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芬芳

手指掰开了四只，他一滑，退远了。然后赶紧对夏正宇挥挥手，示意他“快拖走，快拖走”。
夏正宇抿着唇，一言不发，扶着闻熙进了酒店，回到房间，仍在床上。他只开了光线最暗的一盏床头灯，站着能看清闻熙的脸。
这人一阵一阵的，刚才还小闹了一下，现在就睡熟了。脸上有些红，眼睛闭得很紧，睫毛微微颤动，呼吸有点重，偶尔皱眉，似乎难受。
夏正宇就那样看了他五六分钟，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汇在一起，最后集中到眼前所见上这是闻熙，他的闻熙，可又不像他熟悉的闻熙。
至少，当杨欣欣感慨起他那些刺猬岁月时，他想起的闻熙，不是这样的。那个人干干净净妥妥帖帖，身上哪儿都一丝不苟，若非有人动手去弄乱他，他一根头发丝都不会错位。
他是所有学生完美的闻老师，女生爱慕他，男生羡慕他。
而现在，他有点不认识他。
凌晨一点钟，不是个适合思考的时间。可他躺在闻熙身旁，却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起来。关于这段恋情，关于咄咄逼人的陆怀霆，关于自己这份努力的动力和目的……
这些杂乱的思考，黏着在他的神经上，一直带到睡眠中，连同梦里的情绪也不安宁。早晨，他醒得格外早，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身边的人，然后悄悄起身，悄悄离开了。
第四十八章
奶奶自从往家里抱了条狗崽子回来以后，就沉迷于撸狗，还跟一起跳广场舞的老姐妹一起撸。每天除了做饭，就是牵着那条丑不拉几的狗崽子出去晃悠。
夏正宇感觉自己都被冷落了。
但他不好意思跟狗争宠，也就是偶尔欺负一下它。一个周六下午，他捏着一根火腿在阳台撩那狗崽子，看小家伙被撩得团团转，就特开心。
“外面太阳这么好，你不温习功课也不出去玩，在家欺负糯米，你有意思哇？”奶奶抱着个装满衣服的盆出来，瞪着他。
他把火腿往嘴里一塞，接过盆子挂衣服：“玩什么，睡觉都不够，我等会儿就要补觉的！”
“你和你闻老师，又有好长时间不见了吧？他最近不是经常在这边吗？你们这回怎么闹了这么久？”奶奶抱起糯米，一边爱惜地安慰它，一边问。
夏正宇含糊地回：“哪里有闹，没有。”
奶奶抬起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从小就是我带大的，有半点不开心我都看得出来！你老师知道你不想去见他，经常打电话问我，你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他真有给你打电话啊？”夏正宇顿了一下，看过来。
奶奶也顿了一下，回望过去。两人对望一会儿，夏正宇就明白了。电话么，闻熙应该是真打过，可绝对没有奶奶说的这样“经常”。估计，也就是他刚刚避着不见那阵，打过来问问。
呵，闻熙么，怎么会对谁牵肠挂肚。在这段关系里，他最大的主动无非是回应了他的感情。再多的主动，可别期待了，期待就是个凉。
夏正宇暗叹一声，没再说什么，迅速挂好了衣服，抱着盆子回了屋里，对奶奶说：“太阳不是好么，你带着糯米出去兜一圈吧。”
“我正要去的！”奶奶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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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放下，去拿狗绳，不忘嘟囔，“你有时间就给闻老师回个电话过去，他说你不理他，他对你怎么想也没底，你给人家个底哎，夏正宇！”
“嘭”夏正宇进房关门了。
奶奶的话仿佛全被他挡在了门外。奶奶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低声呢喃了一句“真操心”，就蹲身给糯米套上狗脖，然后牵着绳子起身。
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眼前炫白一片，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才蹲了多一会儿啊，就这样。她心里嘟囔着，等视线清明了，就牵着糯米出去。
