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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殿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十四郎
在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找到武曲部,将来年的演武场安排计划递交之后,凤狄缓缓出门,望着外面又熟悉又陌生的清远山,和往常一样,陷入茫然——回芷烟斋,应当是哪条路?
在清远住了七十五年,就连蚂蚁也应当闭着眼睛都能认路了,他却始终记不住。
如此这般在山头又晃了大半个时辰,越转头越昏,最后不知怎的晃到了一座华美殿前,这里他倒是认识的,是专管接待外来客人的巨门部。
凤狄心头一喜,正要过去找个弟子过来问路,忽见殿门从里面打开,几个鹤发童颜的老仙人飘然而出,十分眼熟,正是桃源山的长老们,其中一人更是与师父私交甚好的上河真人。
只是如今这几个长老面上神情很是不快,沉着脸一言不发,停在殿前不知等谁。
不一会,殿内又有几人飘然而出,其中一人正是金庭祖师,神色淡然,另一人缁衣铜冠,一绺雪白拂尘搭在臂上,须发如银,神采湛然,却是甚少出现的青灵真君。
芳冶芳凝两个师伯跟随其后,神情肃穆。
上河真人面沉如墨,忽然开口道:“金庭祖师,清远何时沦为包庇罪人的场所了?我等再三前来,你却始终让芳准避而不见,是何道理?”
是找师父的?凤狄心中登时一惊。想到清远那些谣言,估计桃源山这些人也是听说了师父要收集神器,故而把金琵琶失窃算在他头上,过来兴师问罪了。
情况只怕不妙。
金庭祖师淡道:“真人此话差矣,清远向来专心于清修,甚少过问世事,何来包庇罪人一说。何况那些谣言只怕是有心之人胡乱传出的,未必当真,诸位只为了捕风捉影,便三番四次前来打扰芳准清修,未免小题大做。”
上河真人旁边有个年轻些的长老,憋不住气大声道:“只怕并非谣言!分明有人见到芳准与自己女弟子在元洲五色涧出没!水琉琴如今已是他掌中之物了!此人为了神器,令自家弟子成魔,实在罪大恶极!桃源山的金琵琶失窃,必然与他离不开干系!”
金庭祖师神色一变,厉声道:“仙人难道不知人言可畏吗?!没有切实证据就在这里含血喷人,桃源山的修为还真是令本尊大开眼界!”
桃源山几个长老还欲再辩,一直在旁默然不语的青灵真君忽然呵呵一笑,拂尘一甩,搭在另一边胳膊上,低声道:“老夫不才,昔日听说清远有传闻,老夫自海外拉人前来收集神器,因此传闻过于荒谬,老夫懒得置辩。今日再看,当真天地朗朗,日月昭昭,有心收集神器的人究竟是谁,相信世人皆已明了,不必老夫浪费口舌。”
金庭祖师神情淡漠,双目紧紧盯着他,道:“如此说来,真君四处昭告我清远妄图收集神器,便是为了给自己洗脱嫌疑?”
青灵真君微笑道:“非也,清远既然做得,老夫自然说得。听闻聚集三件神器,取其五行之力便能飞升上神,金庭祖师这般袒护芳准,清远想必来日也是大有前途的吧?”
金庭祖师勃然大怒,森然道:“芳冶芳凝,送客!将大门紧闭!今日起清远再不收徒!若有闲杂人等前来相扰,即刻赶出!”
凤狄只觉掌心全是汗,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原来谣言不光是在清远上下流转,连外面都知道了吗?青灵真君,桃源山几位长老,都是得道高人,自然不会随意为恶劣的谣言所骗。
无论他怎么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浪潮到底还是将他覆顶。
他想起五年前去桃源山的情景,当日灵鹤突然攻击凤仪,他并没多想,如今才觉得事有蹊跷。那金琵琶必然是被凤仪偷了,那时候他就已经成魔了?他偷得金琵琶的途中,将雌鹤杀了,又故意大大方方地往桃源山走一遭,引得雄鹤来报仇,假借自己之手将雄鹤杀死,不引人怀疑。
果然好手段,好城府!
