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殿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十四郎
凤仪苦笑了一下:“哎呀哎呀,小胡砂生气了。你脾气怎变了这么多?以前是很听话的呀。”
芳准颇有认同感地偷偷点了点头。
胡砂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瞪他,恶狠狠地,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害怕地转身逃走,她逼迫自己站在这里,正面,面对他。
凤仪忽然凑近过来,睫毛几乎要戳到她鼻子上,胡砂屏住呼吸,咬牙硬是不退后,由着他将自己仔细打量,最后轻轻叹息:“你长大了,比小时候漂亮了许多。”
她还是不说话,手指却开始微微颤抖,似乎连发梢都开始发抖。
他的双眼漆黑若谷,永远也望不到尽头,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是要算计你,还是打算疼惜你。每一次她以为的疼惜,都是他的算计。每一次她以为的算计,其实是更大的算计。
在这个人面前,她宁可化成灰,也不愿去想,曾经,真有那么一刻,她想要放弃一切,与他一起离开。哪怕只能活五年,也不要紧。
“胡砂,这五年我时常想着你,不知你变成什么样了。如今一见,比我想得还好。”他抬手,像是要m她,最后却只是用指尖虚虚沿着她的轮廓划下来,像在爱抚情人的肌肤一般,温柔又缠绵地。
“你想过二师兄吗?”他问得很轻柔,甚至带着一丝祈求的味道。
她很清楚,他是在装,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有的,她也时常想他。
她初初去到清远山,师父成日见不到人影,大师兄严苛冷漠,只有他对她最好,给她买吃的,柔声安抚,和他说什么好像都不用担心。
想他,那又如何?
胡砂低声道:“不错,我天天想着你。但我想的是以前的二师兄,你对我的好,就算是假的,我也很感激。但我想你,不代表我要被你侮辱,被你利用。你要弄明白这点。”
凤仪略有些震动,静静看了她一会,没有说话。
胡砂也不再说话,她与他,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销魂殿 十八莺
“倘若……我是说倘若。”凤仪垂下头,静静看着自己的手指在窗台上一下一下地敲打,“倘若我说,是邀请你,甚至——请求你,与我在一起。为着不让青灵真君继续压在头顶作威作福,我需要你,也需要水琉琴。胡砂,你还是要一口回绝我吗?”
胡砂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我不会成魔,不会为了报复,让自己变得可憎。”
凤仪微微一笑:“我明白了,如今在你心中,我是一个可憎之人。”
胡砂的嘴唇抖了一下,到底还是撑着,什么也没说。
凤仪缓缓退了一步,双手拢在袖中,轻道:“我本以为你会了解我,因为我们是同样的受害者。后来我明白你不同,卑微的只愿意活在眼下。胡砂,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恨你,每次见到你,都让我想起曾经的自己,那是一种耻辱。”
她别过脑袋,淡漠地望着雕花窗棂,良久,方道:“我不会为了你的认同而活。”
凤仪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总有一天——叫你死在我手上,了结这种耻辱。”
她猛然抬头,定定望着他的脸,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我也不会死在你手上。”
凤仪呵呵笑两声,轻飘飘地离地飞了起来,朗声道:“话就说到这里,很快还会再见的。师父,你要保重,别一个不小心病死了,弟子心中会难受。”
芳准淡道:“你等一下,我有说让你走了吗?”
凤仪微微一愣,飞起的动作突然便僵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捉住一样。他先是神色微变,跟着却展开眉头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师父还有什么指教,弟子当然洗耳恭听。”
芳准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第一,你已不是我弟子,师父两个字我听着寒碜,请你收回去。第二,我可以夸你聪明伶俐,日进千里,不过就算你是当世第一天才,你的身体只活了区区五十五年,某些力量是没办法容纳的。那些魔道的禁忌之术,迟早有反噬的一天。第三,如今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看出你身体损坏了很多,想要再得到水琉琴的力量,有大半的可能足以令你当场灰飞烟灭。这个结局,你可有准备好?”
凤仪眯起眼,轻笑道:“你以为我如今活着,就不是灰飞烟灭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去死?”芳准笑吟吟地看着他,像是问你为什么不喝茶一样。
凤仪终于也说不出话来,带着一丝无奈的神色看着他,好像还有那么点委屈,怪他问的太无情,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场面一时僵在那里,谁也不说话,大抵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芳准的冷场王称号,当之无愧。
不知过了多久,凤仪突然转了转眼珠子,柔声道:“师父,您安排我的事,我一定都做好,尽管放心便是。不必再将我困着了,倘若大师兄回来看到,却又怎么办?”
