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生存日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刀豆
冯凭说:“说的也是。主要还是聪明不聪明,我父亲就喜欢孩子聪明,对不成器的孩子就生气。”
“你小时候一定很聪明吧,否则你父亲也不会对你和令兄一视同仁。”
李益摇头笑了笑:“臣小时候不聪明,很蠢笨,不及兄长万一。”
冯凭说:“我不信。”
李益说:“是真的。”
冯凭说:“不信,我看你不笨。”
李益说:“或许吧,不过臣的兄长更聪明一些,读书过目不忘。只是他性子素来叛逆,不肯向学,调皮,时常惹父亲生气。臣蠢笨,只是听话,不大犯错。不过就是这样,他也比臣从小优秀的多。”
冯凭好像突然有点看明白他的心思,取笑说:“那你这么多年可活的够艰难的。”
李益脸一热,没说话。
冯凭笑了笑,说:“我知道你的底细了,原来聪明都是装的,其实腹中蠢笨,勉力劳心,惨淡经营。等我哪天会会你那聪明绝顶的兄长,看看你到底比他差在哪。不过你说过目不忘,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读书也过目不忘,记性很好。骐骥一跃,不能十步,人的智力大体差不远,重在性情是否够毅力够恒心够自信,有毅力恒心方能克服,有自信方能坚持。后者才更难得。”
李益笑了笑:“臣早就发现了。”
冯凭说:“发现什么?”
李益说:“发现娘娘过目不忘。”
冯凭笑,埋头到臂间,晕热中轻轻喘气。李益看出她身体还是不舒服,可能是因为此时的气氛太随和,他一时忘了拘束,不由自主地伸手拍她肩,想给她安慰。
他还没拍,手只是碰到她衣裳,冯凭触觉那一瞬间变得敏感的出奇。她急剧战栗了一下,身体里的血液轰隆隆的一下腾起来,整个冲上头。她猛然直起身,避开他的手,同时本能地想推开他。
李益离她很远,根本还没有碰到她,见她猛然惊起,手也倏地颤抖了一下,脑子里也轰的一声炸了。
冯凭知道自己误会了,然而来不及尴尬,她一抬头,病痛的眼泪水和清鼻涕就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流的要疯了。她一边笑,一边忙着眼泪鼻涕地掏手帕,冲他摆摆手说:“别碰我,别碰我,不行了,头疼的很,止不住。”
她又是笑又是泪,不住冲他摆手做出退下的手势,李益松了一口气,血又一下子降回去了。他连忙跪了起来,想上前帮助她:“娘娘要不还是回榻上去休息吧。”
冯凭慌忙摆手,一边拭泪一边笑道:“没事没事,你不要过来,离我远一点。”
李益慌忙之中也掏出手帕,不敢上前,只将帕子递给她。冯凭接过帕子捂住嘴,陌生熏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住摆手指挥李益:“退下,退下,你出去吧,出去。”
她受了大惊似的,李益只得不安退出去了。
冯凭放下手帕,叫宫人伺候洗脸。
李益出了帐外,胸中直跳,身体燥热的厉害,他知道方才那一瞬,自己冲动了。始料未及,非常失态,他感觉此时狼狈的厉害。冷风吹过来,他顺着营帐间的过道一直走,走到无人处搓了搓手脸,努力将方才的感觉消去。
第112章恨他
冯凭洗了脸,回到榻前坐下,注视着拓拔。她握着他的手,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嘴唇,将他手抚摸着自己发烫的脸。
她很惭愧。
她知道自己的心不正。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留意别的男人,她并无要同李益暧昧的想法,但是她知道自己脑子里对这人想的太多,这是不应该的。拓拔受了伤在这里躺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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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却和别的男人说笑的动了情,几乎失态。
她吓到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触犯夫妻之间的禁忌的,更何况是对他。她用尽心思才得到他的爱情,应当视如珍宝,而不是这样口口声声说爱他,无端却对别的男人想入非非。
他很好,是这世上最好的,是她最重要的。她本该一无所有,是他给了她一切,地位、尊荣,夫妻的温情和陪伴。她要再不满足,就是厚颜无耻了。她心里很难过: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也是得寸进尺,不知餍足的女人吗?
