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关北(H)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生为红蓝
萧然肋下的箭伤伤在靠近心肺的地方,蔓延发作的毒素是自四肢和边缘经络逐步沁去腹脏的,疼痛和抽搐不可避,萧然几乎每日都会咳血,手脚痉挛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休戈却不能碰他,哪怕是擦拭他咳出来的毒血也要万分小心。
营帐里总有一种难以消散的血腥味,萧然陷在深黑的兽毯上,苍白的皮肉血色全无,他自毒发倒下就没有再清醒过,体内肆虐的毒药正在逐步侵蚀着他的经脉脏器,他就这样一点点吐净体内所有的血液,直至灯枯油尽的那一刻。
陈九是伊尔特抓回来的,在凌睿冲向北原军阵的那一刻,南朝军中唯有陈九一人没有护主,而且是往相反的方向逃得,伊尔特是草原上最优秀的猎手,他下意识拉弦射出一箭,正中陈九的膝窝。
陈九先前就已被废了双手,形同半残,伊尔特擒他可以说是不吹灰之力,休戈单独空了一座营帐出来让安格沁去审,陈九出人意料的没有寻死,他一没服毒二没咬舌,只是半死不活的倚着刑架笑得异常扭曲。
安格沁毕竟只是个不满弱冠的少年,他几乎生生扒掉陈九一层皮也没撬开他的嘴,最终还是海力斯将萧然托付给其他的军医半日,自己亲自背着药箱进了营帐。
安格沁本想在旁帮他一把,但只跟海力斯一同待了半刻便闷头冲出营帐找了块空地吐了个昏天暗地,自那之后一连数月他都一直绕着海力斯走。
无人知道海力斯是怎么让陈九开口的,安格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对那日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旁人只知道一个时辰之后海力斯从关押陈九的营帐里走出,一双手浸透血污,两个深灰色的袖口也是全无本色。
海力斯撬开了陈九的嘴,凌睿怀里那枚解药是陈九掉的包,他并无什么交易的意思,解药已被他焚烧毁去,他的目的简单至极,只是要看着萧然死。
凌睿还待在北原军中,他仍是那身破败脏乱的龙袍,他进不了萧然所在的主帐,只能整日浑浑噩噩的守在门口。
海力斯从陈九口中问出了一个名字,他蹲去凌睿身前用汉话问他谁是梁七,凌睿茫然又困惑的想了很长一会才不太肯定的告诉他梁七也是景王府中的影卫,只是早就死了。
凌睿的确是连梁七是谁都记不得了,有太多人为他而死,光是与萧然同批的影卫就有十四个,再加之王府里的侍卫亲兵,他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人。
凌睿只能模糊的想起梁七大概是前几年死的,他依稀记得萧然那时受了伤然后还低落了几日,他忙着将刺杀这桩罪名栽去自己的兄弟头上所以并没有留心细问。
后来管事跟他提起萧然预支了一个月的饷银去城外的南山上立了一座坟,凌睿从不把下属的命当回事,只是事关萧然,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否则以他的心性,梁七就算被人扔去乱葬岗里尸骨无存,也与他毫无关联。
他更不知道梁七与陈九还有什么瓜葛,他府里那十四个影卫,除萧然之外他都不甚了解,他只知道谁对什么样的事务趁手,他也只需要知道这些,因为其余的事情皆有管事和旁人全权负责。
陈九的积怨凌睿一无所知,海力斯见状也不与他纠缠别的浪时间,只问他派出去的人有没有回信,凌睿跌坐在帐外的泥地上,缓慢而颓唐的摇了摇头。
