之争的胜败存亡之地!
如果说下宫的麦粉,是陷范氏坚阵的堂堂正正之师,那子贡身前的这些成乡瓷器,则是一支“踵败军,绝粮道,击便寇”的出奇不意之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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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173章 各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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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在虒祁宫中,赵无恤也享受了一次国君特赐的朝食。
相比他的待遇,同为守燎之人的中行黑肱,仅仅是赐食于殿外,赏了一壶热酒。而赵无恤,居然被国君招呼着入殿内陪坐,俩人亲疏立判。
侧殿内部陈设斧纹屏风,两侧靠门窗的位置,铺设着双层莞席,莞席饰着黑白相间的丝织花边,前置无饰的几案,陈设彩玉、漆器。
赵无恤长跪于案后席上,身体前倾,整个朝食中,他必须保持这种姿势。好在无恤已经习惯了,他晓有兴致地看着这两千五百多年前的“国宴”。
虽然晋侯午是个好面子,喜欢摆设和奢靡的人,却受到周礼的制约,没有后世帝制时代炫耀式的一顿饭“大碗小碟一百五十菜品”,仅仅有十多个品种。
国君燕食的饭谱是这样的:主食有三种搭配,今天上的是蚌蛤酱、韭叶水引饼、野鸡羹。原本的麦饭被水引饼取代,据说管理庖厨的雍人还学伊尹进谏过,但被晋侯午否决了。
赵无恤暗暗猜测,除了韭叶水引饼,也就是后世的面条,口感的确完爆麦饭无数倍外。晋侯们看见麦饭,也许就想起晋景公未能食麦饭,而溺于厕的死法,不倒胃口才怪,恐怕早就看这种主食不爽了。
在食用时,上述主食都要加入用佐料和米屑调制的汤,但不加寥菜。在煮小猪的时候,用苦菜把它包起来,去其腥味;在煮鸡时。加入酿酱;在煮鱼时,要加入鱼子酱。在这些食物中塞入寥菜。吃肉干时,配以蚁酱;吃糜肉切片时。配以鱼肉酱;吃鱼脍时,配以芥子酱。朝食的最后,是食用桃干、梅干,配以安邑出产的大夏之盐。
这些规矩足以让赵无恤眼花缭乱,也亏他事先做过功课,了解过陪国君进食的礼仪,这才没出什么差错。若是他刚来到这时代时,想把俎上割下的肉蘸对相应的酱,都是极其艰难的事情。
此外。无恤还见识到了国君规格的七鼎六簋,都是庄重而典雅的大器。材质为最好青铜,雕饰着铜环,圆盖,兽面,云雷纹、饕餮纹等。
其余食器多为青铜,也有部分漆器,无恤的心思顿时飘到了远处,粟市上的范氏商贾们。焦头烂额否?而子贡这会,也已经到达漆陶市,向世人展现瓷器绝美的身姿了吧!
席上食不言,赵无恤小心翼翼地恪守着礼节。不这样不行,一旁可是有一脸严肃的有司盯着君臣俩人的一言一行的!
食毕落箸匕后,要用浆水漱口三次。又在寺人端上的铜盆用热水洗手,用葛布巾擦脸后。方才算结束了朝食。
到这会,就可以随意说话了。换上了一身常服的晋侯午与赵无恤亲切聊了几句。而无恤则挑着晋侯喜欢的说,实话里夹杂着几句奉承,让晋侯极其高兴。
“君上,这便是所谓的蹴鞠之戏,比起齐国的单人蹴鞠有趣了不知多少倍。”
国君拊掌道:“妙极,只是听卿如此描述,寡人已经忍不住也想踢一踢了!”
晋侯午今天心情不错,虽然自从大射礼后,虒祁宫中已经多出了魏驹、范嘉等与他同龄的弱冠少年,但没有一个人能像赵无恤这般有趣。
“七月流火已过,等到八月未央,月圆之时,还有一次祭月之礼,到时候下臣再入宫来,带上皮毬和踢法,教与宫甲们,好让君上观赏……”
要到八月啊,晋侯皱了皱眉,拍了下头上的远游冠,有了主意,他说道:“何必如此,二三子,将入宫的符令拿一块来,今后可让无恤自行进出虒祁宫!”
