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生存日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刀豆
她不断地做噩梦。
她混混沌沌中,许多画面在脑子里飘飘荡荡。火,到处都是火,他望着那大火流泪,脸上是麻木的,心如死灰般的绝望、无助。
他的身影怎么会那样消瘦,表情怎么会那样悲哀呢?好像灵魂已经没有了,血肉已经被抽走了。她感觉这梦很可怕,很不详,下意识地在脑子里驱赶着,可那画面一直反反复复重现。
迷迷糊糊间,有滚烫的泪水洒落在脸上,一滴又一滴,灼的她肌肤隐隐疼痛。
她头像巨石一样沉。
想醒,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她知道是他,她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熏香充斥在鼻端,是从他的胸口衣服和袖子上散发出来的。那气息幽幽地不断,一次一次将她从噩梦中拉出来。
记忆渐渐重组,她想起发生什么事了。那寺塔失火了,她去找他,结果那火太大,她被浓烟熏的晕了过去。后来的事她迷迷糊糊知道,她被救出来了。
许多人冲进了塔里。
她没有死掉。
她睁开眼睛,看到拓拔的脸,好像飘浮在半空中的模糊影像,从另一个世界切过来。
她沉重地伸出手去触摸,想知道是真是假。仿佛还很远似的,手一摸却摸到了,她触碰到他柔软的脸颊,那感觉一下子就鲜活具体了。是活的……
“……”
她要张嘴,发现自己嗓子哑的根本说不出话来,一动,喉咙里就撕裂般生疼。
拓拔看到她醒了,那泪意更加止不住,声音哽咽道:“你差点死了。”
他语气绝望,又带着怨恨道:“你差点死了,你都不知道吗?你怎么这么傻。”
冯凭注视着他泪眼,心里说:我担心你出事。
只是嗓子疼痛,说不出来。
拓拔却像是知道她会怎么回答似的,低声泣道:“我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我能出什么事。”
冯凭心里说:我以为是有人纵火要谋害皇上……
拓拔说:“朕没事,没有人谋害朕,没人纵火,只是一场意外。”
冯凭心说:他能猜到她每一句话要说什么。
她抬手给他拭泪,心中竟有些高兴……他终于肯说话了。
从年前太后死了之后,拓拔的状况就不太好,一直重病,悲郁。她怕他沉浸在抑郁中,越发伤害身体,每每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安慰起。同样的话说的多了,就没意思了,时间久了,两人常常相对无言。他是那样活泼爱说笑的人,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她感觉很难受。
后来乌洛兰延死了,他的状况更糟糕。搬回太华殿以后,他就再没和她同床共枕过,时常不见人。他总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空殿中,一关就是一日,对着那佛像呆看,沉浸在那虚无缥缈的死亡描绘中。他吃的东西越来越少,身体日复一日消瘦,气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她太害怕了。
她想,他的病是在心里。她想解开他的心结,但他抑郁低沉,像蚕一样紧紧将自己包在茧中,不肯同任何人说话。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拓拔道:“你是不是在心里怨恨朕?”
冯凭目视着他眼泪,心里酸涩地摇了摇头。她努力了半天,终于克服了疼痛,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响:“我不恨皇上。”
拓拔埋头在她肩膀上低泣:“朕差点救不了你。那火烧的那样大,朕让他们救你,他们救不了,朕想救你,也救不了。朕只能哭泣。是李益把朕拽进了火里,才把你救出去。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懦弱,很无能,朕是你的丈夫,在你面临危险的时刻,还不如一个普通的臣子勇敢……”
冯凭抬手,将他下半句话挡回口中。
拓拔意识到她这一动作,终究是泪流满面起来,不再发一言。
他闭目流泪中,忽感她的手在轻轻拽他衣袖。他转头去看她脸,她脸色苍白地冲他做了一个口型,说:“来。”
她在邀请他上床。
拓拔有些受宠若惊,冯凭不断地拽他袖,说:“来。”
他努力眨了眨眼中的泪水。
冯凭手拉着他的手,让他躺到身边。
她伸开他手臂,将柔软温热的身躯偎依到他怀中,一只手抚摸着他细腻光滑的脖颈。
她抬眼注视他眼睛,轻轻将手抹掉他眼泪:“皇上还记得咱们的约定吗?”
