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禾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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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 281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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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楼咬牙道:“喝高了难受不是?活该!”说着起身甩手就走,刚走两步,听见香兰对着痰盂呕,又忍不住回来看看,扭头对站在门口的灵素等人喊:“赶紧端催吐的汤水来,书染!看张太医到哪儿了,让他过来!马上!”丫鬟们答应着团团围上来,林锦楼嚷完气咻咻在椅上坐了生闷气,时不时起身往香兰那儿瞧一眼,又坐回来,脸黑得如锅底一般。
香兰吐了几回,身上舒服了些,神智也清了,唯头痛欲裂,漱了口,重新换过衣裳,头上只绾一个髻。不多时张太医便气喘吁吁的来了,诊了一回,对林锦楼道:“府上姨奶奶吃多了酒,我开个方子吃两三日便是,这两日用清淡些即可。”见林锦楼虎着脸又赔笑道:“方才诊过脉息,姨奶奶身子比先前调理好些,老朽再换个方子吃吃看,兴许两三月之后便有喜讯了,还请林将军不必挂碍。”
林锦楼听了此话,容色稍霁,赏了丰丰厚厚一个红包,送张太医出了门,复又返回来,只见丫鬟们将幔帐撩开,香兰半靠在床头发怔。林锦楼走过去瞧瞧她脸色,只见惨白的一张脸儿,眼又红又肿,因问道:“舒坦了?酒醒了?”
香兰看了他一眼,并未吭声。她头目昏然,止不住恶心,如今酒意已过,神志清醒直面惨喇喇的日子,她心里又一阵阵发沉。林老太爷远居金陵,林长政外放山西,秦氏主不了林锦楼的事。整个林家唯有林锦楼说了算。姜曦云看似甜美娇憨。实则精明厉害,而她深深困在这宅子里,还有一双无力的父母,真个儿走投无路,后退无门。再想到妹妹,香兰愈发伤心,嘉莲自幼就比她机敏伶俐,未曾料竟然死得这样惨烈。她自问换做自己。只怕会咬断了牙继续忍下来,这几年她忍了太多,已觉不出委屈的滋味了,愁闷绝望,前路一片黯淡,她在泥泞前行里苦吟不休,每一次退让前方都有更大的浪迎面砸下,她怕得很,怕自己像妹妹一样,更怕这样的日子没个尽头。她长长叹了口气。扭头去看海棠几子上的兰花。
林锦楼沉默良久,舒一口气。道:“你歇着罢,爷打发丫头跟太太说一声,让你明儿个再去见她。”说完起身出去了。
屋里静悄悄的,香兰闭了眼,在靠枕上歪了一回,又听见脚步声,林锦楼又折回来,手在她额上摸了摸,香兰微微睁开眼,林锦楼正坐在床边,窗外雨未停,屋里燃着一盏灯,烛光照在他脸上,映出英挺的五官。
林锦楼又摸摸她的脸,将她腮边的碎发拨到而耳后,轻声道:“头还疼?想吐么?喝水么?”
倘若林锦楼对她横眉立目,反倒让她心里好受,可他轻声细语的,香兰不知为何,眼泪“哗”一下又淌下来,林锦楼伸出手给她抹眼泪,低声道:“再哭就该瞎了。”
香兰掩面哽噎,林锦楼把她抱起来,拍拍她后背,香兰伏在林锦楼肩上,哭得不能自抑,林锦楼抚了抚她后背,侧过头在她耳边道:“知道你今儿个诗社受委屈了,爷心里头有数,可再委屈也不能吃醉酒,你又没酒量,这不作践自己身子么,爷在前头给你做脸,你不能回过头自己落自己脸面罢?况,老袁是个外男,你不该跟他私下见,纵有德哥儿跟丫头们在,让人知道了也嚼舌头根子。”听香兰哭声小了些,又将她推开忍不住问,“你到底跟老袁说什么呢?”
