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北倾
他很少巡逻海域,神识外放,这四海之内有任何响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彼时三界还没有明显的区分,神魔大战,天地一片混乱。
因他修的仙道,临近飞升,时不时就会有受了伤的神族来求庇护。
不知是不是这份因缘,他的四海帝君没做多久,便受上古创世神的点化,成其弟子,跟着上神东征西伐。
他那时虽已成神,却并没有历经天劫,未得圆满。
最后一次神魔大战之前,他受魔族王爷偷袭,重伤在昆仑山脚下。
昆仑山乃天界第一重天,极南之尽。昆仑山上有一处三界至美的仙境,名唤瑶池。
等他昏迷多日再次醒来后,他便身处瑶池。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摇欢。
他跟着上神征伐多年,见过不少神族貌美的女子,也见过魔族至妖至媚的魔物,可从没见过像她这样,从内至外都透着纯净的精灵。
她是瑶池所化的精灵,是脱离这三界另存的。
她从池中走来,薄衫轻履,青丝步摇,就像是这美景瑶池,美得不可方物。
她站在碧蓝色的水池里,浑身都似披着一缕薄纱,透着一层冷雾。那双眼如极南之尽的蓝天一般,清澈纯净。
她看着躺在岸边的他许久,掬起了瑶池的清水洒在他的脸上,那些清水就像是他龙宫里铺陈满地的水晶,晶透无暇。
他透过那层水雾,似听见她问他叫什么。
可风一吹,他不知这是幻觉还是眼前的少女真的这般问他了,踌躇良久,沙哑着声音道:“我叫寻川。”
寻是寻找的寻,川是山止川行的川。
只是那时候的他不会料到,他此后,竟为寻她,跋履山川。
——
翌日。
摇欢还在睡懒觉,寻川支了神行草去叫她。
帝君吩咐,神行草还是要听的。他抱着香炉精去隔壁,推门见大床上抱着尾巴睡得正香的摇欢,面色突然很是古怪。
他噘着嘴,想着帝君心里那精灵就跟白月光一样不可亵渎,这条傻龙天生地养,养得快跟山野村姑一般了,这跟帝君梦里的瑶池精灵……何止天差地别……
哪有什么瑶池仙女半点气质?
他絮絮叨叨地走近,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沿,刚坐在床边。那睡得正香甜的傻龙一尾巴拍过来,没等他手忙脚乱地避开,就已经毫不留情地被扫到了地下。
神行草头上顶着的两根草叶差点竖起来,他忍了忍,这回没上床了,就站在床边愤愤地咬了龙尾一口。
摇欢平日里最宝贝的就是她的尾巴,尾巴尖上一痛,立刻睁眼醒来。
等看清床边站着气鼓鼓的神行草时,凶神恶煞地龇了龇牙:“你咬我干嘛,你属狗的啊。”
神行草不忍直视地转过身,抱着香炉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抬起肉嘟嘟的小手轻轻地拍了拍炉盖:“你出来吧。”
余香有些惧怕摇欢,犹豫了片刻才从香炉里钻出来。依旧是昨日那身灰扑扑的衣服,不过被神行草烧出洞的地方已经打上了补丁,针线细细密密的,看着像是香炉精连夜自己补上的。
她屈膝就要给摇欢行礼,刚弯下膝盖,就见床上的龙女瞪圆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你你你你从哪钻出来的?”
余香被问得一懵,行礼的动作硬生生一顿,回头看了眼自己栖身的香炉,轻轻颔首道:“小妖是从香炉里出来的。”
摇欢大惊,急哄哄地从床上跳下来,双手扒着小小的熏香炉往里看了一眼,又伸出手指进去摸了摸……
然后一脸惊叹地转过头来,对着余香上下比划了下:“你能变得那么小?”
余香从摇欢的脸上看到类似崇拜的神色时,小小的愣了一下,忽然发现这龙女并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难以相处。
她忍不住轻抿了下唇角,又化作一缕青烟钻回了香炉里:“小妖栖身香炉,自然会变得比香炉还要小些。”
摇欢眼睛都要看直了……
她真身是条青龙,要是低空飞过,能在地上投下一大片的暗影。何况她现在还未彻底长大,等长大后,她的身形只会更加庞大,这对于爱美的摇欢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等余香再从香炉里钻出,摇欢羡慕得直咬手指。
神行草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清了清嗓子,三岁小孩的模样却端出一副架子沉着声音道:“要说正事了。”
摇欢瞪他,心里默念:“小屁孩。”
神行草回瞪。
摇欢继续瞪:“哼!”
