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散尽笑满面江彦丞谭璇

    取而代之的是江彦丞的脸。

    工作、生活、家庭、旅行、游戏、养宠、吵架，点点滴滴，甚至连她关于校园的记忆，江彦丞居然也在其中。三个月的时间，江彦丞像个怪物，完全占据了她的所有。

    她再没有什么可以解释，唯一的解释是，她变心了。

    童话故事和爱情小说都告诉她，一生只爱一个人。

    但是很遗憾，她显然只是凡夫俗子，不是故事里合格的女主角，没有经历过生死浩劫、国仇家恨，很轻易就爱上了另一个人。

    她爱江彦丞，不知不觉，后知后觉，他满足她对现实生活所有的幻想，给了她太多太多安全感，他让她能重新站在这里，踏踏实实地面对她的原罪和伤痕。

    刚才，她回头看江彦丞，发现他又皱着眉笑，她没回头之前，就猜到他的眼神是这样，他的表情是这样。

    是啊，他就是这样，心焦得像个傻子，他以为她会怎么样

    真遗憾啊，陆岁岁，谭年年在离开你以后，江湖渺远地行过，她已经不再是谭年年，她成了谭蔫蔫，成了江太太，成了江彦丞的妻子。曾经爱着你的那一颗心，缝缝补补，去爱别人了。

    她不能骗你，她从不骗你。

    爱着你的时候如此。不爱你的时候，也是如此。

    “呵呵，陆翊，没想到啊，你还真是个废物，到哪儿都没人要。”谭菲的语气恶劣，像是有些失望，做着总结道：“这么说，小七你在陆翊跟江彦丞之间，是选择江彦丞咯你考虑好了吗”

    谭菲的问题很瘆人，像是面前摆了一副棋盘，根据对手落子的点，选择她下一步的应对方式。她不慌不忙，手中握有底牌，任何棋路都能绝杀。

    “谭菲，你适可而止吧。你想让我怎么样，直接说，我什么都还给你！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你不要找错人了！”谭璇朝谭菲走去。

    “还真是护着你老公啊……”谭菲冷笑：“什么都冲你来你还得起吗我今天只想……”

    “嘭”的一声响，休息室的门猛地被一把推开，谭白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门内。

    “小白！”谢灵书喊道。

    “三哥……”

    谭白锐利的双眸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几秒钟就了解了现状，他朝坐在轮椅上的谭菲看了一眼，冷嘲道：“对，刀子握得再紧一点儿，你那个位置不对，再偏左一点儿，抵着脖子上的大动脉，狠狠扎下去……等什么呢！想死谁也拦不住！”




第574章 谭菲，你想进棺材？
    谭白一出现，连休息室内的气氛都不一样了，人人都看着他。

    他的声音中气很足，带着嘲讽，目光犀利得像是随时会将暴丨恐分子击毙——谁是暴丨恐分子都好，该击毙就击毙。

    谭菲握着餐刀的手一抖，眼神也微微躲闪：“三哥……”

    她也叫了他。

    靳曼云还在哽咽，谢灵书眼眶通红，站着的、坐着的，谁的脸色都不好看，连爷爷也负手而立，十分不悦。每个人都面向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举着餐刀的人，或担惊受怕，或崩溃绝望。

    谭白都看在眼里。

    他顺手把休息室的门又关上，对谭菲道：“怎么不是要死啊不死你把刀给我放下，今天是什么场合你不知道爷爷的大寿，一群客人在外面等，我们全家都缩在休息室里看你自杀，你不如直播给外面的客人也看看，多精彩啊，顺便也给我们谭家长点面子。”

    谭白这么一说，靳曼云哭得更厉害了，谭**抱着她，父母的心可想而知。

    谭严急了，对谭白道：“老三，你说什么呢你去把小六的刀给我夺下来，还嫌不够乱啊你看他们……”