拓拔紧紧抱着她,毫不犹豫地重复着那时许下的话:“不管将来是谁先死……都要在奈何桥上等着另一个,等到两人一起了再去投胎,这样下辈子就可以又在一起了。我要是先死了……”
他哽咽道:“我要是先死了,我就一边在桥上等你,一边贿赂阎王。让他给点面子,下辈子也安排你我投生成一对夫妻。他要不答应,我就缠他,缠到他不耐烦了,他就答应我,下辈子不会把咱们分开了。”
冯凭脸色憔悴,眼睛里却黑曜石般熠熠有光。她心满意足说:“皇上没有忘记这句话,必定不会负我了。我不在意耳朵听到什么,也不在意眼睛里看到什么,我只相信我的心,我的心是不会骗我的。所以皇上不要给我讲那些鸡毛蒜皮的话了,听了无聊的很。”
拓拔听到她此言,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吻着她脸泪道:“即便冲进火海,又有什么可怕。我这样的身体,离死又有多远呢?要是你死了,过不了几日,我不过也随你而去了。要是这样倒好了,咱们也算是死在一块了,得到了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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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舍不得你。”
冯凭说:“有我在,皇上不用害怕的。我会一直陪着皇上的。”
拓拔道:“活人怎么可能陪着死人呢。阴阳两隔,死即是永别了。朕越看到你满面红光身体健康,越感觉自己四肢衰朽,骨头像枯木,五脏六腑像是填了棉絮,头昏沉沉,走路无力,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朕越看到你健康,朕便越难受,胸中喘不过气。朕一想到自己死了,你还会四肢健康,活的快快乐乐,朕就不想看到你了。朕甚至会讨厌你,讨厌你拥有健康而朕没有,讨厌朕死了,你会悲伤一年半载,又重开心起来。朕现在已经感觉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皇上觉得身体不好,我也觉得自己身体不太好。皇上若活不长,想必我也是活不长的。皇上若死了,我一个人在这深宫里,四面环敌,无依无靠,我又哪里去快乐呢。皇上害怕,我比皇上更害怕。皇上痛苦,我只会比皇上更加痛苦。我不会快乐了。”
话毕,二头相偎,无言良久。
第152章时危
那夜的谈话,到此便结束了,之后谁也没有再谈此事。拓拔追查失火的事故,又命人重新修建佛塔。这都是不相干的了。
自从那次失火后,拓拔便再没有出宫一步。
他嘴上说没事,但心里其实是很忌讳的,总怀疑有人在阴谋害他。他派廷尉亲信杨先暗中追查幕后的主使,那杨先查了数日,一无所获,因素来和乙浑交好,便去向乙浑求计,说:“皇上命我追查永安寺塔失火的事,我查了这么久,一点线索也查不出。这可如何是好啊?皇上很关心此事,我总不能什么都没有的回话。”
乙浑笑说:“我看这件事只是桩意外罢了,没有什么幕后主使。”
杨先说:“我也知道啊,可皇上说有,让我查,我总不能说没有吧。”
乙浑笑说:“皇上恐怕也知道这事是没有幕后主使的,不过皇上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皇上这些日子刚经历了均田的事,现在疑心重的很,怀疑有人害他。再者说了,寺塔失火,差点烧死皇帝,这么大的事,那民间不定怎么议论,摆不定还说是皇上做错了什么事遭了天谴,这如何了得?不能是天谴,那只能是*嘛。皇上现在就是要认定它是*,你不必追查出真凶是谁,只需要找个看起来像真凶的人就行了,一为使皇上安心,二也得天下人议论。你看,这老天爷都发怒了,不拿几条人命祭祀怎么行。你弄得能差不多说的通就行,皇上不会细查的。”
杨先闻他一言,顿时醍醐灌顶,感激道:“还是乙浑大人高啊,摸得准皇上的心思。”
他顿了一顿,又说:“不过这看起来像真凶的人是谁啊?这人可不好找啊。谋害皇上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的,那得是个大人物啊,而且不能是一个人干的,总得弄的合理,说的过去吧。”
乙浑给他出了一番主意,杨先终于有计了,回去便罗织罪名,将此事定义为一桩谋反大案,并很快找出了一堆主谋、从犯以及案犯证据,忙进宫向皇上禀告结果。
走到太华殿外,正撞见皇后在宫外站着。
入腊之后,拓拔再度重病,前几日又不行了,所以冯凭又开始主理事务。她知道拓拔让杨先查永安寺失火的事,这么久一直没下文,乍见他进宫来,顿觉有故事了,遂止住他问:“皇上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杨先忙道:“臣正是进宫要向皇上禀告此事的。”
冯凭看他手中拿着东西,心中生疑,道:“这是证物?给我看看。”
杨先呈给她:“臣在安东王家中发现有私藏的前朝玉玺。臣昨日已经查出来,永安寺失火的事正是安东王主谋的,目的就是行刺皇上。那李羡素来和安东王交好,也是他的同谋,其弟李益也是当日的同谋。”
冯凭听到李家兄弟的名字,眉头一皱,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李家兄弟一向对皇上忠心,怎能谋反。”
杨先大惊说:“那李益当日可是拉拽着皇上往火里冲啊,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冯凭说:“你把人抓起来了?”
