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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沉舟钓雪
虽然江慧嘉的身体一向被她自己调养得很健康,但宋熠是男人,江慧嘉是他的妻子,在他眼里,他家娘子就算再有本事,可不也应该是娇弱的,是需要他保护怜爱的么?
他自诩皮糙肉厚,被挠一下并不害怕。
就算他真的会因此而染上鼠疫,他也宁愿是自己被传染,而不是江慧嘉被传染。
心中越愤怒,宋熠越冷静。
他又推算起幕后之人的布局。
瘟疫的扩散速度比原先京中诸人以为的都要快,在大家还只盯着商丘的时候,平城这边却已经悄无声息地也遭了灾。如果这个消息一直被封锁,那等到疫情爆发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情况就太恐怖了。
可偏偏那个时候那对母子出现了,那个妇人除了忽然暴起谋害江慧嘉外,还带来了平城也被瘟疫侵染的消息。
幕后之人为什么不继续封锁消息,反而要主动暴露呢?
只有一个理由:对方本意就是要他们分兵!
魏和光奉旨来应天府治疫,随行的可还有浩浩荡荡足八千人的禁军。
这些禁军可不是吃素的,虎翼左军战力强悍,其中兵士往往以一当十,是真正的精锐之师。
如果这八千人集中在一起,要对付起来自然十分不容易。但如果这八千人被分散呢?
偌大一个应天府,这里一个县出问题,那里一个县又出问题,钦差与禁军们再被分成好几个队伍,那就算虎翼左军的战力再强,被这样打得七零八散了,又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是的,宋熠又有联想:既然平城有问题,那么应天府的其它县呢?谁知道它们是不是也有问题?
思虑及此,宋熠却只是将念头暗暗压在心里。这个问题虽然很紧急,但郁生的存在也是十分有价值的。比起立即着人去查探平城外的情况,宋熠认为倒不如先将问题记着,容后再解决。
此时最重要的,还是策反郁生。
一切思虑说来话长,实则却不过是在宋熠心念电转间。
郁生还在勉强绷着脸,宋熠便接着先前的话题道:“些许细节安排,你不知晓倒也不妨大局。然则这瘟疫,与这瘟疫中的民乱,你总该是知晓的罢?郁郎君系出名门,也绝无可能不知此事后果。“
说着,却是忽然低低一叹。
他道:“是了,你本来便是知晓的。否则,又何必说不计牺牲,改天换地呢?郁郎君必也知晓,此事一起,将何止是生灵涂炭?”
他低低的叹息声温柔而清淡,没有了此前的步步紧逼,气势迫人,然而此时此刻,他柔和语气中吐露出来的言语,却俨然比风刀霜剑更易使人心中鲜血淋漓。
江慧嘉在一旁已经沉默了很有一会儿,她默默旁观宋熠与郁生交锋——不,这或者不应该叫做交锋,这根本就是宋熠在吊打郁生!
可除去一开始的畅快,此时的江慧嘉,心情却是沉重的。
她不像宋熠那样,对朝堂内外政治局势那样了解清楚,也没有宋熠的博闻强识,但江慧嘉的眼界是从五千年历史长河积淀而来,许多东西,就算细节模糊,可宋熠这厢提了出来,她要再理解,倒也不难。
如果确实是有那样一只幕后黑手,在利用疫情,挑动民乱,从而图谋造反,那么从前她所见到的盛世大靖,很显然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摧毁。
这个世界,总是毁灭要比创造容易太多。
宋熠还在继续说:“因此郁郎君认为,这许许多多,千万生民,便是应当要被牺牲的?”
郁生紧闭嘴唇,四肢仍在颤抖。
“不对。”宋熠又一声轻叹道,“怎么能称之为牺牲呢?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是为牺牲;为正义信仰舍弃,是为牺牲;凡祭祀,共其牺牲。在郁郎君看来,一府之地,一国之广,无数生民,生而于世,竟只为牺牲而存。天下万民都可做权欲祭品,如此肮脏丑陋,谁教你的,此为牺牲?“
郁生双牙紧咬,却控制不住上牙磕着下牙,不停发出咯咯的声音。
“昏君无道?”宋熠又轻轻一笑,“郁郎君不妨说说,今上昏在何处?当年判的郁家巨贪案,是冤案?三千万贯,郁家冤么?”





