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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沉舟钓雪
余氏声称是崔氏害的她,可没奈何当时崔氏也有孕在身,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整个宋家都没人能把她怎么样。崔氏十月怀胎,期间虽然因为背上了“害余氏落胎”的罪名而备受煎熬,身体各种虚弱,可到底还是挣命般的生下了宋三郎。
女子为母则强,生下宋三郎以后,崔氏反而硬气了起来。
她悉心教导宋三郎,苦熬着做绣活换银子,竟求得宋老爷子同意,送了宋三郎上学堂读书!
而宋三郎也是个争气的,他五岁开蒙,十一岁就获取了童生资格,从此身价不同,在这十里八乡都扬了名。再过一年,宋老太太病重,临死前就做主给宋三郎定了亲。定的正是邻村胡秀才家的大闺女,也是宋老太太娘家的隔房侄孙女!
又过半月,宋老太太撒手西去,宋三郎守孝一年。一年以后,宋三郎出孝。乡塾的先生便举荐他去考秀才。到这个时候,宋三郎也不过十三岁,如果考上,那就是真正的少年成名,堪称神童了。
然而可惜的是,就在当年院试开始前不久,苦熬了多年的崔氏又紧随在宋老太太身后,陷入了重病当中。她多年积病,一朝爆发,最后就连三日都没拖过去,生生咳血而亡。
当时的宋三郎有多悲痛且不提,只说崔氏亡故,宋三郎要再守孝三年,这院试自然就考不成了。
院试考不成,宋三郎就只是个白衣童生,仍然没有功名。如此三年过去,到他十六岁上头,正要预备再度参加院试,他却在上山打猎,筹集应考盘缠的时候,被狼群追逐而落入粟水河,摔折了右腿不说,又积寒入体,一番病痛,卧床至今。
大夫诊断说,宋三郎十有八九要终身残疾。
而本朝的规定是,身有残疾者不得参加科举。这下好了,宋三郎原来虽然没了娘,可他自己读书争气,还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年少有为的好儿郎,女儿家跟了他不愁没有好前程。可偏偏他却又在关键时刻摔折了腿,这样一来,别说科举无望,就是今后的生计,都要艰难!
他身无恒产,家里还有个厉害后娘,这样的情况,他这个人可不就跟废掉差不多了?
村人们无不纷纷叹息,甚至有流言悄悄传开,只说是宋三郎命不好,克了祖母又克娘,现今就连他自己的科举运程都给克了。他原来再有才华又怎样?命不好,一切都白搭!
于是也就有了胡家退亲,宋老爷子挟恩,江老二重义,江慧嘉嫁入宋家一事。
这些弯弯绕绕,纠纠缠缠,当时听的时候,可把江慧嘉给听得是无语了好半天。这故事狗血的,比她最初想象的可要精彩多了,再添添改改,没准能跟tvb八点档有得一拼。
不怪胡家要退亲,而原来的江慧嘉抵死不嫁。
宋三郎这情况,俨然就是一个超级大坑,谁跳谁倒霉。这要是一个真正的古代弱女子跳下去,谁又能轻易爬出来?
当然,在如今的江慧嘉看来,这个坑虽深,却也不是填不平的。
诸如此类的困境,要解决就有两法,一曰“有钱”,二曰“分家”。
先说“钱财”,江慧嘉出身镇上的小商户江家,江家在镇上开着个大杂货铺子,又置有良田百亩,相对村里的农户人家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家资颇丰。
江老二嫁女,本为报恩。他逼着女儿嫁到这样一个大坑里来,一方面他不肯更改主意,是对女儿狠心,可另一方面,他对女儿同时也是深怀愧疚的。因此在陪嫁上头,他十分舍得。
大件的家具不说,因为嫁得仓促,江慧嘉的嫁妆里头,大件家具类的仅有两个五斗橱,两口黄杨木箱子,再无它物。可其它的,诸如布匹衣料、妆奁首饰,乃至生活日用,各色物品却足足装了八抬。相对大多数乡下人家嫁女,江老二嫁女堪称豪爽。
又有明面上的压箱银子五十两,良田十亩,因此江慧嘉嫁过来,光这一副嫁妆,就能让她的腰杆挺得直直的。
更加上江太太私底下塞给江慧嘉的一百两私房银子,总的来说,江慧嘉虽然嫁得惨了点,可只要她肯用心经营,未必过不出好日子来。
真正让江慧嘉为难的,还是分家。只有分了家,才能真正当家做主,真正把日子过起来。至于男人有没有用,在江慧嘉看来,这根本就无关紧要。甚至自私点说,宋三郎没用,对江慧嘉更好!