杨先说:“抓起来了。”
冯凭将那石头掷在地上,将那玩意儿摔成几瓣,冷冷说:“哪有什么传国玉玺,几块破石头罢了。”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去把人放了。”
杨先整个目瞪口呆,看看皇后,又看看地上碎成一堆的“传国玉玺”,半晌说不出话来:“这,这,这……”
冯凭道:“我没知得皇上有怀疑安东王的心思,你怎知得皇上怀疑安东王。若是查得安东王和李家兄弟没有谋反,你这诬告构陷之罪跑不了了。你想掉脑袋吗?怎么如此愚蠢?”杨先喏喏要辩,冯凭道:“行了,皇上现在身体不适,没工夫听你说这些。皇上让你去查案子,不是让你去搞事情的,赶紧回去把人放了。”
皇后说完话,转身去了,留下杨先一人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是要人头落地的事,了不得的大案子,给她摔了个响就完了?真是奇哉怪哉,他一时接受不得这结果。浑浑噩噩了半天,他终于醒悟过来,这不就是完了……
末了也只得捡起破石头,他心灵上受了大刺激,一脸憔悴,委顿地出宫去了。
早上抓的人,没过两个时辰,又给放出来。
李家兄弟和那安东王,莫名其妙被人请进大牢押住,都摸不着头脑,不晓得犯了什么事。没过半日,又莫名其妙地被放出来了,他三人全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杨先回头找乙浑抱怨:“你可差点把我害苦了。我还没见到皇上就被皇后给拦下来了。要是皇上不是想针对安东王,那我不是找死吗?你害我啊。”
乙浑诧异道:“又是皇后?”
杨先说:“除了皇后,还有谁有那胆子。”
乙浑安慰说:“不至于。就算皇上查无实据,也治不了你的罪,你只是样样据实以告,信不信由皇上心情,何来诬告构陷。皇后那样说是吓唬你呢。”
杨先道:“她一说,还真把我给吓住了。”
乙浑发笑:“皇后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妇人,你怕她做什么。”
杨先说:“你可别小瞧她。皇后在朝中颇有人望的,陆丽都听她的。她又得皇上的信任,她在外一拦着,咱们不是连皇上的人影子都见不到吗?她要讲你一两句坏话,你这官位可就不保了啊。”
乙浑面上笑笑附和,其实心里很不以为然。皇后那,只能说为人不笨,一个二十多的小妇人,真有多高的智慧多大的能耐也不见得。
拓拔的病还是食物引发的。
本来他的胃就不好,自从半年前一次呕血,御医嘱咐了不能吃油荤或刺激的食物,这半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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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是一直用素面米汤养着,勉强好了一些。那天是过年里,因为宫中做了好吃的点心,他已经半年没有吃到可口的食物了,舌头已经失去味觉,便要吃糯米点心。冯凭也晓得他饿,不能不让他吃,只是说少吃一点,拓拔便只吃了两个。糯米磨成粉蒸的小点心,一个红的,一个绿的,馅是赤豆沙和绿豆沙,外裹着剔透的糯米粉皮,做成漂亮的花朵形状,馅里面有一点猪油,甜香扑鼻。他小心翼翼地吃完了两个。
到下午,也还是好的。
