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只白骨精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大约是情绪激动,话也说得长,一口气提不上来,结果杨太公就颤巍巍咳嗽起来。
林娇想等他咳喘平息后再开口,至少要辩白几句,不想他一咳起来竟止不住了。原本青白的脸涨成了猪肝红,一脸的痛苦表情,胸腔中仿佛有一架破风箱在呼呼地拉,喉咙里格格作响,眼睛翻白要死掉一般。
屋里的人一阵骚动,也没人管林娇了。杨敬轩一个箭步起身,托住杨太公用力抚拍他后背。
“哎哟爹哎!为这么个货色,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林娇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推搡了一把,踉跄几步停下,回头见推自己的居然是招娣。她正跟穿着蓝灰色夹袄的陈氏从自己身侧过,见林娇望过来,示威般地翘了下嘴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这半个月来,林娇也听说过关于杨太公家的一些事。如今乡下的地主,一般分两种。一种除了在村里有地,县城里也会开铺子做生意,另一种是只窝在村里的土鳖地主。杨太公就属于后者,喝完了粥还要舔一遍碗底的人。招娣是从前年成不好时,她爹用半袋子粮将她换了的。偌大的院里,除了个长腿老妈子,她烧火劈柴扫地煮饭,农忙时下地,当骡马般地被使唤,一人干三四个人的活。真要论出身和境况,这妹子其实也不比以前的春娇好多少,偏还要踩自己一脚,真的是女人为难女人了。碰到这种缺心眼的,林娇一时倒真没辙了。
折腾里一阵,杨太公的咳喘总算稍缓了下,被陈百天和他儿媳妇陈氏搀着回房,剩下的几个老头摇头叹息着也散了,屋子里只剩林娇和已经迈步准备走的杨敬轩,还有个招娣站门槛外。
“大河兄弟,我……”
林娇眼见自己过来,连句囫囵话都没机会说,就被杨太公的一阵咳喘把人给搅散了,现在连最后的这个人也抬脚要走,想起刚才杨太公提过的他的名,嘴巴一张就喊出来了。
这个叫杨大河的虽然一脸的正儿八经,用穿越前的词来形容,就是端着,端得厉害,但年纪看起来也不老,杨百天看着他时的那种眼神,想来不过是因为他在官府当了什么官的缘故。所以她觉得春娇这么称呼他应该没问题。
杨敬轩右眼皮跳了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硬生生止住脚步,抬头盯她一眼,见她浑然不觉张嘴仿似还要说话,皱了下眉就大步而去了,只剩带过的一阵风,掠得林娇掉落在鬓边几缕散发在腮帮子上挠啊挠的。
人就这样眨眼就都跑光,只剩个招娣还站门槛外鼓着腮帮子对她虎视眈眈,这模样有些滑稽,但林娇却实在没心情笑,因为她发现自己雪上加霜了——招娣见四下无人,只剩自己和比她还倒霉的林娇,于是呸了一声,嘲笑说:“老杨家的,你是不是吓得连脑子也瓜了?兄弟是你叫的?他是你男人的叔!还有大河这名,全村也就老太爷几个能叫!”
林娇终于明白那男人最后盯自己一眼时脸上为什么是那种表情。她现在真后悔了。早知道中午碰到这人后回家就该向能武打听下的。现在晚了,什么都没搞清楚,糊里糊涂就又把人给得罪了。
林娇跨出了门槛。招娣盯着她出门,仿佛怕她顺手拿院里的物件。看着她背影,连走路都好像在扭着腰肢,天生一副勾引男人的模样,想起今天看到文曲星替她挑水的情景,又羡又妒,忍不住呸一声,要冲她背影吐一口口水。
“招娣——你死哪躲懒去了,赶紧烧火熬药去,马圈还没扫——”
陈氏忽然从厢房里钻出个头,冲她吼了起来。
招娣哎一声,口水咕咚一下咽了回去,慌慌张张往灶间赶去。
☆、第 8 章
林娇从杨太公家出来时,心情就和西山头上开始偏西的日头一样,有些低落。就算她是穿越人士,遇到这样全部的人通通拿你当靶子的时候,难免也有双拳难敌四手的势单力薄感。低头一边走路,一边慢慢想着心事。经过路边一从爬了喇叭花的破竹篱时,身后忽然有只手伸了过来,拉住她衣服后摆。
林娇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中午在路上碰到过的春杏,从她之前的样子看,应该与以前的春娇关系还不错。
“阿娇,村里人这几天都在说太公要赶你走。我昨天听李二婶还说,你爹已经晓得了,气得半死,嫌你丢了他的脸说不让你进家门。我还听李二婶说,你嫂子已经访好了人,等你一回去就要把你嫁了,说是五河里的丁老五,那人我知道,前头那个女人就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春杏把林娇拉到竹篱笆后便低声急促地说了起来,“真要这样,往后你可咋办?”
