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书归
眼看齐昱的怒火很难平息,一直跪在一旁的温彦之忽然出声道:“禀皇上,实则……”
齐昱看向他,眉眼中有探寻之意。
温彦之伏了伏身,道:“皇上容禀,工部旧籍之中所录之法,乃从前的草图、初想,尚且有很大纰漏,张尚书弃之不用,亦是谨慎之举。”说罢又叩首:“微臣斗胆,求皇上息怒。”
第15章【你怎如此清楚】
“息怒”对于齐昱来说,从来是件极其容易的事。
年幼时,先皇赏赐的紫玉坠子被废太子瞧上抢了去,母妃让他别生气,他便不生气。
少年时瞧上个京郊的宅子,却被同去的康王买下来,笑嘻嘻送了外养的妾室,贤王叫他别生气,他便不生气。
他生平以为,世间并没有甚么一定要用生气来解决的事情,毕竟当年这紫宸殿的皇位尚不是他的皇位,当年这茫茫天下,亦不是他的天下。
可如今,终究变成了皇帝,曾经不气的事,竟一日日都气了过来。现在道一句人生无常,是否会被那些死在皇位前的兄弟们骂死?
齐昱将目光从温彦之头顶挪开,看着哆哆嗦嗦的张尚书,笑容里带着一股邪气:“那温舍人告诉朕,都是哪些纰漏。”
“回禀皇上,”温彦之跪得端端正正,“首要便是排洪沟渠之选址,旧籍所录的草图选址是卿丽县,然,微臣曾察阅古籍,卿丽县地下多为岗岩,难以钻取沟渠,不可为用;次之,草图所构思的地渠回路还需再行考察,方能确定是否真能有效排水。草图中的一切,皆是凭方前工部侍郎,想象作出,仅是个思路罢了。”
齐昱听了这话,虚起眼:“这方知桐作的草图,你怎如此清楚?”
温彦之轻声道:“禀皇上,这副草图,是微臣画的。”
齐昱微微一笑:“方知桐口述,你笔录画下的?”
温彦之觉得有点不自在,“是。”
齐昱笑意更深:“温舍人,朕为此法齐齐召集了工部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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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下却是告诉朕,你提出的方法,尚且还不是个可行的方法,连个草图,都还不致用?”说到这里,忽然厉声道:“你当朕与百官都是玩儿的?!”
这声厉喝龙威震震,温彦之身后,堂上七八十个工部大小官员齐刷刷地跪伏下去,连呼“皇上息怒”。
温彦之也叩首下去,有些急了:“皇上容禀,微臣有完备的图纸。”
齐昱怒气一滞,直直垂视温彦之的后脑勺问:“在何处?”
温彦之直起身,神情恳切:“禀皇上,微臣今日进宫,不知要论淮南治水之事,故未将图纸从家中带来。倘若皇”
他发现齐昱正一脸懵地看着自己的脸。
温彦之不解:“皇……上?”
却见齐昱坐在木案后,右手慢慢地抬起来,指了指他的脸,神情怪异道:“温舍人,你鼻子……”
温彦之连忙抬手一摸鼻子,指尖当即两抹鲜红。
跪在旁边的张尚书扭头一看:“呀!温舍人鼻衄了!”
下面不知谁议论:“皇上龙威可谓振聋发聩,竟将温舍人骂出了鼻血!”
那根本是他吃太史五蛇羹和霸王披金甲吃太多了!
齐昱气得要吐血,正要分辩,忽然想起来这呆子吃多,实则也是自己有意的缘故……
做的这是什么孽,为何因果报应最终都落在朕的头上?
果然这天底下史官的存在,就是为了克皇帝的?