为什么会这样。
她心中说: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拓拔其实没睡着。
人有时候特别奇怪,睡梦中怎么大声喧哗都吵不醒,却容易被喁喁细语惊醒,越是过敏的东西,越是敏感。那种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比大声的吵闹更容易拨动人的神经,他莫名就醒了。
他醒了,也没动,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什么,因此将她和李益的谈话听了个一干二净。他们声音很小,有些内容不太听的清,不过大致都听见了。
拓拔的心情很复杂。
他是个情场上玩过来的,对男女之间那点暧昧心思别提多熟悉了。
他很震惊。他没想过冯凭也会这样。
他是看着冯凭长大的,她十二岁就被他破了身。他知道她对男女的爱情毫无体会,不晓得什么叫心动,什么叫爱恋。她没有经历过少女的心境。十岁出头,连男人连爱情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开始凭着生存的本能争风吃醋了。其实那会她知道什么呢?她那会连自己脱了裤子什么样都不知道,还以为男人女人只要钻一个被窝就会有孩子爬出来。还未摆脱童稚蒙昧,还未心动过,爱恋过,就被他变成了妇人,从此一辈子独属于他,她爱他,因为非爱不可,他是她丈夫,没有别的选择。
人有本能,对陌生的东西,对异性充满好奇。他十几岁的时候也是那样的,好奇就要天翻地覆地折腾,后来折腾够了,也就不好奇了。但是冯凭跟他不一样,冯凭是女人,还是嫁了人的女人,她好奇,却不能像他一样的去玩去探究。她埋在心里,躲着他背着他,趁他不注意地时候偷偷去瞄一眼,看一眼,悄悄摸摸地生着小心思。
他是无可奈何的。
他能管的住她人。不,她甚至都不需要管,她这样的人,自己就能管住自己,哪怕心里再怎样有想法,也不会去犯事的。他知道她绝不可能冒犯自己男人的尊严,但是他管不了她脑袋里心思多,也管不了她见了别的男人心乱颤。
当初杨信那件事,他就一直耿耿于怀,后来还生了几次气,她发誓保证说不会了不会了。身体是不会了,可心还是会。
拓拔心里很难受,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心情。他假装睡着,冯凭坐在榻前,握着他的手陪了一个时辰,外面又有通传,他才悠悠醒转,而后躺在榻上开始接见臣属,处理事务。冯凭坐在榻边陪他。贺若回来了,独孤尼一支也回来了,解了魏军外围的援,各部将都纷纷来回命,一晚上都在汇报战情和战果,同时商议处理俘虏的事。拓拔身体不适,然而这些事情又不能不亲自过问,不能下床,也要一一安排,又是折腾的一宿未眠。柔然投降了,这边还有受降和善后的事,拓拔无法亲自去了,遂交给部下,他决定要尽快出发还京。冯凭重病,他的身体也需要休养。
夜里,冯琅回来了。
他形容憔悴,神萎靡。拓拔听人说了叱目莲的事,劝慰说:“都怪朕食言,原来还说将你的妻儿都接到平城去呢,朕也没想到会这样。”
冯琅说:“不怪皇上,死生的事谁都说不准,臣也没想到会这样。”
拓拔说:“这女人性情倒是挺刚硬的。”
叱目莲死了,冯琅的两个儿子却在俘虏当中,只是父子之间毫无感情,仇恨倒挺深。那两孩子都随母亲的姓,冯琅也无意再强迫其认祖归宗,只是祈求保全其性命,拓拔应了。
冯琅替吐贺真求情。
吐贺真被活捉了,怎么处置,拓拔还没想好,不过目前是要准备带俘虏回京的,拓拔也没杀人的嗜好。他需要的是边境部族的归顺而不是杀戮。
仗打完了,贺若见了拓拔,汇报了战情,得到了示下后,回到营中,洗澡吃东西睡觉,几个时辰之后又要接手战俘的事。乌洛兰延比他早一步,已经洗完了,换上了净衣,他提着一壶热热的葡萄酒,笑说:“喝点酒,醉了才好睡。”
贺若坐下,和他一道喝酒,边个边谈正事,喝完他解了腰带上榻睡了。乌洛兰延也累了,上了榻搂着腰同睡。
李益一直站在无人的角落里,等身体的热度散去。中途有宦官来寻他,说皇上有事召见,他称身体不适,拖延了一会,又吹了一阵风,才去了中营。
拓拔那时躺在榻上,一只手艰难地看报册,冯凭坐在他枕下的席上,乌黑的长发水缎一般披散在肩,手抚着额头,皱着眉,神情有些痛苦。两人像是很久没说话了,各干各的,李益有些不安地上前去行礼,冯凭低头抚着额,看也没看他,当他不存在。
李益低着腰恭谨请道:“皇上召见臣,不知有什么吩咐。”
拓拔放下卷册,道:“朕打算起驾先行,你留下来,同独孤尼处理纳降的事吧。”
李益心中一咯噔。他从来是随君伴驾不离圣上左右的,拓拔却突然提出要他留下处理纳降的事。他知道自己惹了君王疑心了,然而也无话可说,只应道:“臣领命。”
拓拔道:“下去吧。”
李益退下去了。
冯凭抬头叹道:“我好累啊,想休息了。”
拓拔道:“我替你脱?”
