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禾晏山
秦氏又皱起眉,她原就不喜欢那个叫香兰的小丫鬟,觉着她太美貌太聪明,不是个安分的,不如青岚那等憨憨的好,可后来兜兜转转的,她竟然又回到林家,且到林家后,竟然一次都没瞧过自己,连头都不曾磕过一个。她本就对香兰存了气,可想着眼不见心为净,何况林锦楼那花花公子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就丢到脑袋后头去了,便没再做理会。可如今长发家的又提出来,正好比火上浇油,秦氏脸色便沉了。
吴妈妈见不好,上前半步呵斥长发家的,道:“闭上你的嘴!莫非你天天住在知春馆?没影儿的事说得跟真的一样,谁容你在这儿嚼舌头!”
骂得长发家的吃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吴妈妈低声对秦氏道:“太太,这是没有的事情,香兰是个好的……”
秦氏不耐烦摆手道:“好坏我自有主张。”说着起身,带了人便往知春馆去了。
此时林锦楼正在前头书房里,秦氏带了人进来,便命众人先往各屋去,自己转身先去了画眉屋里。画眉穿了件家常的绣迎春褂子,脸上只剩残妆,正要梳洗,见秦氏进来慌忙让座,又要亲手去沏茶。
秦氏淡淡道:“不必了。”说罢对韩妈妈使了个眼色。
韩妈妈立时带了人在屋中开始翻检,将箱笼一一翻出,又将床铺上下都重新翻了一遍,又用剪子将枕头拆开。秦氏一眼扫去,只见画眉低眉顺眼的站在门口,也不多嘴多问,一副小心翼翼模样。
不多时便听有个媳妇儿道:“太太,在枕头里瞧见这个。”说着碰到秦氏跟前。
秦氏一瞧,只见是个红布包着的包儿,里头像是有个符,因问道:“这里头是什么?你哪儿得来的?”
画眉扭着衣角,甚是难为情的模样,扭捏了一下,方才道:“回禀太太,这里头是一道符,上回崔道姑到内宅里来,我问她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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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 181 符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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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妈妈拆开看了看,对秦氏道:“这是一道求子的符,内宅里的小媳妇儿们常常求,原我也见过几回。”
长发家的连忙道:“可怜眉姨娘的一片痴心,竟求了这样一道符,是想给林家开枝散叶呢!”
秦氏脸上仍淡淡的,问道:“还有旁的符么?”
画眉连忙道:“没了没了,只有这一道,崔道姑是神仙,她的符格外灵验也格外贵重,哪有这样多银子请好几道呢。”
众人又查点一番,终未见有可疑之物,秦氏便领了众人出去。
画眉立时换了一番形容,胆怯的模样全然不见了,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坐了下来,喜鹊走来低声道:“奶奶,人都走了,咱们该梳洗睡了罢?”
画眉眼眸中隐闪寒光,冷笑道:“梳洗什么?我还要重新换衣裳等着看大戏呢。”
却说秦氏从东厢出来便去了鹦哥房里。屋里早让几个媳妇看住,不准让乱动。鹦哥这几天来了小日子,身子正不舒坦,早就歇了,这厢听见有动静又连忙挣扎起来,摸索着穿了衣裳,想梳头已是来不及了,见秦氏进来又吓了一跳。
秦氏虽不喜鹦哥一副“病西施”的柔弱样儿,但到底怜惜她老实,又曾掉了个孩子,便道:“你不必惊慌,也不必忙着端茶沏水,我们查一遭就走了。”说完命人打开箱笼查点,又到炕上去翻。果然也从枕头里查出一道符,打开一看却知是鹦哥从崔道姑那里买来求平安健康的。
鹦哥见秦氏收了那东西,不由战战兢兢道:“这可是个不好的东西?我还给我爹求了一个,前几日托人带回家去了。”
韩妈妈见她吓得跟什么似的,便安慰道:“不是大不了的,别胡思乱想,日后还是少求这个罢。太太膈应……早点歇着罢,啊。”便甩开手随秦氏又到鸾儿住的屋里来。
刚才一番动静,鸾儿早知秦氏要来,虽不知查什么,可到底做贼心虚,心里头打鼓,奈何屋里早就来了两个管事媳妇看着,没法动作,只得干着急。
正抓耳挠腮的当儿,秦氏已走了进来。见屋中昏暗,命把蜡烛挑亮。鸾儿仗着自己原先在老太太跟前有几分颜面,唱曲儿又得过秦氏的赞。便陪着笑问道:“都这样晚了,太太来这儿有何事?”