此话说得胡砂一愣,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前后关系。芳准却慢慢皱起眉头,目光沉沉,隐约露出一丝怒意来。
凤仪又柔声唤了一下:“师父,弟子真的明白了,求您放开吧。”
话音未落,半空中突然传来凤狄的声音:“凤仪!”
胡砂心中大惊,抬头一看,果然见凤狄骑着雪狻猊回来了,脸上表情复杂之极,像是不可思议之极,又像是惊疑不定,还像是惊恐,在芳准与凤仪身上来回看,脸色忽白忽灰。
倒是小乖乍见到凤仪,喜得仰天长啸一声,屁颠颠地冲到他跟前,打算像以前一样与他亲热玩耍。不过跑到离他五尺远的地方,却又停了下来,疑惑地伸长鼻子仔细嗅,有些不敢过去。
凤仪对它笑了笑:“小乖,你还记得我。这么多人,却都不如你一只畜牲有些良心,见了我还知道高兴。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小乖眨了眨眼睛,迟疑地靠过去,后面的凤狄与下方的芳准同时吼道:“别去!”
它足下顿时一停,却还是迟了。凤仪宽大的长袖蛇一般飞舞起来,将它拦腰一卷,大约是勒得狠了,小乖发出痛楚的叫声,为他拽过去,毫不怜香惜玉地揪住背心一块软皮,沉声道:“师父,你别逼我太紧!那些事g本不是一点点时日就能做完的!你快放我走,不然我就把它剁成两截!”
到了这个时候,胡砂要再弄不清他故意乱说的目的,就真的成傻子了。他分明是扰乱视线,挑拨离间,其心可诛!
小乖痛得叽叽直哭,不敢相信温柔的二师兄会拿自己做狻猊r靶子。它更不敢相信的事还在后面,芳准放开束缚之后,他居然还不放开自己,chu鲁地抓着它的背心,在半空朝芳准行礼:“多谢师父。弟子这便告辞了。”
语毕,抬手便将它狠狠朝岩石上掷去,凤狄急急追上,一把将它抱住,好险没有砸的头破血流。
凤仪调皮地轻笑一声,道:“大师兄,保重。”
他纵身便要跃下山崖,凤狄因抱着雪狻猊,来不及阻拦,只能干瞪眼。
忽听身后有一阵清脆欢快的哨声响起,像春天乱莺飞舞发出的啼鸣声似的,凤仪下意识地回头,却见月夜下一道寒光朝自己s来,还带着呼哨的声音。他侧身轻松地避过,谁知那东西竟像认得他一样,掉头又缠了上来,无论他躲到哪个方向,它都能迅速追上。
凤仪从未见过这种古怪的兵器,不敢硬接,身体一沉,打算直接坠下去,哪知那东西忽而伸长了,一圈圈将他围住,“刷”地一下,他被上下左右围了个结实。
此时低头再看,终于将这东西看了个明白。却是十八把银光灿灿,中间劈了一道细缝的小刀,因动作极为迅猛,所以有风流窜过缝隙间,便发出莺啼般的脆响。
凤仪朝胡砂望去,却见她手放在唇边,俨然是在念诀,这十八g小刀,便是她的武器了。眼见十八把小刀,在空中上下悬浮,错落有致,竟然将他围得滴水不漏,凤仪忍不住赞道:“小胡砂,你真进步了不少,二师兄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胡砂没说话,只将手慢慢放下,“卒卒”几声响,十八把小刀将凤仪在空中搅了个稀烂,红光一闪,无数张白纸碎片随风吹散了开来。对了,他用的是替身,十八莺绞碎的不过是白纸小人而已。
她手腕又是一转,十八莺发出清脆的啼鸣,速速飞回她掌心,十八把小刀横着叠起来,只有五六寸长,刀身极薄,近乎透明,却锋利无匹。
胡砂将十八莺收回袖中,垂头不语。
她明明是将那个人赶走了,心中却一点也不愉快,眼见凤狄抱着雪狻猊落在地上,神情古怪地过来给芳准行礼,她忍不住轻道:“大师兄,他……是在说谎,想挑拨关系,你别听他乱说。”
凤狄默然点头,隔了一会,轻道:“他——今天来是做什么?”