香兰低着头,用袖子抹了一把泪,静静道:“我问了德哥儿亲娘是怎么没的,可怜她那样惨,也怕我自己......日后同她一样。”
林锦楼皱起眉:“她哪样?”
“她是让侯爷与正室逼死的。”香兰抬起头,一双深潭似的眸子定定的瞧着林锦楼,容色极其平淡,双眸却不胜凄清迷惘之色。
林锦楼胸口一跳,看着香兰,脸上的容色便渐渐阴寒了。
香兰身上难受,不管不顾将这话扔出去,此刻又隐隐两分悔意,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她不敢再去看林锦楼脸色,只闭了眼靠在床柱上。
此时只听春菱站在门口禀道:“回禀大爷,太太来了。”
香兰闭着眼,知道林锦楼坐了半晌,方才起身出去了。香兰方才长长出一口气,她又哭一回,头疼如针扎,实在挣不过,哎哟一声倒在床上。
当下林锦楼出了卧室,只见秦氏正坐在厅里椅上品茶,林锦楼下手椅上坐了。秦氏盯着他上下打量几遭,见他阴沉个脸,因问道:“这是怎么了?拉这个脸给谁看呢。”
林锦楼端起成窑五彩小盖盅,一面吃茶一面点头敷衍道:“无事,方才应酬宾客累的。”
秦氏见长子面有疲色,忍不住心疼:“你刚伴驾回来,好生歇两日,不必要的亲戚朋友就不见了罢?再累个好歹的。况姜家长子半个月前启程进京,这两日也该到了,只怕他们来,你又不得闲儿了。”
林锦楼满心里记挂着香兰的事,听母亲提起姜家,愈发不耐烦,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秦氏“啪”一声将茗碗放在桌上,恼道:“你这是同谁说话呢?你还恼上了?你纳几个小老婆,宠谁偏谁我不管,可姜家是老太爷和你老子相中的,既要做亲家,就该给人家这个脸!你三番五次抬陈香兰,姜家能不恼么?姜家老太太如今气得躺床上,她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我还得替你从中说和打圆场,你这是孝顺你老子娘么?”
林锦楼拧着眉道:“姜家要不乐意就别结这个亲。”
秦氏立着柳眉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见林锦楼拧着眉,亦是一脸烦恼模样,知她这大儿子脾气暴。自己疾言厉色反倒不中用。忍着气道:“我忒命苦。老爷老爷指望不上,小儿子一团孩气,老大还一天到晚的添乱气我,一句话说不对付还敢给我甩脸子,可叹我这个命......凡人到我这个年纪,哪个不是儿孙绕膝,媳妇儿在前操持着尽孝,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得管这个。管那个,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说着眼眶红了,举着帕子拭泪。
林锦楼见母亲落泪,赶紧把满心的躁恼压了压,勉强陪着笑道:“好太太,我的亲妈,恕我这一遭罢,今儿我真累着了,又灌多了黄汤,头还蒙着呢。方才胡说八道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您大人大量,可别跟我一般见识。再说我是亲儿子,您跟谁恼也不能跟我恼不是?”
秦氏正勾起心事难受,听林锦楼如此说,心里的埋怨也散尽了,抬头向地下啐一口道:“知道是亲儿子你还气我。”
林锦楼道:“没有,没想气您。”说着凑上前把秦氏手里的帕子拿过来给母亲拭泪。
秦氏一把将帕子夺回来瞪了大儿子一眼,帕子蘸了蘸眼角,才说:“头怎么蒙了?要不舒服,赶紧喝碗木樨解酒汤,过来,让妈瞧瞧,这些时日你一直在外头,受苦了罢?你祖父和你爹都不在京里,你就是家里顶梁柱了,你有个好歹,让我们指望哪一个?”
