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沉浮之萧后野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云深
这二人只知路上说话,不防草里有人。却言那位程尚仪,是受皇后指派过来的。眼看赵贵仪与泠美人进了屋子,就悄悄走到窗子底下听觑。闻知皇后小产竟是为这二人所害,心中惊诧无比,初春的天气里就出了一身的汗。听了半日,就闻里头告辞之声,忙走到一边躲了,果然片刻功夫,泠美人送着赵贵仪出来了。二人依依惜别,又说了好些话,直送至宫门口,看着赵贵仪上轿去了,泠美人方才回去。
程尚仪得知此事,心里思量了一番,便打发了一个素日里使着的心腹小宫女,名唤梅英的,往坤宁宫与皇后报信儿。谁知这梅英去了半日,回来就说:“坤宁宫里的宫人都被抓起来了,现下里里外外都是御前的人在伺候,皇上又没走,不敢过去。”程尚仪暗道:此事只我一面之词,无凭无据的,那钱氏见又怀着身孕,就告到皇上那儿去,怕也不中用,倒还把事儿给弄拧了。也罢,待这阵儿过去了再说。就将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再言坤宁宫里众妃散去,赢烈又进内室看了萧清婉一回,与她说了许多排解抚慰的话,又严命王旭昌为皇后细加调养。又因怕她伤心,便没将泠美人有喜一事告知。宸妃不放心旁人,亲自端汤奉药,喂水喂粥。萧清婉坐了一会儿,吃了药就想睡了。宸妃替她收拾了,扶她睡下,便向赢烈道:“皇上也自去歇息罢,劳碌了一日了,这儿有臣妾看着就是了。”赢烈看萧清婉睡得安稳,宸妃又是她的亲姊,倒也放心,便点头道:“你也仔细身子,别劳累坏了,凡事就吩咐底下的人去做。”宸妃一一应了,送了皇帝出去,又走了回来,衣不解带的守在床畔。
赢烈才出了内室,就见钟韶英匆匆走来,手里端了几样物事,便蹙眉问道:“又搜出些什么来了?”钟韶英面现难色,说道:“这是从娘娘身畔服侍的宫女房里找出来的,都是些下流的东西,污人眼目,奴才不敢隐瞒,还请皇上过目。”赢烈心中起了疑窦,就手看去,见钟韶英手里的托盘上呈着些肚兜、香囊、斗方,又有一柄折扇。斗方上写着几首淫词艳曲,折扇上竟还绘着些春宫图,下头的落款竟是皇长子赢纬的名号,观其字迹亦也是赢纬的墨宝。看罢,赢烈气恼不已,便向钟韶英吩咐道:“将那宫女细细的审了,查问明白。若与此事相关,便一并报与朕。若不相关,就做另案处。”钟韶英应诺,赢烈又叮嘱了那起留在坤宁宫服侍的人些话,就起驾回养心殿去了。一宿晚景题过。
却说皇后小产非同一般,瞒不得人,只一日夜的功夫,就传的朝中尽知。那荣亲王一党的,听闻此讯,皆弹冠相庆,拍手称快。还在萧鼎仁跟前,假意慰问,实则语露讥讽。萧鼎仁心生恚怒,却又一时奈何不得,只得左耳进来右耳出,强作没听到一般。萧夫人得知此事,焦心不已,又心疼女儿,在家里对着孟心蕊,娘两个哭了好一阵。众姨娘闻知,都来与她道恼。兰姨娘扛着肚子也来了,仗着有身孕,也不与夫人行礼了,又说了些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冷嘲热讽。萧夫人听着,暗暗怀恨在心,面上且不动声色。