一阵风吹来,吹得他遍体生寒,凤狄不由打了个寒颤,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离开了巨门部,腾云在空中乱飞。
脚下青山漫漫,景色秀美,应当是三目峰,离芷烟斋很近。
他降下云头,思忖半日,到底还是决定去找师父,将此事说给他听,看如何解决。
清远山顶到处冰封雪飘,唯独三目峰绿意盎然,山脚下一方无名小湖,常年温热,弟子们豢养的灵兽常来此处洗澡。
凤狄刚刚靠近,便听得湖边有银铃般的笑声,像是胡砂的声音,撞在心头,令人不禁莞尔。
他不由放轻放慢脚步,靠在树边极目去望,却见小乖在湖里痛快地打滚,跟着呼啦一下上岸,噼里啪啦一阵甩,弄得胡砂满头满脸都是水,她又笑又叫,跳到芳准身后,拉他做挡箭牌。
湖边红花如火,映得她两颊嫣然,双眸似含了春水一般。
凤狄觉得口有些发闷,欲要不看,却又不舍。
“哦,芳准在此过得倒是很逍遥。”声后有个含笑的声音响起,凤狄微微一惊,但觉那人走到自己身边,白衫微须,正是芳冶师伯。
他背着双手,笑吟吟地看着湖边一双有情人,不知是不是凤狄的错觉,总觉他笑意未到眼底,双眼冷冰冰的。
凤狄低声道:“师伯,弟子今日无意路过巨门部……”
芳冶笑着打断他的话:“我早知你在附近,来找你也是为了此事。”
凤狄不禁默然。
隔了半晌,他又道:“师伯,弟子如今才明白什么叫人言可畏。谣言威力居然如此大,令人心寒。”
芳冶淡道:“能让青灵真君前来问罪,这谣言只怕也未必空来风。不过无论是真是假,你师父都免不了要遇上些麻烦。”
麻烦?凤狄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芳冶笑了笑,又道:“凤狄,我问你,水琉琴是神器,对也不对?”
这还用说吗?他默默点头。
“神器是不容凡人私自携带玷污的,对不对?”
点头。
“那你说,如今水琉琴却被你师妹带在身上,而且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并且你师父还护着她,这样做是对是错?”
凤狄又是哑然。
芳冶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取出一个物事,缓缓递到他手里。
“你师祖也有这个意思,水琉琴必须要归还,如此才能令清远上下立于清白之地。”
凤狄手腕微微一颤,低头去看那东西,却是一个手环样的物事,通体漆黑,上面有无数密密麻麻的花纹,色泽暗红,像凝固的鲜血,沉重而且冰冷。
芳冶轻道:“你这孩子,我们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素来刚正不阿。你师父一时岔了念头,走上歪路,谁也不希望他就此入魔,你自然更不希望了。你师祖叫我将这东西交给你,到时候如何做,你自己决定。”
芳冶走了很久之后,凤狄才僵硬地动了一下,将那手环放在掌中仔细看。
看了没一会,像是被烫了似的,一把丢出去,手环掉在草丛里,没有一点声音。
远处湖边又传来胡砂银铃般的笑声,凤狄只觉喉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痛得厉害。
她在笑,她什么也不知道,她紧紧与芳准抱在一起,容颜比花好。
可这样是不对的,她是被欺骗,她要被摧毁。
凤狄弯腰将那手环拾起,无声地塞进怀里,掉脸走了。





销魂殿 旧欢未展惊变到
五月聚窟洲无念神g有仙法大会,清远上下都很兴奋。
仙法大会对年长弟子来说,是增进修为的良机,对年轻弟子们来说,却是认识新朋友,甚至发展桃花运的机会。因各大仙山都不限人数,所以往往无念神g人满为患。
胡砂没有参加过无念神g的仙法大会,只能从其他年轻弟子那里听说一些乐闻趣事,譬如上回聚会,谁谁遇见了谁谁,天雷勾动地火,如今孩子都快生了。再譬如谁谁喜欢谁谁,另一个谁谁却总缠着前面那个谁谁,在仙法大会上痛哭流涕出尽洋相。
胡砂听得半明半白,一头雾水。
其实这些趣闻说穿了就是两个字——“八卦”。
在百无聊赖的仙山里修行,八卦基本上是许多人兴致勃勃过下去的目标,一点风吹草动的事情都能被说上十天半载,这边厢胡砂与芳准的八卦才消停一些,那边厢仙法大会的八卦便已层出不穷。
可惜的是她就算回到清远,也没什么机会趁着年轻去参加仙法大会,享受一下疯狂的青春。
金庭祖师明令下来,她和芳准两百年之内不得离开清远半步,所以什么仙法大会那都是浮云。在清远上下几乎走光了的时候,她也只有蹲在冰湖前面,用小树枝划泥巴解闷,身边还蹲着同样无聊的小乖。
芳准在入定,他每天都有三个时辰左右的入定时间,这段时间谁也不能打扰他。
胡砂用树枝在松软的泥土上写字,写了一首诗,一面笑吟吟地回头问小乖:“这首诗你没见过吧?”