林娇含含糊糊说:“慢慢想办法吧。”
“阿娇,咱俩是同个村出来的,还一样成了没男人的苦命人,你这样我心里也难受,就怕你啥都不晓得稀里糊涂回去了就又这样被坑了……”
对面路上过来了两个背着大篓手拿草镰的妇人。春杏仿佛有些怕被看到,松开了林娇的手转身闪进了岔路。妇人发现了篱笆后的林娇,狐疑地在她身后打量了几眼,咬着耳朵去了。
***
林娇回到了自己在村口石桥下的家,远远就见能武扶着那扇破门在外面等,急忙加紧脚步。
“嫂子,他们叫你过去说啥了?”
能武有些紧张地问。
“没啥,咱们进去吧。”
林娇不想让这孩子担心,伸手要拉他,他的手却紧紧把住门不放,声音大了点:“嫂子,我叔叔是不是要我跟他过?那你怎么办?不行,我要去找太公!我要跟嫂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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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武说着,人就要往外去。林娇忙一把扯住他,见他脸上已经挂着眼泪了,心里也有些酸,想了下,就柔声道:“你放心,嫂子既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不会不管你的。你容嫂子先细细想下,咱们要想出一个对付他们的好主意。”
能武眼里还有些疑虑,却也抬手,拿袖口擦了下脸。
“看看,又用袖子擦,再这样袖子都亮得要照妖镜了。”
林娇想缓和下气氛,玩笑了一句,顺便也再提醒下他改掉这习惯。
能武破涕为笑,一边跟着林娇往里走,一边说道:“嫂子,实在不行,你就带我去求太公吧,太公一定会可怜我们的。”
林娇随口应了两声。能武不过一个小孩,就算倒在地上撒泼打滚,也没人会把他的意愿当回事。他们只会往他头上安自己认为正当的套。想起那个杨大河,迂曲地朝能武打听。
“哦,敬轩叔啊……”
林娇终于知道了那个“大河兄弟”的大名和他的来头,心里慢慢浮出了个念头。但还很模糊,需要仔细斟酌下。
***
这个白天剩下的辰光里,林娇基本就是仰在自己屋里的那张土坑上,盯着头顶破败的房顶,想着心事。
灶堂镬盖下的包谷稀饭已经冒着热烟,看看天色擦黑,林娇进屋拿起之前包好撂在桌上的那个布包,掀帘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石青山送的那块布给还掉,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打消掉石寡妇的疑虑,这样明天自己才不会连个帮着说话的人也找不着。她对能武吩咐了一声,叫他肚子饿了先吃,自己到院子去把两只天黑回圈的小母鸡轰进鸡窝关好,正要开院门出去,从破缝里远远看见有个人躲躲闪闪地从泥巴路上过来,好像是往自家来,再一看,不是石青山是谁?