余香夹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着他两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流,想了想轻咳了声打断他们:“小妖名唤余香,日后和龙女同行多有叨扰,还望龙女见谅。”
摇欢陡一听到“龙女”,还四下张望了下,回头见余香说话时是看着自己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叫我?”
余香点点头,知她生性天真,唇角露了几丝欢愉的笑意。
“我叫摇欢。”她摇了摇尾巴,眯着眼睛对她笑了笑:“既然以后要一起……”
话未说完,她唇边的笑意一敛,尾巴也不摇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笑容恬淡的余香,忽得想起帝君昨夜含笑说“她已经出现了”时的模样,脑子无比清明地回忆起,他那时似乎就是在打量香薰炉。
想明白这一点,摇欢龙尾上的龙鳞一炸,全部竖起。
她的尾巴一下比一下重地拍打在地面上,可即使这样,似乎也无法纾解她突然滞闷的情绪。
她狠狠盯了一眼余香,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破窗而出,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神行草一懵……
傻龙伤心了?
摇欢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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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摇欢刚破窗而出,转头就钻进了敞着窗的厨房。
客栈的大厨正在灶台前蒸馒头,蒸腾的热气,烟熏缭绕,把不那么宽敞的厨房渲染得就像是仙境一般。
摇欢身手轻巧,从窗子里钻进来也没惊动专心蒸馒头的大厨。
这会看案台上摆放着就待小二端着送出去的小笼包子和撒了葱花的豆腐脑,手痒痒地顺手牵了一笼小笼包子,就这么兜在手里,一口一个往嘴里丢。
吃完整笼包子,她又拈起红豆糕尝了一口。甜甜糯糯的香味从她齿尖漫开,好吃得摇欢忍不住眯起眼来。
要不是这会尾巴已经藏起来了,她铁定得摇两下。
就是可惜能吃的东西不多,她都尝了一遍后,从无底兜里摸出一片金叶子,随手抛进撒着葱花的豆腐脑里。
一直等她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那看着火蒸着馒头的大厨子也没发觉自己做的早点遭龙抢了……
已近寒冬。
这场反常的雨依旧疾风骤雨的下个不停。
丰南镇作为一个渡口,平日里货物往来流通频繁。这种反常的天气下,客栈里滞留了不少客人,都唉声叹气地望着从屋瓦砖沿下凝成水柱落下的雨帘。
摇欢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探出半个脑袋去看还往下滴落雨水的天空,见这天势一时半会晴不了,想了想,转头问掌柜的要了把伞。
她不像鲛人鱼,遇水就会露出鱼尾。可要是这么大雨她不打伞,她就成疯傻的呆子了……
要完伞,摇欢又问掌柜:“你昨晚跟我说的道士和漂亮姑娘去哪了?”
她是听出掌柜昨夜话里说的是雾镜和蠢道士,这才叫他上来讲故事听得,结果没等她听完就惹帝君生气了,她想卖弄下小聪明都没机会。
这会帝君寻到了他的夫人,摇欢有些吃味,虽然她也觉得这种情绪有种说不上的违和感,可她向来不是能委屈自己的龙,当机立断地决定不要和帝君一起去找雾镜了。
客栈掌柜昨夜烙下的阴影还未散去,和摇欢说话都带了几分小心,匆匆瞥她一眼,问:“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摇欢龇牙吓唬他:“你说不说?”
掌柜无语地望了望天,边拨弄着他的算盘边道:“这道士带着漂亮姑娘去哪我自然不知道,不是逍遥窟就是销/魂洞。”
逍遥窟?
销/魂洞?
摇欢干瞪眼,这都什么地方?