冯凭问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说没有,只是到了晚间,觉得那东西还在腹中,无法消化。
晚上,他喝了一点米汤,吃了小半碗甜甜的燕窝。冯凭因为他身体有起色,心情好,陪他吃了燕窝以后,又一个人去加餐,吃了一点烤肉。拓拔没法吃油荤,她陪着她,也很久没有吃油荤了,确实也很馋。吃完擦净嘴,用茶水漱了口,沐浴完回到床边时,拓拔看到她脸红红的,烛光下一双眼睛格外发亮,还跟她开玩笑,说:“趁我不注意又去偷吃了。”
冯凭有些不好意思,拓拔笑:“没事,你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不用管我的。别让我闻到那味儿就行。我今天也吃了点心,也没有什么不舒服。”
冯凭就搂着他,高兴说:“皇上的病情有起色,现在可以吃点心,再过不久就可以吃肉了。”
拓拔是个爱吃的人,没有好吃的人生简直了无生趣。身体好转,他也感到十分开心。这夜,他们还抚摸亲热了一会儿。
总之便是很高兴。
然而到次日,拓拔感觉他那两块糕点在胃中,还是没有消化,胃里感觉很撑,也没法再进食物。他开始焦虑不安了。
一整日无法进食物,冯凭只得请御医来给他诊治,开了个方子,说是可以通气。
一碗药吃下去,当天夜里,上吐下泻。冯凭吓的手脚冰凉,整个人几乎要吓疯了,对着御医大喊大叫。
然而对这眼前的一切,她都是束手无策的。拓拔一会大吐,吐的又是黑水,一会又在床上捧着腹翻来覆去的挣扎。他浑身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湿透,脸孔灰白,失去了血色,痛苦呻.吟。冯凭浑身冰冷地在一旁看着,找不到任何办法可以帮他。十几名御医站在床边上,她浑身颤抖地怒骂道:“你们快想办法!你们快想办法!关键时刻一个都用不上了,你们都是来干什么的!来干看的吗?皇上是吃了你们的药才变成这样的,皇上要是出了一点事,你们全都等着掉脑袋吧!”
御医齐跪了一片,磕头求饶,差点没把脑袋磕碎了,也想不出法子来。后来,她眼泪下来了,无计可施,一边上床去抱他,一边泪水汹涌不止。
一夜之后,冯凭在隐微的天光之中看到了他苍白的脸。整个皮肤像裹了一层蜡,嘴唇像石灰一般。他没痛了,只是整个人已经耗尽了神,两个眼睛也疲惫地失去了神采,薄薄地蒙上了一层阴翳,像黄沙席卷后,严严遮蔽的天空。
一批御医被下了狱。
调养了两日,他终于好了些,但是没法下床。他呕血,吃不得东西。闻到油荤味道就头昏、恶心、想吐,稍微多吃了一点就腹痛,排便全是血。除了米汤能咽,吃其他的都会便血。为了逃避便血的痛苦,他几乎将自己绝食了。
第153章跪拜
拓拔病情日剧,再度罢朝。
这次已经是遮掩不住了,一年之内两度重病罢朝,朝臣们从皇后的脸色中看出了情况的不妙。整个皇宫遍布这一种严肃凝重的氛围,连平常宫女太监们说话的声音都放低了一档,战战兢兢的好像随时会出事似的。这个冬日出奇的漫长,都三月了,仍然风雪连绵,从太华殿外的丹墀上看出去,整个宫殿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黑云之中,看不到一点生机,让人怀疑春天永远不会来了。
冯凭每日,四更钟一过便起床,半刻中梳洗完毕,到拓拔床前去。
拓拔身体不适,睡眠不好,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便醒了,冯凭过去的时候,他正好刚醒。她便坐在床边,摸摸他的头,摸摸他的手,问他:“昨晚上睡的好不好?有没有做什么梦?”