后宫沉浮之萧后野史 第一百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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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局自收押了坤宁宫与咸福宫两宫宫人,不敢怠慢,连夜刑讯,凄厉呼号之声响彻左近。这般审讯了一日夜,咸福宫有几名宫人终熬不住酷刑,出首招认了。为首的便是黎顺容的贴身侍婢小环,她供称黎顺容因三皇子被皇后带去坤宁宫,怀恨在心,故使人在宫外寻得了白蚁巢穴,又仿着三皇子所玩的楠木香球另造了一样,将白蚁豢养其内,送入坤宁宫与三皇子玩耍。又于元宵节,皇后在坤宁宫摆宴赏灯,宴请六宫,黎顺容借看灯之际,将三皇子手中的木球丢在秋千架子旁,安心要令皇后摔个骨断筋折,以报其仇。然不曾料想,皇后竟然身怀有孕,自秋千上跌下致使小产。黎顺容听闻此讯,自料躲不过去,见御前来人拿她,恐皇帝要施加重刑于她,畏祸投井身亡。掖庭局又依她所指,在咸福宫后园子里掘出了夹带白蚁入宫的白瓷罐,并搜出了往来书信。旁的宫人供述也与小环一般,并无二话。钟韶英看人证物证俱全,供述也都落和关节,遂将此事奏与皇帝。
赢烈听了钟韶英的奏报,本意拿住幕后主使,必要狠狠的惩治一番,不想那黎顺容竟自个儿投井自尽了,满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只得命钟韶英将连同小环在内的、与此事相干联的五名宫人尽数杖毙,又令将黎顺容的尸身拉进乱葬岗,胡乱掩埋了,不许其归葬妃陵,亦不准还家。又下了一道旨意:将黎顺容其父革职抄家,永不录用,满门发配边关。此事才算作罢。
该案了结,为皇后失这一胎,折进去了几条人命,宫中闻风无不变色。只可怜坤宁宫的一众宫人,白陪着受了许多折磨,虽审出几桩不合规矩的事来,也不过芝麻粒儿大的小事,无关轻重。独那个文燕,自进了掖庭局,自知不能侥幸,不待刑罚加身,便即招认了与皇长子私通一事。此事关系皇子颜面,文燕又是皇后的贴身陪嫁,钟韶英不敢擅专,亦转奏与皇帝。赢烈命将文燕带到御前,亲自审问。文燕遂将如何在养心殿外撞见赢纬、赢纬如何使人来勾搭于她、又如何在下元节酒宴为明月惊散幽会等尽数供出。赢烈听了她的供述,又看那搜出来的斗方、折扇上的字迹均是赢纬亲笔,也不由不信,暗自气恼不已。又命奚官局令带老嬷为其验身,所幸文燕尚不曾*,倒还没坐实秽乱宫闱的罪名。
赢烈虑到她是皇后的陪嫁,皇后又正卧床不起,怕她知道了这事又生气伤身,便命钟韶英先将她关了起来,只待皇后好了再行处置。又把赢纬召进宫来,叫到书房关了门好一顿训斥,诸如“沉溺女色”“不思正业”“游手好闲”“逼|j□j婢”等语,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放出来,又让他到奉先殿跪在先祖宝座前念圣祖遗训,到了天黑才准其归府,闭门思过。
因皇帝下了严旨,此事并未传扬出去,故而赵贵仪与萧清婉皆未知其情。
此事风波平定,旁的宫人又发还宫室,穆秋兰等人照旧回坤宁宫服侍皇后不提。萧清婉不见文燕回来,忙问缘故,然众人只道她被关了,皆不知所为何事,一时半刻又打听不出,只得暂且作罢。因众人白受了一场罪,宸妃便替皇后做主,拿了银子打赏,又叫人传了话下去,以示抚慰。众人只认倒霉,都无二话,穆秋兰并那三个宫女,略休养了两日就又上来伺候了。
且表萧清婉自小产之后,只在坤宁宫中静养。宸妃奏请了皇帝,便带着抱月、怀星在坤宁宫住下了,早晚照料于床前,一应汤药饮食,她必要亲口尝过,方才端与萧清婉。夜间也常和衣而卧,就宿在皇后卧室旁的耳房里,一听有动静便起来查看,不敢有丝毫懈怠。便是赢烈日常过来探视,眼见如此,也称赞有加。
因皇后流产,皇帝心疼之故,每日只下了朝便来坤宁宫探望,又严命太医院为皇后调养医治,各样珍贵补品,稀缺药材流水价一样的送入宫中,但凡有的,莫不堆山填海。反观泠美人那里,自她有了身孕,皇帝竟一次也没踏足她的承乾宫,除却份例内固有的物品,再无旁的赏赐过来。且宫中老例,妃嫔怀孕必要晋位,今出了皇后一事,皇帝竟似忘了一般,提也不提,她也不好去开这个口求封,只在宫里生气,动辄便打骂宫人出火。