林锦楼便让秦氏拉着手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秦氏心疼道:“果然是瘦了。”
林锦楼翻着眼睛道:“妈,您瞧糊涂了罢?我一直都这样,哪儿也没瘦。”
“谁说的,你在御前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的,舒坦得了么。”秦氏说着叹口气,“你就是房里没个妥帖的人照应,陈香兰再好也不是名正言顺的老婆。听妈一句话,常言道‘一代无好妻,十代无好子’,先前你那媳妇儿娶错了,如今再不能由着你性子乱来!就凭你抬举陈香兰的劲儿,也就娶来个面人儿才能容得下,可缩手缩脚性子的,你日后领得出去么,这偌大的家她镇得住么?还不够给家里丢人,让我操心的。姜曦云纵有些不是,可也是姑娘当中顶顶出挑的,天底下哪有八面见光、十全十美的好事,挑来选去,还是她比旁的姑娘出挑些。你爹前几日来信上也说,姜家如今受了申饬,皇上只罚姜学成一年俸禄,又降了他一品,可见仍留了圣眷的,况他们家还有个成器的长子。这利害关系你比我清楚得紧。”
说来说去又转到这一茬,林锦楼又把眉头拧了起来,秦氏顿了顿道:“娘知道陈香兰是你心上的人,这女孩儿也着实招人疼,有我在也不会委屈了她,等开春择一天日子风风光光纳她进来,我亲自给她做席面,不过她这个身份……先前你没老婆还好,如今眼见要跟姜家议亲了,不好再让她住正房里,我已答应姜家,这一半天就让她搬出来。”
林锦楼立时不悦道:“这事您怎不同我商量就答应姜家了?”
秦氏恼道:“这事明摆着,要如何商量?如今总得退一步让姜家舒坦。”
林锦楼绷着脸道:“不行,不能搬。”
“为何?你打算将她供在正房里一辈子不成?”秦氏越说越怒,站起身往林锦楼跟前走了两步,咬牙道,“还是要宠妾灭妻生生气死我?”
“不是那么回事......就是不能搬......我不准。就算搬也不该这样搬出去。”如今让香兰从正房里搬了,先前他百般的抬举就如同笑话一场。林锦楼站起身便往要出去,他已忍不了坐在这里,眼前浮现的是香兰苍白娇弱的脸,平淡沧桑的神色,两眼里隐隐含着水光,全然无助,对他说:“怕我自己......日后同她一样。”
秦氏怒喝道:“你给我站住!”她一生要强,连林长政都让她几分,偏管束不了长子,气得忍不住哽咽道,“我......我前世是造了什么孽......”
林锦楼满心烦恼,可眼见秦氏又恼上来,只好折回来道:“这事您就甭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么,从小到大,你就这上头吃亏,除了你祖父,竟没人管得动你了?我还是不是你亲娘?”
“是,是,谁也没说不是。”林锦楼凑上前给秦氏捏了捏肩,“这事我自有分寸,倘若出了岔子,你让祖父捶我,他老人家用拐杖打死我您也甭拦着。”
“呸!胡说八道!”
“行了,我房里的事您就甭管了,就算搬出去也不在这一两天……明儿个我请戏班子来唱两场,解解腻歪。”
林锦楼将秦氏哄走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了,为了讨亲妈欢心,他强忍着听秦氏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话家常,间或唠叨他一回,又陪她看给刺绣的花样子,评说哪个好看,生生受一回折磨,比他行军打仗还累,他耷拉着脑袋回卧房,香兰还未醒,正躺在床上酣睡,身上盖一床菱花薄绸被,眉头微微皱着,嘴儿微微撅起,双颊红润,小孩子似的天真脆弱。林锦楼的容色便慢慢舒展了,他轻轻碰了碰香兰的嘴唇,坐在床边默默瞧着她,良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秦氏回了住处,命丫鬟奉上笔墨纸砚,铺开先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寄给林长政。又字斟句酌写了另一封,寄给林昭祥,两封信皆通读一遍,又重新另抄一份,吹干墨迹,用蜡封好,把吴妈妈唤进来道:“这两封信一封给老太爷,一封给老爷,让你两个儿子亲自去送,务必妥帖。”吴妈妈应下,又忍不住问道:“太太您这是……”
秦氏叹一口气道:“还不是楼哥儿那个不省心的,他乱来我管不住,这事报与老太爷和老爷知晓,由他们拿主意罢。”见桌上放着一碗藕汤芋圆,便命给梦芳院送一份,想到林锦楼提及香兰吃多酒,身上不爽利,犹豫片刻,终于打发丫鬟也去给香兰送去了一碗,不在话下。
梦芳院明堂中,木雕佛家七宝大屏风后,若晴轻言轻语道:“……春菱就是这般说的,林家太太让香兰从正房搬出去,林家大爷死活给拦下了,您看这事儿……姑娘,咱们还要接着忍下去不成?”