秦氏不理睬,只命人打开大小箱柜来搜。
鸾儿心里打鼓,乍着胆子再问道:“敢问太太来这儿为何事?为何搜起东西来了,我又不曾做过贼。”
原来画眉也同长发家的嚼过鸾儿舌头。又因鸾儿素有些架子,是个凡人不理的,长发家的早就看鸾儿不顺眼,如今得了机会,立时便瞪眼呵斥道:“多嘴多舌,太太可问你话了?”
鸾儿的脸登时就红了。想驳斥几句,奈何惧怕秦氏,只得把这口气咽下。只见长发家的面露得意之色,愈发翻箱倒柜一通,衣裳、包袱、妆盒翻得满目狼藉。鸾儿抖着眼角,若是平时,她早就按耐不住上去呵斥了。但此刻却没这个心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腿微微打颤。
不多时,韩妈妈果然从枕头里又找出一张符,用剪子剪开布包看了看,顿时一愣,旋即脸上露出轻蔑之色,向秦氏递了过去。秦氏拿在手里,只见符上除却乱画的符号,又画了一男一女,均是*,搂在一处做交媾状,画得粗糙,那小人儿身上却分别写了林锦楼和鸾儿的名字。
韩妈妈小声道:“太太,这东西我曾在外头看过,应是什么男女和合的,虽不是个害人的咒,可终究不是个正经路数。”
秦氏见到这等丑事,登时柳眉倒竖,气白了脸。如此私密的东西都被人瞧见,鸾儿又急又臊,脸涨得通红,头死命埋下去,身子往墙根缩,心里却扑腾得愈发厉害了。
秦氏冷笑一声,命道:“再搜。”慢慢踱步,走到红木桌子前,鸾儿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只见秦氏摸了摸桌上散着的胭脂水粉并头钗等物,忽用手指着一个上了锁的文具镜匣道:“把这打开。”
鸾儿站在墙角,已是吓呆了的模样。
秦氏立起眉毛催道:“把这打开!快!”
鸾儿冷汗已从额上冒了出来,颤着手去解腰上的钥匙,解了几下方才拽了下来。韩妈妈接过钥匙便去开锁,打开镜匣子一开,只见镜子一层倒是空空如也,下头的抽屉里有几对儿耳环并三四个戒指,最下一格有一个包了绿布的布包。
秦氏打开一看,只见当中亦是一道符,竟画着青面獠牙的恶鬼,韩妈妈探头一瞧,登时吓了一跳,失声道:“我的娘!可了不得了!”
秦氏气白了脸,厉声问道:“贱蹄子!这是谁给你的?你藏着要咒谁?”
鸾儿见那符被翻出来,如同掉进了冰窟窿,手脚冰凉,又惊又怕又臊又悔,千百种滋味涌上舌尖,腿一软栽歪在地上,翻翻眼睛竟晕了过去。
秦氏已怒极,顾不得等鸾儿清醒问这等妖孽之物是从何而来,只命婆子收监,又往正房处来。
推门进屋,早有两个婆子在屋中看守着,秦氏只见香兰刚梳洗过,将头发用两三只细金髻儿绾成松松的髻,穿着绣竹叶梅花圆领袍,底下是白绸阔腿裤儿,脸上一概脂粉全无,却乌发白颈,愈显那芙蓉粉面,气韵缥缈。如今香兰已张开了,比先前更添些风情丽色,秦氏亦忍不住心里赞叹了声:“好个娇娃。”又是一叹,似乎明了为何她儿子非要这陈香兰在身边服侍了,这样的美人儿,连她都止不住怜惜生爱,先前的厌恶之情都淡了两分。可又想到古往今来皆是“因色误人”,女人生得美貌固是好事,倘若太美,却物极必反,反成了坏事,况且这小丫鬟还是颇伶俐聪明的,倘若迷惑林锦楼失了本心,再挑唆生出事端,那还了得。想到此,脸色又冷了两分,在桌旁的圆凳上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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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 182 符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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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看了看秦氏脸色,亲手奉上一杯茶。她方才便听到外头动静,料定是出了了不得的事,否则秦氏万不会刚祭了祖便大动干戈,半夜过来喧哗。过片刻果然有两个婆子进来,命她们一概不准动,只能坐在屋里等着。春菱心里嘀咕,小鹃想出去打听,可见着两个婆子铁面无私的脸色,便打消了念头,不敢轻举妄动了。
香兰见秦氏面色不善,心里暗自警醒,奉了茶便在一旁站着,一声不吭。
秦氏看了香兰一眼,冷冷道:“你好大的架子!我可禁不起你奉的茶,免得让人还说我一把年纪还轻狂。”
香兰心知秦氏原就不喜她,加之她自从进府,至今未给秦氏见礼,故听秦氏这番话心里也不恼,只低了头不做声。
秦氏问道:“楼哥儿这几日可好?”