    谭严就算做了再大的领导，但是家务事上他没本事处理，小六把刀拿出来对着她自己，谁说什么都不听，他能怎么着刀也夺不下来，人也处置不好，更不能让外面的客人看到里面这乱象。

    今天是爷爷的大寿啊，来了多少锦城的大人物，现在如何收场

    收拾了谭菲，就能收场。

    “三哥你别过来，你过来我真扎下去！”谭菲的情绪忽然激动了，好像被人戳到了七寸，或者谭白的出现就是她的七寸，她破罐子破摔道：“想让外面的人看看也行啊！我也不怕让外面的人看！我本来不就是个笑话吗你们都活得好好的，我是个笑话，我怕什么！”

    谭白伸出胳膊把谭严一挡，不让他插手，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配合着那道狰狞的伤疤，怎么看怎么可怖，他正要上前，谭璇拉住了他：“三哥，让我去！六姐今天针对的是我！”

    谭白比谭璇高一个头，他低头扫了谭璇一眼，又看向随着她走近两步的江彦丞，笑了：“哟呵，我们家小七学会出头了”

    他忽然抬手，把谭璇往江彦丞那边一推，力道不大不小，刚好把谭璇推得一个踉跄，江彦丞稳稳接住了她。

    谭白的神色却不太耐烦：“小七，这没你的事儿，她针对你什么啊你让她针对一个试试，为了她那双腿是吧就因为她坐着轮椅，她能威胁家里人一辈子我告诉你，谭菲，今天奶奶就算把眼泪哭干了，三叔三婶拿棍子抽我，我也要说，十年前，你的腿废了，那是你的命，跟小七没有任何关系！她不欠你什么！”

    一直能笑意盈盈地指点江山，将每个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谭菲，在听完谭白这番话后忽然双眼含泪，她盯着江彦丞怀里的谭璇，笑着哭道：“好一个命啊，命……你看看，小七，多不公平啊，每一个人都站在你那边，从小到大，你做错了任何事情，都有人给你脱罪。你还没怎么样呢，都不需要你说话，他们就急不可耐地围上去帮你出头。爷爷是这样，大哥是这样，连我爸也是这样，我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谭菲的脸色白了白，眼神里毫无爱意，对任何人无爱，只有一片空茫：“五哥在的时候，他那么迟钝，话都说不清楚，所以你们都疼他。小七呢，她身体健康，智力健全，你们也不要求她怎么努力，她一直那么开心，被爷爷骂了也还是笑嘻嘻，和五哥一样，两个傻子那么高兴。怎么就那么高兴为什么我不高兴”

    “有时候我盼着自己生一场病，你们能更关心我，很多时候我真希望跟五哥从来不是双胞胎，我一个人出生，一个人长大，我不需要被人指指点点说我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他是个傻子。我必须要更努力，连同五哥的那份一起努力，因为我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希望了！但是，我没有想过让五哥去死！五哥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三哥，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为什么总是针对我！”谭菲忽然疯狂，这一次，她的矛头直指谭白。

    谭白一直在默默地听谭菲说，唇角的冷笑始终都在，他无情地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永河的水太深，不要去玩儿我有没有让你不要跟小五开玩笑他听得懂你是玩笑还是说真的谭菲，我憋了十四年没把你当时的话说出来，你今天是想进棺材”

    不进棺材不落泪。

    谭白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用过如此极端的词汇，哪怕是当着所有家长的面。

    谭菲不需要他说，她自己笑着说道：“是啊，五哥真的好傻，我说什么他都信，那天，他一直在我面前问小七去哪里了，他要把拿到的录音笔给小七看，可以录音呢，狗叫、猫叫、唱歌都可以录下来，问我小七怎么不在家，他总是提小七！小七不就是跟爷爷一起出门了吗，又去章老先生那里学摄影去了啊。爷爷到哪儿都带着小七，爷爷总是跟小七有那么多话说，谁也比不上小七。五哥一直问，我烦了，录音笔有什么稀奇他学的狗叫猫叫有什么意思我当时指着永河说……”