林娇转身疾步钻回了屋子,对着能武叮嘱了几句。能武有些不解,只听到门外果然响起石青山的低声叫门声,只好出去应门。
石青山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今天书院休日回家,到了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石寡妇催着回去,不止催,还亲自套了骡车送他到了半路才放下,要不是惦记着家里猪圈刚落仔的那几头猪仔,估计她会直接押他到书院大门。
石青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石寡妇的用意。这两年她也拦着他再像从前那样去村口石桥下的那家帮着挑水劈柴什么的,他反诘自己是在报恩,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他是个孝子,更知道自己娘不容易。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晚上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春娇水灵灵的一双眼睛和她的身影,甚至想得睡不着觉。
石青山年岁也不小了,乡里像他这么大的男人,早娶妻生娃了。头几年石寡妇曾张罗着要给他娶亲,好几家附近的殷实人家慕文曲星的名,打发了媒婆上门要把女儿说过来,却被石青山给拦了,说男儿未立业何以成家,定要先考中功名再议此事。石寡妇拗不过儿子,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有这样的心志,忧的是怕耽误了年岁。后来晓得书院院长夫人有那点心思,心就一下放宽坦了,如今只盼着儿子考中功名,自己这一辈子也就算熬出头。没想到不知啥时候开始,村里就传开了儿子和春娇的闲话,她这才惊觉过来,冷眼查看几回,暗暗叫苦,从此一门心思地只想把这苗头掐断。正这半个月来,春娇的事闹得最欢腾,她见儿子回家,怕他再掺一脚惹更多闲话,拿出存到现在的那块年底腊肉和着山上摘来的嫩蒿剁碎拌成馅烙了一叠大饼装进儿子的褡裢,亲自送他回书院。
石青山今天刚回,就从隔壁说话露口风的瘪嘴阿婆那里听来了半个月前春娇跳河的事,又惊又后怕。想起碰到她给她挑水时,她气色倒还好,却也仍满心牵挂。人是坐在石寡妇赶的骡车上,一门心思却都飞到了村口石桥下的那户人家里。到了半路把石寡妇劝回了,等她和骡车的影子成了小黑点,自己便掉头而去。快到村口时,天虽然已经擦黑,村路上人也不多了,只怕万一被熟人看见认出来再给她招麻烦,不走村道,特意拐了个大圈,从田埂小路上摸了过来。
石青山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他要鼓起勇气对春娇说,叫她放心,他这次一定要考中,然后一定会娶她的。他想象着她听到他表白后的那种激动和幸福,自己也是满心满眼的激动,整个人甚至像得了疟疾一样地微微颤抖,差不多十里的路,他走得健步如飞,丝毫不觉脚乏。然而他的所有激动和激情在听到应门的能武告诉他,嫂子白天干活太累已经洗洗睡了下去后,就像鼓胀的鱼泡被顽童抬脚踩破了一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失望而不甘地张望了下能武身后黑漆漆的屋子,听不出里面那人想出来的半点动静,沉默了片刻,终于摘下自己背后的褡裢,从里面掏出石寡妇给他烙的那叠饼,低声说:“阿武,这是拌了腊肉馅的大饼,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帮我吃。”然后塞到了不知所措的能武手里,转身默默去了。
林娇躲在门里,从缝隙中看到石青山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啥,心里居然也有点伤感。她归结于她这是替前身春娇在感叹。感叹于这朦胧美好的青葱恋情还没来得及破土,就被她这个冒牌货给无情地掐了。当然这伤感很快就消失了。就算春娇还是春娇,这俩人很快也会变成罗密欧朱丽叶梁山伯祝英台。而自己的明天,这才是件棘手大事。
“嫂子……”
能武捧着一叠烙饼,傻乎乎地进屋。春娇暗叹口气,叮嘱能武在家呆着等她回来,便揣着布兜出去了。
布是必须要还的,这是她向石寡妇表明心迹的有力道具。这叠烙饼是不敢还的,还是偷偷吃进肚子的好。被石寡妇知道他儿子把她亲手烙的腊肉饼也送了过来的话,自己明天就算侥幸没从桃花村滚蛋,以后也别想安生了。
石家离老杨家不远,和这的大部分房子一样,是座带了个泥夯墙院的平房。现在天光还能看见路,林娇到了石家的门口,看见他家门半掩着,院子里没人,养的黑狗正懒洋洋地趴在院角的一棵椿树根脚上。林娇叫了一声婶子,推门而入,黑狗看见她,一下来了精神,猛地蹿了过来,冲着她汪汪地叫,呲牙咧嘴。
石寡妇正在猪栏里喂猪,听见前面响动出来,看见是林娇,愣了下,解开身上的围兜扑打了下,朝叫个不停的黑狗喝了一声:“没眼色的东西!见天的熟人,看见了还瞎叫,叫唤什么!”
黑狗被骂,声音这才消了下去,却仍警戒地蹲在那里盯着林娇,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呼之声。
林娇绕过黑狗,跟着石寡妇进了屋子。石寡妇摸黑划着火石,点着桌上的一盏油灯,借着微弱的火光,拿起地上一个编了一半的竹篓,坐在凳上一边继续编,一边招呼林娇坐,笑着说:“饭吃啦?没吃在婶子家吃。”
林娇挨到了她边上,把夹来的布包打开,递到了石寡妇面前说:“婶子,中午我担水,正好碰到青山,我腿脚昨天摔了,就喊青山帮我挑了几担水。青山挑完,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说要回家看你,走得匆忙,把这包东西忘我家了。我打开见是块细布,就知道一定是青山孝顺,特意捎带来给婶子的,这不,家里的事安顿好,我就赶紧送了过来。”
石寡妇有些惊讶,接过林娇手上的布,凑到油灯前看了下,刚想伸手去捏,忽然想起自己的手还脏,忙缩了回来,喜笑颜开地说:“这孩子,跟他说多少遍了,叫一心读书,不要替人抄字挣钱,他就是不听,说我辛苦……”忽然顿住了,伸手把灯捻得亮了些,再仔细看了下步,抬头狐疑地看着林娇。
这细布染成了粉蓝,明显是给年轻女人穿的。石寡妇刚才没留意,现在一想,自然就起疑了,而且儿子要是买给自己的,为啥后来一字也没提?