香兰字斟句酌道:“我总也瞧不见大爷,应是好的。”
秦氏立起眉毛道:“莫非你不是近身伺候的?什么叫‘应是好的’,糊弄我呢!”
香兰道:“大爷天不亮就起床练武,夜里总是过了三更才从书房回来,梳洗就睡了。我与他说不了三五句话,瞧着倒是精神健旺。”这一番说得倒是实情,只是林锦楼每每回来都会跟她扯东拉西的说几句,讲些什么“先锋骑”、“鸳鸯阵”、“长矛十八式”等,香兰一来不明白,二来没兴趣,只当个摆设听着;后来林锦楼也说说他手底下的铺子的进账和军队的花费,香兰只是惊诧于林锦楼往来生意暴利和军队花销惊人,却也不敢多问;再后来林锦楼也聊些雅的,什么书法名家,山水的名画,勾得香兰倒是有意说上两句。可话题一拐弯就变成哪家的小戏子会唱别致的新曲子,哪个青楼花魁又会唱什么浓艳的小调儿,还迫香兰学唱两句。香兰好容易起来的谈兴便化成了青烟,日后林锦楼再同她说话儿,她便敷衍应对罢了。
秦氏双目如电,看着香兰,似笑非笑道:“你可是个伶俐精乖的猴儿,打量我不知道呢!”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暖月一眼,道:“你又不是那等不得宠,只在外头屋子里上夜的丫鬟。谁不知道如今楼哥儿看你顺眼,他跟你说不得三五句话,骗鬼不成!”
暖月咬紧了嘴唇。手在袖里紧紧攥成一团。
香兰心中大异,暗道:“这屋里定有秦氏的眼线,暖月被林锦楼收用过的事,秦氏也竟然一清二楚。”心里又警醒了些,道:“不敢骗太太。事情果真如此,太太若不信,只管问莲心、书染她们。我得了闲儿也不过是做些针线,偶尔画两张画儿打发时间,在后院转转,连园子都少去的。这样闷的性子也不讨大爷十分喜欢,他有话儿也不同我多说。”
林锦楼素来喜欢乖巧嘴甜的,秦氏倒是信了些。仍冷笑道:“我瞧你伶牙俐齿得紧,可不像个闷性子的。”
香兰知道这个时候说多错多,秦氏是厌恶了她,所以她做什么皆是错的,倘若辩驳两句。反而让秦氏气上加气。便不再说话,只在垂了头。在一旁站着。
长发家的还是头一遭进林锦楼的屋子,只觉满室耀眼,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想顺两样东西走却又惧怕林锦楼淫威,用力吞了吞口水,心里暗恨这满屋子都不是她的,把东西翻得愈发凌乱。吴妈妈正小心翼翼的翻检箱笼,眼一斜,忽瞧见长发家的正拖拽包袱里的绸缎衣裳,不由唬一跳,连忙止住,低声道:“你干什么呢!这是大爷的衣裳,你还敢乱翻!”
长发家的酸溜溜道:“什么大爷的,大爷能穿这样花样儿的?分明是那小蹄子的,啧啧,你看这料子,外头至少二两银子一尺,大爷倒也舍得!”
吴妈妈连连皱眉。
这长发家的没见过大世面,因会做一手好汤,又会打牌,嘴甜会奉承,才得了老太太器重,命秦氏给她安排了体面的差事。长发家的倒也珍惜,当差办事素来兢兢业业,虽有些手不干净的小毛病儿,因都是些小的,旁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罢了。故而今天秦氏叫她来,她看秦氏处处贬损香兰,又惦着为画眉出气,便恣情起来。
吴妈妈连忙道:“好了,你快别犯了,没瞧见几个管事媳妇儿都不敢动么,只我和韩妈妈翻找便是了。”
长发家的看了秦氏一眼,撇了撇嘴道:“太太都没管,妈妈也少操点心罢。”只当耳边风。
吴妈妈闹了个大红脸,暗暗生气。
正此时,只听“啊呀”一声,众人登时都看过去,只见韩妈妈从卧室的床头翻出一个白布包,用手拿着送到秦氏跟前。秦氏拆开一瞧,只见上头画着符咒,更兼有“林锦楼死绝”等字样。
秦氏气得浑身乱颤,上去便打了香兰一记,把那符扔到她脸上,指着骂道:“贱蹄子!你好狠毒的心,竟要咒我儿去死!”
