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流潋紫
爹爹长叹一声,道:“这个我知道。也看她的造化了。”
我对爹爹道:“爹爹放心,我与她情同姐妹,必不亏待了她。”
送走爹爹,我“呼”地吹熄蜡烛,满室黑暗。
次日清晨,流朱浣碧服侍我起来洗漱。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正想出门,才记起我已是小主,不能随意出府。于是召来房中的小丫鬟玢儿吩咐道:“你去打听,今届秀女松阳县县丞安比槐的千金安陵容是否当选,住在哪里。别声张,回来告诉我。”
她应一声出去。过来半日来回我:“回禀小主,安小姐已经当选,现今住在西城静百胡同的柳记客栈。不过听说她只和一个姨娘前来应选,手头已十分拮据,昨日连打赏的钱也付不出来,还是客栈老板垫付的。”我皱了皱眉,这也实在不像话,哪有当选的小主仍住在客栈,如果被这两日前来宣旨的内监和引导姑姑看见,将来到宫中如何立足。
我略一思索,对玢儿说:“去请老爷过来。”
不过一柱香时间,爹爹便到了。纵然我极力阻止,他还是向我行了一礼,才在我桌前坐下。行过礼,他便又是我那个对我宠溺的爹爹,谈笑风生起来。
我对爹爹说:“爹爹,女儿有件事和你商量。女儿昨日认识一个秀女,曾经出手相助于她。如今她业已入选为小主,只是出身寒微,家景窘困,现下还寄居在客栈,实在太过凄凉。女儿想接她过来同住。不知爹爹意下如何?”
爹爹捋了捋胡须,沉思片刻说:“既然你喜欢,那没有什么不妥的。我命你哥哥接了她来就是。”
傍晚时分,一抬小轿接了安陵容和她姨娘过来。娘早让下人打扫好隔壁春及轩,准备好衣物首饰,又分派几个丫头过去服侍她们。
用了晚饭,哥哥满面春风的陪同陵容到我居住的快雪轩。陵容一见我,满面是泪,盈盈然就要拜倒。我连忙起身去扶,笑着说:“你我姐妹是一样的人,何故对我行这样的大礼呢?”流朱心思敏捷,立即让陵容:“陵容小主与姨娘请坐。”陵容方与她姨娘萧氏坐下。
陵容见哥哥在侧,勉强举袖拭泪说:“陵容多承甄姐姐怜惜,才在京城有安身之地,来日进宫不会被他人轻视,此恩陵容实在无以为报。”萧姨娘也是感激不尽。
哥哥在一旁笑说:“刚才去客栈,那老板还以为陵容小主奇货可居,硬是不放她们走。结果被我三拳两脚给打发了。”
我假意嗔道:“陵容小主面前,怎么说这样打打杀杀的事,拿拳脚功夫来吓人!”
陵容破涕为笑,连连说:“不妨事。多亏甄少侠相助!”