虽然晋侯大权旁落,但这依然是了不得的荣耀了,放眼整个晋国,也就寥寥几人能有此特权。然而赵无恤却知道,中军佐知伯,还有一块更加高级的虒兽符令,可以在午夜时分,也能入宫禀报。
他当然不然跟人家比,立刻拜谢推辞,最后在晋侯强令下,方才收入袖中。
最后离开偏殿时,晋侯送他出门时亲切地执无恤之手,看似随意地问他的志向。
赵无恤心中却猛然警惕起来了,晋侯午虽然不是什么英主,但也不是好糊弄的,他诚恳地说道:“无恤只愿像赵文子辅佐先君悼公一样,辅佐君上!”
这话很有政治正确性,一方面,晋悼公,那是了不得的少年霸主。他从小流亡在成周单氏,十四岁被迎回国继位,最初是被当成下一个傀儡对待的。
然而,只一个照面,晋悼公就虎躯一震,王霸之气顿显,将栾书,中行偃等前脚才弑杀了晋厉公的权臣压服。随后火线提拔了韩厥、韩起、魏绛、赵武等人,促使这三族复兴,重新挤进了六卿的行列。
无恤的曾祖父赵文子,就是晋悼公最中意的臣子。
这个赵氏孤儿从靠着一块封地混日子的亡族之余,一跃而成为主宰泮宫的公族大夫,再入卿职,一路连级跳跃,最后成了执政。
而且,赵武或许是历代执政里,对权力**要求较低,处理诸侯事务最为公正的,所以才被冠以“文”的谥号。
“善,大善,诚哉斯言!”
不出无恤所料,晋侯对这句话果然很受用。晋悼公,是历代晋侯的偶像和榜样,尤其是他这种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雄心勃勃的时候。而温和的赵文子,大概也是国君最喜欢的执政卿类型。
然而无恤不知道,晋侯也有他自己的打算:赵鞅虽然对晋国还算忠诚,但晋侯午却不想让赵无恤做赵氏的世子。若是让他从赵氏中分出一家来,只能依靠自己庇护,作为公室的羽翼,倒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期间,无恤未提乐祁一字,这让晋侯十分满意,此子不会拿敏感事情来让他为难,很上道。
但赵无恤却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答应乐灵子,要从晋侯这里寻找释放乐祁的突破口,但目前时机还不够成熟,他还需要等待,待君臣关系更密切时,才能出口请求。
人情这东西需要长期经营,却往往会一次性消耗殆尽!(未完待续。。)




春秋我为王 第174章 我知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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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晋侯,换下朝服后,赵无恤准备再去那个偏僻的小院,看望乐祁,顺便接乐灵子出宫。
在院子外,他刚好碰上了一位摇头不止的医官,正是上次作为溃疮医,去为赵广德治疗的那位。
无恤与他打招呼,连续喊了三声,这个失魂落魄的医官才反应过来,随意地拱手行礼。赵无恤一问才知,原来他因为在泮宫表现良好,被调入虒祁宫内当差。
无恤好奇地问道:“医者,这是出了何事?”
医官慨然而叹:“我自诩为医术新绛第一,今日方知自己是从未见过凛冬的夏虫。一个未及笄(ji)的宋国淑女,施针用药,问闻问切都比我高明不知多少倍,我从此再也不敢自夸,也再不敢随意教训他人了。”
他回头看了看偏院的位置,又摇头叹息道:“只可惜啊,人命由天,若是大司命少司命一同召唤,纵有回天医术,也是留不住的!”
随即,医官便叹着气离去,看得出是受了不少打击,而他口中说的那位女医生,莫非是乐灵子?
赵无恤奇怪之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却正好看见了微笑退出门外,关上门扉后却倚着柱子轻轻擦拭泪水的乐灵子。
“灵子,这是为何?”赵无恤从身后走进了她,语气关切。
“君子……”乐灵子本已止住了哭泣,看到赵无恤后,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却又忍不住再次涌了出来,那双漂亮的明眸顿时泪眼婆沙。
周围无人。平日坚强无比的她,竟然就这么直直地扑到了无恤怀里。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哭了一场,弄湿了深衣。而无恤在最初的不知所措后。便轻轻抚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放心,有我在,你说与我听,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我父,我父的身体有恙,已经染上了顽疾,灵子无能,不能医治。他恐怕很难熬过今岁了!”