毕竟只要宋三郎一直“废”在那里占着名分,那么江慧嘉不但可以顶着已婚的名头,从此不用担心嫁人问题。另一方面,又不需要跟一个“废人老公”履行夫妻之实,还能自由自在当家做主,那日子,那前景,简直想想都很美好啊!
更加上,古代男人可以合法纳妾。宋三郎要是不“废”,万一他以后科考成功,飞黄腾达了,他再准备在后院里头“合法”添上几房妾室,江慧嘉要怎么办?阻拦是恶妒,不拦的话她自己又恶心。所以,还不如这个老公一开始就是个“废”的,彻底免了她的后顾之忧呢。
当然,江慧嘉最初想得是很好,可她没有料到的是,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此前自私的想法,在面对一个不讨喜的陌生人时本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宋三郎的腿伤又不是她弄的,也不是她给诊断说人家会终身残疾。她顶多就是在心里偷偷觉得人家是个“废人”也挺好,最多就是不善良,可她也不坏。
然而这种事不关己的心态,在几番接触宋熠之后,偏偏隐隐动摇了。
倒不是说江慧嘉就此喜欢上了宋熠,而是宋熠这个人,他本身的人格魅力,实在很难让人对他冷漠得起来。
就比如说,成婚那一天。
最开始,江家人都是这样想的:宋熠因为腿伤,必不能亲自来迎亲。
而江老二之妻柳氏也这样劝慰女儿:“女婿不方便,或许拜堂时还要公鸡来替,你万不可因此而心生不满。好生把日子过起来,多多关心女婿身子,他是读书人,必会感念你的好……”
时下有公鸡拜堂的风俗,指的是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比如说男方已经不在人世,或者新郎身在远方不能及时赶至婚礼,又或者是新郎有疾身体不便等等,总之是在新郎无法出席婚礼的情况下,男方亲长往往就会令新娘子怀抱公鸡,以公鸡替代新郎,与新娘拜堂成亲。
这样的风俗对新娘而言无疑是不公平的,但宋三郎的情况摆在那里,江老二夫妻两个既然要嫁女,对此自然早有心理准备。
然而谁也没能料到的是,真正到了双方举行婚礼那一日,身患重疾,行动不便的宋三郎他竟亲自来迎亲了!





荣医 第四章 那十首催妆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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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慧嘉后来每每回忆当日,都只觉得百般滋味,复杂难言。
她那时候认真费了心思,也算是把自己今后将要面对的方方面面都料想好了的。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并且拿出了迎战一切的决心。
是的,婚姻之初,江慧嘉就把宋家当成了战场。
她这两辈子以来,虽还是头回结婚,可因为这桩婚姻本就情况特殊,当时呆在新娘闺房里的她,实质上是没半点新娘子理应有的、诸如娇羞、期待、忐忑、不舍等等心态的。
从心底里,她就不觉得自己是在嫁人。
她只是把这当成了一件必须去完成的任务,一种必须去面对的命运。
至于事件里的另一个主角,那个名义上即将成为她老公的男人,江慧嘉还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呢!
谁料就在这当口,就在她静坐闺房,等待着宋家那边随便派来个什么人,前来迎她过去时,外头小院里就传来了阵阵惊呼声。
人们的惊呼声太大,早清晰传入江慧嘉耳中:“竟是宋三郎亲自来了!新姑爷竟自己来迎亲了!”
宋三郎坐着牛车来到江家,因为行动不便,下不得牛车,他又诚恳地向岳家告罪。
他竟自己来迎亲,这已经是给足了江家面子,哪里还用他告罪,江老二这边早就惊喜得几乎刹不住了。
当时的江慧嘉静坐在房内,正从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迎战”宋家呢,因为外间突如其来的欢喜声,亦不由得恍惚了片刻。
外头还在闹哄哄的,紧接着,就有江慧嘉一个隔房的堂兄笑言道:“新姑爷来得正是时候,可咱们江家的女儿也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得了去的,新姑爷,可把你那诚心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闹姑爷”本是时下婚俗里头重要的一环,一般人家,姑爷若是来迎亲,总少不了要挨女方亲属一顿打。这又叫做“打姑爷”,当然,也不是真打,就是那么个意思,表明了自家对女儿的看重,提醒了姑爷这新娘子是有娘家的人,也叫姑爷知道,这新娘子是得之不易的,好叫姑爷往后对女儿多几分尊重。
这本是常俗,可那江家堂兄这话一出,却偏偏引得内外一阵尴尬。
要知道宋三郎他可是个残疾啊,他能自己过来迎亲就不错了,还挨打?谁敢打他?就算是做做样子,那棍子也得往他身上落,万一有个不好,谁来赔?