荣医 第四百四十四章 步步紧逼逞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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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家当年败落,最大的罪名就是巨贪三千万贯!
这是一个何其可怕的数字。
要知道,大靖朝国库一年的营收虽也达到三千万贯,然而一来,这样程度的收入并不是年年都能有的,二来,这收入的名号虽然有三千万贯,然而实际上,国库的花销多大啊!
一年年,这里要拨钱,那里要放款,这边儿遭了灾,那边儿又要打仗,往往是收上来的钱还没捂热呢,就又得大手笔地好一顿往外撒。
这还得多亏了如今大环境安定,各地小乱子虽不断,大乱子却没有,不然要是昌平初年那会儿,国库里头还年年亏损呢!昌平皇帝可是吃了多少年祖宗留下的老本才平复局面,把个国家经营得渐渐繁盛,碰到这样的巨贪,他能不恼?
郁至海获了这样一个大罪,简直是要背千古骂名的!
郁生被宋熠的眼神刺痛,只觉得他看过来的目光里,仿佛分明就是在说:你们郁家还好意思说冤枉?真是好大的脸!
当然实际上宋熠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因为大案归大案,但这个案子的真相到底是不是像表面上公布出来的那样,却还未必。
其中漏洞颇多,宋熠完全可以合理怀疑。
可要说郁家完全无辜,宋熠却也同样不这样认为。
官场上的水到底有多深,他如今不过是初初淌进来,就已经颇有感触。郁至海当年能做到那样的位置,他的身后同样是牵扯着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的。
郁至海从前官声虽好,但还真不是以清廉著称的那一种。
更何况郁家入仕的人那样多,其中要出那么几个蛀虫,还真不稀奇。
郁生面颊上肌肉抽动,眼神里竟有那么一瞬间透出了心虚。
他当初年纪小,虽然也读书进学,也算受宠,可家里的正经事情,却也还轮不到他来接触。
算起来,年少的他,真可以说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彼时他最大的烦恼,或许也不过是看中了某幅古董名画,却碰到了另一家纨绔要跟自己争抢;又或者是收到了郑家七妹妹用心做出来的礼物,却对着满库房珍宝,不知该怎么回礼才好;甚至是容貌生得太好,每每出行总被贵女们热情追捧,委实吃不消……
凡此之类的小苦恼,若是与如今的日子比起来,简直说出来都能笑掉人大牙。
走马章台,醉倚红袖,彼时他在天宫上,而今他在尘埃里。
郁生眼睛大睁,面前是宋熠看似俊美,此刻却在他心中显出了无限可怖的面孔。恍恍惚惚,他又好像看到了祖母在叹息,父亲在沉默,母亲在咒骂。
“报应!都是报应!阎王爷都说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看,这不就来了么?哈哈……哈哈哈!”
郁生从来没有想过,素日里总是无限优雅的母亲居然会有这样疯狂暴戾的一面。
她五官扭曲狰狞,眼中俱是刻骨的痛恨与快意。
这怎么可能是他那时刻端庄从容,就好像是所有世家贵妇模板的母亲呢?
大厦一朝倾,比不过那一刻母亲陡然狰狞的面孔来得让他震撼。
郁从微,是了,他是郁从微,不是郁生。
他不敢想,不愿想,更准确地说,他是害怕去想。他怕一旦想透了,自己要重振郁家的执念就会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片刻化成流水,消匿无踪。
郁家真的无辜吗?郁家真的有冤可伸吗?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少年时祖父教导的话言犹在耳,他说:“郁家男儿,俯仰不愧天地,生前不惧风浪,身后不怕评说!”
如果一切都是罪有应得,祖父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年少的他说出这样言语的呢?
“啊——!”郁生忽然双手捧住头颅两侧,猛地大叫起来。
疯了!
郁生觉得自己一定是已经疯了,无数面孔,温文的、和煦的、柔软的、严厉的、端庄的、正气的、恐惧的、绝望的、狰狞的、空洞的……光怪陆离的,如同走马灯上诡怪的画像,缠绕在他眼前心头。
每一张面孔都像一道看不见低的漆黑漩涡,大张着森森利齿,即便表情柔和,成像都是可怖的。
咚咚咚——
是郁生犹如笼中野兽般,亟欲从胸腔中挣脱跳出的心脏。
他疯狂的大叫声终于引来了外头的注意,就有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一道声音在院中远远便喝问:“什么人?”这是禁军校尉窦思危的声音。
又一道声音紧张道:“是宋大人房间传来的!”