冯凭讶异,不知道他是真说还是在冷嘲,因为他口气挺奇怪的。她坐着没言语,拓拔说:“过来点儿。”她靠近了一些,拓拔伸出一只手。
拓拔摸了摸她脸,又拨了拨她肩上垂落的乌“头发这么长了。”
冯凭莞尔低笑。
拓拔帮她解了外衣上榻,冯凭侧着身偎依倒他怀里,拓拔松手丢下报册,胳膊搂着她,抚摸她头发。
冯凭手抚着他脸,看到他的行动态度,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皇上下午是不是听见了?”
拓拔道:“听见什么了?”
冯凭心里说不出的难过,鼻子一酸,眼泪要往外涌。她强忍着泪意,声音囫囵说:“我不是有意的,我不该在你生病的时候找别人解闷,我只是心里难受,想找个熟悉的人说说话,想发泄一下。”
拓拔默了半晌,长叹道:“别说了,我没生气,睡觉吧。”
冯凭吸了吸鼻子,道:“可是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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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拔道:“你生什么气?”
冯凭泪眼朦胧道:“我跟你说我心里难受,想找人说话,你就不关心我为什么难受,不想听我说说吗?你明明生气,却说不生气,就是不想听我抱怨牢骚,你宁愿我去找别的男人说话解闷也不想听我说。”
拓拔本来就在上火,闻言顿时压不住了,说:“你有点过分啊?那你去找别的男人说好了,我说不生气就不生气。你牢骚多的是,那么多人不够你发泄的,非要去找个男人发泄。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来挑我的错。你说我跟别的女人怎么怎么样,你看看你自己怎么怎么样。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是怕我,朕若不是皇帝,你早就和他搞一块去了。别以为我会事事纵着你,哦我供着你养着你什么都给你还要包容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你有什么呀?你嘴里吃的身上穿的用的,你家兄弟享受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哪样不是我的?我不给你,你连一口水都没得喝。你唯一有的就是你这个人,你是专门来伺候我的,懂什么叫伺候吗?你连你头上的狗脑袋瓜子都是我的,我包容你个屁!回头把你打入冷宫去,看你还能不能晓得自己的身份。”
冯凭埋着头就只能哭了:“我只是说了几句话,我没喜欢他。”
拓拔指着她脑袋,愤怒说:“骗子!我太了解你了,你今天鼓起勇气跟他发牢骚,之前不晓得埋伏多久了。”
冯凭哭说:“你有多了解我,你一点都不了解,少要那样说了。”
拓拔说:“放屁!我了解,你就是骗子!别以为我当皇帝听多了好话就把脑子听傻了,我了解你的很。你这个女人,心机深的很,最会假惺惺的,说谎话放屁脸都不红,不要脸。”
冯凭手到下面攥住了他的要害,拓拔啊、啊、啊、啊叫了几声,手撑着榻想要爬起来,又被她身体重压着,动也动不得,只有一张嘴能喊。冯凭泪汪汪地看着他:“你再说啊,你说的都是假的,我一句都不承认。”
拓拔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想搞死你这臭婆娘是真的。”
她委委屈屈,泪盈盈的:“你再说?”