可就这么放过宋三郎?
那也不成啊!江堂兄话都出口了,就这么将人放过,江家人得多没面子?
宋熠倒是不慌不忙,他一面笑着拱手道:“承蒙诸位厚爱,小可岂敢用心不诚?”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叠红封来。
就有蹲在一角的几个小孩子欢喜地大叫起来:“红包!红包!”
时人娶亲,有不想挨打的,通常就会包上几个红包给女方负责堵门的亲属。如此又有喜气又有实惠,也是很体面的。
不过乡下人家大多穷困,到这环节真正会给红包的并不多。宋三郎的情况又摆在那里,大家都知道他日子过得难。江家众亲友原也就没指望还能有红包拿,这下倒又是一阵惊喜。
宋熠发了红包,见那新房门还没来得及开,而守在房门里边,近身陪着江慧嘉的一个江家小堂妹又隔着门嬉笑道:“堂姐夫,这里还缺了一个红包呢!红包没来,不给开门的哟!”
就有人起哄:“一个怎么够!五妮昨儿可是陪了慧娘一夜呢,姑爷怎么也该多给几个红包才是!”
人们纷纷笑:“光有红包那怎么行,还需有更多诚意,否则我们慧娘不发嫁!”
宋熠这边陪着来迎亲的人急了,宋大郎揪起了眉毛,宋四郎撇了撇嘴角。宋熠却一拱手,朗声道:“诸位说得正是,宋某不才,能得娘子下嫁,实为三生有幸,今日岂能不诚意来求!”
说着,他微做停顿,再张口,却是一首催妆诗做了出来:“晓迎春风暮作诗,牛车出得红尘来。借问芳驾妆成未?天上霞光明镜台。”
这是催问江慧嘉梳妆好了没有呢,更指出天上晚霞都出来了,新娘子可以开门啦。
四句催妆诗一出,原本还喧闹的小院里头霎时就是一静。又过片刻,才有惊喜的叫好声传出。
人们仿佛这才反应过来般,霎时哄然一片。小院里头的喜庆气氛彻底被燃起来了,新郎临门迎亲,为新嫁娘做催妆诗,那可是真风雅。
况这风雅还不是谁都能玩得起的,乡下人家迎亲,做新郎的能在新娘门前说几句好话,都算是很有灵变了,至于作诗?别开玩笑了,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乡下汉子还作诗?那都是大户人家才玩的好嘛?就是镇上人家迎亲,也少有做催妆诗的,多是发几个红包了事。
江家众人倍觉面上有光,正有人说着是不是能叫新娘子开门了,又有人说吉时未到,这门还不能就此打开,宋熠就又是一首催妆诗做了出来。
“不知今夕又何夕,人间更漏催声来。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七言四句的催妆诗,他当场就连做了十首。
每一首都是文采斐然,又通俗易辨。即便四周观礼的大多是不识字不读书的平头小民,也都觉得大约能听懂他诗中含义。
那诗文句句,依照惯例,是要把新娘子夸了又夸的。
江慧嘉不是原主,她在现代受过多年高等教育,更是轻易就能品味出宋熠催妆诗中的文采风韵。
起初宋熠做一首两首时还好,江慧嘉就当听个新鲜,可当对方接连不断的做,一直做到十首,江慧嘉就再也不能若无其事听新鲜了。
她临窗坐着,那窗户虽然关严实了,可外间的声音却没有一种不清清楚楚透过小窗传入她耳中的。
在那种种喧闹人声中,宋熠清朗而略带低淳意味的声音又显得格外清晰。
未见其人,先识其声。
彼时江慧嘉正不老实地将红盖头拿在手上把玩,目光转过贴了红喜字的窗格,又落到自己充满古典意味的绣花红鞋上,忽然就朦朦胧胧生起了一种穿越了时光而来的,难以言说的故老情怀。
仿佛前世今生,就只为了等待这一时、这一刻的情景发生。
谁不曾有过如花年纪?谁又不曾在豆蔻时节憧憬过那个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一世良人?
声音清朗的少年在那窗下一首首吟诵着催妆诗,妆成今时问姑婿,镜前浓淡可相宜?声声诗韵,都恍如梦境,穿梭在千年的时光长河里,令人陡然之间心生惆怅,真耶?幻耶?