胡砂摇头道:“是来……想找我,把水琉琴给他。”
“岂有此理!”凤狄登时勃然大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不许听他蛊惑!以后不管他用什么法子来找你,都别理他!”
胡砂冷不防他用这么大的劲,痛得差点叫出来。凤狄却毫无所觉,还在逼着:“胡砂!听见没有?他已经成魔了!还要拖你下水,你要是被他蛊惑,就是无可救药!”
芳准扶住胡砂的肩膀,将他的手按住,淡道:“你别冲动,放开她,慢慢说。”
凤狄飞快放开胡砂,难掩古怪的神色,望着芳准,良久,才低声道:“师父,他已经成魔,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与他说话,甚至看到他都是对您的亵渎……为什么任由他跑掉?”
芳准眸光一动,森然道:“你是说我放走了他?”
他甚少用这种语气说话,更极少露出y冷的神情,此刻双眸犹如凝冰碎雪一般,看得凤狄心头发寒,垂头犹豫道:“不……弟子不是……”
芳准冷冷一笑:“听说你师祖给你提了位置,做了破军部副长老,不必拘泥百年之约,过两年就能开坛授业了。为师倒要在这里恭喜你,凤狄,真是不错。”
他转身走进茅屋,看了一眼胡砂,她又用那种温柔又伤感的眼神看着他,那双眸子像梦一样不可捉m。他顿了一下,这才将门关上,再无声息。
凤狄被他夸得背后倒出了一片冷汗,暗悔自己失言。
师父虽然平日里和气慈祥,从不说一句重话,但真正惹他生气起来,却很不得了,三言两语便能将人说的无地自容。七十五年来他也只见他真正发过两次火,一次是为了凤仪入门,一次便是今日了。
虽然知道他生气的理由未必是自己,而是成魔的凤仪,他心中还是不好受,忍不住抬手去敲门,打算和芳准赔罪。
胡砂在后面轻道:“大师兄,现在别找师父了。他刚喝过药,又被二……被凤仪气得够呛,让他好好休息吧。”
凤狄只得把手放下,点了点头:“……好,你也早点去休息。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别再想。”
他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没走两步,听见胡砂轻轻跟在身后,他回头柔声道:“还有什么事?”
胡砂幽幽看着他,低声道:“大师兄,不是师父放他走,你方才也看到了,那是他的替身。就算抓住了也没用。你……别听他挑拨,让师父生气。”
凤狄叹了一声:“我知道,是我失言了。”
胡砂微微一笑:“大师兄嫉恶如仇,所以反应才那么激烈,我明白。对了,你升做破军部副长老,怎么不告诉我?好教我代你欢喜。”
凤狄见她笑得温柔真挚,一张小脸在月下像蒙了一层白纱,玉也似的肌肤,心头忍不住一动,不自禁也露出一丝笑,柔声道:“也是刚刚才做,还未来得及告诉你和师父。如今不是知道了么?”
“这是好事,得庆祝一下。”胡砂想了想,拍手道:“明天你不出门了吧?回头咱们下山买几坛好酒,配上几截鲜藕,叫上师父,你也能顺便给他赔罪了。好不好?”
凤狄见她这般可喜姿态,情不自禁便说了个好。胡砂笑吟吟地与他又闲聊了几句,确定明天的安排,这才转身告辞了。
凤狄看着她苗条的背影,忍不住唤道:“胡砂。”
她回过头来,露出疑问的眼神,他便犹豫了一会,道:“清远如今有许多流言蜚语,对你与师父都不太好。日后……尽量小心,像今天见到凤仪这种事,别听他妖言惑众,直接动手。知道么?”
