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谕天穹陈重高凝冰

    韩桥看了一眼萧千帆，见他依然面带微笑，既不说话，也没什么眼神，心里没了底。

    他摸不清楚萧千帆和陈家的关系。

    要知道，不怎么牢固的关系，是可以用金钱或者好处打破的。

    可在他讪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身后的骆大人却气急败坏的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混账！给陈振业赔罪！”

    “还有你们！你看看你们写的状纸，陈重的诊金，不是当场结的吗你这些出诊费又是什么东西你信不信我封了你的铺子！”

    周知陶当场跪下，“大人！！大人！小人一时糊涂，我这就把那些账单给撕了！都是在下一时鬼迷心窍，忘了医者仁心，我该死！铺子可千万不能封啊！”

    “韩桥！你快给陈老哥赔罪啊！”他又转过身去拉了一把韩掌柜的衣摆。

    身后几个参与的掌柜都立刻跪在了骆大人面前，一时间神情悲恸，大呼后悔。

    过了一会，韩桥才咬着牙，对着陈振业深深鞠了一躬，“陈老哥！都是我不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给您赔罪！”

    说完后他将那些账目从怀兜里掏出来，当场撕成粉碎。

    周铁柱在一旁大感痛快，趁着韩桥认错的这空当，他在韩掌柜身上推了一把，道：“那你说，我打你那一下应不应该”

    “应该，应该！”

    韩桥点头哈腰，这时候他身后已经没有人给他撑腰了，就算是在上头有人，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他只能忍。

    出了一口气，周铁柱也觉得心里痛快，连腰板都比之前撑得直，他拍了拍韩掌柜的肩膀：“以后好好做人，我这人性子直，以后若是看到你为非作歹，我还是会动手的。”

    “好，我听铁柱兄弟的，”韩桥嘿嘿一笑，站着陈家两夫妻面前搓着手，“那陈老哥，你看这事儿……”

    陈振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就算了吧，你把该补上的银子，补给武府，昧下的钱，还给佃户，就行了，咱们两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哎！好！这可太好了，真是多谢陈老哥了！我韩桥保证，以后一规规矩矩的！”

    韩桥如蒙大赦，长舒一口气，陈振业果然是个老实人，只要他这里松口，那萧大人这里应该就没什么话说了。

    萧千帆对骆大人挥了挥手，似已了解此间事，道：“以后陈振业一家，就请骆大人多多照顾了。”

    骆安华哪里敢有二话，立刻应承下来。

    萧千帆摆了摆手，带着陈家夫妇径直从后院出门去。

    平阳镇没有百户，前任百户在几个月前已经卸任，信任的百户要么推举，要么落虎郡指派。

    骆安华渐渐感觉到每个百户在此，自己已经有些难以为继。

    “唉……”

    “骆大人——”韩桥见院子里只剩下“自己人”，便开口叫了声，想说点缓和关系话。

    却发现骆安华正凝视自己，浑浊的眼珠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担忧。

    “骆大——”

    “韩桥！”

    骆安华率先发声：“从今往后，不要再去招惹陈家夫妇，他们这一家子，有点邪……”

    ……

    萧千帆和宁崖本来出了武府大门便要就此返回龙婆城，但陈振业坚持要在家里设宴款待他们，盛情难却，五个人从山道上慢慢走向山腰。

    看到院儿里的时候陈振业却吓了一跳，身体颤抖起来。

    因为他家的院子里正有一匹高大威猛的雪狼在撒欢儿似的滚雪。

    旁边站这个青衫青年。

    周铁柱快走两步护在夫妇俩身前，对着院子里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闯到我陈叔家里来！”

    楚风本来倚在门边，听见这称呼立刻笑了起来：“谁是陈叔我是陈重的朋友！”

    “陈重哪有你这种朋友！我跟他一起长大！我还会不知道”周铁柱一脸的不相信，指着楚风接着怒喝：“你赶紧带着这畜生走！这位可是龙婆城的府长大人！别逼他老人家出手！”

    陈季似乎听得懂铁柱说的话，对着周铁柱一阵低吼。

    萧千帆和宁崖对望一眼，皆是觉得来着不善。

    陈振业则是一副憨厚的模样，挠了挠头，“这个小哥儿，我家重儿已经过世了，你不知道吗”