郁生立即全身一颤。
宋熠连忙一步跨出,走到门边轻轻打开半边门。
他身形高大,肩宽腿长,大袖宽袍地在门口这么一站,顿时就将屋中所有景象都挡在身后。
“窦将军。“宋熠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略微有些暗沉,他却是不紧不慢的,只轻轻向窦思危招了招手。
窦思危身边带了一小队禁军,他衣甲整齐,显然并没有休息,而是本来就在官舍内巡守。
宋熠的动作使他立即大步上前来。
檐角风灯挂着,两人在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来也是不寻常,窦思危惯来十分粗枝大叶,脾气冲得过分,可经历过早先城门前的那一场动乱,宋熠彼时的应对真正震慑住了他。由此他对宋熠不说是十成折服,却也有了五六成。
心里服气了才好办事,若换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候用这样的态度说话,窦思危说不得理都不理,可宋熠招手,他却立即就来了。
他身材高大,脚步也不轻,踢踢踏踏地走上前来。
宋熠低声道:“窦将军,本官房里抓到了一个刺客。”
这话一出口,不只是窦思危一惊,就是屋中的郁从微和江慧嘉都同是一惊。
江慧嘉见宋熠堵门,本还以为他是要隐藏郁生的存在呢。
至于郁生,他虽然多有失态,可宋熠此前层层递进的言行又何尝不是在给他释放一个,宋熠有意要招揽他,策反他的讯号?
既是要招揽,那么宋熠难道不应该将他的存在再给藏得更严实些吗?
偏偏宋熠就在这样的时候,这么不合理地、突兀地将郁生给抖落出来了!




荣医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夜色汹涌初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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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慧嘉不由得轻轻上前一步,站在宋熠身后停住。
郁生就在她脚边,她便低头一抬脚,忽地踢在郁生下颔处。
“咳……”郁生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身体一歪,被她踢得翻到一边,下颔骨也错了位。
他本来就狼狈得不成样子,四肢都因为痉挛而扭曲得可怕,如今这般,更是显得可怜得不得了。
但江慧嘉却半点也不可怜他,一个为了私心执念而不吝将天下万民来做“牺牲”的人,有什么好可怜的?真当是颜即正义了?就算这人长着一张神仙脸,江慧嘉也照样觉得对方很恶心!
郁生瞪着几欲脱眶的眼珠,眼角下却终于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了出来。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之前被那样打击他都没哭,这个时候宋熠不过是有泄露他存在的意思,还没有说要怎么处置他呢,他却忽然哭得跟天塌地陷了似的。
江慧嘉冷眼旁观,他无声大哭。
门外窦思危粗犷的声音吸着气:“有刺客?他娘的!什么人居然刺杀宋大人?”脚步一动,要进屋子里来看刺客。
他倒没有问什么“宋大人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之类的话,毕竟宋熠就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有事没事的这还用多问?
宋熠却站在门口半点不动,没有分毫要让路的意思。只道:“本官怀疑刺客还有同党在接应!此事非同小可,恐还有阴谋,窦将军,请你务必不要伸张。”
窦思危神情一凛。
宋熠道:“最好派人暗中排查,搜索左近,一应可疑人物俱可抓捕!尤其是白日乱民,凡参与动乱者,其来往关系,家境情况,近来有无异常收入……都务必查问清楚!”
他每一项都仔细叮嘱,窦思危不敢怠慢。
关于乱民的来由,白日里宋熠其实就特别关注过。他本来就不相信这种规模的暴动能是灾民自发组织成的,只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当时也料想不到,那些挑起暴动的“有心人”背后竟有可能还藏着那样惊天动地的可怕秘密。
如今危机迫在眉睫,他初时的惊怕过后,心中的波涛反而在不知不觉中平定了。
只是巨大的平静下方更潜藏汹涌暗流,他好像天生的猎人,当遇到最凶猛的野兽时,内心深处狂暴的战斗意念才被疯狂激发。
越疯狂,越冷静。
“窦将军。“宋熠略微顿了一顿,声音压低,”此外还要请你暗中派遣心腹,去往商丘方向查探,看南京是否也有乱民暴动!此事一则须得隐秘,二则须得神速。查探过后,再分两路,一路来向你我回禀,另一路直接回京!“
窦思危砸吧了一下,悚然回过味来。
他便用惊疑的目光看向宋熠。
宋熠沉声道:“窦将军,官舍内外俱有禁军把手,刺客却能悄然潜入。本官委实不得不怀疑,这官舍里头怕是有内鬼。窦兄……”他注视窦思危,语调缓慢,认真地问,“我可以相信你,是也不是?”