这日,天气温和,萧清婉斜倚着靠枕歪在床上,后头小厨房送了一碗粥上来,宸妃亲手端了,试了试冷热,便向她笑道:“你却才午饭就没大好生吃,这粥是用乌骨鸡、当归、党参一道吊了汤,用上好的御供粳米熬的粥,最是滋补养人的。我喂你吃了,一会儿好吃药。”萧清婉皱着眉头,说道:“日日都在床上窝着,哪里有胃口吃得下去!我想下地走走,姐姐只是不让。”宸妃说道:“你可罢了,才躺了几日就坐不住了。小产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这次又是摔没了孩子,不好好将养着,弄坏了身子可怎好?”说毕,就千哄万哄的,到底打发她吃了。
吃毕了粥,又端上汤药来吃了,萧清婉苦的连连咋舌,忙漱了口才问道:“我躺了几日,外头的事儿都不知道。姐姐又天天都在这儿陪着我,宫里的事儿如今是谁料理着?三皇子呢?”宸妃见她问,便说道:“你养好自己的身子是正经,待大好了,有多少管不得的,偏这会子上心。外头管是谁料理着呢,横竖弄出什么事儿来都不与咱们相干。三皇子,我打发唐姑姑照看着呢,不妨事。”萧清婉听她这话出有因,又见她不说,便也没问,只是说道:“三皇子可知道他母亲的事儿了?”宸妃摇头道:“皇上不叫说,他还不知道。也只是早晚罢了,瞒不得的。好在他年岁尚小,凡事都能教导,还不妨碍。可怜这么个乖觉孩子,怎么娘竟干出这样的大错事来,拖累着他也不招皇上待见了。”萧清婉默默不语,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才开口道:“黎顺容那人,我也算知道些,她哪里会有这样的心计?只怕是给谁当了替死鬼了。”宸妃亦颔首道:“谁说不是呢。只是这事有凭有据,人赃俱在,又环节相扣,她为了孩子大闹御前,又是满宫里都看着的,也算事出有因。若硬去扯旁人,连个影儿都没有呢,倒叫皇上怎么追查呢?总不好去捕风捉影不是?她谋害中宫的罪名既坐实了,不重处也是不成话的。”
二人正说着话,穆秋兰打从外头进来,萧清婉见她走路仍有些不便当,便问道:“身上的伤可好些了?若有哪里不好,叫王太医给你们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来。为着本宫,委屈你们了。”穆秋兰赶忙道:“娘娘说哪里话,都是奴婢不老成,没能护持好娘娘,凭白让娘娘丢了这一胎孩儿,都是奴婢的罪过。娘娘再要这样说,奴婢就愧难存身了。”说着,眼圈子就先红了。宸妃便开口劝道:“你们娘娘才好些,你就别说这些惹她伤心了。快些住了,说点儿旁的。”穆秋兰听宸妃如此说,连忙收住,走上前来,低声道:“倒真有一桩事,报与二位娘娘。”就将听来的事说了。
原来,那程尚仪见众人返回坤宁宫,御前的宫人都撤了,忙趁空打发了梅英过来报了信儿。穆秋兰平白无故遭此磨难,本就暗恨在心,一闻此事连忙走来报与皇后知晓。
萧清婉不听还罢了,一闻此言,登时怒火难禁一丈高,狠命捶床咬牙切齿道:“好啊,本就疑是她们,原来真是她们!今既知道了,我必杀此贱|人为我腹内孩儿报仇!”宸妃一听穆秋兰所言,便知不好,果然见萧清婉动怒,忙劝道:“仔细你的手疼,别了这点子气弄坏了身子!此事难办,你还是先养好了再说罢。先不论此案已结,那边是铁证如山,你这里只有程尚仪的一面之词,如何做信?再者说了,钱氏现下腹内正怀着龙胎,你怎好杀她?就连朝廷,都不斩杀怀孕的女犯,何况她怀的是龙裔!你这会子要皇上去杀她,岂不反令你与皇上生出龃龉?倒正好趁了她们的意。此事,还当从长计议。”萧清婉冷声道:“姐姐说的是不错,可惜我等不得。我今番若饶了这贱|人,我也再不活着了!”语毕,她便闭口不言,默忖了半日,忽又冷笑道:“姐姐不必多虑,我岂会让皇上为难!”便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宸妃听着,颔首道:“也可试试,就是凶险些。”萧清婉笑道:“难道只许她们借刀杀人,就不让咱们使个连环计么?姐姐放心,她必跳进我这圈子的。”说着,又对穆秋兰吩咐道:“你让李公公拿了坤宁宫的腰牌,出宫到本宫母家去,说本宫小产,特请夫人进宫看视。”穆秋兰连忙应了。