拓拔松了手喘气,缴械投降不说了。
冯凭吻着他脸说:“你们男人真有意思,只要抓住这样就废了。这招百试不爽。”
拓拔道:“不然怎么叫命根子。”
拓拔热情洋溢起来,迎了呼吸吻她,冯凭也吻他嘴唇,道:“我真的想给你生个孩子,我好难过啊,为什么我的孩子无缘无故就没了,我想不通。”
拓拔搂着她肩膀安慰道:“没有他,咱们也一样的。”
冯凭道:“可我还是好难过啊。”
她低低地哭了出来:“一个没了也就算了,可是怀了就会掉,以后再也生不了。我不想这样,我想要有孩子。你是好好的,随便跟谁想生就生,为什么我要一个都没有。以后我年纪大了,身边一个孩子都没有,你却膝下儿女成群。”
那时候她老了丑了,他还会有很多美丽的女人供他挑选,还可以生许多孩子。而她一个人,连一个可以寄托安慰的孩子都没有。等她老了丑了,他还会爱她吗?她不敢指望,就算那时候他对她还有夫妻感情,还是看重她,还是让她做皇后,但是也会忍不住去亲近年轻美丽的女人吧。而他是皇帝,年轻美丽的女人,他不主动要,都会有人送到他床上来。想到会有那一天,她心中的痛苦和难过就难以抑制。她痛苦不已,无法再吻下去了,离开他的怀抱,转过身背对他默默流泪。
拓拔伸手想去触碰她,她哽咽着打开他的手:“别碰我!我恨你!你想把我打入冷宫去你就把我打入冷宫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第113章兄弟
拓拔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猛然一刺。他伸手扳她肩膀,口气不由自主放软了:“我胡说的,你不要当真。”
他难过道:“兴你气人,不兴我撒撒气吗?”
冯凭道:“我宁愿我早点死了,得碍你的事。”
拓拔又是难受,又是心凉。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然而她还是不满意。他回手,躺回枕上,心平气和地说:“你不要这样说,我什么时候说你碍事,盼着你死了。你盼着我死还差不多,我死了,你就不用忍受我了。我晓得你忍我忍的辛苦,巴不得有机会跟旁人好。我把你给管着了,束着了,你别无选择才跟我在一起,你要是有选择,你就不会要我了。”
冯凭听到他的话,则是又伤心又委屈。她埋着头流泪,哭声,抽噎声越来越压抑不住,她哭的悲痛万分,眼泪汹涌,好像死了人似的。拓拔却是没有眼泪流的,就默默躺在一边听。听了很久,他感觉她哭的那样伤心,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有,未有些冷酷不近人情了,他又一只手伸出去,将她带回怀里来。
冯凭这次没有拒绝,痛哭着,捂着脸投到他怀中。拓拔不管了,就是吻她,如饥似渴,他忍着伤疼用双臂去拥她。
冯凭含着泪,直起腰,分开腿跪在他两侧,抓住他一只手按了回去。拓拔重新要抬起,她又按下去,两只手分别按着他左右双手,她低下头去,含住他嘴唇同他接吻,同时腰肢虚弱地往下一软,胸腹下落,轻轻叠着他,整个*皮肤柔软又温热地覆盖住了他。
“你晓得我不能没有你。”冯凭泪目说:“我错了,我是个坏蛋,我的良心被狗吃了,我的脑子被狗吃了。”
拓拔搂着她肩膀,注视着她哭的朦胧的双眼说:“那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冯凭小声说:“我是好奇么,好奇他是什么样儿的。可是他不小心碰到我的时候,我觉得很不舒服,立马就想起了你。我不想被别人碰,只愿意被你碰。我晓得了,以后不会再好奇了。”
拓拔说:“真的?”
冯凭说:“真的。”
拓拔说:“你良心真的是被狗吃了,我为了你受的伤,你还有心思想那种事。你脑子里装的什么啊?”