他如果是直接表达自己有多相信窦思危,窦思危说不定还会觉得有点假。可他这样极为慎重地一问,却瞬间就叫窦思危浑身一激灵,霎时间一股特别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当然!”窦思危胸中情绪激荡,腰背都是一挺,“宋大人只管放心,我老窦虽然不算什么大能人,但也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真汉子!分得清轻重,有良心!宋大人,你要是连我都不能信,那在这平城,你就没人可信了!“
宋熠冷峻的眉目微微缓和下来:“窦兄,叫宋大人就太见外了。宋某当年进学时,得恩师赐字鹤轩,窦兄若是不弃,也称我鹤轩便是。”
人总是不自觉地会觉得跟自己有共同秘密的人更值得亲近,窦思危这个时候看宋熠就是这样的状态。
他深觉受到信重,又大感眼前将有一桩大事发生,一时真是情绪激昂,拍着胸脯就哈哈一笑:“好!叫什么窦兄,文气绉绉的,我老窦人称窦黑子,我说宋……嘿!鹤轩啊,你叫我老窦,或者窦黑子都顺耳!”
宋熠微微笑道:“窦兄年纪比鹤轩大,不如便叫窦大哥罢。”
窦思危眼睛往大一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宋熠虽然不是他的直属上官,但宋熠官阶也是实实在在比他高的。更重要的是,平城这里如今诸般事物都归宋熠统管,窦思危心里本来对宋熠也很有几分敬服,此时得他这一声大哥,一下子竟叫这粗豪大汉都心生赧然。
当然,另一股强烈的感动与自得却也同时在窦思危心中生起。
嘿!那么有本事,那么能干的上官宋大人都称他做大哥,他能不得意么?
这大汉搔着紫镗脸,一时又赧然又欣喜,仿佛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宋熠没有等着他无措,看他笑话,而是立即又道:“窦大哥,此次动乱非同小可,我等虽有警惕,然而敌暗我明。窦大哥此番派人出行,更需仔细叮嘱各位兄弟千万小心。“
窦思危一下子忽略了方才的情绪,神情间顿时也带上了几分凝重。
宋熠又道:“此行委实可以预料,不说九死一生,也很有生命危险。窦大哥……”
“不必说了!”窦思危道,“自打进了禁军大营,哪个兄弟不知道这是提头干的买卖?怕死不当兵!娘的!都到了疫区,谁还指望着能全须全尾地回去?兄弟,老窦我也不跟你说虚的,咱们这些当兵的,拧了脑袋就为了建功立业,可咱们也是有良心的!“
说着,他瞪大的眼睛里泛出了凶狠的光:“应天府闹瘟疫闹成这样,还有小鬼想着挑事儿害人,这得多死多少人?他娘的,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他并没有想得更深远,但他也不是傻子。
宋熠低声道:“我十分忧心路途受阻,若是可以,最好还要与魏大人联系上。”
两人一边商议,声音都是越来越低。
同样的夜色下,官舍东南方向约二十步之远的一栋酒楼高层围窗后,却藏伏着两个黑衣人。
一人低声焦急道:“郁生离去许久,此时怎地还不回来?”




荣医 第四百四十六章 紧锣密鼓辩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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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悠悠,两个黑衣人,一个懒洋洋地靠在窗根底下,另一个却紧张焦虑地扒着窗缝不停往外看。
他们藏身的地方是平城有名的酒楼醉鲜居,醉鲜居格局高阔,又正对着平城官舍,从这边向下望去,不说能将整个官舍内部景象都瞧得一目了然,却也足够大致观察到官舍内部各套院的基本情况。
在平城,由于瘟疫的突如其来,许多商家都已经是歇业了的,这其中又以酒楼食店为甚。
其它类别的商铺或还能勉强支撑,可这做吃食的,不说食料价贵,单只一点,如今吃东西,那可是随随便便都有可能吃出死人来的,就这情况,谁还敢开食店?