这日至晚间,王旭昌过来请脉,待得事毕,萧清婉留他说话,让宫人与他放了凳子,就说道:“本宫有桩事儿,要王太医替本宫处处。你见守着个太医院,该当是很便宜的。”王旭昌忙起来躬身道:“但听娘娘吩咐。”萧清婉今日生了一场气,没有精神,懒得绕来绕去,便将想好的事三言两语说明白了,又问道:“可为难么?”王旭昌听得皇后言语,先自变了脸色,一时不敢回话。萧清婉观摩着他面上神色,又浅笑道:“本宫听闻,李大人为同僚排挤,仕途颇为不顺。李大人满腹的才学,若任凭那起嫉贤妒能之辈在朝中挑唆是非,岂不埋没人才?俗语说,朝里有人好做官。李大人若得上头有人提携,那路自然就好走多了。本宫的意思,是想让本宫父亲,收李大人做个门生,王太医可觉得怎样呢?”王旭昌仍旧不敢言语,萧清婉又说道:“王太医虽居着这个官,说起来也不过一介医者罢了,从七品下的官职。若是李大人仕途不顺,王太医只怕也落不着什么好罢?都是一门的亲戚。”王旭昌思前想后,且是不敢兜揽。萧清婉见他这般,便笑道:“也罢,本宫暂不催你,你回去想个明白。想好了,再来回本宫的话。只一件,本宫可没耐性等上许久。”言毕,便使人送了他出去。
后宫沉浮之萧后野史 第一百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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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表皇后小产,每日闭宫静养,宸妃侍奉于榻前,宫中事宜无人料理,惠妃常年缠绵病榻,是素来不管事的。皇帝无奈,只得又相托于赵贵仪出来照管。赵贵仪失势已久,今忽又重新掌权,便抖擞精神,一径卖弄她那主事之才,每日在长春宫正殿点卯升座,整理宫务。宸妃闻知此事,乐得将一应事务尽数丢手于她,一心照料妹妹。然皇后掌管后宫事务已有时日,各局各司都换了人手,赵贵仪往日的臂膀也更换了许多,如今重掌权柄,不免处处不顺。
便在此时,宫中流言四起,人人都言泠美人八字太硬,冲克六亲,原先家遭官事便为此故。现下她一怀了身孕,就克死了皇后的孩儿,可见不祥。赵贵仪听见这样的事,倒不大理论了。
须臾便到二月十二,乃为花朝节,往昔六宫群妃必要祭拜花神,相邀饮宴,扑蝶赏花,更着宫女采集百花,和米捣碎,蒸成花糕,以祈求花神保佑,多子多福[1]。今年正逢皇后入主后宫,该日又是皇后的诞辰,皇帝本要着意的热闹一日,为皇后好好的做个生日,岂料又出了前头这桩事,加之后宫风波不断,皇后病着不能出来,皇帝自也没了兴致,更下了旨意,宫中众妃减膳谢妆,为皇后祈福。
这日,正是和暖天气,赢烈自朝堂上下来,先至文渊阁批了几道外事折子,连声唤茶。张鹭生才办差回来,闻听召唤,赶忙进去倒了茶捧至案上。赢烈吃了两口,见他回来,便问道:“可给送去了?”张鹭生回道:“都给娘娘送去了,旁的也都罢了,就是那个花糕,娘娘喜欢的紧,吃了好几块,又赏奴才吃了茶,才让奴才回来。娘娘托奴才上覆皇上,谢皇上恩典,她不能亲来谢恩,心里过意不去。”赢烈笑道:“她素来喜食鲜花肴馔,朕料她必定喜欢的。今儿是她的好日子,你打发个人到御膳所去传朕的口谕,午间给皇后多加十道菜。她病中烦闷,你再去教坊司,吩咐教习选几个善弹奏曲子的,与皇后解闷。到了午膳时候,朕也过去。”张鹭生一一应了,又低声笑道:“论起弹唱,宫里谁也及不上泠主子,只是她怀了龙胎,是不能再弹琴唱曲儿了。”