她一边听他讲梦,一边从盆中拧起一块雪白干净的细棉布,替他擦拭手和脸。他皮肤有点干燥,冬天天冷容易裂口子,擦完了,又涂上一层脂膏。
从四更到天亮,冯凭便一直偎依在床边,和他说话。殿中点着灯,生着红通通的火盆,热气终日不散。珍珠每天折一支刚□□的梅花来,放在那帘外的几案上,一日一换。梅花的香气和药的苦味在炭火的烘烤下催发,混合成一种离奇古怪的味道。人久处在其中,也感觉不到。
说什么呢?他们坐在床畔,手拉着手,每天从三更到天明。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闲话。吃什么,抱怨抱怨天气,讲讲宫中的小事。人一天之中有无数的琐碎,加上往日事来日事,大事小事,真要一一说,也能说他三五个时辰了。一边说,一边喝药,喝完药吃一点清粥。说到累了的时候,拓拔来了困意,会睡一个回笼觉。冯凭就坐在他床边陪他,同时看一会内省送上来的奏章。
皇帝病了,可朝中许多事,都需要处理,样样都拖延不得。幸而冯凭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些了,比之前要容易熟稔一些,她不用再事无巨细,一件一件都请示拓拔,只要不是太重大的,都能直接批了。陆丽每日回进宫来,不懂之事她同陆丽沟通,得拓拔操劳。
这一觉,拓拔能睡到隅中,那时冯凭差不多处理了半天的事物,见他醒了,便陪他用午饭。午饭还是清淡的粥类,吃完了,天气好的话,冯凭给他穿上衣裳,陪他到处走一走,天气不好的话就待在殿里。
待在殿里无聊,冯凭便摆了局,陪他下棋,或者叫来珍珠,或几个小太监掷樗蒲,摇五木。时间在游戏中过的非常快,玩着玩着天就黑了。吃夜饭,洗澡,准备迎接夜晚的到来。
因为拓拔夜里难眠,夜晚对他来说就格外漫长。冯凭陪他坐在榻上,看小太监表演傀儡戏。花花绿绿的人偶被描画成五缤纷的颜色,那些戏词戏本子都是民间流传的,拓拔很喜欢这些通俗的娱乐。
冯凭不喜欢傀儡,总觉得这东西有种阴森的鬼气,看了要噩梦。但是拓拔喜欢看,她也就陪着他看。
她困了,累了一天了,头沉甸甸的直往下坠,两个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身体就要软了。忽然一个激灵,她醒了一下,转头去看拖把,他幽黑的瞳孔聚集,目不转睛地还在看。她努力打起神来,重又将目光回到傀儡上。
“皇上睡了吧?”
夜很深了,真的太晚了,他这样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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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这样熬夜的。冯凭每隔半个时辰便问他一次,大约一晚要问个三四次,他终于无法了,便只好应了她。
“陪我一起睡。”他搂着她说。
冯凭陪他一起躺着,搂着他靠在胸口。
身体终于着了床,眼皮总算沉重地合上了。拓拔不知何时,搂到她身上来,黑暗中抚摸着她的脸,热情地亲吻她的嘴唇。
她迷迷糊糊中,皮肤激起了细细的战栗,感到十分快慰。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搂抱他,抚摸他,回应他的吻。头痛欲裂的醒过来,她清醒了,止住他欲往腿上走的双手,说:“别……”
拓拔哑声道:“要。”
冯凭拿开他手,说:“别。”捧着他脸劝道:“你身体没好,耗不得,别拿这个开玩笑。”
拓拔道:“我睡不着。”
她彻底醒了,抱着他安慰:“睡不着就闭着眼睛,慢慢就睡着了。”
拓拔道:“你让我发泄一下,我就睡着了。”
冯凭说:“不要。”
他说:“要。”
一边说,一边爬到身上来。
冯凭有一点点犹豫,想应了他。因为她也想,她也想要他。他的吻和身体压上来,那样的气息,她几乎要沉醉无法拒绝。
片刻后,意志占了上风,冯凭再度阻住了他,说:“别,你别胡闹。”
拓拔引诱道:“你不想要吗?”
冯凭说:“等你好些。”
她意志坚决,不受蛊惑,末了拓拔只得投降,说:“那我不做,你替我弄弄吧。”
冯凭说:“也不行。”
拓拔无论如何要求,都不行,最后他累了,疲了,就睡了。他夜夜都要缠,冯凭只好和他分床睡。他在里,她睡在外殿,得搂在一起勾起他欲念。拓拔对此很生气,白天还是好的,到了晚上,她试探地问他:“要不我陪你一块睡吧?”他就负气地撵她:“你快走吧,我不要你陪,你又不答应我,陪我有什么用。”冯凭只好无奈笑。但是到了早上,他就不会生气了,等她起床过来的时候,他要靠在她怀中,睡一个回笼觉。
有时候,她半夜醒了,渴了,起床去喝水的时候,经过那帘子处,会突然想起他,就撩开帘子,走到他床边去看一看。看到他正躺在被中安睡,呼吸均匀,看起来宁静又和平,她就感觉心稍稍的安了一点。他好好的,他活着,她就感觉未来是光明的,人生是有盼的。
她不敢想象没有他,她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去想,想不出来,不敢想。他是她的丈夫,她的天,人没了天是什么样子的?她想象不出来。
就在她为拓拔的病和种种事情忙的无法休息时,陆丽又称病,要回骊山去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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