我笑着说:“还‘少侠’呢?少吓唬我们也就罢了。”大家撑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夜色渐深,我独自送陵容回房,月色如水倾注在抄手游廊上。我诚意对陵容说:“陵容,住在我家就如在自己家,千万不要拘束。缺什么要告诉我,丫头老妈子不好也要告诉我,不要委屈自己。”陵容心中感动,执住我的手说:“陵容卑微,不知从哪里修得的福气,得到姐姐顾惜,才能安心入宫。陵容只有以真心为报,一生一世与姐姐扶持,相伴宫中岁月。”
我心中一暖,紧紧握住她的手,诚恳地唤:“好妹妹。”
后宫甄嬛传 04 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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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一日。宫里的太监来宣旨,爹爹带着娘亲、我还有兄长和两个妹妹到大厅接旨,太监宣道:
“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吏部侍郎甄远道十五岁女甄嬛,著封为正六品贵人,赐号‘莞’,于九月十五日进内。钦此。”
我心中已经说不出是悲是喜,只静静地接旨谢恩。
又引过一位宫女服色的年长女子,长的十分秀雅,眉目间一团和气。我知道是教引姑姑,便微微福一福身,叫了声:“姑姑。”她一愣,想是没想到我会这样以礼待她。急忙跪下向我请安,口中说着:“奴婢芳若,参见贵人小主。”我朝的规矩,教引姑姑身份特殊,在教导小主宫中礼仪期间是不用向宫嫔小主叩头行大礼的,所以初次见面也只是请了跪安。
爹爹早已准备了钱财礼物送与宣旨太监。娘细心,考虑到陵容寄居,手头不便,就连她的那一份也一起给了公公。
太监收了礼,又去隔壁的春及轩宣旨:
“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松阳县丞安比槐十五岁女安陵容,著封为从七品选侍,于九月十五日进内。钦此。”
陵容与萧姨娘喜极而泣。因我与陵容住在一起,教养姑姑便同是芳若。
宣旨完毕,引了姑姑和太监去饮茶。为姑姑准备上好的房间,好吃好喝地款待。
去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因为是刚进宫,进选的小主封的位份都不高,都在正五品嫔一以下。眉庄被册封为从五品小仪,与我同日进宫。这次入选的小主共有十五位,分三批进宫。我和陵容、眉庄是最后一批。
我心里稍稍安慰。不仅可以晚两日进宫,而且我们三人相熟,进宫后也可以彼此照应,不至于长日寂寞。
我和陵容行过册封礼,就开始别院而居。仍住在吏部侍郎府邸,但我们居住的快雪轩和春及轩被封锁起来了,外边是宫中派来的护军站岗,里边则是太监、宫女服侍,闲杂男子一概禁止入内。只教引姑姑陪着我们学习礼仪,等候着九月十五进宫的日子到来。
册封后规矩严谨,除了要带去宫中的近身侍婢可以贴身服侍,连爹爹和哥哥与我见面都要隔着帘子跪在门外的软垫上说话。娘和妹妹还可一日见一次,但也要依照礼数向我请安。
陵容与我都是宫嫔,倒可以常常往来走动,也在一起学习礼节。
这样看来倒是陵容比我轻松自在。男眷不在身边,不用眼睁睁看着家人对自己跪拜行礼。
大周朝历来讲求“三纲五常”。“君为臣纲”在“父为子纲”前边。我这“莞贵人”的封号象征着我已经是天子的人,虽然只是个低等的宫嫔。但父母兄妹也得向我下跪、请安。
我实在不忍心看着父亲跪在帘子外边向我请安,口中念念:“莞贵人吉祥,愿贵人小主福寿康宁。”然后俯着躯体与我说话,叫我忍受这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与伤心。
我只得对爹爹避而不见,每天由妹妹玉姚和玉娆告诉爹爹我的近况,并嘱咐爹爹注意保养。