赢烈闻言,便停了笔,略顿了顿,说道:“宫里近来流言蜚语,人人都说钱氏命硬,冲克了皇后,才使得皇后小产。你以为如何?”张鹭生陪笑道:“不过都是些宫人闲着没事时,嘴里闲嚼的糊涂话,岂能做信的?虽说钱主子怀了身孕,皇后娘娘就掉了胎,究竟也不是她的过错。”赢烈听着,默默不语,半晌才道:“自皇后病了,宫里这些勾当全都七颠八倒。红药想是有了年纪,连这点点事都顾不周全了。”说着,又挥手道:“你且去办差罢。”张鹭生得旨,便躬身出去吩咐,才打发了人去,就见二皇子赢绵自外过来,拾级而上,走到殿前。
张鹭生忙自迎上去,打千问安,又道:“二殿下今日过来所为何事?”赢绵亦笑着回礼道:“有事来面见父皇,若方便,劳烦公公给通禀一声。”张鹭生应了,略顿了顿,又说道:“皇上为了皇后娘娘小产一事,心里很不爽快,二皇子待会儿进去可要小心应对。”赢绵谢过,张鹭生进去通禀,不多时便出来请他进去。
赢绵理了理衣冠,方迈步入内,行至案前与皇帝叩头见过。
赢烈抬头扫了一眼,见他穿着一身宝蓝直裰,头上戴着个紫金冠,额上勒着一条双龙抢珠的抹额,下头粉底皂靴,十分精神整齐,又思及赢纬日常举止无端,行事荒唐,不觉将素日里嫌恶赢绵之心减了几分,遂开口问道:“你今日过来,有何话说?”赢绵双目微垂,两眼视下,回道:“是,儿臣听闻父皇近来为遣人出使本初一事烦恼,特来毛遂自荐。”赢烈闻言,便放了手中笔杆,将赢绵从头至脚看了两遍,方才说道:“你?你能成么?”赢绵垂首道:“是,儿臣通晓本初国语,近来又时常请教老师,于本初外事略有知晓。儿臣不才,空长一十七岁,多累父皇,常年又耗费朝廷钱粮无数,今愿为父皇分忧解难,为江山社稷出力!”赢烈想了片刻,缓缓问道:“此行十分凶险,我朝与本初已然交恶,朕之意派使者前往不过是探其虚实,乃为师出有名。你,可想好了?”赢绵拱手长揖道:“是,儿臣已做好打算。”赢烈默然,继而道:“你一片忠心,朕自然不好驳斥于你。你暂且回去,朕自当吩咐鸿胪寺[2]与你交接。”
赢绵见皇帝应允,便告退出来,又往坤宁宫去。
原来,赢烈早有意派人前往本初,只一时没个合适的人选,朝中众臣各个都知前途凶险难测,那怯懦的,你推我让,畏缩不前;那忠心为国的,却又不识外事,难接此任。他为此事也着实头疼了一番,今见二皇子赢绵愿出使本初,才猛可想起他习学过本初国语,于本初风土人情也略知晓些,又是皇室出身,须得这样的人去,方才不致堕了天朝上邦的风范。便即定了他为出行使者。
再说萧清婉因连日调养得宜,元气复长,已能下床走动,宸妃眼见如此便又搬回了钟粹宫居住,只每日过来探视。
其时,二人正在堂上坐着吃茶,青莺端了几盘皇帝使人送来的花糕做下茶点心。宸妃先笑道:“皇上也算有心了,花朝节这日子,大凡都是女人过的。百花糕这样的玩意儿,更是女人弄的,也难为皇上记得,特特叫人做了给你送来。再瞧瞧这些日子御前过来的赏赐,知道的是你小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生了呢。”萧清婉红着脸,说道:“姐姐又笑话我了,我若但凡早些知道自己有孕,哪里会让事情到这个田地!”宸妃看她变色,便收了笑容,只问道:“前儿母亲进来,我在一边坐着听你们说话,你想的倒是好,只怕钱氏不肯落入圈套。”萧清婉笑道:“这个姐姐不必担忧,钱氏是个聪明人,岂能不知她肚子里那个种子如何要紧?她虽风光了一阵,又与赵贵仪走得近。然而赵贵仪是自个儿有儿子的,眼里揉不得沙子,看她先前怎样待梁氏就知道了。荣亲王是铁心要保皇长子的,不过借了她与赵贵仪牵线罢了。钱氏面上看着好,实则岌岌可危,所谓病急乱投医,伶俐反成痴,她必定要着道儿的。”宸妃微微颔首,又问道:“王旭昌那边呢?他是个老成之人,只怕一时不肯就范。”萧清婉说道:“姐姐放心,他不敢违拗我的言语。”