姜曦云只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发怔,若晴见她面色苍白,不敢再说,静悄悄的立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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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 282 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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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曦云怔怔的在鼓凳上坐下来,形容恹恹。若晴轻声道:“老太太素日里拿姑娘当眼珠子,旁人一根手指头也休想戳到姑娘身上,可这一遭只怕老太太也有心无力......唉,倘若她老人家知道林家大爷如此这般,又要气个出个好歹了......”说着叹一口气,又宽慰姜曦云道,“好在大爷将要进京了,咱们还有大姑奶奶,到时候自然有人给咱们撑腰,倘若林家想结这门亲,必要同咱们有个交代。”
姜曦云心如冰窖,正精疲力竭,闻言轻轻嗤笑一声:“给我撑腰?如何撑腰?撑到什么地步?难不成这门亲事作废?父亲这一遭未出大难,可到底得罪了东宫,一个不好断送仕途,兴许还要牵扯大哥,林家势大,又得圣眷,即便是爹爹为官鼎盛时,这门亲事都是咱们高攀,更勿论如今的情势了。别说林锦楼宠一个小妾,就算七八房姨娘,我还是得捏着鼻子嫁进来。我该如何?央告大哥告诉林锦楼‘把你那小妾赶出去,日后不准进门’,还是忍一步,等我嫁进来,由着林锦楼把陈香兰供到天上,我再跟她斗法?老太太是心疼我,只是也无能为力罢了,再宠爱的孙女,也敌不上日后家族前程,这个我心里明白的。”说着又轻轻叹息,仿佛自言自语道,“只是日后要当个木头人,我不甘心罢了。”
若晴面目愀然,只默默将一碗盛着消暑小吃的蓝珐琅仕女小圆碗放到桌上。姜曦云精于吃,对口腹之欲追求甚高,尤以体丰怯热,夏日每天必食一碗冰镇的甜瓜果藕、杏仁豆腐,只是她心思沉乱,也无心搭理了。
当下门帘上系着的银铃响,巧慧提了个戗金包银的食盒走进来笑道:“太太那里做了藕汤芋圆,记得是曦姑娘爱吃之物。便命送来一小锅,请姨老太太、两位姑娘慢用。”说完将食盒放下,姜曦云勉强挂了笑应酬,命若晴拿了十几个钱打赏。
巧慧走后。若晴把锅盖掀开,先盛了一碗给姜母送去,回来见姜曦云看着那锅子发呆,便又盛出一碗,放在姜曦云面前,轻声道:“姑娘好歹用些。”
姜曦云勉强鼓起精神,端起碗,用勺子舀了放到口中,一面吃一面愣神,若晴又重新端上一盏香茶备着漱口。又迟疑道:“姑娘,那过几日大爷来了,咱们提还是不提?也不能由着林家欺负到头上来。”
姜曦云把碗盏放下,眼目间已恢复清明,用帕子擦了擦嘴。淡淡道:“自是有法子的。”
因用过甜汤,姜曦云晚上便未再用过饭,服侍了姜母一回,便梳洗一番早早睡下,却在锦帐里辗转反侧,心乱如麻。内宅里的阴私手段她也是见识过的,任她什么狐媚魇道的娇姬美妾。她全然不惧,只是这一遭,老天让她遇着的对手竟然是朵娇弱的兰花。倘若是装蠢扮可怜的还好,她用什么手段心里都不会有挂碍。可这陈香兰偏偏真的是一朵娇弱的兰。她其实不大瞧得上此人,她先前以为陈香兰同她一般,皆是外表扮拙内藏精明之辈。可方才听若晴转述春菱讲起香兰过往,才知陈香兰当真是一股呆气,老实单纯,穷一股酸气。