皇城里应当还是有备用的解药的,可自他继位后诸事忙乱,一直没有仔细清点过暗室里的东西,所以一时也无法确保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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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他先辈留下来的配方倒是还在,可其中的几味药材皆以绝迹,他委派两路人手分头去找,无论是现成的解药还是药材,只求在萧然彻底毒发之前得到转机。
休戈没有离开萧然半步,他罕见的冷静了下来,没有再次扯着凌睿的领子将他打残,也没有将垂死的陈九拖出来大卸八块,他就整日安安静静的坐在萧然身边陪着,萧然如果咳血了他便用帕子去擦,如果是四肢痉挛抽动他便小心翼翼的按着。
休戈也愈发吝啬言语,几日下来他几乎不再开口说话,休戈越来越像个只会机械性行动的木偶,他的背一直挺得很直,像是在倔强又执拗的担着萧然的命数。
只有在萧然喑哑得痛呼出声的时候休戈才会如梦初醒似的有那么一点松动的迹象,他会俯身下去虚虚的环住萧然的身子,一如既往的柔声哄他不要怕。
军中的事务由安格沁和伊尔特轮流担着,休戈这样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有关萧然的一切皆有海力斯来管,休戈能做的只是竭力控制情绪,不给他们添乱。
凌睿凭着记忆交代了几种主要的毒素来源,海力斯尽可能的捉摸着医理尝试配药,凌睿也命人带着他军里的御医过来,海力斯毕竟是北原人,他对南朝的医术确有钻研,可到底造诣不够,很多事情都需协作商议。
他其实不信南朝人,更不能那萧然的命做赌注,但凡进萧然口的汤药他都提前暗自试过,他一直将休戈视作自己的亲弟弟,事到如今既然到了他该担起这份责任的时候,他绝不会推脱。
海力斯甚至动了换血的念头,休戈是北原的未来,萧然是休戈的命门,他甘愿拿自己的命去换回萧然的,很多年前是他们这一辈人不够骁勇出色,才让休戈不得不一人担起举国重任,海力斯一直固执的认为休戈与萧然之所以错过了那十年,他们这一代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对不起何淼淼了,他可能无法与那个等着他回到故里成婚的姑娘重逢,这一切都是他偷偷下定的决心,他本就与何淼淼差了不少年岁,倘若因此早走一步,也算是提前绝了她数十年后再伤心悲痛的机会。
海力斯素日里再内敛文弱也注定是个彻头彻尾的北原男人,他骨子里有堪比休戈的硬气和坚决,他一旦决定便开始着手准备,大量的草药和器具被人找来送往主帐旁边的小营帐,海力斯的神情愈发平静和缓,一时间所有人还以为他已经找到了可行的办法。
萧然在第七日的时候醒了一会,被延缓的毒素终究是快要侵入他的心脉,他仰躺在兽毯里,苍白的面颊隐约有了点血色,一双眸子也难得的亮了许多,那层雾蒙蒙的病气不知为何消散了大半。
他力的牵住了休戈的指尖,细长的手指冰凉刺骨,他的体温已经很低了,致命的毒素反复侵蚀着他的血脉经络,尤其是关节这种耗损之极的地方,本就伤痕累累的骨骼经脉早就浮现出了不详的青黑。
休戈仔细用袖口盖住萧然的手腕,他替萧然换了一身滚着白毛的衣裳,领口和袖口都缀着雪白雪白的狐毛,柔软纤长的绒毛遮去了萧然尖溜溜的下巴,他尽可能维持好面上的平和才俯身下去往萧然的眉心间落下了一个吻。
萧然偏头冲着他弯眸笑开,狡黠又明亮的眸光衬得他活脱脱像个成的雪狐狸,他神好得不像话,已经无法愈合的箭伤并没有牵制他起身的动作,萧然自己歪着身子晃晃悠悠的爬起来,还能迎着休戈冲他敞开的手臂,一头拱进了熟悉之极的温暖怀抱。
“我都想起来了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我都想起来了,你那会没有这么高……比我还矮一截的……”