香兰懵了,低头一见那符心里登时明白,紧接着就猜到了*分,暗道:“这是有人陷害,把这符的事情散布出去让太太知道,所以才大晚上劳师动众的来搜查。鸾儿和暖月没这个脑子,鹦哥又懦弱,这事十有*是画眉手笔。”她脑中飞快转动,想到若是此事就这般应下,秦氏盛怒之下逐自己出府便再好不过,可想到林锦楼的怒气,又胆怯了,上次不过是把扇子,林锦楼就要掐死自己,倘若这次符咒的事她应了是她做的,林锦楼那活阎王兴许就能灭她满门。
秦氏指着香兰像旁人骂道:“近来我杂事缠身,难免看顾不周,你们难道一个个也是聋了哑了?这样妖精似的东西在楼哥儿身边,竟弯着心眼子要害他性命,你们竟然就随它去!”
话音未落,就看见画眉走进来,看着那张符惊叫一声,一下扑倒在地上,哭道:“好糊涂的妹妹!就算你恼恨大爷,可念着大爷往日里对你的好处,也不该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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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 183 符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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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半眯起眼。
画眉哭道:“妹妹跟我说起过,你是因大爷迫你,才不情不愿进府的,你心里恨大爷,做梦都想出府去,可事到如今,大爷又对你千好万好,就算前些日子险些掐死你,你也该念着大爷的情意,又何必使这样的手段!”
秦氏气得浑身乱颤,面沉似水。
香兰忙跟着跪下来,道:“太太明鉴,能出入这屋里的不单是我,有头脸的丫头,姑娘,甚至眉姨娘都曾经来过,怎就证明这符是我放的。”
长发家的迈上前一步,插着腰道:“你还敢嘴硬!除了你住在这屋,余者眉姨娘和鹦哥姑娘她们来卧室里能随便去摸大爷睡的枕头?丫头们是能叠被铺床的,可谁能藏这样的歪心眼子,莲心、汀兰、还是如霜、暖月、春菱?呸呸呸!只有你,长得就不正派,妖妖娇娇的小蹄子,就知道乱勾引人,大爷抬举了你,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然脏心烂肺到这个地步,记恨大爷,才使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太太,快把她拉下去发落,脱了衣裳狠狠把板子打了,她跪在这儿都脏了地!”
香兰见秦氏的脸皮紫涨,含着泪道:“我不敢分辨自己多么清白,但太太素来是个大方明理的人,请仔细想想,我天天在府里如何,丫头们都是瞧得见的,就连崔道姑来,我都没见她一见。前些日子我回家一趟,可身边时时都有人盯着,上哪儿去讨这样害人的符咒?这是其一。二者,我虽年轻不懂事,与大爷也曾有口角争执,可大爷待我不薄,我这般害他。于我有何好处?三则,大爷对我偏爱些,背地里嚼舌根子的大有人在,因此生恨生嫉要陷害我也未可知。”
这一番话说完,秦氏虽还沉着脸色,但眼风却朝四周几个丫头身上扫去,显是被香兰说动了。
暖月见不好,忙跟着跪在地上道:“回禀太太,我有话说。前几天我影影绰绰瞧见姑娘往枕头里头缝了个什么东西,当时未深想。没料到……没料到竟然是这个……”用袖子抹脸,偷偷将桂花油擦在眼睛上,登时泪流不止。
秦氏听了这话脸色又变成煞白。指着骂道:“妖媚谗言的下流东西,还巧言令色的糊弄主子,都有人瞧见是你做的,你还铁嘴钢牙,实在可恶。还不把她给我叉下去!”
左右婆子便要涌上来,拖了香兰便往外拉。香兰倔强道:“求太太明鉴,倘若是我,教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还求太太查明此事,冤枉了我不打紧。倘若放过凶手,任凭黑心下作种子留在大爷身边,日后倘若害了大爷可怎么了得。”
秦氏一颗心仿佛热火烹烤。又是气,又是怒,听了香兰的话,把喉咙里的火苗往下咽了咽。
吴妈妈连忙喝住那几个婆子,凑上前。小声道:“太太,她说得有理。若是冤枉错人。把藏了奸的还留在府里,日后咱们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秦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眉目间已一派淡然明朗,半晌才道:“你说这事不是干的,可有证据?不是你干的又是谁干的?”
香兰一扭头,目光灼灼望着暖月道:“你说瞧见我缝枕头,当时是什么场景?可有人跟你一起看见了?”