林娇面不改色,笑眯眯道:“婶子,老早有一回,青山就问我,嫂子,我想给娘买块细布做件好的衣裳,就是不知道啥颜色好。问我娘,她肯定会拦我不让我买。我就跟青山说,弟啊,婶子年轻时就好看,现在多年操劳,可出来和村里的那帮子差不多辈的女人一比,还是拔尖的,蓝色儿衬肤。青山必定是记住这话,你瞧这布就是蓝的,色儿是有点嫩,但他必定是觉着这色儿好,这才给你挑了,是想着让婶子你穿了精神呢。”
石寡妇半信半疑。
她印象里的春娇,是个问一声答一句的,像这样麻利的一串话从嘴里出来,还真是少见。看了春娇一眼,见她一脸真诚,瞧着绝不像造谎,先便信了几分。心想只要她别瞎想着她家儿子,那就一切都好办,就算自家儿子起了不该有的念头,从来剃头担子一头热的男女事都不会长久。只是心中那芥蒂始终还在,又想既然今天她自己送上门了,那就直接跟她挑明,看她什么话说。于是把那块布在桌上一放,看着林娇正色道:“阿娇,你婶子婶子地叫我,我看你长大的,咱两家又是这样的关系,那婶子今天就有话说话。我家青山,你到底是啥想头?”
☆、第 9 章
林娇等的就是她的起头,终于等到了,立刻装作不解道:“啥想头?青山是我弟,人热心,看能武可怜,时常过来帮把手的,他又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以后登科做官还和书院家的小姐成亲,不知道多出息,我这个嫂子到时候还要厚着脸皮求他扶持一把呢。”
石寡妇微微松了口气,只是想起从前冷眼瞧见的他两人对眼时的情景,总还不放心,正要再盘问,忽然看见林娇一双眼通红,泪光盈盈,有些吃惊,赶忙问:“阿娇,你怎么了?”
林娇顺势跪到了石寡妇面前,只是掉泪不说话,急得石寡妇直顿脚,见前戏差不多了,林娇终于甩出了最后一招,也是彻底打消石寡妇疑虑的杀手锏。她抹了下眼泪,低若蚊蝇地哼着说:“婶子,你前头不是跟我说过,我要是想另寻人,就跟你说吗?”
石寡妇万分惊讶,盯了林娇片刻,迟疑道:“你……这是有人了?”
林娇忙摇头,又点头,见石寡妇急得不行,这才含羞小声说:“旁人我也不敢说,只是婶子你比我亲娘还亲,我也就不怕,跟你直说了。是有这么个人了,要不是顾着能武,我指不定就真他走了……”
石寡妇吓得妈呀一声,连连摇头:“阿娇,你糊涂啦,千万要不得。前头黄二皮的媳妇,跟个货郎跑了,被朱砂记入祠堂,到如今还时不时有人过去呸一口。咱改嫁没关系,旁人最多背后说道两句,私逃,那是下辈子也抬不起头做人的啊……”
“婶子你放心,我知道轻重,没那么糊涂!”林娇忙澄清,又说,“那男人忠厚又实诚,也知道我的境况,应允了要等我。所以我才和婶子你偷偷说一句,往后青山做了官,我就求婶子帮我牵个线,有婶子的面子在,族里的人不敢不应……婶子,女人守寡的苦,那些男人又哪里晓得……”说着抹了下眼,泪又出来了。
石寡妇被牵动心绪,想起自己守寡这些年的苦,眼睛也是有些发热,恨恨道:“男人死了婆娘,重情的最多等个一两年,没良心的几个月就另抱。变成咱女人,咋就这么命苦,改嫁就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阿娇你放心,等我家青山出头了,婶子一定给你做这个主!看谁敢说一句闲话!”
石寡妇现在已经完全化身慈祥而正义的母亲,搂着林娇安慰了起来,林娇眼泪却更多了,说:“婶子,可眼下我就有道过不去的坎,明天说不定就要见不着婶子你了……”
石寡妇一惊,忙追问。林娇便把今天的事说了,最后哽咽着道:“婶子,我这样被逼回我那个娘家,等着我的不就死路一条吗?”