萧然说话的声音不大,他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力气,总要节省一些慢慢来说,他环着休戈的腰侧将头努力埋进他的肩窝,在床边枯坐数日的男人身上不可避的有些味道,他被熏得稍稍皱了皱鼻子,眼眶也零星有了点泛红的迹象。
“是,我那会没你高,回原上之后喝了很久的牛奶,我每天都喝,每天都想着赶紧长高了去找你,后来,后来还气得那些牛犊见着我就撵。”
休戈吻上怀中人的鬓角轻声开口,他每个字都说得格外小心,生怕声音稍大一点就会把萧然震得散架,他搂着青年瘦削不堪的腰肢,掌心轻轻扶着瘦到硌手的脊背,他知道萧然就快撑不住了。
已经被侵蚀殆尽的肢体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休戈无比谨慎的抱着他的爱人,欢喜悲苦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他看着他逐渐失去所有的生气,看着他面若死灰奄奄一息的躺在眼前。
他亲眼见证被自己视作性命的爱人是怎样一步步离他而去的,休戈已经什么都感知不到了,他拥着此刻还一息尚存的萧然,仿佛时间可以这样凝滞于此。
萧然很买账的轻笑出声,单薄的身躯在他怀中笑得发抖,萧然笑够了又贴着他的颈子轻轻蹭了蹭,像个软乎乎的幼兽赖在着撒娇一样。
萧然笑起来总是很好看的,休戈扶着他的腰身再次往他唇边落下一吻,一触即分的动作同往日一样甜腻温馨。
“还有我还记得很多,你说草原很大,你会教我骑马,有兔子,猎鹰…其格……你还会带我,去…去狄安,有玛仁糖,奶酒,羊腿……昭远有雪山和祭祀……你说你会去抢绣球,这样就能……就能……”
萧然语速很慢,他倚在休戈肩头恍惚的说着他们少年时的约定,这都是他们初遇那年休戈曾许诺给他的,在十六岁的休戈眼中,这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可能就是北原最好玩最有趣的事情,少年人之间最纯粹干净的情意便是这般简单直接,一声喜欢就代表着要将自己所钟爱的全部尽数拱手相予。
萧然嘴角的笑意没有褪下去,这些事情休戈都带着他做了,在他将前尘忘却干净的时候,休戈守着当年的承诺,带着他领略北原的点滴琐事,带着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去原上骑马,去山里玩雪。
萧然觉得自己当真是了无遗憾了,休戈给他的一切都完美无缺,他释然赴死本以为就此天人两隔,可海力斯却生生给他拖出了一个告别的机会,萧然侧过颈子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血,他缠着休戈的颈子紧紧搂着,休戈脸上冒出来的胡茬还扎红了他小半张脸。
他理应劝说休戈看开一些,休戈是生而为王的人,不该为他止步不前,他抓着男人褐色的卷发握于指间,那里有一根编进了他头发的发辫,这是他们曾经结发的证明。
他应该让休戈放下他的死继续往前走,碰见心仪的女子娶进王城生育子嗣也好,与别的男人交心相爱也罢,他应该让休戈继续往前走的,因为他得到的已经足够了。
萧然自认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他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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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最后的力气将这些话统统说出来,哪怕是玷污了休戈对他一往情深的情意,他也应当讲出来。
可字句却卡在喉咙里销声匿迹,在他真正不得不面临死亡的时候他才发现他舍不下也不甘心,那是休戈,是唯一一个将他视作性命好生珍视的人,是与他错过十年才相爱厮守的人,他潜意识里曾期盼着他们会有漫长的余生相处到老。