她姜曦云自幼聪慧过人,眉眼通挑。祖母总爱宠的搂着她说:“我们曦丫儿有一万个心眼子,悟性也高,为人处世活络,旁人一个弯儿没转过来,曦丫儿已经想好后三句怎么说了,又精明会权衡,哎哟哟,活脱脱一个小人精。”
反观陈香兰。看着性子和气,无毒无害,处处退让忍耐,心甘情愿把好处让别人占了,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明明生得貌美,琴棋书画颇有造诣,却不会争也不会抢,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倘若换成她,过这样的日子早就憋屈死了。
美貌,有才情,老实,出身下贱,说实话,她当真恻隐惋惜过陈香兰,倘若此人与自己并无利害纠葛,兴许也能做个朋友,可是为了自己,她没工夫可怜别人。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慢慢攥紧了。
第二日,姜翡云又来探望姜母,听若晴讲了昨日里一番事故,不由气鼓鼓的,对姜曦云道:“五妹妹太好性子了!林锦楼也没这么霸王的,欺负咱们姜家没人了不成?”
姜曦云很天真道:“这也没什么呀,大表哥如今房里也没个能伺候的人,把香兰留在正房里,有什么不对吗?”
姜翡云戳了姜曦云脑门一记,道:“你呀,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都让人欺负到脸上了,论着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妥,可林家是要跟咱们结亲的,你还在府里住着,林锦楼就公然如此宠爱小妾,太下咱们家的面子了。”
姜曦云很为难扭捏着:“香兰又没做什么,况她是大表哥心尖上的人,倘若因为此事争持起来,咱们也没体面不是。”
姜翡云道:“这有什么,我再替妹妹出头便是。拿纸笔来,我亲自写信给大哥,让他来给你主持公道。”
姜曦云心中称愿,口中仍百般劝阻。姜翡云果然写了一封信,临行前拉着姜曦云的手道:“那陈香兰生得貌美又会处事,果然是个对手。只是太过迂腐傻气,远不及你机灵,倘若陈香兰是你这样的性子,我才要捏一把汗,她这样的,你又惧怕什么?倘若日后我有了女儿,能有五妹妹一半我就知足了。”
姜曦云只是微微含笑。
展眼过了七八日,林锦楼公差在外,不得归家,秦氏特特将姜曦云叫到跟前安抚一番,又含蓄道:“我们家那个老大,最让人不省心,可还算明理。我就盼着日后有个像你这样妥帖的女孩儿能管管他。”
姜曦云扭着衣角装傻:“他是大表哥,我去管岂不是乱了规矩么?大表哥是成大事的人,自然不拘小节的。”
秦氏叹一声道:“你这孩子真是个厚道的。”把姜曦云往怀里揉了一回。
从秦氏屋里出来,姜曦云见香兰带着丫鬟抱两册书走过来,二人眼神相撞,香兰敛裙行礼,姜曦云亦还礼,两人遥遥相望,皆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开。
待姜曦云走过去。画扇道:“曦姑娘似是从太太那屋出来的。”
香兰点了点头。当日她醉酒醒过来,小鹃等人便悄悄同她说太太曾来过,传了姜家的意思,让她从正房里搬出来住。只是林锦楼没答应。香、曦二人原本面子上还说笑几句,经这一遭变故,相见反生尴尬,倒不如不见。