我每日早起和陵容听芳若讲解宫中规矩,下午依例午睡后起来练习礼节,站立、走路、请安、吃饭等姿势。我和陵容是一点既透的人,很快学得娴熟。空闲的时候便听芳若讲一会宫中闲话。芳若原在太后身边当差,性子谦恭直爽,侍侯得极为周全。芳若甚少提及宫闱内事,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朝夕相处间虽是只有只字片语,我对宫中的情况也明白了大概。
皇帝,就是我的夫君玄凌今年二十有五,早在十二年前就已大婚,娶的是当今太后的表侄女朱柔则。皇后虽比皇上年长两岁,但是端庄娴雅,时人皆称皇后“婉嫕有妇德,美暎椒房”(1),与皇上举案齐眉,非常恩爱,在后宫也甚得人心。谁料大婚五年后皇后难产薨逝,连新生的小皇子也未能保住。皇上伤心之余追谥为“纯元皇后”。又选了皇后的妹妹,也是太后的表侄女,贵妃朱宜修继任中宫,当今皇后虽不是国色,但也宽和,皇上对她倒还敬重。只是皇上年轻,失了纯元皇后之后难免多有内宠。如今宫中最受宠爱的是宓秀宫华妃慕容世兰。传说她颇具倾城之貌,甚得皇帝欢心,宫中无人敢掖其锋,别说一干妃嫔,就是连皇后也要让她两分。
照理说皇后是太后的表侄女,太后为亲眷故或是外戚荣宠之故都不会这样坐视不理。我朝太后精干不让须眉,皇帝初登大宝尚且年幼,曾垂帘听政三年之久,从摄政王手中夺回王权,并亲手诛杀摄政王,株连其党羽,才有如今治世之相。只是摄政王一党清除殆尽之后,太后大病一场,想是心力交瘁,于是起了归隐颐养之意,从此除了重大的节庆之外,便长居太后殿闭门不出,专心理佛,再不插手朝廷及后宫之事,只把一切交予帝后处置。
此外宫中嫔妃共分八品十六等。像我和眉庄、陵容等人不过是低等宫嫔,并非内廷主位,只能被称为“小主”,住在宫中阁楼院落,无主殿可居。只有从正三品贵嫔起才能称“主子”或是“娘娘”,有资格成为内廷主位,居主殿,掌管一宫事宜。后宫妃嫔主位虽说不少,但自从当今皇后自贵妃被册封为皇后之后,正一品贵淑贤德四妃的位置一直空着虚位以待。芳若姑姑曾在私下诚恳地对我说,以小主的天资容貌,获得圣眷,临位四妃,安享荣华是指日可待。我只微微一笑,用别的事把话题岔了开去。
自圣旨下了以后,母亲带着玉姚忙着为我准备要带入宫中的体己首饰衣物,既不能带多了显得小家子气,又不能带少了撑不住场面被人小瞧,还必须样样精致大方。这样挑剔忙碌,也费了不少功夫。家中自陵容住了进来之后,待遇与我一视同仁,自然也少不了要为陵容准备。
虽然不能见眉庄,和家人也不得随意见面,但我与陵容的感情却日渐笃定。日日形影不离,姐妹相称,连一支玉簪也轮流插戴。
但是我的心情并不愉快。内心焦火旺盛,嘴角长了烂疔,急得陵容和萧姨娘连夜弄了家乡的偏方为我涂抹,才渐渐消了下去。
注释:
(1)、“婉嫕有妇德,美暎椒房”:西晋时人对武帝司马炎皇后杨艳的赞语。杨艳:(238——274),晋武帝皇后,字琼芝,弘农华阴人,其父杨文宗曾任曹魏通事郎。泰始十年,病死洛阳,终年37岁,谥号武元皇后。
后宫甄嬛传 05 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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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依例家人可以见面送行,爹娘带着哥哥两个妹妹来看我。芳若早早带了一干人等退出去,只余我们哭得泪流满面。
这一分别,我从此便生活在深宫之中,想见一面也是十分不易了。
我止住泪看着玉姚和玉娆。玉姚刚满十二岁,刚刚长成。模样虽不及我,但也是十分秀气,只是性子太过温和柔弱,优柔寡断,恐怕将来也难成什么气候。玉娆还小,才七岁,可是眼中多是灵气,性子明快活泼,极是伶俐。爹娘说和我幼时长得有七八分像,将来必定也是沉鱼落雁之色。因此我格外疼爱她,她对我也是特别依恋。
玉姚极力克制自己的哭泣,玉娆还不十分懂得人事,只抱着我的脖子哭着喊“姐姐别去。”她们年纪都还小,不能为家中担待什么事。幸好哥哥甄珩年少有为。虽然只长我四岁,却已是文武双全,只待三月后随军镇守边关,为国家建功立业。