他放不下的,放不下本可以厮守的未来,人不可能将欲念连根抹去,他才是本可以永远占据休戈那颗心的人,纵使他千般懂事万般明理,都绝不甘心让给旁人。
萧然无声的落下两行清泪,他还是在笑,唇角的弧度苦涩之极,他贴着休戈的面颊近乎无赖的呢喃出声,乌青的指尖死死攥着那条结发纠缠的发辫,“你别忘了我啊…休戈,你别忘了我啊……你看我都好不容易想起来了,你不要把我忘了……”
凌睿的人没有带回解药的消息,萧然的情况在这一晚突然恶化到了极点,休戈拥着垂死的萧然独坐帐中,他回绝了海力斯以命换命的想法,也没有理会在帐外咆哮的凌睿是怎样声声泣血的吼着他愿意用命换萧然回来。
休戈太了解萧然的心思想法了,且不论以命换命这档子事是否可行,即使真的能用另一条人命将萧然救回来,萧然这辈子也注定不会心安。
他想等着一切了结,他会在最快的时间将国中一切托付给塔拉,再下一纸诏书让安格沁先嫁过来再说,顺带着也让何淼淼和海力斯赶紧修成正果。
他会带着萧然回到昭远城外的雪山里,那里常年积雪冰霜刺骨,他会拥着萧然一起长眠在冰川之下,他已经为国为民扛了半生的担子了,是时候什么都不考虑的任性一点,至于萧然这种二话不说就将他舍下的行径,他大可以到了那边再同他算账。
疾行的车马是夜幕中的不速之客,死寂一片的北原帐中有了久违的人声喧嚣,凌睿抬起红肿的眼皮循着声响看去,掀开车帘的女子俏丽明婉,眉眼之间与他有五分相似。
凌漪小腹滚圆显然是已有数月身孕,彦澄一直与休戈信件往来,她得知萧然被俘便死活要与彦澄一道疾驰赶来,凌漪是凌氏子孙中少见的习武之人,底子比寻常女子要好,长途奔袭虽然不说轻松,但也没觉出什么不适。
她护着小腹下了马车,还能一路小跑去营中主帐,她是凌睿的亲妹妹,元皇后在生下她后撒手人寰,萧然与她自幼相识,尽管交集不多,但她一直很喜欢萧然这个人,那年萧然在猎场重伤濒死,她一个人翻遍了御医院的药材,后来又怕这些灵丹妙药还不够,索性冒险去了老皇帝的暗室搜刮一番。
凌漪不通医理,只知道挑那些包装仔细的药盒拿,那时老皇帝已经快死了,凌睿被立太子迎娶正妃,景王府里最热闹的那一日,是她偷偷守在萧然床边喂给他暗室里偷来的百年山参,宫内宫外人人自危,没人理会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公主,更没人查到暗室和御医院里丢失的药材。
后来萧然伤愈,她又要远嫁异国,偷来的东西她也就没还回去,统统当成随身的行李带着,她想着以后若从北原出逃,便将这些东西卖了换成去找彦澄的盘缠。
凌漪笃定凌睿的手段绝对阴损毒辣,所以才在一得知萧然被俘的时候就拼命往这边赶,她并不清楚眼下的现状,只将自己当年偷出来的包裹往地上一摊让海力斯赶紧找,而能救萧然的那味解药,恰好就在她误打误撞偷拿的这堆东西里。
彦澄找了个临近的帐子守着自己分外耐实的妻子,他捏着凌漪肿胀的双脚仔细又小心的轻轻揉着,一路奔波下来,他自己都吃不消,而凌漪只是有点脚疼而已。
他们的帐子对面就是灯火通明的主帐,海力斯已经忙了两个时辰了,来回帮忙打杂的护卫或端着满是血污的木盆,或轮流送着冒着热气的汤药,人来人往的忙碌动静并没有遮过主帐里那个竭力喘息求生的人声。
帐帘是有一道缝隙的,凌漪能看到她久未谋面的兄长满身狼藉的跪在泥地上,他像是在叩首乞求着哪一路的神明,也像是在忏悔曾经的罪孽,她一直清楚凌睿的为人,所以当彦澄告诉他休戈与萧然本有旧日姻缘的时候,她当真是雀跃欣喜了好一阵。
凌漪撑了一夜硬是没合眼,天明之时海力斯从帐中出来,他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落着步子,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硬撑着走进了凌漪所在的帐子里,不等凌漪睡眼困倦问他情况如何,他就弯腰俯首深深一拜,替休戈谢过了这桩天大的救命之恩。