齐昱咬牙切齿,“还不快扶温舍人歇着。”
一干大臣手忙脚乱地将温彦之扶到了一旁去坐着,一时都想起这温舍人日后被委以治水重任,必定会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于是好几双手都拿着丝绢要往温彦之鼻孔里塞,大约都希望挣得一个“我曾帮温舍人擦过鼻血”的脸熟。
温彦之感觉自己鼻子都快被戳断了鼻血仿佛流得更厉害了些。
正是乱作一团时,齐昱看了身边的周福一眼。周公公一声轻咳。
诸官这才罢了手。
温彦之叹了口气,慢慢将手探入怀中摸出了自己的丝绢,终于……捏住了鼻子,一时只觉父亲所言非虚,官场果然险恶。
他又向齐昱道:“微臣御前涕血,罪该万死,然治水之事不可久等,微臣求皇上赐笔墨,微臣即刻将图纸画出。”
即刻画出?满座皆惊。
张尚书道:“温舍人怕是不要逞能才好,水利图纸工程繁重,就算草图,亦需十几幅,哪能一蹴而就?”言下之意,瞧把你能的,流着鼻血还想着在皇上面前邀功呢,好生歇着吧。
可温彦之却是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只坚持道:“皇上,治水草图在微臣家中正堂悬挂了三年之久,早已烂熟微臣胸中,今日只需纸笔,即刻便成。”
齐昱稍稍从方才的怒气中缓了些回来,也着实想见识一番这呆子的真本事,便吩咐左右:“将工部绘图用具一应呈上,朕要瞧瞧温舍人当初那状元,究竟是不是真的。”
不一会儿,笔墨纸砚及各色墨便码放在了齐昱面前的宽大木案上。温彦之跪下一揖,“微臣献丑了。”然后将丝绢随手塞进鼻子,便长身玉立在齐昱对面的桌边,双手铺就左右各一张宣纸,再双手执笔,点墨似飞花,下笔如有神,竟同时用左右两只手,绘制出了两幅完全不同的图纸。其上朱红、丹青具现,屋舍俨然,回路清晰婉转,栩栩如生。
齐昱定睛看着画面,忽而道:“此处是荥州。”
“皇上好眼力。”温彦之笔下一顿,似有些讶然,然此时紧迫,便也未停下,只继续如此这般将十八幅图纸一一作就,前后估摸着,也不过两盏茶的时间。
工部一众人早看傻了,个个都捧着图纸直叹,这可比他们的正图还细致啊!可温舍人说这只是草图?
那正图您想画成甚么样的?还要不要我们工部吃饭了?
温彦之站在堂中,忽然就承受了几十道针刺一般的目光,此时他忽而又想起了午间在乾元门外临下马车前,老爹嘱咐他的另一句话
“老幺啊,安身立命的法子,并不止要靠为父我。倘若你哪日也能如为父,或如你大哥二哥一般,将甚么事情做到了非你不能的地步……那,亦是一种安稳。”
第16章【清秀的滑稽】
齐昱瞧着眼前正在最后一幅草图上添笔的人,这人神色认真专注,双眉微微蹙起,眼神中有一贯的肃穆与坚定,甚至可以说是执拗。脸上因鼻衄而有些花,鼻中胡乱塞了根白绢,薄唇边也有些血渍,都是被方才那些要巴结他的朝臣给糊的。
鲜红的颜色,倒显得这人皮肤更白,却带了分清秀的滑稽。
笑意滑进齐昱眼底,眸中那个沙青色的影子像是被涤入一汪春水中:“看来温舍人的状元之名,是当之无愧。”
方才还在拆温彦之台柱的张尚书,此刻捧着两张图纸,总算是知道了温彦之真有几分内功,不禁喃喃:“如此人才竟困顿于内史府啊……”
“照张尚书的意思,”齐昱看着温彦之正在画作的图纸,目不斜视道:“给朕录史的,都是屈就了,只有在张尚书身边做事,才是朝廷栋梁?”
张尚书倒吸一口冷气,瞬间伏倒在地叩首:“臣该死,臣该死!臣并不是那般意思!臣以为,能效命御前为皇上录史,亦是温舍人才高八斗,故得以委任,然温舍人如此才华,更应为天下民生出分力”
齐昱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和气道:“罢了,张尚书忧心水患,也是累了。明日起便在家歇着罢,先让邓侍郎暂代你携领工部。”
还跪在跟前的张尚书闻言双手失力,跌在一旁惊恐地看上来:“皇……皇上……”
“明日首要事务,便是将这图纸中的模型给打出来,日落前朕要看到。”齐昱一张张翻完温彦之的画,见温彦之也总算完成了最后一张,恭恭敬敬又跪到旁边去,便莞尔一笑:“温舍人亦辛苦了。黄门侍郎。”
“臣在。”黄门侍郎听命。
齐昱思忖,工部四司各有员外郎一人,位置已满,如今只有个水部郎中徐佑卸任后还空着职位,于是道:“将水部员外郎林匀樊擢升郎中,空出来的员外郎职位,便由温彦之接任。”
员外为“定员外增置”之意,原指设于正额以外的郎官。此时齐昱将此职给了温彦之,虽亦有些在工部效力两年之久的官员不甚服得,然员外只是个副闲职,在部中也说不上几句话,不过是个名号,故也无人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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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张尚书前车之鉴,此时更未有人置喙,便都顺从地恭喜起温彦之连升两级来。
黄门侍郎遂妥善记了,只待明日过与吏部、礼部。
温彦之在一众口不对心的恭贺声中,恍惚地叩首谢恩:“微臣,谢主隆恩。”
“是朕要谢温舍人。”齐昱的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像是夜空中的新月,这一言说出,好似回到二人初见之时一般,“然而,内史府一众史官已有了些年纪,不再适应御前录史,你今后还需暂代起居舍人一职,直至内史府找到合适人选。”
温彦之道:“微臣领旨。”
在工部布置好一干筑模之事,齐昱终于起身回御书房,一路坐在肩舆上摇摇晃晃,温彦之走在他的旁边,正抱着一摞花笺边走边记,一声不吭。
齐昱看着他,忽然出声道:“今后不要帮人求情。”
温彦之抬头愣住,落下肩舆几步远,遂连忙跟上来:“皇上是说微臣?”