    “过世我刚跟着他从芒砀山出来，他给您找的灵药就在屋里。”楚风眨巴眨眼，直言道。

    陈振业连忙挥挥手，心道这人怎么这么耿直，这里还有两个龙婆城的大人，要是被他们知道了……

    宁崖也笑道：“看样子真是陈重的朋友，陈老兄你放心，我知道陈重还活着，就是他请我帮忙，我才会去找萧大人的。”

    “而且陈重已经是我们内定的衙头了。”

    “什么你说什么”陈振业转过头去看着宁崖，一脸的不可思议：“城郡武府的……衙头”

    萧千帆微笑道：“的确是，陈重的爆骨拳就算是我当年，也比不上。”

    “好，好好，那进去坐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陈振业才反应过来，心里正高兴，刚走道院儿门口，才想起来面前站着个大齐自己脖子上雪狼，一下子又退了几步。

    “陈季，这可是陈重的爹。”

    楚风在后头说道。

    雪狼立马散去全身的敌意，眼神柔和，在雪地里蹦了几下，然后快速上前匍匐到陈振业的身边。

    陈振业呆呆的看着它，尝试性的伸出手，在陈季的脑袋上揉了几下。

    忽然感觉它看起来也不像狼，像狗。

    “你说它叫陈季”

    楚风点点头：“对，陈季，也是陈重的朋友。”

    “嗷呜！”陈季在陈振业的掌心里蹭了蹭。

    ……




第57章 我本来是个本分人
    日落黄昏，斜阳余晖已完全没入山峦。

    天空中出现一条分明的线条，将一半染成湛蓝，一半却是渐变的潮红。

    韩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从前院儿失魂落魄的走到后院，他觉得今天的后院也没什么美景，假山也并不好看，做什么都是索然无味的感觉。

    他径直回了屋子。

    他的夫人正在前厅准备膳食，房里没有婢女侍卫——韩家也并非是大户人家，只请了个厨子，和一个老管家，还有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而已。

    他在桌子前坐了很久，接着伏笔疾书，一刻之后，一封密密麻麻的书信装入封内，他唤来小厮将之送出去。

    又回到屋里发呆。

    韩桥也不是蠢人，不然不可能做到白手起家有这么大的家业，所以他已经开始怀疑了某些东西。

    等到湛蓝的天色已经占据整片天空，繁星皓月在东边悬挂时，他的夫人韩氏推开门进来，看着他奇道：“不就是赔了些钱嘛，你连饭都不吃”

    韩桥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韩氏只是冷笑：“是，我不懂，那你找那个瞎子谈心去！”

    韩桥长叹了一口气，“你别跟我在这里无理取闹了。”

    “我无理取闹”韩氏脸上蒙着阴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把陈瘸子弄死，再把那狐狸精接到家里来当个妾！反正她眼瞎看不见，任由你施为是吧”

    韩桥的八字胡不断地抖动，指着她道：“你这个没出息的孬妇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这些年连个屁都没给我生出来，我会动心思娶妾”

    “你自己没根儿，偏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韩氏像是被触动了心底的弦，被他这么一说有些歇斯底里起来，“老娘明天就找个汉子试试！我倒要看看能不能生出来！”

    “你……你……”韩桥气急败坏，站起身几大步走到她面前，一巴掌狠狠地扇在脸上。

    韩氏本就长得柔弱，身体也单薄，顿时摔倒出去砸在梳妆台一角。

    她惊叫了一声，接着气息萎靡，往脑后一摸，只摸到一滩湿热的血。

    韩氏强撑着站起来，背靠在墙上，双眼已经满是决绝，接着疯狂的扑上去，掐住了韩掌柜的脖子，爪子在他的脸上抓出几道血印子。

    “你这个人渣！混蛋！去死啊！”

    “贱人！你才该去死！”韩掌柜怒而用力一推，他本就心情不好，结果回到家之后还发生了这般争吵，现在已经是失去了理智。

    他将韩氏推到在地之后，又猛扑上去，一顿拳打脚踢，接着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贱人！老子早就想杀你了！你就放心的去吧，我会想办法把罪责推在陈家那两口子身上！而我，我要去天武城荣华富贵了！”

    “就是这个！”躲在房间内屏风之后的陈重眼睛一亮，听见这句话顿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同时右手游魂在掌心聚集，他微屈成爪，在掌心出现了一个纹路，似是栩栩如生的眼睛，记录下了这一幕，映入陈重的脑海里，现在，他可以凭借一些媒介，将这个定格画面印照出来。