听乐灵子诉说完缘由后,无恤顿时沉默了下来,乐祁的久病,赵鞅也对他说起过。而且有方才那位医者为证,乐灵子医术过人,她所说的应当不会有错,现如今看来,恐怕的确是命不久矣了。
后世有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虽次之。但却也是让人,尤其是活着的亲人无比痛苦的事情,更别说乐灵子是个纯纯孝女。
灵子恢复了坚强,她说。乐祁想单独见见赵无恤,无恤便又安慰了她几句,走了进去。
而乐灵子则倚在门外的回廊上。颦眉苦思。她现在有两个心愿,一是想办法治好父亲的顽疾。二是早日让父亲返回宋国,或许在归乡脱困的喜悦下。对身体也有好处。
父亲,恐怕思念商丘风物已久了吧。
正如诗言:黄鸟黄鸟,无集于穀,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归,复我邦族。
无论何地,都比不上自己家中舒适安全。
前者,她或许可以求助那位传授自己医术的老师;而后者,目前看来,只能指望赵氏的帮衬了。
在赵无恤踏入厅室内后,这个偏院外,又来了一人,却是刚刚结束了守卫正殿任务的范嘉。他换下了甲胄,穿上了绛色的深衣,上绘熊纹,佩玉璜,踏尖足履,一副翩翩君子形象。
他对昨日在车上遇见的那绿衣女子,尤其是她的那双清扬婉兮的眼睛念念不忘。打听好她是乐氏女子后,心中有了计较,今日便来了这里,果然远远看见已经摘下了薄纱幕面的少女,倚靠在柱子上颦眉忧虑。
“是在为他的父亲担忧吧……也亏了赵氏的搭救不力,这才给了我机会。”
范嘉孰视之,此女的容貌虽然并不是一眼就能让人失魂的那种美艳,却极其耐看,她眼中那种坚强和纯洁,又叫范嘉生出了征服的**。
在获得麦粉一役的“完胜”后,他的心思有些飘扬得意,恨不得立刻得到此女作为庆贺。于是范嘉便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思量着,要如何说服这个乐氏庶女,叫她心甘情愿做自己的妾室!
……
走入小院后,赵无恤发觉里面并不简陋,菜圃、器具、竖人、侍婢,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琴瑟和不少可供阅读解闷的竹卷。
赵无恤褪下鞋履,穿着足衣进入屋中,屋内燃着熏香,乐祁未戴冠,灰白的长发扎成一个扁髻,梳理得一丝不苟,大概是灵子为他整理的。
比起半年多前,他消瘦了,也衰老了不少。
他穿着一身素色深衣,坐于榻上,看着一卷简册,听到无恤的声音后,便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许久不见,赵氏无恤又强健精神了几分,有些已冠君子的模样了。”
赵无恤躬身行礼:“小子见过乐伯。”
他对乐祁还是十分尊重的,与其相对而坐,想着要如何开口劝慰。对于灵子所说的命不久矣,乐祁自己或许还不知道,但观其面色,的确有一些病态的潮红。
乐祁抱了声歉意,端起身边一盏冒着白色雾气的黝黑药汤,皱着眉一口饮下,苦笑着说道:“灵子让我务必每日饮用,其实又有何用处?”
赵无恤心中微微震颤,原来,乐祁已经知道了。
“去年姑布子卿就曾为我卜卦,说我此番前来晋国,大概是回不去了,果然一一应验。”
“鬼神之言,乐伯不可全信也。”
乐祁摆了摆手道:“我知将死,无需宽慰,今日只需陪我说说话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赵无恤正襟危坐听之。接下来,多半是乐祁在问,无恤在答。
“赵庄姬曾带着赵文子,在此居住过,你可知晓?”
“小子知之。”
乐祁拍了拍手里的竹卷道:“到了此处后,我才发觉,被囚于此处的诸大夫,人数可不少,叔向,楚国钟仪,叔孙穆子。前些日子,我就找到了陨公钟仪困于这里时,所写的乐谱,吾曾抚琴奏之,果然有楚国南音之意,还有思乡之情。”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思念泗上的商音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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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175章 有如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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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赵无恤灵机一动,吟诵道:“文王拘而演《周易》,钟仪困而作《南音》,《诗》三百篇,大抵先贤发愤之作。这是因为人的心中若是有所郁结,不得畅通,便会述往事、思来者。”
乐祁诧异地看着赵无恤,没料到他会如此安慰自己,不过倒也十分有理。
“囚禁乐伯的范鞅、中行寅,他们虽然世卿世禄,却并非不朽,身死名灭而已。乐伯与其整日哀叹惋惜,伤害肺腑,不如也学习文王,学学钟仪,述君之所想,或将司城子罕的事迹写在简册上面,留下一本著述,日后或许可以让自己成为三不朽之‘立言’!”