我又看母亲,她一四十出头,只是平日保养得好,更显得年轻些。可是三月之内长子长女都要离开身边,脸上多了好些憔悴之色。她用帕子不断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可就是擦不净,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滚落下来。
我含泪劝道:“娘,我此去是在宫中,不会受委屈。哥哥也是去挣功名。两位妹妹还可以承欢膝下。”娘不住地点头,可止不住哭,抽泣得更厉害了。
娘用力拭去眼泪,叮嘱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嬛儿要多珍重,心疼自己。与后妃相处更要处处留意。能做皇上宠妃自然是好,可是娘只要女儿。所以自身性命更是紧要,无论如何都要先保全自己。”
我勉强笑了笑,说:“娘亲放心,我全记下了。也望爹娘好自保养自己。”
爹爹面色哀伤,沉默不语,只肃然说了一句:“嬛儿,以后你一切荣辱皆在自身。自然,甄家满门的荣辱也系于你一身了。”
我用力点了点头,抬头看见哥哥仿佛在思虑什么,一直隐忍不言。我知道哥哥不是这样犹豫的人,必定是什么要紧的事,便说:“爹娘且带妹妹们去歇息吧,嬛儿有几句话要对哥哥说。”
爹娘再三叮嘱,终是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哥哥没想到我会主动留他下来,神情微微错愕。我声音温婉:“哥哥,若有什么话现在可说了。”
哥哥迟疑一会儿,从袖中取出一张花笺,纸上有淡淡的草药清香,我一闻便知是谁写的。哥哥终于开口:“温实初托我带给你。我已想了两天,不知是否应该让你知道。”
我淡淡地瞟一眼那花笺说:“哥哥,他糊涂,你也糊涂了吗?私相授受,对于天**嫔是多大的罪名。”
哥哥的话语渐渐低下去,颇为感慨:“我知道事犯宫禁。只是他这番情意……”
我的声音陡地透出森冷:“甄嬛自知承受不起!”我看见哥哥脸上含愧,缓过神色语气柔婉:“哥哥难道还不明白嬛儿,实初哥哥并非我内心所想之人,嬛儿也无内心所想之人。”
哥哥微微点头:“他也知事不可回,不过是想你明白他的心意。我和实初一向交好,实在不忍看他饱受相思之苦。”他顿一顿,把信笺放我手中,“这封信你自己处置吧。”
我“恩”一声,把信撂在桌上,语气淡漠:“帮我转告温实初,好生做他的太医,不用再为我费心。”
哥哥盯着我:“话我自会传到。只是依他的性子,未必会如你所愿。”
我不置可否,伸手拔一支银簪子剔亮烛芯,轻轻吹去簪上挑出的闪着火星的烛灰。“你把话带到即可。这是给他一个提醒。做得到于我于他都好。做不到,对我也未必有害无益。只是叫他知道,如今我和他身份有别,再非昔日。”说罢转身取出一件天蓝色袍子交到哥哥手中,柔声说:“嬛儿新制了一件袍子,希望哥哥见它如见嬛儿。边关苦寒,宫中艰辛。哥哥与嬛儿都要各自珍重。”
哥哥把袍子收好,满脸不舍之情,静静地望着我。我半晌无语,依稀自己还是六七岁小小女童,鬓发垂髫,哥哥把我放着肩上,驮着我去攀五月里开得最艳的石榴花。
我定了定神,让浣碧送了哥哥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一酸,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我命流朱拿了火盆进来,刚想烧毁温实初的信笺。忽见信笺背面有极大一滴泪痕,落在芙蓉红的花笺上似要渗出血来,心中终是不忍。打开了看,只见短短两行楷字:“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墨迹软弱短续,想是着笔时内心难过以至笔下无力。
我心中着恼,竟有这样自作多情的人,他何曾是我的萧郎?!随手将信笺揉成一团抛进火盆中,那花笺即刻被火舌吞卷地一干二净。
流朱立刻把火盆端了出去,浣碧上来斟了香片,劝道:“温大人又惹小姐生气了么?他情意虽好,却用不上地方。小姐别要和他一般见识了。”
我饮一口茶,心中烦乱。脑海中清晰地浮现起入宫选秀的半月前,他来为我请“平安脉”的事。宫中规矩御医不得皇命不能为皇族以外的人请脉诊病,只是他与我家历来交好,所以私下空闲也常来。那日他坐在我轩中小厅,搭完了脉沉思半晌,突然对我说:“嬛妹妹,若我来提亲,你可愿嫁给我?”