齐昱右手靠在肩舆扶手上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像是在看一块呈色尚佳的璞玉,只点了他一句:“你便是木之于风,堆之于流……”
温彦之不解,细思“木风”与“堆流”究竟是甚么意思,待想到了关节之处忽而一凛,只因李康《运命论》有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堆高于岸,流必湍之;
可最最重要的,乃是那最后两句: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见他是懂了,齐昱继续道:“官场好似你在宗族争名头,却又比之残酷许多,并非人人都像秦文树,能对后生倾囊相授。张尚书是地方上做过实事的,升入京中入主工部,吃的苦比你过的桥还多,你可知他将多少人拉下了马,才爬到如今的地位,又怎会甘心被你这小小舍人抢过风头?”
温彦之讷讷道:“皇上,微臣不忍张尚书因一张草图,便触怒龙颜……工部旧案,已牵扯太多。”
齐昱笑看着他:“可你不忍,张尚书也未感激你,该是落井下石的时候,仍旧是对你落井下石。”
温彦之不语。
齐昱靠在肩舆上,望天空:“张尚书这个人,做出一副刚烈忠贞、直言不畏的模样,实则最会捧高踩低。哪天若你落在他手里着了道,你坟头的第一土,定是他奉的。”
温彦之垂眸,“皇上的道理深,微臣愚笨。”
这呆子倒还知道自己蠢。齐昱笑了一声,“朕且再点你一句,张尚书的嫡儿媳妇姓周。工部的一举一动只要过了他的手,便都有人看着,朕想取新法治水,就必须绕过这碍事的眼睛,今日索性将这只眼给闭了,省得他再日日吵着要淮水改道。”末了,又想起上次张尚书在御书房说话的样子,胸口又浮起一股怒气:“次次决堤就改道、抢修、抢凿,这人说起话来比公鸡打鸣还讨嫌。”
刷刷刷。刷刷刷。
齐昱闻声,警醒地直起身:“温舍人,你记甚?”
温彦之顿住笔头:“禀皇上,曹大人说皇上对百官的评述,皆应录下,日后好出一本《评官录》,故方才皇上对张尚书的评述……”
评甚么录?这记下来就是朕背后说朝臣坏话!
齐昱阴测测地看着温彦之,“温舍人真要这么记?”余光中,见身后内侍正执了把长而大的明黄色掌扇,料想若能用来打人,应该十分合手且漂亮。
温彦之在他十、分、和、善的目光中,吞下了后面的话,心想莫非是皇上觉得,“公鸡打鸣”喻“言语讨嫌”不够妥当?
于是他妥协道:“或然,皇上可另寻一喻来说明张尚书言语讨嫌。”
齐昱:“???”
甚么喻不喻的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
你不是对朕都感激涕零了吗?
朕都封你工部员外郎了让你少记一句就如此难?