小乖从鼻孔里发出一个高傲的喷气声,勉强低头去看,一字一句地念出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哼!这种缠绵的调调,我才不喜欢!就是因为你一肚子春水,成天想着情啊爱的,才那么笨,修为总也上不去!”
“才不是!”胡砂瞪了它一眼,“师父都说我勤勉努力,修为大增!你没念过书看不懂就直说嘛,有什么丢人的。”
“我怎么不懂?不就是一首情诗吗?我随便做一首都比它好一千倍。”小乖发威了。
胡砂把树枝一丢,拍拍手上的泥巴:“那好,你做一首我听听。”
小乖顿时开始抓耳挠腮,因着脸上全是毛,也看不出是憋得脸色发青还是发白,隔了半天,果然是一个字也吟不出来。
胡砂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懂。这首诗是我们那边一个大诗人做的,是说因为心里曾经真正爱过一个人,所以后面遇到再好的,也无法投入感情。你不觉得这种感情很真挚吗?”
小乖心不甘情不愿,但因为自己没什么学问,方才出个了丑,所以干脆不说话了。
胡砂又在地上胡乱写了好几首凌乱的诗句,毕竟离家五年,很多都已经记不得了。
看看天色,想必芳准入定的时间快要过去,她抬脚将地上的字迹胡乱抹去,起身道:“走吧,回去找师父……”
话未说完,忽听小乖欢呼一声,掉头朝后面扑去,她讶然地回身,却见本应跟着师祖去参加仙法大会的凤狄正站在湖边,被小乖搂住肩膀,使劲舔他的脸。
胡砂奇道:“大师兄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去参加仙法大会吗?”
凤狄脸色原本有些苍白,听她这样一问,却又红了,低声道:“我……在一目峰下迷路很久,没找到大门,去迟了……师祖让守门弟子带话,叫我留在芷烟斋照顾师父师妹。”
果然是迷路,他真是个大路痴,家门口也能迷路。胡砂忍不住要笑,但见他满脸尴尬神色,便把笑憋回去,只道:“正好师父入定的时间要过了,咱们一起回去。他在杏花树下藏了许多美酒,今天骗他拿出来喝。”
凤狄勉强笑了笑,把头一点,跟在她身后往杏花林走。
走了一半,他忍不住低声道:“胡砂,你当真不打算将水琉琴还回石山旧殿?”
胡砂刚摘了一枝杏花放在手里把玩,听他这样问,不由一愣:“当然不会还,不然水琉琴岂不是要杀死更多无辜的人?何况它是我用血r养好的,于情于理都没有还回去的说法吧。”
凤狄沉默半晌,又道:“那是神器,你怎能私自拿走。”
胡砂笑道:“可师父说水琉琴已经属于我了,他说得自然是没错的。”
凤狄心中猛然一沉,正要再说,忽听小乖朝天叫了几声,声音甚是尖利,两人一齐抬头,却见好几个须发银白的老头儿落在林中,当中那人白衫微须,正是芳冶。
凤狄脸色又变得苍白,低低唤了一声:“师伯……您先别……”
芳冶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只沉声道:“孽徒胡砂,你私自窃取神器,祸连清远,今日要将你押送回瀛洲乐正石山旧殿,归还水琉琴!”
胡砂大吃一惊,举目一个个望过来,对面那些老神仙个个面沉如水,她认得两个。一个是桃源山的上河真人,另一个缁衣银发,却是许久未见的青灵真君。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当下退了两步,冷笑道:“要我归还水琉琴是假,其实是你想要吧?真君大人!五年前,我还没谢谢你花费心思,千辛万苦将我从海外拉到这里来!”