掌柜回答完了就没再搭理她,摇欢听到拨弄算盘的声音就有些头疼,不疑有他,出门打听去了。
她撑着浅绿色的伞,拎着裙子往镇里走。
沿街的店铺虽关了不少,但还是有开张的铺子。
摇欢走着走着,走不动道了。
这是一条专门卖吃食的街铺,两边糕点酥饼飘出来的味道直勾勾地往她鼻子里钻。
摇欢深吸了一口气,迈了迈腿……嗯,迈不动。
那些香味就跟美貌的小妖精一样,勾得她走不动道。她用袖子擦了擦仿佛下一刻就要溢出来的龙涎,又迈了迈腿……
半柱香后,摇欢拎着一大包吃食,边吃边走。
还未等她找到逍遥窟,销/魂洞,她便在镇西那户老宅前停了下来。
摇欢对气息敏感,旁人看不到,她却能看见。
这座老宅的上方似匍匐着一个巨兽,周身的黑气浓烈到遮掩了它本来的面目,以至于整座宅院都透出一股死气来。
她仅是站在门口,便已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而丰南镇天空上漂浮的墨黑色的乌云,就是因为这一大团黑气凝聚,才风雨交加连连下了三日还没有停歇之势。
若是由它再这么折腾下去,海水倒灌,淹了小镇是迟早的事情。
摇欢虽然爱凑热闹,却绝不爱管闲事,尤其还是她管不了的闲事。
她抬头瞥了眼那团黑气,正要走,腿还没迈开,那团黑气自己拨开缠绕在周身的浓雾,探出了披头散发的脑袋来,直勾勾地盯着路过的摇欢。
摇欢一口蜜饯刚凑到嘴边,见状立刻塞进嘴里,朝她摊开手,含糊不清道:“吃完了。”
那团黑气愣了愣,开口:“我不要蜜饯,我也吃不了。”
摇欢往后退了一步,把手里的零嘴捂得严严实实:“这些都是我买给雾镜的。”
“雾镜?”那团黑气有些迟钝的念了遍这个名字,随即张狂地大声笑起来,那笑声尖厉张狂:“那个失了内丹的石头妖,恐怕早死了。”
她“咯咯咯”地越笑越大声,连带着围绕在她周围的黑气都浮动了起来。
摇欢抬起伞,透过重重雨帘看向她。
雾镜的内丹在她的手里,有没有死她当然知道。当下也不急,闲闲地往嘴里又丢了颗蜜饯,就坐在路边的大石墩上看着她:“你是谁啊,怎么会认识我家雾镜?”
“我?”那团黑气的笑声一止,竟哀哀地哭了起来。
摇欢被那哭声刺得齿尖发痒,摆摆手,正想安慰她,鼻尖却在这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她鼻尖一耸,还未细辩,帝君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站在几步外,墨色玄衣,就这么淋在雨中。那些雨丝明明落在了他的身上,却连他的衣肩也未沾湿分毫。
摇欢咬着冬瓜条的齿尖一凉,一口落下去咬在了舌尖,痛得她立刻回过神来,伞也不要了,往地上一丢,捏了个遁地诀,几下消失了踪影。
这速度之快,看得神行草还没回过神来,人又不见了。
他仰起头,有些无措地叫了声:“神君。”
寻川顺手轻揉了一下他头顶的两瓣草叶,转身看向匍匐在屋顶的那团黑气。
那厉鬼恐惧他的眼神,呼吸之间,已把自己缩小得跟寻常鬼魂一般大小,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雨再下两天,这丰南镇就要沉入海底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那厉鬼刚伸出的獠牙一缩,战战兢兢道:“那道士剖我内丹,杀我夫君和刚出世的一双儿女,此仇不报我不甘心。”
寻川眼神微冷:“你困在阵中,出不了丰南镇,如何报仇?”
厉鬼被他说得一愣,却不敢开口。她原本就是打算淹了这镇子,毁去阵法,她就能追上那道士,无论天涯海角,都要一报血仇。
神行草听到厉鬼的心声,吓得浑身一颤,一张小脸血色全无。
正想告诉神君,忽得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一僵,凝神听了听。
摇欢遁地离开后还拼尽全力跑了一段路,结果等她回头一看……身后空空如也,哪有帝君的影子。
然后她就极有耐心地在牌楼的石头底下等了一会,等了片刻还不见帝君踪影,终于醒悟……她是自作多情了。
于是她灰溜溜地遁地回来,怕躲太近会被帝君发觉,藏在巷子里的大树上。结果距离太远,她又听不到帝君在和那团黑气说什么,好奇得不得了,就越挪越近,藏到了桥洞里。
这会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专心致志地偷听墙角。
这团黑气就是前几日被封毅斩杀的牡丹花妖,她正逢生产,虚弱至极。那道士不管不顾地闯入,一柄镇妖剑直取她一双刚出世儿女的性命。
她拼劲全力不敌,化为妖态,只想与他同归于尽。不料,她外出做生意的夫君听闻她临盆急忙赶至家中,被封毅挟持制约于她。
牡丹花妖最终仍是不敌封毅,眼睁睁看着一双儿女丧命镇妖剑下。她那夫君夫连开口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被剑威震碎五脏六腑。她则被生取内丹,死后执念不散,怨气冲天,化为厉鬼。
正欲寻封毅报这血仇,才发现他以她那双儿女的鲜血为阵眼,困她在这宅院中,这才有了丰南镇这场反季的大雨,连绵三日不绝。
“我自修得人身,从未伤人性命做过恶事。与我那夫君情投意合结为夫妻,也未隐瞒他我为花妖的事实。我们甘愿结为夫妻,与道士何干?与丰南镇何干?与这天道又何干?”厉鬼周身气息浮动,渐渐狰狞:“那道士杀我夫君和刚出世的一双儿女,剖我内丹禁我魂魄,何算天下正道?”