齐昱只觉得自己后脑勺隐隐作痛,一时有些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得,总之朕是个说大臣坏话的昏君就是了。
第17章【这破败身子】
次日阴雨,下了早朝后御花园中空气尚好,齐昱便将奏章、折报等都搬到了章华池边的捧月搁中,得在御书房里闷着。
大事不外乎殊狼国屡屡抢掠边境、回鹘与和伦托又因边界划分之事吵了起来,不过可喜是这几日淮南阴雨止住了,治水之事总算得以缓和,贤王与蔡大学士一行的书信也传来,说是已至潭郡,距离荥州或只有五日路程。
信中还有一份蔡大学士的私信,乃是委婉告知皇上,贤王一路将各地乡绅怄得恼怒难以场云云,顺带也提一提他自己亦被贤王怄得恼怒。
齐昱将书信丢去一旁,只装没见到。
黄门侍郎此时来禀:“皇上,靖王求见。”
“何事?”齐昱从折子中抬起头。
黄门侍郎回禀道:“因工部筑模致用的板材需批下,而近日里靖王处得了新的塑泥,故想呈给皇上瞧瞧,再着人运去工部。”
齐昱点点头,“他倒是个有心的,宣罢。”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墨蓝色华袍的男子便携着个木匣子进得殿来,随手将胸前几缕乌丝揽到身后,便爽朗地向齐昱叩拜道:“臣弟齐宣给皇上请安。”
这声音很是温润醇厚,听了叫人觉得舒爽。温彦之本跪坐在齐昱身旁的矮几上补录昨日的实录,此时闻言抬头看去,正想到京城坊间都传靖王气度雍容,人品贵重,是个美男子,也想瞧瞧这传闻中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起来罢。”齐昱道,“听说皇弟带了新的塑泥来?”
靖王将木匣子往前一送,自有内侍将匣子接过,递到齐昱手中,“臣听说此种海泥中混入了乌贼汁和海芦荟的凝胶,可以塑型,且塑型后还可任意改造姿态,很是神奇,故特来奉与皇上一观。”
齐昱打开匣子,只见当中是团漆黑的泥巴,并不见得有什么稀奇,甚至还有一丝酸臭的气味。
朕不太想摸这个玩意儿。
齐昱勾起唇角,唤:“温舍人。”
“微臣在。”温彦之回过神来。
齐昱这才发现他一直盯着人家靖王看,不禁有些好笑:“温舍人,瞧什么呢?”
温彦之跪下:“皇上、靖王恕罪,微臣逾矩了。微臣尚未见过靖王爷,为今后录史方便,尚需仔细记住靖王爷天容。”
“本王这破败身子,哪当得天容二字?”靖王笑了,一双杏花似的眼睛里盛着好看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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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提出治水奇法的温舍人?”
“正是,”齐昱伸长手臂将装了海泥的木匣子往温彦之面前一放,“温舍人,你试试此泥如何。”
遥遥的,温彦之也闻见那木匣子中,传来一丝酸臭味,像是某种鱼坏在了里头。
温彦之面无表情地看向齐昱,齐昱也老神在在地望了回来,眉眼还带笑:“快试试,别拘礼。”
温彦之:“……”
微臣的神情,像是拘礼吗?
这是为了昨日实录之事,在记仇?
温彦之垂首瞧那木匣子,好奇心终于大过对脏物的抗拒,他还是伸出了玉葱似的手指,将那海泥扯下一坨,把玩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捏出个小兔子,活灵活现的,又改捏了一个泥人。这泥巴是比黄泥的塑力更强,且不会立马凝住,过去很久亦能改变姿态,很适用于筑模使用,能节省不少材料。
齐昱点点头,看着温彦之摆在桌上的那枚泥人,道:“皇弟瞧着合适,便办下去罢,朕觉着这泥挺好。”
正此时,却见黄门侍郎拿着个火漆的文书急急惶惶地奔了进来:“禀皇上,西北加急!”
文书经由周福递到齐昱手中,齐昱一把扯下火漆,翻开一扫视,长眉当即皱起
数日前,戍边军中出了细作,导致殊狼国贼寇突袭玉关,劫掠了西北最为富庶的昌宁城,城中富户举家罹难,百姓死伤数千人。上将军赵黎带领戍边军与敌顽战,已然大破敌军,如若皇上同意,他们可以直取殊狼国都城。
靖王见此情景,连忙垂眼拱手道:“既如此,臣弟先行告退。”便退出殿外去了。
齐昱英挺眉心结如山川,狠狠将手里的文书摔在御案上,“宣温久龄!”
第18章【毒瘤啊毒瘤】
殊狼国,是颗毒瘤啊毒瘤。
温久龄一边走在通往御书房的宫道上一边想,脑海中思绪纷飞,全是历年与殊狼国邦交之中的鸡飞狗跳之事。
难怪今上气愤!
根本是个视邦交为儿戏的蛮夷!每每两国修好的文书前脚刚刚送去,殊狼国边境军后脚就能跟着到停战地附近“随意逛逛”,顺便还捎带抢掠几个村子,掳走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气得戍边军赵黎牙痒痒。然,我朝泱泱大国,哪里能无视邦交文书而与其开战?每次都是殊狼国象征性致歉,随意处置几个军官,便不了了之!