第二十五章厮守【完结】
解毒的过程繁琐而漫长,毒素侵入腹脏经络,萧然有伤在身受不住太过刚猛的药性,故而只能先保脏器心肺然后将别处的毒素一点点拔出。
凌漪记挂萧然,无论如何也要等到确定他平安无事之后才肯离开,她与彦澄就这样在军营中住下了,大有实在不行就把孩子生了再回去的打算。
休戈仍然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萧然身边,凌漪偷偷掀开帐帘瞄过他好几眼,高大粗犷的北原男人即便再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也还是比凌睿要俊朗许多,休戈有好长一段时日没仔细打理过,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一小片黑乎乎的胡茬,但他这般高鼻深目的深情模样,反倒的确更对凌漪的胃口,彦澄为此还吃了点飞醋。
萧然身上的毒素清了大半,可毒发的时间太长,还没肃清的毒素仍潜在身体里从而影响了他的五感,萧然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闻,解药入腹后的第三天他便有了模糊的意识,只是感官的缺损使得他毫无自己已经死里逃生的认知。
萧然迷茫不安的处在一片压抑的黑暗之中,他听不见任何声响,卧床已久而致的僵硬感侵蚀着他的肢体,他尝试叫休戈的名字也一无所获,他以为自己拼劲全力喊出了响亮的声音,可事实上那只是一声凌乱嘶哑的气音。
他以为自己真的死了,这里是暗无天日的阴曹地府,没有人会回应他的呼喊,也不会再有人温柔低沉的唤他阿然,萧然躺在床里怔怔了呆滞了好一会,他的手脚都麻木得厉害,触感也因为未清的毒素而迟钝,他摸不到毛绒绒的兽毯,也察觉不到他身边其实是有人陪伴的。
萧然不安到了极点,他头昏脑涨的动起手脚,迟缓的神经还处在漫长的恢复期,他甚至动不了小臂和指尖,整个身子只能蹒跚的起伏两下,手肘与腰腹连支撑身体的可能都没有。
是休戈将他小心抱起,又口对口的喂给他一碗汤药,许是对苦味的抵触太过执着,萧然倒是能尝出些许微微的涩苦,汤药入口的那一刻他还当这便是能让人忘却前尘往事的孟婆汤,他因而本能的挣扎了一下,而企图翻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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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拒的舌尖则被休戈衔去嘬在齿间狠狠一吮。
本应该清晰无比的刺痛在此时此刻变得微弱,但这也足够了,就好像暗夜之中终于有一个快要熄灭的火星溅到眼前落于掌心,萧然仓皇又急切的哑叫出声,僵硬迟缓的手脚在这一刻尽了最大的努力,他妄图去抓休戈的肩颈和领子,蹒跚又笨拙的拼命往前凑着,想要更贴切的感受一下他的存在。
休戈绷了数日的脸上总算露出一点零星的笑意,他放下药碗,腾出双手托稳了萧然的腰背将他彻底揽入怀中,再用宽厚修长的指节裹住那瘦了一圈的臀肉一揉一捏,结结实实的让萧然感受到了外界的触碰。
毒素滞缓经络血气,以至萧然身上的刀伤和箭上都停止了愈合,海力斯一边给他解毒一边还得照料着他身上的外伤,肋下的箭伤到底是因为这番折腾而恶化了一点,原本没有被牵连的心肺受到了影响,除此之外他腿上的刀伤殃及筋骨,每逢秋冬怕是都要细心养护。
休戈对此没有什么太强烈的反应,他眼见着萧然从鬼门关挺过来,这些只需调养便可解决的问题在他眼里早就形同虚设,哪怕萧然就此变成个残废或是病秧子都足够他感激涕零,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已经趋于完美的结果。