胡砂点了点头。
“去睡吧。”他柔声说着,目送她走远了,再也看不见。
他一时想到五年来她的种种处事行为,可爱之极,心中便是暖暖的,唇角露出一个笑容。一时又想到清远的那些流言蜚语,以及今日见到师父与凤仪相处的情景,心事又沉重起来。
颠倒茫然了半日,这才默默进屋休息,一夜无话。
销魂殿 杏花一树人如削
隔日一大早,胡砂便先去给芳准请安,顺便为大师兄求两句情,哄得他开心些来喝酒。
谁知敲了好久的门,芳准才恹恹地来开了,她那声“师父”还没叫出口,他便没j打采地说道:“为师今天很累,会客喝酒聊天一概不奉陪,对赔罪更没兴趣。”
胡砂只好把一肚子话吞了回去,勉强笑道:“那……师父好好休息,弟子不打扰了。”
转身要走,忍不住又回头看看,芳准也不关门,只倚在门框上 ,定定看着自己。那眼神令人心里痒痒的,还有些发毛。
胡砂于是使劲回想自己最近到底做了什么冒犯他的事,惹得他用这种无奈又郁闷的眼神瞪自己。
实在想不出,只得过去俯首先自己认罪:“师父,是不是弟子言行上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惹得您生气了?弟子这就给您赔罪。”
芳准淡道:“你们动不动就失言,一天失言个十次八次的,每次都来赔罪,我岂不是要累死。让别人听见,这般小题大做,还以为我是怎生苛责你们呢。”
胡砂到底不傻,总算听出点味道来了,斟酌一番:“那……我去和大师兄说下,让他也放宽心?”
岂料芳准反倒更生气了,冷道:“为师累了,要休息。”跟着便把门一关。
胡砂蹲在门口,把头皮抓破也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憋不住,趴在窗口朝里面轻轻喊:“师父,弟子到底说错什么了?这个……弟子愚笨,实在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窗户里伸出一只手来,将她头顶一g红珊瑚的簪子轻轻拔下,满头青丝顿时松散开,遮住她半边脸。胡砂哎呀一声,赶紧抓住头发:“师父!我就这一g簪子了!”
芳准靠在窗台上,两g手指捏着那色泽鲜艳欲滴的簪子,反复看,低声道:“太花哨,以后别用这个颜色。回头师父帮你买个朴素些的,省得总有人看。”
胡砂哭笑不得地抓着头发,喃喃道:“……谁看啊……师父,你别和我开玩笑了,我真的只有这g簪子能用,你拿走了怎么办?”
芳准从怀里掏出一g细银簪,果然款式朴素多了,而且……分明是给男人用的。
他朝她摆摆手:“转过去。”
胡砂一头雾水,也不好违抗师命,只好乖乖转身。
忽觉他手指拂过发间,微凉,却又好像是滚烫的。她竟不由得战栗起来,颤声道:“师父……!”
他没有说话,只将她的头发用手指梳好,绾成一个小巧的髻,这才将银簪细细c了进去。自己还很满意似的,左右看看,露出一丝笑容来:“这样便好了。”
胡砂只觉一颗心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脸上烫得吓人,不敢回头,生怕被他看出来。
好在他也没问她怎么背对着自己,手指把玩着那银簪上嵌着的一颗小珠子,一言不发。
安静,安静。只有风声细细穿梭过杏花林,卷起漫天飞红。
不知过了多久,胡砂忽然低声道:“师父,大师兄他……”
“谁也别提,别说。”他的声音也很低,像是那阵风吹到了耳朵里,熨帖进心里。
胡砂半是惊喜,半是茫然,轻轻地,又唤一声:“师父……”
他“嗯”了一下,表示回答。
她再也说不出话,耳中只能听见擂鼓般的心跳声,怎样也安静不下来。
凤狄来找胡砂的时候,发现她双颊绯红,神情迷惘却又充满狂喜,像一朵马上便要盛开的花。这种神情令人惊愕,也令人看得目不转睛。
他生怕惊了她似的,轻轻走过去,低声道:“胡砂,怎么了?”
到底还是让她惊了一下,急忙站起来,连连摇头:“没……没什么。大师兄,我们去买酒吧!”
凤狄心头疑惑,回头朝芳准的茅屋看了一眼,窗户大开,隐约可见芳准宽大的衣袖,依偎在窗边,低头看书。
胡砂做贼心虚,拉着他飞快下山,到了镇子上,满脸红晕都没完全褪去。
凤狄眼尖,见她头上戴的不是平日里的红珊瑚簪子,反而换成了一g细银簪,款式看着好像男人用的,心中更疑惑。
他慢慢走到她身边,假借低头与她一同挑选酒坛,一面随意道:“胡砂,头发有些乱,是早上出来的太急了吗?”