    韩桥两眼血丝满布，已经状若疯狂，他的发妻在双手之间已经没了气，但他依然在破口怒骂，手上的力气越用越大，很快她的脖子就出现了乌红的手印。

    这时候陈重从暗处走了出来，轻轻咳了一声，“韩桥。”

    “谁！”韩桥如同触电般，可以看见他露在外的手臂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猛然转头，只看见一个脏兮兮的跛脚乞丐，正慢慢走过来。

    他微眯双眼，道：“你是……”

    “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亏我还一直挂念着你。”

    陈重冷笑一声，接着身形如一阵风呼啸而去，一拳打在韩桥小腹上，让他瞬间瘫软在地。

    接着换了个方位把住门口，阴沉的看着他。

    韩桥疼得已张不开嘴，但还是捂着肚子奋力的抬起头，仔细盯着看了很久，忽然瞳孔越变越小，冷汗从脖子一直凉透了后背。

    “你是陈重你果然没死！”

    “果然，你为什么要说果然”

    陈重抓起他的衣领，就像是抓一只小鸡般，顺势勒住了喉咙，不让他出声。

    接着冷声道：“你告诉我，马上到天武城享受荣华富贵是什么意思”

    韩桥憋了很久，眼睛圆瞪，只是说不出话来。

    陈重放开了衣领转而抓住了他的后领子，将他抬得踮起脚来。

    韩桥慌忙吸了几口气，才从喉咙里发出桀桀怪笑，道：“你小子，命可真大。”

    陈重冷然道：“我的命一向很大，回答我的问题。”

    “没什么意思，就是去享受荣华富贵，这又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看到我杀人就可以威胁我”

    韩桥有恃无恐道：“你若是现在杀了我，可就真的背了一条人命了，查下来即便是龙婆城的府长、千户，也保不了你们一家！”

    陈重摇摇头，“我背的人命已够多，但都是该杀之人。”

    韩桥脸上稍微惊恐，但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陈重本就是个不大惹事的人，赵家一家人欺负他这么多年，他都不敢动手，若不是流寇帮了大忙，杀了赵家全家，恐怕到死的那天陈重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在他看来，人不狠不立，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陈重虽然修为厉害，人也坚韧，但确实，心不够坚定。

    他冷笑了几声，对陈重说道：“你永远也不知道我的后台是谁，陈重，我劝你今天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我还可以考虑为你保守秘密。”

    “唉，”陈重轻叹一口气，“你真以为赵家夫妇是被流寇杀的”

    “什么意思”

    韩桥神色一滞，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韩大掌柜，你们诬陷我的那些话……还真的是真相啊！赵家夫妇就是我亲手杀的，一刀下去，血溅满床，杀他们的时候，赵氏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你！你真敢杀人你不怕武府追捕！”

    “我是个死人我怕什么”

    “哼！你不怕我告诉你，我背后的人可是在追查你的死讯！”

    陈重又笑道：“我知道，天武陈族！”

    韩桥感觉心脏忽然被捏了一下，眼睛瞪大了许多。

    “要的就是你这个反应，你果然是陈族的第二个暗线！”陈重已明白了陈族的布局，也解了自己内心的疑虑，手往腰间一摸，已拿出了一条绳子，正是当初勒死陈轻柔的那根。

    韩桥只觉得眼前一花，绳子就绕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接着陈重直直一跃，竟然跃起了三两丈高，将绳子绕过了房梁，把韩桥吊了起来。

    绳子越收越紧，韩桥也挣扎得愈加厉害。

    陈重只在下边儿怜悯的看着他，接着转身离去，在走到门口时又转过头来，冲韩桥坚定的笑了笑，似对他，也似对自己道：“如无这些荒唐事，我其实应是个本分人。”



第58章 去往龙婆城
    陈重从韩掌柜宅子里出来，天空已是星纹满布，他装作瘸子走在路上，浑身肮脏不堪，没有人原因接近这样一个人。

    所以他也乐得思绪不断：陈族为了保险，在平阳镇留下了第二个暗线，如果赵家出了意外，或者对他们阳奉阴违，韩桥就会作为监视者跳出来。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赵家灭门之后为难爹、娘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