石寡妇越听越气,尤其是林娇说到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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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我和青山弟不清不楚”,涨红了脸,狠狠拍了下大腿,呸了一口怒道:“阿娇,你放心。从前我对你有疑心,这才没咋样。如今我知道你是乖孩,那些断子绝孙的人眼红了,竟敢这么编派我儿子想坏他的名声,你看我不撕烂他们的嘴……”
石寡妇正骂着,忽然听见院里又传来黑狗的叫,这才住了嘴出去看,见是杨太公家的招娣,正嚷着:“石家婶子,太公差我告一声,明早都到祠堂大场里,有事要说。别的人家都晓得了,我怕婶子你不知道,特意过来说的……”
石寡妇劈面骂道:“我把你个瓜脑袋的!给我滚,老娘还用你跟我说!”
招娣本是想借机讨好平日难得有机会说话的石寡妇,特意觑了个空溜出来的,没想到被痛骂,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她了,又见狗仗人势叫得更响,怕真扑过来,缩了下脖子嘀咕一句好心被雷劈,忙转身一溜烟跑了。
石寡妇骂跑了招娣,转身对跟了出来的林娇说道:“阿娇你放心,明天婶子和你一道去祠堂。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没说理的地儿了!”
林娇感激涕零地又要下跪,被石寡妇拦住,蹬蹬蹬跑进了屋里,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个用帕子包着的烙饼,豪爽地塞了过来说:“阿娇,比起你平日一指头戳不出一句话的蔫样,婶子倒更稀罕现在,往后就要这样才好。饼是婶子今天做给你青山弟的,夹了腊肉和嫩蒿菜,只留了一个,刚在锅底烘过,可香了。你拿去和能武吃,平日可吃不到的。”
林娇这一回是真的有些惭愧了,知道这肉该是去年底藏到现在的,想起家里的那一叠,哪里好意思再接,推来推去,最后石寡妇掰了一小半留下,林娇实在推不过她,只得接了过来,真诚地连声道谢。
石寡妇叹了口气:“谢啥子?说起来还是婶子不好,之前不问你,只听信了旁人的烂舌头自个儿猜疑,倒是委屈你了。说起来我家青山的命就是你那没了的男人用命换的,别说一个烙饼,就是叫我赔命我都要赔呢!”
林娇又站着与她说了几句话,心里还记挂着另件事儿,便告辞说要回去。石寡妇正要送她,忽然想起刚才忘了问件事,压低声道:“阿娇,弄了半天,你还没跟婶子说你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呢,婶子认识吗?”
林娇忸怩了一会,急得石寡妇直跳脚,这才说:“婶子,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就是隔个十天半月会过来一趟的那个货郎。”
石寡妇一惊,第一反应咋又是货郎?再一想,桃花村人多,三两天就会有货郎补锅匠挑着担子过来转一圈,其中好几个好像都还是后生,到底是哪个?又再追问。林娇这回是抵死不说,只羞答答表示往后再讲,惹得石寡妇笑着拧了她一把腰,骂道:“你不说婶子还不觉,一说,倒觉得是有几个后生瞧着挺不错的。小蹄子作,不说拉倒,你当婶子稀罕听啊,等以后你求我的时候,看你还说不说。”又借了西山顶新爬出月亮光,打量了下林娇,叹气说:“这么招人疼的一个小女人,刚那腰身我掐着,软得跟水似的,叫跟我这样的守寡,天也难容。往后哪个烂男人敢欺负你,跟婶子说,我咬死他!走,走,婶子送你回去。”
因为心事尽消,石寡妇很是快活,一直送林娇到了离家没多远的地,这才回去。
林娇目送石寡妇的身影在月光下消失,低落了一个下午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靠着抹在袖子上的花椒面,石寡妇现在已经彻底成了她的人。明天有她往自己身边一站,嘴仗的事根本就轮不到自己了,那底气可噌噌地往上涨。只是光有她一人,还不敢保证一定能顶翻那帮子人,所以现在,她要去进行今晚的第二桩事。
林娇出来时没吃饭,那大半块饼的香味现在不住往她鼻子里钻,大半个月没沾过肉了,她忽然嘴里生津,赶紧找了路边暗处的一块石头坐下狠狠咬了一口。厚实焦脆的面,配上肥腻腊肉和鲜嫩蒿菜,一咬满口香,上辈子都好像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林娇埋头啃完烙饼打着饱嗝站起来,摸摸鼓胀的肚皮,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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