最后一声,如同啼血的白鹤,字字含泪血。
那缩成正常魂魄大小的厉鬼,猛然透过周身环绕的黑雾朝天怒吼,那声音就像一把利剑,所指之处天地震动,云层翻涌。
那豆大的雨滴夹杂着凌厉之势,飞快坠入湖面。
狂风骤起,水面的雨丝被风卷起,犹如一层白雾缠绕湖面,一时风雨之声大震。
天上黑云翻滚,从天际匆匆而来,铺天盖地般漫向远方。隐有轰隆雷声作响,天象大变。
而直面处于风暴中心的寻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抬指虚划,在周身落下一个护身结界。任凭外面风雨如虎啸,他立在这天地间,就犹如一尊神邸,威严不可逼视。
他当初为寻摇欢的魂魄,走遍三界,早已淡了神心。
哪怕这厉鬼字字啼血,他也不为所动,只淡漠地抬眼看她:“休执迷不悟。”
厉鬼仰天长笑,像是听得什么好笑的笑话,厉声质问:“神君清心寡欲,自然不知我心中悲痛。若有一日,你痛失所爱,你还会如现在这般不为所动吗?”
这一声质问,就如匕首直直插入他的心口,刺得他心头血涓涓流出。
他眼神微变,似回忆起什么不忍回忆的事,眉头紧皱,薄唇轻抿。
半晌,苦笑一声,道:“就是感同身受,才下不去手。”
只这以血祭阵,破不得,这厉鬼又想沉没丰南镇脱身而出,势必会牵累无名山,他若不管才是不妥。
话音一落,他脚下结出法阵,右手立于胸前,双眸轻阖,口中轻颂引魂心法。
那厉鬼在他脚下金光一闪时已然察觉,不管不顾的拼劲力量直面对上。
可她哪里是寻川的对手,法阵的威力削弱了她魂体的力量,让她虚弱不堪。堪堪交手几招,他光是站在那里,便已压制得她无力动弹。
厉鬼口中悲鸣,那浓烈的黑气铺天盖地地化开,她笼在这层黑雾里,似哭也似笑:“修正道,做好妖,我生而为妖是我的错?可恨我没有来日,我只愿那道士永世修不成道,无论几经转世,都要尝尝我如今之痛。”
摇欢听得不忍,目光落在法阵中闭目颂经的帝君身上,又焦急地看了看那还在垂死挣扎的厉鬼,终是忍不住从桥洞底下钻出来:“等一下。”
她话音刚落,只见看着已是奄奄一息的厉鬼竟飞身到宅院高墙处,伸手朝她抓来。那一团黑气把她整个卷起,牢牢地困在了身前。
寻川倏然睁开眼,引魂心法一断,他眼里骤然翻涌起比杀气还要凌厉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摇欢错愕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她生平难得善心大发一次,居然被这只不识好龙心的厉鬼挟持当了人质。
“喂!”摇欢面子挂不住,黑着脸,一尾巴往后抽去,也不管能不能打到这具没有实体的魂体,她暴怒:“放老子下来!”