我登时一愣,羞得面上红潮滚滚而来,语气冰冷道:“温大人今日的话,甄嬛只当从未听过。”
他又是羞愧又是仓皇,连连歉声说:“是我不好,唐突了嬛妹妹。请妹妹息怒。实初只是希望妹妹不要去宫中应选。”
我勉强压下怒气,唤玢儿:“我累了。送客!”半是驱赶地把他请了出去。
他离开前双目直视着我,恳切的对我说:“实初不敢保证别的,但能够保证一生一世对嬛妹妹好。望妹妹考虑,若是愿意,可让珩兄转告,我立刻来提亲。”
我转过身,只看着身后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不语。
我再没理会这件事,也不向爹娘兄长提起。
温实初实在不是我内心所想的人。我不能因为不想入选便随便把自己嫁了,我不能。
我心里烦乱,不顾浣碧劝我入睡,披上云丝披风独自踱至廊上。
游廊走到底便是陵容所住的春及轩,想了想明日进宫,她肯定要与萧姨娘说些体己话,不便往她那里去,便转身往园中走去。忽然十分留恋这居住了十五年的甄府,一草一木皆是昔日心怀,不由得触景伤情。
信步踱了一圈天色已然不早,怕是芳若姑姑和一干丫鬟仆从早已心急,便加快了步子往回走。绕过哥哥所住的虚朗斋便是我的快雪轩。正走着,忽听见虚朗斋的角门边微有悉嗦之声,站着一个娇小的人影。我以为是服侍哥哥的丫鬟,正要出声询问,心头陡地一亮,那人不是陵容又是谁?
我急忙隐到一棵梧桐后。只见陵容痴痴地看着虚朗斋卧房窗前哥哥颀长的身影,如水银般的月光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枝叶的影子似稀稀疏疏的暗绣落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弱质纤纤,身姿楚楚。她的衣角被夜风吹得翩然翻起,她仍丝毫不觉风中丝丝寒意。天气已是九月中旬,虚朗斋前所植的几株梧桐都开始落叶。夜深人静黄叶落索之中隐隐听见陵容极力压抑的哭泣声,顿时心生萧索之感。纵使陵容对哥哥有情,恐怕今生也已经注定是有缘无份了。夜风袭人,我不知怎的想起了温实初的那句话,“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于陵容而言,此话倒真真是应景。
不知默默看了多久,陵容终于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抬眼看一眼哥哥屋子里的灯光,心底暗暗吃惊,我一向自诩聪明过人,竟没有发现陵容在短短十几日中已对我哥哥暗生情愫,这情分还不浅,以至于她临进宫的前晚还对着哥哥的身影落泪。不知道是陵容害羞掩饰得太好还是我近日心情不快无暇去注意,我当真是疏忽了。若是哥哥和陵容真有些什么,那不仅是毁了他们自己,更是弥天大祸要殃及安氏和甄氏两家。
我心里不由得担心,转念一想依照今晚的情形看来哥哥应该是不知道陵容对他的心思的。至多是陵容落花有意罢了。只是我应该适当地提点一下陵容,她进宫已是不易,不要因此而误了她在宫中的前程才好。
回到房中,一夜无话。我睡觉本就轻浅,装了这多少心事,更是难以入眠。辗转反侧间,天色已经大亮。
我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后宫甄嬛传 06 棠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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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二日,宫中的大队人马,执礼大臣,太监宫女浩浩荡荡执着仪仗来迎接我和陵容入宫。虽说只是宫嫔进宫,排场仍是极尽铺张,更何况是一个门中抬出了两位小主,几十条街道的官民都涌过来看热闹。