她纤手揪着描金绣牡丹的大红盖头,精美刺绣从指腹滑过,细微的凹凸在肌肤间刻画,仿佛两生两世,时光年轮。
不知怎地,外间就忽然又是一阵哄笑。原本守在门口的江家小堂妹五妮一手抓了两个红包,刷地将门打开!
“门开了!开门啦!”
还有一些孩童的声音在欢喜大叫:“接新娘子咯!”
好些人拥挤着从那门口挤来,江慧嘉原本是坐在窗边,斜对着门,她手上还揪着那红盖头在绕着玩呢,不妨这门就忽然被打开了!
她怔在那里,抬眼向门外看去。
这时拥挤在门口的众人也都纷纷怔住,直向她望来。
整个小院内外都静默了一瞬间,原本守门的五妮这才转头惊叫起来:“慧姐姐,你的盖头!”新娘子竟在未发嫁前就自己掀了盖头,那还得了?
江慧嘉脸上陡地就腾起了一股红霞,那绯色蔓延,甚至越过了双颊上本就红艳的胭脂。她手忙脚乱,赶紧来扯手上盖头。
不料越忙越乱,这红绸的盖头却硬是在她手指间越缠越紧。好不容易把盖头扯开,她趁着门外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揪了盖头两边就往自己头上盖。
却不知怎地,彼时那一低头一抬眼间,她的目光就越过了挤在门口的人群,偏偏在一片喧闹中看到了坐在院中牛车上的那个人。
彼时的少年一袭红衣,头束红巾,正襟危坐在牛车上,亦正抬眼看来。
惊鸿一瞥,盖头落下。
江慧嘉掩住咚咚乱跳的心,只听身旁的五妮叽叽喳喳:“慧姐姐你真是的,怎地好把盖头扯下来呢?”
又有人越过人群,匆匆来到她身边。却是江母柳氏,柳氏之前被厨下打点宴席的人寻了去,一时未能照管到这边,不料女儿这里就出了岔子。她又匆匆过来,只握了江慧嘉的手笑道:“吉时将到,姑爷来迎亲哩!”
江慧嘉仍在回想宋熠的眉眼,或是因为当时天光太亮,她看得其实并不是很清晰,但那人那大致的轮廓却已然如一幅徜徉在陌上新芽上的画卷,在那被拢住了的红盖头里,被折旧了的旧光阴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风采来。
她有些茫然,更不知是喜是悲,只觉得彼时发生在身边的一切都恍惚不真实。
后来她被家里的哥哥背着上了花轿,耳边还依稀听到人们的惋惜声:“宋三郎是真才子,可惜落下这么个病根,再是才子也白搭了!”
“宋家还算客气,请了花轿来,宋三郎又亲自来了……”
“那又算什么?老二夫妻两个多仗义,慧娘那嫁妆丰厚的……”
“嗨!宋三郎原来是何等人物?这十里八村,镇上镇下,谁不竖着大拇指夸一夸的?你们还别可惜,他要不是落了病,能娶一个商户女?”
又仿佛听到江母柳氏在后头哭:“我的女儿,这就嫁到别人家了……”
唔,这是哭嫁。
江慧嘉脑子里悠悠转了一个圈,就在花轿一路的微微摇晃中,去向了新的人生。




荣医 第五章 可怜“洞房”花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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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慧嘉后来是在宋家的新房里,去了盖头以后,才就着红烛火光真正看清楚宋熠样貌的。
烛光下的少年剑眉凤目,五官轮廓深刻而清晰,真似山川钟灵毓秀,其风华内蕴,实在一言难尽,全不像是宋家这样的乡野农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要不是他的脸色因为身体问题而显得病黄,目光中也总是难掩忧郁深沉,江慧嘉都要难以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废人”宋三郎了。
宋三郎在这场婚事上,的确是给足了江慧嘉面子的。
他不但强撑着病体亲自去江家迎了亲,后来拜堂时,他虽然双腿不便,也还是硬拄了拐杖自己上场与江慧嘉拜了堂。没让旁人替,当然,更加没让公鸡替。
江慧嘉虽然早就暗中劝服了自己不需对这场婚姻抱有任何期待,可有人这样给脸面,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不是吗?
彼时的红烛光下,少年原本病黄的脸色都因为新房里的喜庆布置而显出了一片晕红,江慧嘉就着手与他双臂相交,共饮了合卺酒,只觉得世事之奇妙,莫过于此。
合卺酒饮完,宋熠抽手往回收。他手上动作快,偏偏江慧嘉因为当时那一瞬间的恍惚而收手收得慢了些,双方的手臂就再度一贴,缠在了一起。宋熠身上一颤,本来只是脸颊红,这下就连耳后根都红了。
江慧嘉顿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熠与江慧嘉对坐在床沿,越发的窘迫模样,哪里还有此前连做十首催妆诗时那镇定从容的半点风采?