冬天来了，下午这个时段的太阳温度一般，但也比家里暖和。奶奶牵着糯米，想沿着小区花园中的石头小径闲逛。
糯米却忽然挣扎着要往前跑，这下不是人遛狗了，成了狗遛人。奶奶被它拽着跑，兜了花园一圈，发现是另一头有别的狗在。糯米跑一圈，就是为了和“朋友”玩，这可把奶奶累着了。
糯米的那位“朋友”，奶奶看了好半天也没认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小区的狗。不过看着挺干净，她守了一会儿，也就没多想，解开糯米脖子上的项圈，到一边长椅子上休息去了。
也许是太阳晒得太舒服了，没一会儿，奶奶就有些打瞌睡了，目光变得模糊起来。眼睛好累，怎么睁也睁不开。
只觉得“咻”一下，意识就模糊了，就脑子里还带着个“看住糯米”的念头。
这眼睛一闭，也不知道闭了多久。再忽然睁开眼睛，面前没有糯米了。那条和糯米玩的狗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奶奶一着急，“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然而没等她站稳，人就一个眩晕，猝不及防地栽倒了。跌在地上的霎那，她一点意识也没有。
“颜奶奶！”一个少年箭步蹿过去，急急忙忙把奶奶扶了起来，是赖鹏。
“颜奶奶，颜奶奶？”赖鹏对奶奶又是拍又是掐，喊了好几次，终于把奶奶喊醒了。“太好了，您可醒了，怎么忽然就晕倒了呢？低血糖啊？”
赖鹏一副谢天谢地的样子，掏出手机，准备给夏正宇打电话。
“别找小宇！”他时常在舅舅家住，奶奶认得他是夏正宇的小同学，连忙阻止他打这个电话。
赖鹏手腕被她按着，有点为难：“这个，怎么能不找小宇呢？您家不就只有他在吗？”
奶奶摇摇头：“小同学，我这点小事情不用找小宇，你们高三学生我知道的，忙着呢。”
赖鹏：“可是……”
“我就是年纪大了，刚才又着急，脚下没踩稳当唉，你帮我找找狗吧，你认识我那条小狗哇？”奶奶不客气地抓着他的手腕，一撑，站了起来。
赖鹏刚刚被她握着，手上立马一沉，心道，这老太太还挺有劲儿的。再看奶奶站起来也神抖索，似乎真没什么事儿，便回了手机，点点头。
“我看到糯米了，它和门卫新养的流浪狗玩儿呢！去门卫找吧。”
一老一少跑到门卫去，果然看到门卫大哥在给一大一小两条狗喂食。奶奶松了口气，走过去给糯米套上狗绳，又和门卫寒暄起来。
赖鹏呆了一会儿，说：“那颜奶奶，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奶奶点点头，转过脸，再三叮嘱：“别告诉小宇啊，就当不知道。”
赖鹏抿了抿唇，他倒是有点理解奶奶的心情，点点头答应了。
奶奶带着糯米玩到四五点，凉凉的天气就把暮色裹来了，她牵着那条小狗崽往家里走，嘴里哼着昆曲调子。
一回到家，就闻到了饭香。夏正宇已经把饭做好了，厨房里放着准备好的菜，随时可以下锅的。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在房间里拔高声音打招呼。
“奶奶，你回来了，等我会儿，我马上出去做菜！”
奶奶放了糯米，自己去了夏正宇房间，见他在桌前拾着东西。他的房间和多数男孩子的房间一样，一年半载也不会自己拾一次，什么都乱七八糟地放着。
今天也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动手拾起来了。
奶奶走过去，看看他的桌面，上面摆着教辅书、课外书、不知道哪儿来的小玩意儿，还有一沓信。奶奶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沓信，就是闻熙当初给他写的。
大半年前，奶奶就和闻熙讲了这桩往事，当时是想着让闻熙知道夏正宇是谁，好令他对孩子多照顾照顾，也算是遂了夏正宇那颗暗恋的心。
可后来看起来，闻熙是没再把这事往夏正宇那儿说了。
她这么看着夏正宇忙活了一会儿，故意从信里抽出一封，看夏正宇的反应。
“哎呀，信是隐私，不能随便看！”夏正宇见了，伸手过来抢回去，整整齐齐放回原位。
还挺在意的。奶奶笑笑，说：“又不是没看过，那会儿你还特地喊奶奶看，说人家多管闲事呢！”
“我就让您看了一封！那封确实很多事儿嘛！用了我的血，不知恩图报，还敢说我不懂事儿……你说，那关他什么事？”夏正宇说着，抽出其中一封，晃了晃，塞给奶奶。