三不朽,正是被囚禁于此的叔孙穆子的名言,“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虽久不废,此所谓三不朽!”
赵无恤从乐灵子的叙述中得知,乐祁的病,除了顽疾外,还有不适应晋国气候的原因。加上被软禁后担心宋国,担心宗族邦国,所以郁郁寡欢而成病。
他不懂医术,能想到的,只是让乐祁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或许,可以多存留世上一些时日。
死而不朽,久病将死之人渴望的,不就是这样的。
果然,他的这一番话让乐祁眼前一亮,随即笑了起来。
“老夫今日见了灵子,不亦说乎,又见了你这佳婿,我更是放心了许多。”
“我会如你所言,尽力活到获释的那天。即便我有什么不测,以赵孟言而有信的性情。无论我生或死,你日后定然会称我一声妇翁。也相当于半子矣,这倒是我此番前来晋国。唯一一件做对的事!”
“虽然身处囹圄,但我也偶尔会听到关于你的传闻,你的志向,是做赵氏世子,我知之。乐氏虽小,我也不曾多多敛财,但也是戴公之后,树大根深,有戎车两百乘。兵甲五千人。吾子无能,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扶持,只要你行事不伤害宋国的利益,乐氏之徒,可以任你差遣!”
乐氏之兵可以任我差遣!?
赵无恤心中大喜过望,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了,宋国的戴公一系公族,有乐、皇两氏。他们在宋的地位好比鲁之三桓,郑之七穆。其中单单乐氏,就占了宋六卿的两个席位。
虽然比不上赵氏的势力,可相对于赵无恤现在仅有的一乡之地,二百之兵来说。强了不知多少倍。
谁知,随后乐祁竟然朝他恭敬地拜了一礼。
“灵子,就托付给你了!”
得了这么一份大礼。赵无恤连忙以女婿见妇翁之礼对拜。
“乐伯虽然困于此地,但终有一日能脱困而出。便如同龙出于渊。”
……
在离开居室后,赵无恤松了一口气。虽然劝慰了乐祁,让他不再那么绝望和胡思乱想。但被人相托后,仍然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有点重,他必须尽早想想法子,让乐祁早日归宋才行。
当他走出门扉后,却看见回廊那边,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背对着自己,站在乐灵子面前,在与她说着些什么。而乐灵子则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一对小拳头捏得紧紧的,眼中流露出愤然之色。
却只听见那男子说道:“淑女可要思量清楚了,若你愿意嫁与我为滕妾,我必说服祖父,也就是当今晋国执政范伯,下月就放你父亲归国!若是你指望赵氏,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这声音赵无恤记得,是范嘉!
无恤顿时勃然大怒,手朝腰上摸去,才想起自己入宫内不能带剑,他也不管了,两步并作三步走了过去。
竖子敢尔,辱我太甚!
他和乐灵子虽然名分未定,但他对此女第一印象本就不错,经过几次相处,俩人之间的陌生感渐渐散去,多了些喜欢的成分。何况,就在刚才,他还受到了乐祁的生死相托,可不能容忍范嘉如此羞辱觊觎自己的未婚妻子。
赵无恤还没走入两人视野,却听到乐灵子已经给出了答案。
乐灵子曲身朝范嘉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灵子素闻晋国六卿颇多有匪君子,今日方知,其实未然,虽然有赵氏君子无恤那样的珠玉,却也有一些鱼目混杂其中。”
被乐灵子直言讽刺,范嘉本来面露笑意的英俊脸庞,顿时就僵住了:“你此话何意?”
乐灵子冷笑道:“范子以卿子身份逼迫一女子,是为卑鄙;以父亲之性命威胁女儿,是为不仁。卑鄙,不仁,禽兽之行也,更何况……”
在压下胸中的愤怒后,乐灵子双手举起了佩戴的洁白玉玦,放在自己的心口,毫不畏惧地与范嘉对视,同时也看到了他身后的赵无恤。
玦者,决也!
她的回答掷地有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虽无亲迎采纳,但父亲之命犹在耳旁,已经将我许给赵氏君子,从今往后,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听闻此言后,范嘉的脸色顿时扭曲了,他这才知晓乐灵子竟已经与赵无恤有了婚约。此事在赵氏内部,也没几个人知晓,他更是不得而知,否则,也不会大刺刺地就来引诱威逼乐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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