江慧嘉才又将手臂抽开,只微微抿着唇,含笑看着他。
宋熠额头微微冒汗,好片刻才仿佛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低道了一句:“娘子,你……咳!饿了罢?咳咳……”又是连着一阵咳嗽,好嘛,这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结果却是问江慧嘉是不是饿了,这话一出口,江慧嘉还没有不好意思,宋熠反而更窘迫了。
江慧嘉更加止不住笑,她微微掩口,连串的清脆笑声从她唇齿间逸出。她倒也不好笑得太大声,可是眸光流转间,那戏谑的意味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她笑盈盈的:“要是真饿了,夫君又当如何呀?”
宋熠的脸色霎时就从微红暴涨到通红。
“噗……”江慧嘉又是一阵笑,好吧,叫这样一个小鲜肉做“夫君”,虽然心里并没有很当真,但她也是有羞耻感的好么,其实她也挺不好意思的。
宋熠期期艾艾地道:“娘子……娘子叫我三郎就好。”
江慧嘉点头笑:“那三郎就叫我慧娘吧!”
宋熠“嗳”了一声,喊道:“慧、慧娘……”微微一顿,口中又蹦出一句:“娘子!”
江慧嘉:“……”少年你是几个意思?让我叫你“三郎”,不要叫“夫君”,我是从善如流了,你倒是从善如流啊!
她目中微含嗔意,手却伸入袖袋中,就摸出了一个小荷包来,然后在宋熠惊愣的视线中,施施然打开荷包,从里头取出两颗花生糖球。塞了一颗到宋熠手中,她自己拈起另一颗放到口里含着,再一嚼,嘎嘣脆。别说,还挺好吃的!
“你也吃呀。”江慧嘉自己吃了一颗糖球,又从荷包取出一颗,还一边劝宋熠,“这个糖球做得好,吃了能饱腹呢。”花生糖球热量高,江慧嘉这一天都没能正经吃饭,可就靠这花生糖球撑着了。
宋熠本来是羞窘得一头一脸的红,这会儿却有些茫然了。他手里拈着颗糖球,见江慧嘉吃了,也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将糖球往口中放,唇舌触及到糖球的甜味,却不知道怎么,就连心口都随着颤了颤。
他的脸色原就发红,额头上还细细地冒着汗,这会儿咬了一口糖球,他头上的冷汗却冒得更厉害了。江慧嘉自幼学医,后来又去医学院混了个正经的科班出身,学了中西医结合,更有很长一段时间为了替自己治病而天南海北地求教名医,她医学功底深厚,很懂得中医的望闻问切之道,这时候就看出宋熠的问题来了。
江慧嘉顿惊:“你……”
宋熠额头上还在不停冒汗,发红的脸色早在瞬间飞速转白,已经是一幅要发急症的样子。
洞房花烛夜,这转折来得太快,没等江慧嘉懊恼,他捏着半颗糖球的手指一松,腰身往后一倒,糖球掉落,他整个人就随之往后仰倒。
江慧嘉很快反应过来,忙倾身过去将他肩背扶住。幸好此时两人本就是对坐在床沿上的,江慧嘉扶了宋熠,就顺势将他倒下的上半身往床上放,又来搬他的腿。
宋熠此时已经不只是额头冒汗了,他全身都在不停地冒冷汗,眼前是一片模模糊糊。他强睁了眼,勉力从唇齿间吐出声音:“娘子……不要担忧,我、我无事,你……不要惊动上房……记住,不要……咳!”到底没能将话说完整,他喉间一阵咳嗽,人就闭了眼昏迷过去。
江慧嘉暗自懊恼,枉自己还自以为医术了得呢,竟没早发现宋熠的不对劲。也怪这少年太能逞强了,这新房里头布置得也太过喜气洋洋,竟使她一时忘记了眼前此人其实是个重病号。
早知道就不逗他了嘛,这算什么?都是红烛惹的祸?
又想起宋熠昏迷前嘱咐的话,心里就渐渐对这个原本只担了“夫君”名号的人多了几分清晰认识。
从最初的这几番简单接触来看,宋三郎其实还真是个不错的好少年。
那么他最后嘱咐的,叫她不要惊动上房,又是个什么意思?是害怕那边的爹娘祖父知道他病发担忧,还是出于维护她这新婚妻子的考量?毕竟这是她的新婚之夜,结果丈夫就这样昏迷在她面前,说出去对她总是有几分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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