    谭菲顿了顿，眼泪铺了满脸，幽幽地笑了：“我说，我把小七推河里了，她和你一样烦，你再也看不到她了！”

    “小菲！”

    “小六！”

    听了谭菲的这番话，靳曼云几乎又死了一次，她撕心裂肺的样子，简直让人心碎，谢灵书更是当场就要晕倒。

    十四年前的那个低智少年死在了永河里，只有谭白见过他最后的求生画面，远远的，他在水里挣扎，用他笨拙的四肢，他是想救人，还是想自救，都没有成功。

    谭白飞奔过去，却已经太迟，河面上平静极了，他跳下河，连一片衣角也没捞到。

    只在岸上发现了少年的鞋子，还有一支录音笔。

    录音笔是开着的，完整记录了少年死前一个小时的所有声响。

    有对话，有低诉，有焦灼，有大喊，更多的是河水流过的声音。十三岁的少年被河水吞没，一切归于平静。捞到尸体时，已经泡肿了，水草纠缠，他睡得安稳。

    谭白却再不能安稳，他当着谭菲的面将录音笔掰成了两半，扔进了河里，对所有家人只字未提。

    小五的死，成了一场意外，无人需要为此负责。

    “别哭了，妈妈，我也不想的，但是我能怎么办呢我没有碰五哥一根手指头，我只是说了一句话啊！我就该死吗！”谭菲忽然拔高声音，质问谭白：“三哥，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爷爷他们你是不是就想一辈子拿捏着我的把柄，让我在你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第575章 是小七亲手将我推下楼……
    “是，我抓着你的把柄不放，就为了今天揭你的皮！”面对谭菲的质问，谭白毫不留情地冷嘲：“我以为我给过你机会了，那年你十三岁，你的人生还有无数可能，你为什么抓着过去不肯放！重新做人就那么难”

    一场十四年前的旧案，以这种方式揭开谜底，意外原来并非完全是意外，真相让人如此难以接受。

    谭家众人各色反应，谭璇更是靠江彦丞的力道才勉强站稳——五哥临死前找过她，五哥居然是为了找她……

    那天她和爷爷回来，五哥已经不见了，直到捞到五哥的尸体，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失足，毕竟智力不足七八岁的孩子，哪怕有成年男子的身高，他也依旧只是个孩子。

    谭璇实在无法想象，五哥临死前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他是要找她回来，否则他不会跳下永河，是五哥自己跳下的永河……

    “五哥是要找我……”谭璇忽然崩溃，十四年了，她小时候的玩伴、她的堂哥、她最好的朋友，因她而死。

    “宝宝……”江彦丞抱紧她，心疼得不行，这是他不知道的往事。

    他有幸在跟陆翊的博弈中胜出，江太太在他跟陆翊之间居然选择了他，即便他怀揣着卑劣的心对她有所隐瞒，她依然当着所有家人和前任的面毫不掩饰地说，她变心了。

    她变心了。

    短短四个字，是什么人的深渊都好，却是他的救赎。自私自利如他，也能得到爱情，就算要下地狱，他也认了。

    然而，有江太太在的人间，又怎么可能会是地狱他从此一心只想通透光明，只想配得上她今时今日的选择。

    “五哥……”谭璇还哭着，江彦丞紧紧抱着她，好像是她的后盾，她不松手，他更不会松手，她站不住的时候，他支撑着她站住。

    “不是你的错，谭璇，不是你的错……”

    江彦丞哄人的声音其实不大，轻得像是絮语，只是在安抚谭璇陡然失控的情绪，他没有张扬地指责谁，更没有吵嚷得让每个人都知道，不是谭璇的错。

    然而，身处风口浪尖的谭菲不回答谭白的质问，却朝他们看去，目光盯紧了江彦丞，缓缓地用手指一点一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她自嘲地笑了：“三哥，你说的容易，重新做人我拿什么重新做人我也不想让五哥死，五哥才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说什么他都信，我烦了他，他也不会烦我，谁都不在乎我的时候，只有五哥会陪着我。当时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我让他跟我回家，他不肯！我让他在我跟小七之间选一个，只能跟一个人玩！他不肯选！我就走了，我走了啊，我不知道他会跳河！”