摇欢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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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牡丹花妖生前也算游历过四方。
时下世风开放,她见过民风剽悍的夷北地区的女子宽衣水袖,纵马长歌。也见过江南婉约的君姣女子,行商落户。就连那天子脚下,世家女纵马过街也是常有之事。
可独独没有遇到过摇欢这类,当街口无遮拦,冲动怒骂的。
她一愣,原本就是一团黑气的身体被她的龙尾一抽,生生被打散了些许魂体。她的魂魄一痛,险些失手把她从半空丢下去。
她忍着龙尾扫荡而来的剧痛,压着声音道:“我知姑娘与神君的关系匪浅,只望姑娘能帮我一帮,让我从这阵中离开。我一离去,这丰南镇立刻便会相安无虞。”
摇欢对这厉鬼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她不过是路过和她交谈了两句,她疯疯癫癫的,还神智不清,身上实在没有一点能讨摇欢的欢心。
只是摇欢入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也不知这牡丹花妖死后化为厉鬼还如此会算计。眼看着就要被帝君送上黄泉路了,一时心急,才跳了出来。
毕竟这厉鬼是摇欢目前所见,唯一知道雾镜下落的。帝君要是把人送到冥界,她可真不知道去找谁问雾镜的下落。
再加上她身上所遭受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如泣血之书,实在引人共鸣。她一时心软,就着了这厉鬼的道。这会悔得就想像咬白玉糕那样把她咬得七零八落。
此刻不管这厉鬼再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摇欢却没表露出来。她平日里行事莽撞,看着蠢笨,但遇上这种攸关生命的大事还是不含糊的。
当下,虽摆出了服软的架势,面上依旧凶恶,那模样看上去倒是比那已经化成厉鬼的牡丹花妖更凶悍几分:“这阵法何解?”
牡丹花妖本是捉了摇欢碰碰运气,这会见神君的法阵已停,摇欢又是一副被胁迫只能帮忙的语气,心下一喜,便道:“姑娘只需引几滴心头血入阵眼就好。”
寻川抬眸看着被厉鬼牢牢控在怀里的摇欢,眉心一蹙,杀心已起。
他掌下运风,脚下法阵金光顿现。打算摇欢一点头,就立刻斩杀这厉鬼。
以血祭阵岂止是引几滴心头血便能解的,心头血只能作为引子,把整个法阵的反噬引到摇欢身上。那厉鬼的确能脱阵而出,但摇欢却要替她困在阵中,受法阵反噬之苦。
摇欢虽然不懂阵法,但一听要引心头血……还是几滴!龙鳞立刻就炸了。
她绷着尾巴尖,扭头怒瞪那厉鬼:“我可以给你心头血,除非你现在告诉我雾镜的下落。”
厉鬼眸光微动,黑色的雾气聚出了利爪正紧紧地扣在摇欢的心口。她不敢轻举妄动,但也要让神君不敢轻举妄动。
摇欢察觉到胸口突然覆上了一只爪子,脸色变了变,沉默了良久,大概是忍不住了,拧着眉头道:“你把手挪开些,我还在长身体,你这样摸着有点痛。”
四下一静。
一直被神行草抱着的香炉精忍不住弯了唇角,想起这会抱着她真身的三岁男童会读心声,暗暗传声道:“你趁那厉鬼和摇姑娘说话分心时把我扔过去,我可以把摇姑娘拽进香炉里。”
神行草一听,大喜。
他的存在感弱,这厉鬼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他,正方便他行事。
他悄悄抱紧怀里的熏香炉,不动声色地往宅院里靠近了些。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帝君松开手。掌下风阵一散,他凛冽着眉目,那双眼似藏着冰雪,沉凉冷漠:“我替你破阵。”
他妥协:“你别弄疼她。”
就在此时,神行草看准时机,猛得把手中的熏香炉掷出。那香炉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光,势如破竹般迎面往摇欢而去。
牡丹花妖用黑气凝聚出的利爪已割破了摇欢的外裳,紧紧地贴在摇欢的心口。那黑色犹如一把匕首,刀锋凛凛。
她猛然看向已近在眼前的熏香炉,神色大变,利爪立现,那寒意透过摇欢的皮肤一路透进她的心里。像是被夹着雨雪的北风拂过,一路冰沙晶雪,刺得生疼。
那要命的危机感压得摇欢心头一跳,她的龙尾往后一扫,夹杂着万钧之势狠狠地拍在了身后的魂体上。
牡丹花妖的魂魄剧痛,正要刺入心口的动作一顿,还未等她缓过来。摇欢更是豁出去了,手肘往后一撞,可身后的魂体并未凝聚成型,她这一记下去也只是透过那黑气打了个虚空。
然,就这么一瞬的生机。
寻川脚下法阵再聚,金光一闪,一条巨龙从阵中腾空而起,一声龙吟涤荡了这周身浑浊的黑气,猛然袭向还紧紧扣着摇欢不放的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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