这正是他当初拽着奶奶吐槽过的那一封。一沓信之中，他一抽一个准。奶奶展开信看了看，又还给他。
“这么在意这写信，这两年让你问问叔叔阿姨，找一找人家，你怎么不去？”
“找来干嘛？”夏正宇莫名其妙地看了奶奶一眼，“我就是给人献了次血，人家给我写点感谢信，当时没能认识上，缘分就算到头了，还找……找了让人还血钱啊？”
奶奶说不过他，不说了，转身就出去了。
她心里有些想法，觉得夏正宇和闻熙这么冷战不是办法可能是最近身体状况不太行，人很容易忧愁，她格外在意孙子的喜怒哀乐，非得看到小孩儿顺心顺意才安心。
她就想帮他们一把，小情侣冷战，结不出多厚的冰。她想着，谁来暖一暖，温一温，估计就好了。但总得有人踏出这一步。夏正宇不乐意，她只好指望闻熙。
她在阳台想了一会儿，就回到客厅，给闻熙打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她先听到的却不是问好，而是闻熙不知道给谁在交待工作的声音，“这种土壤是实验过的，可以先播两分田的面积，看看种出来的成色”，交代完了，才对这边轻轻柔柔地说：“是奶奶吧？”
奶奶“哎”一声：“你那边忙着啊？”
“没事儿，打一个电话不耽误。”闻熙好像远离了原地，周围空旷安静。
奶奶顿了顿，压低声音说：“你以前给小宇写信那事儿，还没跟他说过吧？”
“还没。想着也不重要，遇不上合适的机会，就算了。”闻熙回答。
“按道理，我不应该干涉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奶奶的目光瞟向去往房间的走廊，舔了舔唇，声音压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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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你们俩这么长时间冷着，我都看在眼里，心里难受。我刚刚看他拾你的信呢，挺看重的，封封都保存得好好的，你要不......告诉他吧，就当哄哄他，他准能心软。”
闻熙听了，有些愣住，接着语带歉疚地说：“奶奶，你心了。和小宇的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好的，您放心着。”
“好好，”奶奶匆忙回着，“你们可一定要好好处，小宇年纪小，脾气大，想的没大人周全，怎么着的，都麻烦你让着点儿。”
“我明白。”闻熙的声音里夹着风，听起来糊糊的。
奶奶抬眼看到夏正宇出来了，没注意她，直接拐进了厨房，松了口气，又和闻熙讲了几句关心的话，便挂了。
其实，她一个人坐在沙发角里，天色暗下来，便真的没什么存在感。有时候，她想，人老了，快走了，是不是就像冬天的太阳光，晒在人身上，人也觉得轻轻薄薄感觉不到。
小小的糯米跳了上来，窝进她怀里，带来一股暖意也就是小猫小狗这种不知道忙的，能对即将消逝的东西敏感些。
第四十九章
十二月的光景，居然下起了暴雨。
大约是从半夜开始的，断断续续，一直延续到清晨。郊外的气温本来就更低，这样一场暴雨之下，人住在简易搭建的小平房里，几乎冷得睡不着。
天亮才不久，和春就哆嗦着从外面进来了，脚上穿着水鞋，估计是去看了地。
“这天气真是见了鬼了，还好我们没有下种子，不然突然来这么一下不是白搭…...你干嘛呢？”他倒了杯水捂着，走到闻熙身边，好奇地弯身看了看，“写信？”
闻熙头也不抬，回答：“嗯。”
和春乐了：“这年头还写信？你可真有情调，写给小朋友啊？”
“嗯。”闻熙再次回答。
和春靠在桌旁，捂着杯子喝了半杯水，喃喃地说：“我也想写信……我一直想给明明写信，就是不知道该往哪儿寄了。”
闻熙听了，终于抬头看他，犹豫片刻，问：“你为什么不去美国找他？大概在哪儿，还是知道的吧？”
和春叹了口气：“刚开始是没有能力去，后来，是不知道该不该去。其实，我害怕。人是会变的，我们认识的时候，都是小孩儿，现在都是大人了，怎么处？我一点头绪也没有。这大概就是……情怯？”
闻熙未置一词，两人相视，淡淡地笑了笑。片刻，闻熙又低下头去了。外面的大雨还在继续，屋里安静得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给夏正宇写信，是他接到奶奶电话时就蹦出来的念头。既然当初是写信结下的缘分，那现在也用信将它坦诚出来吧。
信从冰冷冰冷的清晨，写到雨停。