青灵真君神色不变,垂头轻道:“这位姑娘,老夫并不认识你。如此胡言乱语,只会让芳准真人更加难做,神器乃天神之物,凡人不得玷污,还请你速速归还,俯首认罪才好。”
胡砂别过头,淡道:“我是不会把水琉琴拿出来的,别做梦了。”
青灵真君不再说话,只将拂尘轻轻刷过肩头,垂首阖目。
芳冶退了一步,躬身向那几位老者肃然道:“孽徒甚是顽劣,我清远为避嫌,不便出手,还要麻烦诸位真人了。”
桃源山那几个老头默默颔首,然而对面站着的到底是个小姑娘,他们并不好用降妖除魔的法子来制服她,其中一人从袖中取出一捆淡金色的细绳,修仙之人都知道那是大名鼎鼎的锁妖绳,一旦拴住妖物,念动束缚咒,若非梼杌那种上古凶兽,寻常厉害的妖魔都是动弹不得。
那人低声道:“姑娘,你莫要冥顽不灵,回头是岸,速速与我们前往石山旧殿才好。”
胡砂脸色煞白,声音略带颤抖,气势却绝不输人:“就算我拿了水琉琴,与你们桃源山有何相干?此事是我与青灵真君之间的恩怨,你们c什么手?!”
上河真人正色道:“此言差异,天神遗物是何等物事,岂能被你这不动规矩的黄毛小儿随意玷污。何况此事并非与桃源山无关,原本宝塔中供奉的神器金琵琶,想必也是你那师父叫自己的徒弟偷走的。解决水琉琴之后,还要再找芳准讨个公道!”
话未说完,只见胡砂面上犹如冰霜笼罩,抬手间寒光吞吐,正是要唤出水琉琴。
对面众人都是大惊,她若是唤出水琉琴,以神器之力来相抗,他们几人对她就毫无办法了。
倏地眼前金光一闪,却是锁妖绳抛了出去,此物最灵,一旦抛出,不捆住妖物绝不罢休。
胡砂只觉身上一紧,眨眼间从头到脚就被捆了个结实,连脖子都不能动一下。
凤狄急急走了几步,护在她身前,颤声道:“师伯!诸位前辈!胡砂年纪尚小,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凤狄,退下!”芳冶陡然大喝一声,神情极严厉。
凤狄浑身一颤,面上露出哀痛欲绝的神色来,轻声哀求:“师伯,求您放过胡砂……”
芳冶冷道:“我让你退下!没听见么?还记得前几日你答应了我什么?”
凤狄脸色忽青忽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胡砂,她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眼怔怔地望着他,轻道:“……大师兄,你答应他们什么了?”
他居然回答不出来,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胡砂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低声道:“你也一直怀疑我和师父?你也相信那些谣言?所以你g本不是什么迟到了没走,你就是要留在这里看守我们,好让这些人来给我们判断对错?”
不是这样!
他猛然盖住额头,像是恨不得把自己藏在泥土里一样,狼狈不堪地逃走,再也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落荒而逃,他不知用什么样的面目再去面对她。
身后传来十八莺欢快的啼鸣声,簇簇几声响,捆在她身上厚厚的一层锁妖绳被十八莺割得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因着她的武器十分古怪,众人从未见过,不由稍稍一愣,只在这愣神的工夫,她手腕一转,水琉琴立即落在掌心,神光流肆,令人不可逼视。
“不能让她m琴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个老头子四面八方地冲了上来,抬手便要阻止她的动作。
水琉琴感觉到有陌生人的气息靠近,立即毫不客气地s出寒光,四下里传来一阵痛呼,众人不是手掌被刺穿便是脸上被划破。上河真人靠得最近,肩膀被刺穿不知多少血洞,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胡砂抬手在水琉琴上一m,森然道:“你们莫要将我逼太紧!”
话音未落,忽觉脚下一空,像是好好的地面突然破了个洞,她身子一歪,急忙纵身跳起,低头再看,却见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半人宽的裂缝。
青灵真君单手放在唇边,似在念诀,面上似笑非笑,地面上忽而扎起无数荆棘般的利刺,像是有生命一般,飞速窜高,直朝胡砂扑去,她在空中腾云躲避,甚是狼狈,待要高高飞起飞远,却发现不知何时头顶一片漆黑,湖边杏花林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似的,长了极高,层层叠叠的树枝铺开在顶上,像一张大,把她牢牢在其中不能飞远。
是土堰鼓与木昊铃的力量!胡砂登时恍然大悟,然而那些尖刺容不得她多想,纷杂缭乱地从四面八方扎上来,她躲得极狼狈,多亏了十八莺在周身护着,否则也不知会被扎多少洞。
饶是如此,她背上还是被尖刺划出血来,滚烫的鲜血落在凤狄手背上,令他又是一阵惊颤,浑身发抖地紧紧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上河真人扶住受伤的肩膀,回头急道:“真君!那姑娘罪不至死,还请您手下留情!莫要伤到她才是!”