我含着泪告别了爹娘兄妹,乘轿进宫。当我坐在轿中,耳边花炮鼓乐声大作,依稀还能听见娘与妹妹们隐约的哭泣声。
流朱和浣碧跟随我一同入了宫。她们都是我自幼贴身服侍的丫鬟。流朱机敏果决,有应变之才;浣碧心思缜密,温柔体贴。两个人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以后宫中的日子少不得她们扶持我周全。在宫中生存,若是身边的人不可靠,就如同生活在悬崖峭壁边,时时有粉身碎骨之险。
吉时一到,我在执礼大臣的引导下搀着宫女的手下轿。轿子停在了贞顺门外,因是偏妃,不是正宫皇后,只能从偏门进。
才下轿便见眉庄和陵容,悬着的一颗心登时安慰不少。因顾着规矩并不能说话,只能互相微笑示意。
这一日的天气很好,胜过于我选秀那日,碧蓝一泓,万里无云。秋日上午的阳光带着温暖的意味明晃晃如金子一般澄亮。
从贞顺门外看紫禁城的后宫,尽是飞檐卷翘,金黄翠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
我心中默默:这就是我以后要生存的地方了。我不自禁地抬起头,仰望天空,一群南飞的大雁嘶鸣着飞过碧蓝如水的天空。
贞顺门外早有穿暗红衣袍的内侍恭候,在銮仪卫和羽林护军的簇拥下引着我和几位小主向各自居住的宫室走。进了贞顺门,过了御街从夹道往西转去,两边高大的朱壁宫墙如赤色巨龙,望不见底。其间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走了约一盏茶的时分,站在一座殿宇前。宫殿的匾额上三个赤金大字:棠梨宫。
棠梨宫是后宫中小小一座宫室,坐落在御花园西南角,相当僻静,是个两进的院落。进门过了一个空阔的院子便是正殿莹心堂,莹心堂后有个小花园。两边是东西配殿,南边是饮绿轩,供嫔妃夏日避暑居住。正殿、两厢配殿的前廊与饮绿轩的后廊相连接,形成一个四合院。莹心堂前有两株巨大的西府海棠,虽不在春令花季,但结了满株累累的珊瑚红果实,配着经了风露苍翠的叶子,煞是喜人。院中廊前新移植了一排桂树,皆是新贡的禺州桂花,植在巨缸之中。花开繁盛,簇簇缀于叶间,馥郁芬芳。远远闻见便如痴如醉,心旷神怡。堂后花园遍植梨树,现已入秋,一到春天花开似雪,香气怡人,是难得的美景。难怪叫“棠梨宫”,果然是个绝妙所在。
我在院中默默地站了片刻,扫视两边规规矩矩跪着的太监宫女们一眼,微微颔首,随口问:“新移的桂花?”身边搀扶我的宫女恭谨地回答:“皇后吩咐,宫中新进贵人,所居宫室多种桂花,以示新贵入主,内宫吉庆。”
我心想,吉庆是好的,只是皇后这么做太过隆重了一点,仿佛在刻意张耀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由着她们小心地扶着我进了正殿坐下。
莹心堂正间,迎面是地平台,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前,设了蟠龙宝座、香几、宫扇、香亭,上悬先皇隆庆帝御书的“茂修福惠”匾额。这里是皇上临幸时正式接驾的地方。
我在正间坐下,流朱浣碧侍立两旁。有两名小宫女献上茶来。棠梨宫首领太监康禄海和掌事宫女崔槿汐进西正间里,向我叩头请安,口中说着:“奴才棠梨宫首领太监正七品执守侍康禄海参见莞贵人,愿莞贵人如意吉祥。”“奴婢棠梨宫掌事宫女正七品顺人崔槿汐参见莞贵人,愿莞贵人如意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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