闻熙停了笔，把信纸折叠起来，夹在一本笔记本里。转身问和春借车，后者随手丢了一把钥匙给他，说“随便开吧”，就忙于看电脑上的表单了。
闻熙拎了钥匙，披上外套，就出去了。
走过外面地埂，遇到早早下地检查土壤情况的老闻，父子俩打了个招呼，老闻好似不经意地说：“你妈农历生日快到了，你找个时间去看看他吧。”
闻熙停顿了一下：“你有什么要给她的？”
老闻直起身：“我……我没什么要给她的，你去看过她就行了。”
闻熙点点头，应了。老头儿对前妻很讲情分，也从来没怪过戴晚晴走，只觉得是自己当初太穷，没前途，给不了戴晚晴想要的。至今，每年她农历生日前，他都提醒闻熙记得去看看。
孩子去看看妈，就当是爸爸的心意到了。老闻就是这么简单地想着。
闻熙到了车里，看看日历，戴晚晴的农历正好是圣诞节。他计划着约夏正宇的日子，也是圣诞节。这一天，怪忙碌的。
这些暂且不管，他在圣诞节上做了个标记，就开车进城了。
因为下雨，学校的早操取消了，凭空多出个二十分钟的大课间，是学生的幸福时刻。夏正宇用校服蒙着脑袋趴桌子补觉，大约是刚睡着的光景，感觉有人推了推自己。
他头也不抬，在桌面上捞了捞，然后树起一块牌子，上书：有事留纸条，无事退朝。
接着，推他的那只手果然消停了。
闻熙无奈地笑了笑，对旁边围观的学生做了个“嘘”的手势。同学们大多都还敬他曾是老师，一时间都乖乖听话，停止了窃窃私语。
闻熙小心地抽出夏正宇的草稿本，弯身低首在上面写了点什么，连同自己带来的笔记本，一起反扣在他的桌面上。然后留下一瓶热饮料，静静看了看熟睡的少年，轻轻转身走了。
围观同学一片失望，尤其是女生，有一个捂着胸口对小闺蜜低嚎“他怎么没亲他”，小闺蜜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你以为在拍网剧吗？”
这声悄悄的议论，闻熙听到了，目光羽毛似的在两个女孩儿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女孩儿们怎么脸红窘迫他没在意，只想着那句“怎么没亲他”。
他倒是想的。那颗捂在校服里的脑袋，露出一片软软的头发，他用手指触碰的时候，就很想低头亲一亲。
下次吧。下次见面的时候，小家伙脾气下去了，就可以把今天的一吻补上了。
直到上课铃打响，夏正宇才不情不愿地从校服里钻出来，冰冷的空气马上溜进他脖子。刚刚盖脑袋用的校服，立刻变成挡风利器，被他披在身上。
视线一扫周围，才发现，有一二三四五六……双眼睛，正神色怪异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他一脸茫然，不由自主整了整衣服，顺便小声喊了喊斜前方的吴白婉：“喂，那谁，镜子借我一下！”
上课的老师已经出现在走廊，那些目光一一了回去。吴白婉的镜子连着一本草稿本一起送来的，完全空白的一页上写着一句话：课间的时候，你男朋友来看过你。
夏正宇：……
他被“男朋友”三个字惊得虎躯一震，镜子也不用了，脑子里努力回想课间发生了什么，然而什么印象也没有。但看大家的反应，想必闻熙此行一点也不低调。
但闻熙一贯是低调的。
他有些开心。低头看到桌上的热饮、草稿本、笔记本，开心又多了一分温暖。草稿本上是闻熙留下的话，话也是低调的，让他注意保暖，注意作息，以及，圣诞约会。
他看着，心跳莫名快起来，呼了口气，又按了按心口，才让自己不那么躁动。
“拿出昨天的试卷，我们重点挑几道题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拿起粉笔做板书，他一边翻昨天的试卷，一边把闻熙留下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抽屉里。
暴雨过后，天气忽然回了温，阳光也似乎更干净些。趁着好天气，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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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能开工的活儿都开工了，闻熙一连在基地忙了几天，跟着老闻和自己雇的当地农民一起下地。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圣诞节。