冯凭说:“谁专心想那种事了,我有那闲情逸致么。你睡了三个时辰,我有两个半时辰都在想你,就那么一会开了小差。”
拓拔说:“那你表现的跟多么对不起我似的。”
冯凭说:“我是觉得对不起你么。”
拓拔见她懂事老实,认错态度良好,叹口气,也就不跟她计较了。
拓拔起驾还京了。
行到半途中的时候,拓拔得到朝中的传信,李益的父亲,英国公李慕薨了。李慕是历两朝的重臣,朝中少有的汉人高官,近些年一直担任尚书令之职,这人死了,算是朝中的大事,拓拔要说话表态的。拓拔只得又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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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召了回来,让他解职还京居丧丁忧。拓拔许他先行一步,回家处理事务。
得知这个消息的李益,既惊诧又惶恐,谢了圣恩,当夜便乘快马,匆匆回京去了。
李益到达平城时,父亲的丧事已经办完了。没能瞻仰到老父遗容,不过这也是没法的事,他打仗出征在外,不知道何事回来,总不能让遗体就那么放在那。李益和他父亲感情不深,见不见最后一面想必没那么要紧,他兄长李羡就自作主张,先把殡给出了。李益得到消息时人就已经下葬了,回去也只是做个样。
李益深夜至京,下马进了门,没有换衣服,先到灵堂去父亲的牌位前磕头,上了一炷香。而后去见兄长。
李羡同他的妻子华阴长公主常年分居,虽在一个屋檐下,但你东我西互不打扰。李羡夜里已经睡了,不过得知弟弟回家了,还是忙掀被,穿了衣裳下床去,同兄弟叙话。那时夜半更深,李羡披着衣,散襟赤脚坐在榻上,李益长途跋涉而来,一身风尘雪雾,手中的马鞭还没放下。对着几案和一盏昏暗的银灯,兄弟说起父亲逝世的事。
兄弟俩都没什么悲伤,这点倒是默契的很,关心的都是一些随着死人而带来的家务事。父亲的官爵如何继承,家中的田地产业如何分配,父亲的遗物如何处置。这些繁杂的事情,一时是商量不完的,只是先说说,垫个底罢了。完了李益问李羡道:“父亲临终有什么遗言吗?”
李羡道:“没什么遗言吧,我当时也不在场。”
老父病终,两个儿子都不在场,这实在有点过分了。李益惊道:“你干嘛去了啊?有什么事情忙的不脱身。”
李羡无语道:“没干嘛啊,我能干嘛啊,父亲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说闭眼就闭眼。那几天我天天守在床边上伺候,喂汤喂药的,累的我半死不活,好不容易看他好点了,说回我那边去休息休息睡个觉,结果刚走就没了。我住那么远,三条腿跑断也没那么快啊。”
李益默了,低头也叹气:“阿兄不要放在心上,父亲不会责怪的。”
李羡道:“我没事儿。”
“他那段日子,倒是一直在念叨你。”李羡有些酸溜溜的说:“可惜你当时不在。我这个长子天天在跟前,他都不带搭理的,只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喟然长叹,直了腰坐起来,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老二啊,我这哥哥不成器,以后李家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啊,你可不要让父亲泉下失望。”
李益哑然失笑:“不是寄托在你身上吗?怎么变成我身上了。我可承担不起这家业,你是兄长,继承官位爵位的又不是我,恐怕我只能让他失望了。”
李羡懒懒道:“我无所谓的。官位爵位,你若是想要,我向皇上上书,请求让你继承便是了。我本就对这没兴趣,把田地房子钱财给我就行了。”
他笑了笑,看他,道:“老二,我什么时候同你争过了?”
李益只感觉很好笑,嗤笑道:“就你淡泊功名,视官爵如粪土,别人都是利欲熏心,一门心思地争官。你是世上第一清高,我是俗人,你请便吧。”
他站了起来,李羡道:“酒要热好了,不喝一点吗?刚回来,咱们难得说会儿话。”
不管他语气如何嘲讽,李羡始终是淡淡的,也不生气,温言好语,好像没有心肝不懂得情绪似的。李益晓得他是什么人,也没心思跟他斗气,摇头拒绝道:“改日吧,我刚下马,累了,回去休息了。你说的事,改日再细分吧。”
李羡起身道:“我送送你吧。”
李益说:“不必。”
他说不必,李羡还是下了榻。李益出了门,李羡依在门处,外面寒冷,他衣裳薄,不愿出去,只将身子躲在门后面,一个头伸出去,冲弟弟雪地里疾走的背影说:“老二,有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告诉你,是惠娴的事。”
李益随走随回:“改日再说吧。”
李羡高声说:“真的是大事,你不等我说完吗?”
李益说:“改日。”
李羡说:“那就算了吧。”
李益走了。李羡抱了臂仰头靠在门上,摇头晃脑地想了半天。他和弟弟年纪仿佛,幼年的时候感情很好的,但是成年以后就不好了。到现在,每逢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虽然也不吵架,但基本一说话就是这样,不欢而散。
他年纪不轻了,少年肆意过,而今年过而立,珍惜亲情,想好好挽回同兄弟的关系,毕竟世上只有这么一个血脉兄弟,只是弟弟对他成见很深。他知道为什么,许多事许多事叠在一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了就那样了。他又不是那种勤于反省,勤于改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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