香兰幽幽叹了口气。林锦楼又忙起来,前两日命她收拾了一箱东西,点了人马走了,临行前又嘱咐她:“按时吃药,柜子里有银子,缺什么打发人买去,烦了闷了去找人说说话。别光在房里画画,回头眼都瞪瞎了。太太那头该请安请安,她说什么你都别过意,横竖等爷回来。”
香兰只低头听着,她对应付林家上下一丝兴趣皆无。林锦楼又道:“爷过两日就回来,回头带你去郊野逛逛。”香兰偷偷瞄着林锦楼,只见他一身官衣,头上一顶乌纱,愈发显得他眉宇间英气勃勃,沉稳干练,林锦楼摸了摸她的脸儿便走了。等她回房。只见床上扔着一副护膝,正是姜曦云做的那副,原本她这回放到箱子里让林锦楼带去的,再四下一瞧,自己做的那副护膝原本放在针线笸箩里,这会儿却不翼而飞。余光瞥见小鹃一干人正小心翼翼的瞧着她。她盯着那副护膝看了半晌,便默默的收了起来。
香兰站着发一回呆,忽听背后有人唤她,转身一看,正是姜丹云带着丫鬟走过来。见香兰笑道:“原来是你在这儿。”
香兰点头笑道:“丹姑娘。”这些时日姜丹云时不时往畅春堂里去坐坐,想同她嚼两句姜曦云的闲话,香兰并不肯十分应承,每每用话岔开,只用好茶好点心招待。
姜丹云扇子掩着口笑道:“方才我瞧见了,你碰见我妹妹是不是?她没搭理你,香兰姐姐也别放在心上,我那个妹妹天生就是那个性儿,你要是对她有好处,包管她那一张嘴甜死个人,哄你跟吃了蜜蜂屎似的。你要是跟她不对付,哎哟哟,那张嘴儿就跟刀子一样,把你气得要死,还抓不着她的茬。我从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亏了......眼下我那妹子是瞧你不顺眼,为着什么,姐姐是明白人,也不必我多说。当心她满肚子心眼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回头害你一下,把你按到泥巴里,她还能装没事人似的继续卖乖讨人喜欢。”又笑了笑道,“我看姐姐也是十分的人才,必不愿屈居人下,何况又得大表哥喜欢,就愿意让她这样在头上得意不成?”
香兰见姜丹云又挑唆,并不十分想听,口中道:“多谢丹姑娘好言。太太让我给她送抄的佛经,正在房里等我呢,改日再同姑娘细聊。”言罢便带着画扇去了。
姜丹云看着香兰背影,一时怒从心头起,暗道:“香兰这小蹄子端什么穷清高的架子?”想到畅春堂一应摆设,及香兰从头到脚一身体面金银绫罗,想到自己日后要嫁个耕读人家,当正头娘子也无这样的姨奶奶风光,再想到日后姜曦云要成为林家大奶奶,只怕压得她一辈子都不得翻身,待过几日她大哥来林家便要将她接走备嫁,不由掉了两滴泪,又想到这几日姜曦云、若晴主仆同她泄出的几句话,暗道:“甭以为你们日后就能有太平日子,临行前姑奶奶要将你们搅个天翻地覆!”
闲言少叙。天气渐凉,暑气将除。这日家里接着林锦楼家信,说下午便要归家,姜家大爷姜尚先早已递了帖子,林锦楼订在今日下午会客,另有袁绍仁送德哥儿前来小住,命家中准备。
待到午时,林锦楼便回来了,一路风尘仆仆,草草吃了些,又去洗澡,刚换过衣裳,姜尚先便到了,林锦楼便到前面会客。不多时袁绍仁亦带了德哥儿来了,安置在外书房里,桂圆连忙端茶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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