中午放学，夏正宇到闻熙的信息，一条是某家餐厅的定位，一条是对他解释约会时间的语音。他单手打了个“好”字回过去，心情也极好。
这时，闻熙也已经离开基地，按老闻的意思，拎着蛋糕去一趟陆家。
自从二十岁以后，除了这样特殊的日子，他几乎不会踏进陆家的门。母子之间都没有明着聊过这份隔阂，但彼此都明白，这是离心离德、无法挽回的分裂结果。
他进了陆家的客厅，放下蛋糕，又坐了一会儿，戴晚晴才姗姗下楼来。今天这个日子，意味着她又老了一岁，但她用比任何时候都明艳的模样来对抗这份“老”。即将五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三十多的美妇。
“小熙。”她风情万种地坐在闻熙对面，低眉看了一眼蛋糕，“今年这个，很漂亮。”
闻熙颔首点点头：“心意送到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哥！”陆怀霆紧跟着从楼上下来，他穿着一件蓝色的毛衣，下摆还卷着没整理好，脚步匆匆，就那样迎面冲过来，“你不是才来吗？就要走了？”
闻熙的身体稍稍向后倾，保持着距离，淡淡地说：“嗯，还有点事。”
陆怀霆一边理整齐衣角，一边坐下：“我过一个月就要回学校了，这次妈妈生日，我订了个地方，打算给妈妈好好过一次生日。你也来，好不好？”
闻熙笑笑，直白地回：“不好意思，我有安排了。”
陆怀霆听了，脸色一沉，大约是想到了什么。
戴晚晴将这个小儿子的脉门把得最清楚，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要犯脾气，便有点烦躁和不悦任是谁，也不能破坏她过生日的兴致。
她凉凉地插话道：“我都好好跟家里人这么过了多少年生日了，你干什么勉强加一个你哥？”
“可是，今天是圣诞节！”陆怀霆眉头拧在一起，语气比他妈的温度更低，眼睛则定定盯着闻熙，那架势，颇有些拷问对方良心的意思。
从小，闻熙都陪他过圣诞，截止到他去国外念书为止。现在，他在，闻熙就自然应该陪他过这个节日，哪有丢下他的道理。
可惜，闻熙早就丢下他了。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闻熙甚至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便起身朝大门走去。
“哥，让他跟我们一起过！”陆怀霆叫住他，“你这么喜欢他，难道不想让妈妈看看他吗？”
闻言，闻熙身形一顿，停下脚步。
陆怀霆就着胸前的一团毛线，紧紧盯着闻熙的背影，渴望他转回头来。闻熙也确实转过了脸，他们对视。然而，闻熙的眼神令他莫名生惧，他忽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闻熙回答：“不必了，我和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跟认可。”
说罢，真的走了。
陆怀霆揪着毛线团的手有点颤抖，为了遏制这份细微的狼狈相，他揪得更用力，骨节都发白了。
“小霆。”戴晚晴轻声唤他。
他听了，猛然转过身坐正，脸上绷着表情，让自己维持冷静模样他最讨厌在母亲面前失态。
可是，母亲偏偏对他了如指掌：“你昨天就该回学校了，推迟到下一期，就为了要跟你哥过个圣诞，这件事从感性上，我能理解你。但你看到了，这没用。”
“妈，我和我哥的事情，你不要管。”他垂下眼皮，堪堪压住视线和眼神，冷言道。
戴晚晴失笑：“我不管，难道等着外面的人说完我戴晚晴的风流史，再来说我儿子的乱伦史？”
“我没有！”陆怀霆“噌”地一下站起来，“你们都不懂，什么是乱伦？那种哭哭啼啼的感情模式，也配拿来跟我和我哥的感情相提并论吗？”
戴晚晴坐着，稍稍仰脸去看他，只见他的下颌线刀削似的，冷硬如冰，紧绷如弦。乍一看，是强的，若一碰，就会断。
她叹了口气，柔声道：“妈妈今天不想生气，你冷静一些，好吗？”
听了这话，陆怀霆那条下颌线渐渐的，渐渐的，松下来。
第五十章
傍晚的时候，天突然沉沉地阴下来，寒风带湿润，一阵一阵刮到天黑，竟下起了雪粒子，像是特地来应景的。
夏正宇到餐厅时，闻熙已经到了。餐厅灯光昏暗，座位都是相当具有私密性的卡座，音乐是钢琴师现场弹奏，每桌上都有充满圣诞气息的装饰。
客人都是男女情侣。服务员为他引路，送到闻熙那一桌，微微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