两人说着话,门上宫人来报二皇子赢绵过来与皇后请安。
萧清婉看了宸妃一眼,便命请他进来。宸妃扶了扶头上的珠钗,只在旁坐着,并不起来。
少顷,赢绵入内,见宸妃也在,只得上前行礼,一一见过。萧清婉叫宫人与他放了座,又重上了茶食,坐了说话。
自闻知皇后小产,赢绵便担忧不已,只因皇帝早有旨意不得人来搅扰皇后休养,故而一直未曾入宫求见。今番好容易得见,却又碍着宸妃在旁,思念关切之情不敢流于面上,只得压了满腹的话语,开口道:“儿臣听闻母后被难,心忧如焚,只恨不能亲到榻前侍奉。幸得母后得天所佑,未有大碍。儿臣方才放心一二。”萧清婉亦说道:“你前番使人送来的丸药,本宫都收着了。你一片孝心,本宫都记着,也多劳你费心。”宸妃听着,便即插口道:“二殿下孝顺虽好,但也要多在朝政上用心,多为皇上分担分担,方为正道。”赢绵浅笑道:“宸妃娘娘说的是,娘娘打发人来说的金玉良言,儿臣时刻不敢有忘。今日,儿臣过来,一则与母后请安,二来则是与母后道别。儿臣,已向父皇请愿,出使本初。”话毕,萧清婉与宸妃皆是一怔,萧清婉不禁说道:“本宫早闻,本朝与本初不睦,此次出使更是有意宣战,你……你当真要去么?”赢绵双目紧盯着她,张口道:“是,儿臣是自愿前往。”
萧清婉一时语塞,忽而便笑逐颜开道:“也好,本初海盗屡屡骚扰我朝,沿海一代几处地方竟至民不聊生。事至如此,再不与他们些厉害,莫不让这些番邦小国笑我朝中无人!你此去多加保重,凡事须得仔细算计,若遇险境,能忍则忍,别为争一时意气,断送性命,留得有用之身回来,方是上策。”一席话毕,赢绵顿了顿,方才称是。萧清婉又道:“待你回来时,本宫必向皇上说,与你好生选一门亲事,娶一位门当户对可心称意的女子,为你主理家事。你年纪不小了,也该定下来了。”赢绵先自不语,落后才道:“儿臣多谢母后好意,只是上头皇兄还未娶亲,儿臣则怎能越过他去。今见母后无恙,儿臣已然放心,儿臣去了,母后多多留神保养。”说毕,拱手做辞,竟不待二人说话,径自转身出门而去。
眼看赢绵负气离去,萧清婉心中有些不好受,坐着默默无言。宸妃瞧她神情,便亲手倒了一盏茶与她,说道:“你适才说的很好,不这样,他总不肯死心,时日久了谁知道还要弄出什么祸事来。我瞧他那人,性子很是执拗。”萧清婉不接这话,只是问道:“听他方才的话,莫不是姐姐从前以往使谁过去敲打过他?”宸妃笑道:“就是那次他打猎回来,送了皮子与你,我实在不安心,打发了几个妥帖之人,去叫他谨守本份。”萧清婉心觉不快,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便拿别的话揭了过去。
赢绵大步迈出殿门,出来迎头就见穆秋兰抱着一件皮裘进来,他走得快,穆秋兰又只顾低头走路,两个险不曾撞上。那穆秋兰站稳了脚跟,定睛看是二皇子,连忙赔礼笑道:“奴婢没看路,冲撞了二殿下,是奴婢的过错,还请二殿下宽恕。”赢绵知她是皇后身边第一得力之人,亦不肯轻易得罪于她,况平素又是个谨小慎微之人,便停了步子,也笑道:“穆姑姑哪里话,是在下走得太快,险些撞倒姑姑。”说着,就扫了她怀里所抱皮裘一眼,见就是自己去年打猎之时,献与皇后的那件,不由问道:“姑姑拿着这衣裳,是要做什么去?”穆秋兰道:“这件皮裘,娘娘穿了一冬了,领口的翻毛并钉扣都有些不好了。如今开了春,穿不上了,奴婢拿去修补一番,再晒过就收起来了。”说毕,又笑道:“娘娘特特嘱咐奴婢,要好生收着,别叫虫给蛀了,奴婢不敢不上心呢。”赢绵心中微有所感,顿了顿,方才说道:“姑姑有差事,在下就不耽搁了,姑姑快去罢。”语毕,两人便辞过,各走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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