瘟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平城封城更不知道要被封上多久,有那米面粮油,谁不想多屯点放家里,谁乐意往外头卖?
就平城几家粮油铺子,那也是被官府押着,如今才不得不限时限量开业的。
饶是如此,人心不稳,乱象频出,这个问题现实又残酷。即便是宋熠过来了,他手段强势,雷厉风行,可瘟疫一日不能除净,此类问题就同样只能管控,而无法彻底根除。
而如今,这受到大局影响而不得不暂时停业的醉鲜居,竟成了有心之人行不轨之事的绝好看台。
这是宋熠都一时未能料到的。
他虽然想到了郁生很可能还有同伙在外头接应,可他虽细心,却毕竟经验不足,对平城也不够熟悉。
但这些倒也并不妨碍他此时要做的事情,他与窦思危一番商议,很快将这位禁军校尉送走。窦思危被塞了一肚子信息,竟忘了过问“刺客”之事,一直到走远许久才恍恍惚惚想起来。
彼时他正在秘密召选心腹,指派前去商丘和京城的人选,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一拍额头,手下人都吓一跳。
有人连忙问怎么回事,窦思危念头转了转,话没出口,心里倒是嘀咕了一句:“我那宋兄弟,比我精明,比我能干,小小刺客自然是早被他制服了,还用我多事?”
随即就将这问题丢到了一边。
这也就是窦思危,这要换一个人,谁会这样稀里糊涂地就将事情放过?
但稀里糊涂放过有时候也未尝不是一种智慧。
换言之,如果宋熠真的有意把刺客提出来跟大家一起审问,他当时又何必站那门口,不着痕迹地将人都挡在外头呢?
宋熠送走了窦思危,再度站到郁生面前时,首先看到的就是郁生那一张被泪水糊满了的脸。
在旁人是暗箭明刀的几度交锋,在他而言,却像是经历了无数回看不到前路的往世今生。
此时他已彻底崩溃,即便宋熠再回转到他面前来,与他说话,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宋熠说:“郁郎君,郁家如今也未必只剩你一人而已。”
当初郁家被抄没,顶层的几个“首犯”都被判了斩首,其余成年男丁悉数流放,女眷则被贬入奴籍,四处发卖了。
彼时郁家姻亲无数,却没有一个肯冒出头来为奴籍女眷做赎买的。哪怕是郁家嫁出去的女儿们,也无不龟缩躲藏,只求不被牵连,至于帮扶娘家,她们有没有心且不说,却肯定是无力的。
不少烈性的郁家女眷,当时便一根白绫自尽了事。
而在郁生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则是母亲一边疯狂大笑,一边抽了金簪自刺颈心的一幕。
七岁以下的男童往往也被成年男丁一起带去了流放之地,嫡支的女眷悉数自尽,旁支的那些,郁从微也无心探问,却是不知情况。
反倒剩下郁从微一个,时年十四岁,既未成丁,没达到自身被流放的标准,也不够年幼,不可能被当做幼童跟着大人们一起流放。
他们三房,他父亲从来一心寄情山水,全身上下都是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做派,简直就跟是随时都要成仙了似的。出了事他依然只知沉默,什么大祸、什么家败、什么流放,到他那里,仿佛全不过是俗世尘垢,不值一提。
包括他郁从微这个儿子,他也绝不会更多眷顾一眼。
他心中所思所想,所在意的究竟是什么,这是郁生一直无法明白,又无比渴望去明白的。
至于郁三太太,他的母亲,彼时她的疯狂与郁三老爷的沉默相对比,则更为显得可怜可怕,可悲可叹。
郁老爷子死了,郁老太太死了,郁三太太也死了,郁三老爷则只有沉默。在那样群魔乱舞的时候,又有谁还记得他郁从微?
他究竟在坚持什么?执着什么?
郁生不停地哭,虽然他哭得没有声音,可他的眼泪却流得无比畅快。仿佛倾尽半生苦痛,也只为这一次将眼泪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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