她把脸垂了下去,看不清表情,但耳朵却红了,隔半天,才细声道:“嗯、嗯,可能是没弄好。我……我原来的簪子不知掉在什么地方了,所以换了这g,用着不太顺手,所以仪容不佳,大师兄别见怪。”
凤狄笑道:“我只是随便一问,别紧张。这g簪子倒不如你以前的那g好看。”
胡砂终于冷静下来,抬手m了m那g银簪,露出一丝笑容:“是么?三钱银子让银匠做的,我还挺偏爱。”
凤狄见她神态自然,于是不再多想,两人挑了三坛芳准最爱的梨花酿,市集上刚好有新鲜大藕,包了两g,再买些花生之类的素食下酒菜,便足够了。
胡砂摞起袖子,要抱酒坛,凤狄抢先将三个酒坛都提了起来,用法力将其悬浮空中,手掌不过做个样子拎着麻绳。胡砂只好提着鲜藕花生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从热闹的市集中穿梭而过。
经过卖玉器的摊子,当中放着一只锦盒,里面用帕子半包住一支玉镯子,正宗的羊脂白玉,极为温润。胡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凤狄在前面催道:“胡砂,别走丢了,跟上。”
她暗暗发笑,大师兄就是爱面子,明明是他自己认不得路,反倒要说她会走丢。她笑吟吟地追上去,说道:“大师兄,有我在,不会迷路的,你放心吧。”
凤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红,故作自然地咳了两声,回头望向她方才盯着看的玉器摊子,一眼就见到了那g镯子。他心头一动,转过来再看看胡砂的手腕,因她提着东西,袖子摞了上去,露出雪白纤细的一截手腕来,上面光秃秃的,什么装饰都没有。
胡砂只怕他不认路,赶着在前面带路,人群里挤得够呛,一面又笑道:“大师兄,好久没和你一起下山买东西啦。刚和师父出来的时候,你还经常陪我下山买东西呢,这两年反而忙了起来,时常见不到你。如今你做了副长老,会不会更忙啊?”
一连问了两声,没人回答她,胡砂奇怪地回头,却发现方才一直跟在身后的大师兄不见了。
“大师兄?”她慌了,他可是绝对的路痴!这里人那么多,他要是迷路的话,还不知几天才能找回去!
没奈何,她只得抽身往回走,四处寻找他黑色的身影,直把这条短短的市集走了三四遍,凤狄却像蒸发了一样,连g头发也没看见。胡砂只得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念诀腾云飞起,手搭凉棚在空中四处张望。
这般歇歇停停找找,一直找了回去,也没见着凤狄,倒是见芳准坐在杏花树下看书,花瓣落了满头,一见她回来了,他将书一合,笑吟吟地望着她。
胡砂赶紧提着东西过去,问:“师父,大师兄回来了吗?”
芳准一愣:“没有——他走丢了?”
她急得连连哀叹,把东西往地上一放:“我还是回去找找他!大师兄真是的,让他跟着我,怎么会走丢!”
芳准打开纸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悠哉哉地说道:“别找了。凤狄这孩子,不认路也罢,每次迷路了还喜欢乱走,你就是把市集翻过来也找不到他,这回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呢。放心,他过个一天半天的就自己回来了。”
见胡砂还在焦急,他便笑道:“过来,喝酒。”
胡砂叹道:“酒在大师兄手里呢……”
芳准在杏花树下轻轻一拍,松软的泥土顿时裂开,两只乌黑的酒坛子自己钻了出来。他扯下封口,望着目瞪口呆的胡砂,微微一笑:“要是把事情放心交给你们办,才叫糟糕。想喝酒,何必下山去买。”
胡砂走过去坐下,顿时嗅到一股清冽的香气,果然是熟悉的梨花酿。她“啊”了一声:“师父,原来你早就买好了酒,埋在树下面!怎么不早说,害我们下山白跑。”
芳准将鲜藕轻轻一抚,两截白嫩嫩的藕就变成了薄片,整齐地堆在盘子里。
“有愿意跑腿买酒的,又不用我花钱,我干嘛要说。”
胡砂无言地看着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芳准斟了满满一杯递给她:“来,看看五年过去了,你的酒量有没有长进。”
胡砂将杯子放在唇边,还有些不敢喝,抬眼望他,他是酒沾唇就不见的好酒量,眨眼间一杯就喝干了。
见他漆黑的眼睛望过来,像是笑话她胆小,五年过去了反而不敢喝酒,胡砂面上又是一红,一气将杯中的酒干掉。
要她醉,其实很容易。
一杯红脸,二杯手抖,三杯四杯下去,就只会发呆了。不过呆归呆,他继续给她倒酒,她也不反抗,乖乖拿起酒杯,打算喝第五杯。
芳准用袖子盖住她的杯子,低声道:“再喝就要伤身了,止住吧。”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