暖月心里有些慌,余光扫了画眉一眼,只见她跪在自己身边只是掩着面哀哀的哭,便稳了稳心神,按着早就套好的一番话,道:“便道:“这是三天前的事了,我记得是个早晨,大爷出去练武之后,我往屋里送熏香饼子,把东西放在外头桌上,我就往屏风后瞧了一眼,就看见一个人香兰在床头缝枕头呢。当时屋里没旁的人,只我们二人罢了。”
香兰挑了挑眉,那天她确实坐在床头做针线。她心知暖月定然是套好了一番话,故而心里也不惊慌,可暖月说得有鼻子有眼,这样一番话却实在难反驳,又无旁人可证她是无辜的……
她想了想,暗道:“妙,没旁人瞧见更好,也就没人证明暖月说的话是真的。”遂冷笑道:“暖月,你这谎话说得倒圆,那天早晨我压根儿就不在屋里,屋后头的几丛菊花开了,我赏花去了……”
一语未了,只听身后有人道:“回禀太太,香兰说的是实情,那天是我陪她去赏花的!”
香兰猛回过头,只见小鹃直挺挺跪在地上,道:“那天早晨是我陪她去赏花,香兰看了好一回,连话都没说一句呢。”说完看了香兰一眼,便垂下了头。
香兰只觉一股暖流从心里涌出来,手在袖里攥了攥,再转过身,吸了口气道:“正是,我那天早晨只看了一回菊花……”说着眼眶便红了,哽咽道:“暖月,大爷曾收用过你,后来却一个眼风都不曾给,你常常凑上前儿却得不了好儿。可这又不是我的罪过,你原本惯在外间伺候的,我为着成全你,才把你让到里屋来,请你伺候大爷穿衣铺床,你怎就这样栽赃陷害,恩将仇报,前些天是你拿去换枕头套子的罢……”一语未了,眼泪已滴下来。
画眉心里沉了沉,低了头暗道:“方才还咄咄逼人,这会子竟然说哭就哭了,往日里小瞧她。这些日子暖月特意留意着她独自在屋里的时候,没料到她竟是个会邀买人心的,身边的小丫头愿意替她作伪证,最后还反咬了一口。”
暖月吃了一吓,她到底气怯,指着香兰骂道:“你,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头抢地咚咚磕头,道:“太太明鉴,不是我,不是我!”指着香兰道:“是她,是她!小鹃跟她交好,所以撒了谎!人人都知道她进府不情愿,三天两头的抹眼泪儿,伺候不好大爷又挨打挨骂,被大爷掐脖子险些没了命,除了她心里有恨,谁还会歹毒到去害大爷?只有她才巴不得让大爷死了。”她到底是心里装不住事情的,到后来神色慌乱,语无伦次。
秦氏眼角微跳。
画眉心中暗骂暖月烂泥扶不上墙,把盖在脸上的袖子拿下来,眼睛通红,神色哀戚道:“妹妹,事到临头人赃俱获,你又何必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着把地上那个符捡起来道:“这符上写的字体跟你平日里写的一模一样,不是你又是谁?”
暖月额头已青了一块,眼珠儿慌乱的转了转,结巴道:“对对,就是她!”
秦氏听了,当时便命人取香兰往日里写的字过来比对,却是如出一辙。
秦氏把那篇大字扔到香兰跟前,冷笑道:“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香兰目光清明,道:“请太太让我写几个字。”言罢自顾自起身,走到桌子跟前,用毛笔蘸着墨,在纸上刷刷点点一番,拿到秦氏跟前道:“太太请看。”
秦氏一瞧,只见上头分别用楷书、草书、隶书、行书、燕书、篆书写了“死绝”两个字,且楷书又分柳体和颜体及大楷小楷,骨架清秀,笔力雄厚。
秦氏吃了一惊。寻常大家闺秀练好一种笔体便已不易,就算是林长政这样两榜进士出身,也未必能写出这些来,这陈香兰一个奴才出身的女孩儿,竟一口气写得这样飘逸洒脱,实让人刮目相看。
香兰跪了下来,静静道:“太太请看,我虽不才,字体也会几种,这符咒上的楷书是我平日里惯写的,所以才让有心人栽赃,倘若我真有歪心眼子,换个笔体写,或是故意写得狗爬一样,谁又能猜着是我呢?”
秦氏看着香兰明媚殊丽的脸庞,又对上她明澈闪亮的眸子,那眼睛好像天上寒星,又如幽暗深潭,一不留神就把人的心神摄了进去。
二人目光胶着片刻,秦氏又低头看她手里拿着的那一页字。
暖月瞧着心急,尖声道:“这就是你的计策了罢?故意掩人耳目罢了!”
香兰看了暖月一眼,目光中似带嘲讽,忽然正了正容色,对秦氏道:“太太,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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