    谭菲激动起来，好像是回忆，又好像是臆想：“我知道错了，我回去找他了，可是他已经不见了，他不见了！”

    她猛地抬手指向谭璇：“五哥不是因为我死的！他是因为小七死的！他要找的人是小七！是小七害了五哥！是小七！”

    靳曼云跪在地上，心如刀绞：“小菲，你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到现在，要是众人还没察觉到谭菲的精神状态有问题，那就是眼瞎了。

    受过刺激的人，不愿回忆当年的事故原因，在自己心里另寻了一个凶手，久而久之，她说服自己，那个人的确就是凶手。

    “老三，你别说了，算了……”谭严也无可奈何，小五的死谁也不想，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活着的人总比死去的人重要，难不成还要细细清算出十四年前谭菲所要负的责任

    “算了”谭菲听见了谭严说出的话，无辜的眼神扫过去，笑起来：“不可以就这么算了，大哥，你做惯了和事佬，我不要就这么算了，我今天必须要一个说法！你们看小七，她还在哭，她哭什么啊，天天就会扮可怜，出了事有人替她擦屁股，她怎么就那么好命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

    “大哥，你听听，算了我肯算了，她不肯！我要是有枪，第一个毙了她这个祸害！”谭白的脸色狰狞难看，他指着谢灵书和靳曼云那边：“谭菲，你好好看看，你爸妈，还有奶奶，被你逼成了什么样，你还想拖谁下水一个连所有亲人全部不放在眼里的孽障，你想得到什么全家人跟你说对不起小七跪下跟你说对不起她哪儿对不起你了！”

    谭白如此暴躁，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要吃人。

    “哦，也对，小七是对不起你，她当初就不应该救你，让你反咬她一口，一辈子活在对你的愧疚里！”谭白直指问题所在，唇角微勾，眼神冰冷：“真是不幸，我又是目击者。”

    这一次，谭菲也激动了，她瞪着眼睛，盯着谭璇道：“对！她就是不该救我！她就是该让我死！她凭什么自作主张救我！如果我十年前就死了！就不会一直痛苦了十年！小七，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以为我稀罕你救我！你真的一点错也没有吗！没有吗！别忘了，是你亲手将我推下楼的！”

    谭菲的质问如此歇斯底里，谭璇已经哭不出来了，心里有个地方碎得稀巴烂。

    没错，是她害得谭菲双腿残疾，再也走不了路，是她亲手将谭菲推下了楼，那个场景历历在目，一生也忘不了……

    十年前的夏天。

    当时谭家老宅在翻新，整个顶楼都在施工中。

    十七岁的谭菲招呼十五岁的谭璇：“小七，你快来，现在从咱们家的屋顶可以看到天空哦，我觉得这个构图很棒，你带着相机上来！”

    “真的啊六姐我来了！”十五岁的谭璇刚刚拿下了sn世界摄影大赛少年组的大奖，对摄影的狂热只增不减。听到六姐叫她，她马上就上去了。

    等爬上楼一看，果然是个很棒的构图啊。

    “对吧赶紧拍，拍完我们就要下去，要是让爷爷知道我们来了这里就完了……”谭菲笑着说。

    “恩恩，马上！”谭璇举着相机，调整着摄影角度，忽然看到吊在屋顶一侧的材料晃动，接着，绳子断了！

    “六姐小心！”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谭璇一把将站在重物正下方的谭菲推开，接着，重物坠地，将三楼的地面砸出了一个坑洞。

    而原本笑嘻嘻的一对少女，相继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从此，有人再也没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