温久龄也是脑袋疼,若不是仗了有铁矿与战马,殊狼国那厮哪能横行这许多年?不说我朝,殊狼国早年悔了高丽王子一桩婚事,后来还经常向高丽索要茶叶与布匹,老高丽国君真是恨不得杀将过去,若非看着他们屁股底下坐着铁矿、手里拉着战马,邦交的巨船早就沉了。
早在赵黎将军的父辈赵威将军时,殊狼国亦是日日在边境喊打喊杀,虽则先皇不允戍边军与殊狼国发生冲突,然有一回真把赵威将军惹毛了,赵威将军便带着八千铁骑一路攻克殊狼国重镇,先皇十二道金牌招兵回朝,赵威将军只讲了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竟直直打到殊狼国都城边上的十里驿亭才停下,仿若传闻殊狼国君当时已在大金宫里吓尿了裤子。
其后,迫于赵威将军雄风,殊狼国军是万万不敢再开玩笑,这状况一直持续到两年前赵威将军病逝,儿子赵黎在众将之中脱颖而出,军功卓著,又很是忠心,便由今上指派去统领了戍边军。
于是殊狼国觉得,他们的好日子又来了,近年来便时常捡漏子在边境混迹,时不时勾搭些商贩走私,抑或欺负个把姑娘家,都是常事,戍边军将他们教训一顿又一顿,也不知敛,此次竟和细作勾搭,将边境最富裕的昌宁城抢掠一空,数门富户举家罹难,城池一片狼藉。
赵小将军赵黎气炸了,立时带了锐五千人,将那两千骑兵尽数歼灭,俘虏了敌军将领,只打算效仿父亲,杀到殊狼国都城门口,把几个土匪将领杀给殊狼国君看看新鲜。
可是不行啊!温久龄已经叹了好几日的气,现在并非复仇心切的时候啊!
否则今上断然不会叫他温久龄前去御书房听旨了!
西北三省大旱方歇,淮南水患频发急需赈灾抚民,南北数条官道正在修缮、新造,处处都需要钱!单说戍边军能在边境驻扎,那每一天烧的也是银子,而银子从何而来?还不是举朝百姓的民生所出。现今淮南水患一发,税银更少,国库干瘪矣。虽然鸿胪寺才从回鹘一行身上压榨了不少礼钱,可也只能解解小渴,哪里耐得住战事折腾?不花钱已经感天谢地,万万不能增多军饷了。
昌宁百姓死得何其叫人愤然,我朝早已恨不得将殊狼国食心剥皮,但朝廷此时并不能复仇,因为我朝需要的不是一个蛮国,而是钱啊。
钱啊钱,命相连。你是报死者,还是救活人?
恨啊,恨!眼见御书房已至,温久龄心里百爪在挠。
黄门侍郎小心提醒了句:“温大人便进去罢,需得留神些。”
估摸着今上心情是不怎么好了。
温久龄点点头谢过,恭恭敬敬垂首进殿去,内心忐忑地伏下去:“臣温久龄,给皇上请安。”
上面却静悄悄的。
……莫非还气着?温久龄却也是正襟跪着,不敢抬头。
却听上头幽幽传来一声:“……父亲。”
温久龄心里登时打鼓:在殿上叫为父,太不合礼数!老幺你快快住嘴。
温彦之跪坐在堂上的矮几后,静静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父亲:“父亲,今上……不在殿中,您……”您跪儿子,儿子实则很折寿。
“嗯?”温久龄连忙抬起头,果然见堂上御案之后空空如也,可这跪下了没有皇命有不能站起来,便自认吃亏地问儿子:“皇上呢?”
温彦之道:“皇上方才说,要去里间寻个东西交给父亲。”
温久龄闻言,眼睛一转,捋了捋胡须。
少时,齐昱从里间的云月绣荷屏风后转了出来,手上拿了个金丝镶翠的盒子。
温久龄连忙垂首:“臣温久龄”
“了,”齐昱摆摆手,敛了袍子坐在御案后,“温爱卿平身说话。”
温久龄谢恩站了起来,偷瞄一眼堂上,只见今上一脸云淡风轻的微笑,不过那双杏眸中却是真真黑风煞气。
仿佛一片疾风骤雨,隐在风和日丽的天色里。
齐昱忽然开口道:“温爱卿以为,殊狼国烦是不烦?”
“……?”温久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问来愣住了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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