萧然五感受损的时间一直延续了小半个月,起先他清醒的时间少,一天有大半时间都是蜷在休戈怀里昏睡,然而味觉和触觉是回复的最快的,没过几日他就被伤口愈合的痛痒和苦涩辛辣的汤药惹得难受之极。
休戈其实是故意的,他心里还憋着一团火气,萧然彻底好起来之前他肯定不敢发作,只是难会有点小脾气,汤药里本可以兑进一些既不损药性又能缓和苦涩的甘叶,海力斯是想放的,结果被他暗中制止。
萧然喝药就越来越不老实,他极怕苦味,大部分感官闭塞的情况下,还好用的感官愈发敏感,他总是被苦得浑身激灵,最终演变成了只要一被休戈抱起来喂药就蜷着身子脊背发抖。
萧然这种情况本就变得比以前粘人,他几乎整日都要攥着休戈的手指才能安心,涩苦的汤药之后休戈会再口对口的喂给他一枚蜜饯或是干奶酪,苦后的甘味总能让人欲罢不能,萧然次次都是追着他的唇舌去勾他嘴里的东西,宛若一个散着奶味的小羊羔乖巧单纯的陷入狼口。
休戈这点伎俩直接导致了北原军中人人自危,他们原本是为复失地的正事而来,也就只有伊尔特之流整日闲不住嘴的人会随身带些奶酪干之类的零食,南朝湿热,吃食难以贮存,休戈每日趁着萧然喝过药安然睡下便会来营中抢掠一番,原本就为数不多的零食甜点几乎全都被他洗掠一空,伊尔特揪着零食袋子抵死不从,最终被休戈残酷无情的按在地上仅凭蛮力压制着痛揍了一顿,不得不屈服于这般淫威而忍痛割爱。
凌睿回了南朝的营地,他与休戈之间的协议生效,乾州府成了南朝与北原的新国界,他尚有一朝的臣子民众要安抚,崇关的矿产军工涉及朝中要员和整个凌氏宗族的利益,他本该立刻回朝去抚恤那些被触及利益要害的重臣,可他全无这个打算,哪怕所有人都在催促他动身回都城。
凌睿一个人在灶边耗了很多时日,他反复回想着萧然在景王府里吃过的爱吃的甜点,与之相关的记忆少的可怜,毕竟他不喜甜食,府中的厨子不敢做,萧然也就吃不到。
凌睿笨拙得滑稽,他在灶边被熏得灰头土脸,新换的素色锦袍染了半身面粉,他不再穿龙纹的衣衫了,这段时间是这样,以后的数年也是这样,自萧然从生死之间挣扎回来,他便再未穿过明黄龙袍,百年之后他葬进凌氏皇陵的衣冠也只是几件颇为致的锦绣便服而已。
他做出来的糕点几乎惨不忍睹,沉甸甸的点心盒连北原军的主营都没进便被休戈扔出去喂狗,凌漪捂着小腹颇为好奇的打开看了一眼,随后便觉得久未发作的害喜似乎又有了苗头。
凌睿没能再见到萧然,凌漪倒是拎着那个被休戈摔散架的紫檀食盒出来跟他见了一面,他们本该是相依为命的兄妹,他也曾想过要保护自己这个为数不多的血亲,可当年的他连萧然都能舍下,更别提一个凌漪。
彦澄昔日只是一个小国郡王,志在山水闲云野鹤,他少年时来南朝游玩与凌漪相识街头,彦澄的国虽小,但好歹也是个王室子弟,南朝的公主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他那时想着凌漪若是执意要嫁,他便顺水推舟去替她求亲,也算是他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一件好事。
只可惜世事变化的太快,凌漪最终还是从他的亲妹妹变成了一枚棋子,凌睿站在那还有些恍然,他是感激凌漪的,当初在猎场将萧然救下也好,今日误打误撞带来萧然的解药也好,凌漪对萧然的救命之恩足以让他愧疚一生。
此后的数十年里,彦澄稳固西边诸国与休戈各占大片山河,凌睿在位期间南朝与西夷的贸易往来一直分外频繁宽厚,凌漪的孩子降生之后他还差人送去重礼,只是他这辈子也没能听见那孩子跟他叫一声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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