青灵真君没说话,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尖刺不但没撤掉,反而穿梭的更快了。
上河真人正色道:“真君!我等是仙人,对一个凡人女子苦苦相逼,实在难看!”
话刚说完,却听杏花林边缘响起一个低柔的声音:“诸位在别人家门口闹得天翻地覆,确实难看的紧。莫非以为主人不在家么?”
众人一齐回头,却见芳准一袭松垮垮的白衣,悠然靠在一株杏花树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里。




销魂殿 盲
桃源山诸人都有些尴尬。
他们原是想趁着芳准不在,先将水琉琴送回石山旧殿,回来再与他好好问罪,谁想一番变故,还是将他惊动了。虽说自己占着有理的那一边,明明是过来兴师问罪的,但每个人与芳准的目光一接触,心下都有些发虚。
毕竟是他们一群成仙得道的老头儿,跑来人家家门口,将人家的女弟子逼得血流披面。
凤狄只觉芳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跟着便杳无痕迹地移开。
他浑身的皮好像都被剖开,竟分不出是丢人还是痛楚。
他低低叫了一声:“师父,师伯他……”
话未说完,却见芳准面沉如水,影子中闪电般窜出一道金光,掠过他耳旁,隐约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傻小子!要被你害死!”
凤狄猛然一怔,回头再看,那道金光已然将地面上的尖刺一刀劈断,紧跟着却忽然消失在树影中,桃源山诸人纷纷发出惊呼,影子里陡然喷出血来,却是那金甲神人将他们藏在影中的灵兽都斩杀了。
这一招既快又狠,简直令人反应不过来,定睛再看时,那金甲神人已经从影子中跃出,将染满鲜血的大刀架在青灵真君脖子上,两相对峙。
芳准沉声道:“斩!”
大刀骤然扬起,那金甲神人瞬间化作万道金光,迫得人双眼无法睁开。一刀劈下,却觉得不像劈中人身,金甲神人倏地收回身形,低头一看,却见青灵真君脚下忽然长出密密麻麻的藤蔓,韧而且柔,竟将他的大刀挡住了。
后面桃源山的诸人连连惊呼阻止,芳准的声音混在其中,听起来极冰冷。
“再斩!”他说。
金甲神人横曳刀身,劈头又砍,长刀又被那些柔韧的藤蔓缠住。他恨得自己大吼:“老子还要斩!”
话未说完,长刀已经连斩数次,终于将那些密密麻麻的藤蔓斩断一些。
他腾身跃起,大刀似一弯新月,奋力从上斜劈下来,为纠结的藤蔓中途拉了一下,刀锋微偏,呼地一声拍中青灵真君一边身子,将他头顶铜冠打碎了,半边脸登时血r模糊。
上河真人立即要上前阻止,忽见芳准将手放在唇边,默念咒语,自他身后窜出数道黑影,正是他平日里没事剪了玩的白纸小人,见风就长,闪电般窜至众人身后,抵住要害,场面几乎是一瞬间就被他控制住。
上河真人脸色黑如炭,张口便骂:“芳准,你这用心奸险的小人……”
声音忽然断开,原来后面的白纸小人用了禁言咒,桃源山诸人只能嘴皮子乱动,在肚子里破口大骂,却是半点声音发不出来了。
凤狄也惊得呆住,转头见一个白纸小人蹲在自己身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浑身僵硬,不知所措,只听芳准冰冷的声音说道:“你还留在那里么?是要为师也将你制住?”
凤狄倒抽一口气,急忙迈开步子,踉跄着,跌跌撞撞地扑倒在他身前。
像是不敢相信,他紧紧攥住芳准的衣角,回头去看,先前气势汹汹的桃源山诸人个个面色如土,被白纸小人抵在要害,动弹不得,又因灵兽被杀,中了禁言咒,仙力一筹莫展。青灵真君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还勉力撑着一股力气,盘腿坐在地上,运起仙力,周身像有岩石围绕,这回那金甲神人怎么劈也劈不进去了。
胡砂背后也有血迹,脸色还有点发白,半跪在地上喘息不定,一号丫头在后面给她敷药止血。
好像整个世界一瞬间变得令他不能认识。
一直站在林中,沉默不语的芳冶忽然低声道:“师弟,你可知今日这番作为,是大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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