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天翻地覆飞沙走石他都能接受,但静成这样,心头有点发瘆。
岑今笑:“你紧张啊?”
他实话实说:“有一点。”
“可能是沙漠干雾,能见度完全消失,骆驼都会迷失方向——应该是暂时的,沙暴在往前走,狂风快到了……你不觉得四下黑漆漆的,像坐在电影院看电影吗?”
这种时候,她居然能想到电影院!
他只关心这车子能不能扛得住,对了,还有车载天线上那只小蜜蜂……
岑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是天灾,你担心也没用。我劝你省省力气。”
这无所谓的语气……卫来想开门把她推下去。
不过,好像确实担心也没什么用。
卫来往椅背上一靠,头枕的部位好硬,硌地他脖子疼。
刚说到什么?哦,看电影。
还真是他小时候的梦想。
“我在唐人街混饭吃的时候,听人讲起过电影院,屏幕怎么怎么大,有多少排椅子,心痒痒地想看。但没钱,饭都吃的东一口西一口,哪来的钱。”
岑今的呼吸轻浅,他知道她在听。
“后来有人教我偷溜进去,说那家电影院很杂,查票不严,让我一定要装的像。”
车门处咣当一声,是石块被风掀撞了过来。
风终于来了。
顷刻间就换了天地,无数的砂石打向车子,嚓嚓声像是这辈子都不会停,车灯的光渐渐显露,像被筛子筛薄的雾,被风吹的在沙里颠簸。
有几次,车身忽然轻了一下,他的心也随之一提,然后和轮胎一起触地。
“我就混在人群中,头昂的很高,装出一副很有钱很骄傲的样子……也许装的太过了,你懂的,没人看一场电影会骄傲成那样……”
岑今轻笑出声。
“检票员忽然在身后吼:站住!我撒腿就跑,影院在三楼,我顺着楼梯往下跑,心都要跳出来……后来踩滑了,滚到楼底,站起来一抹,一脸的血,是撞破鼻子了。”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根本没人追我。一张票,检票员才懒得追我连跑三层楼。”
“那你还跑?”
岑今觉得他是那种——抓住了就抓住了,还会笑着配合警-察,说“辛苦辛苦”。
卫来说:“我觉得被抓到了太丢人。”
“丢自己的人也就算了,无非就挨个耳光,或者踢两脚;骂你是没人养的野-种……也没错,我确实也没人养;但骂中-国人都是贼,就很不好意思了,一个人带累那么多人丢脸,是吧。”
他转头看岑今:“你呢?北欧是高福利国家,你被人收养,物质上应该不差,常去看电影吗?”
毕竟刮个沙尘暴,她都能想到电影院。
岑今摇头:“我不去电影院,那里没有中文电影。刚到国外时,语言不通,看不了书,也看不了电视节目,像个傻子。”
“养父母怕我寂寞,专门给我房间里配了电视、影碟机。买很多中文的碟片给我看。”
又是咣当一声,这次,砂石砸在了车窗上。
卫来忽然想到:车身坚固,经得起砸,但是车窗是薄弱口,万一碎了……
他摸索着去找宽胶带,想给所有的车窗都贴一层。
岑今还是安如泰山。
“那个时候,海外的碟片,大多是香港的。主演好像永远就那几个,成龙、周润发、周星驰……”
没错,唐人街有专门的影像店,光碟摞起来卖,小电视机四四方方,大多粤语对答,古装时装,他也看过不少。
“遇到喜欢的,就翻来覆去的看。《大圣娶亲》看了很多遍,至今记得里面的一句台词。”
卫来找到胶带了,哧拉一声拉开,在挡风玻璃上贴下长长的一道。
台词?是不是那句“爱你一万年”?
他记得,当时街面上有个饭馆的小老板轧姘头,被老婆发现了,他老婆是个暴脾气,从二楼往下扔男人的衣服鞋子,那男人在楼底下跪着,带着哭音嚎啕说老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爱你一万年啊……
围观的华人笑的东倒西歪,出轨的男人哭的鼻涕冒泡。
她低声,像是自言自语,说不清惆怅还是恍惚:“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居然是这句?
这么文艺的台词忽然搬到现实里,卫来觉得既尴尬又好笑:是不是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哪怕是岑今这样的,少女时代,都免不了要做个关于“意中人”的梦?
哧拉一声,又贴上一道,要保住玻璃,一面至少也得数十道。
“在我最危难的时候,他会从天而降,赶来救我。”
卫来皱眉。
原台词是这么讲的?
“但是我没等到。”
卫来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她。
岑今抬起头,下巴微微扬起,唇角上挑,眸光在微弱的车灯下,泛出一丝奇异的妩媚和空洞。
“所以,我再也不等了。”
卫来色变。
她脸侧的车窗上,忽然有细白的裂缝四下张开,像蜘蛛密集四散的网。
卫来吼:“趴下!”
他不及细想,一把揽住她腰,翻身盖压在她身上,尽量往低处趴伏,与此同时,玻璃轰然碎裂,一直被隔在车外的沙暴喷涌而入,车里不知道是什么铿锵乱撞,高速飞窜的沙粒都成了抽细的刀锋。
卫来喘着粗气,尽量趴低一点,右臂搂紧她腰,左臂伸出去,摸到那个编织筐,在里头四下摸索翻找。
找到了,那个卫-星电话。
卫来松了口气。
最重要的两样,都保住了,不辱使命。
至于冷风机、西瓜、小蜜蜂……都随沙子去吧。
撑过最初的混乱,岑今不自在地闷哼了一声,有沙尘呛进她鼻子,她一直咳嗽,额头抵着他脖颈,卫来低下头,尽量双肩拱起,给她留出空间。
岑今低声问他:“你受伤了吗?”
“可能……吧。”
他说不好,擦伤无可避免,好像有玻璃碎块划过他的背,但暴露在沙暴里的身体很快麻木,没有痛感。
“沙暴会持续多久?”
能感觉到车身在原地挪晃,渐渐移位打横,现在车里是强对穿风,也就是说,左右的车窗都坏了。
“一个小时左右吧,它一直在往前移动,后半程会变弱,就没这么大风沙了。”
一个小时?
得想办法往身上盖点东西,再这么耗一个小时,他后背得被磨烂了。
卫来低头看岑今。
“帮个忙,帮我脱一下衣服。”
“我后腰别着刀子,你把我衣服往上脱,过肩颈的时候,用刀子割破,帮我包住头脸,我要去后面拿帐篷。”
岑今嗯了一声,手试图从外围走,卫来提醒她:“从我衣服里走,外头有沙子,会割手。”
她缩回手,掀起他衣服下摆,手从他结实的腹部绕过腰侧,到后背。
从衣服里走。
其它地方不知道,只知道她碰到的这一块,衣服几乎扯烂了,都是条条缕缕,有一处伤口粘腻,触手都是沙。
岑今没吭声,从他后腰拔出匕首,慢慢缩回来。
卫来听到匕首割破布帛和撕扯的声音,但不是割他的——她摸索着,手臂从衣服里环过他腰,用撕扯下来的半幅衬衫扎绑他后背。
再然后,稍稍欠起身子,把自己的另一半衬衫从背后抽了出来。
说:“你低一下头。”
卫来低头。
又欠了她一件衬衫。
账真要结不清了。
四月间事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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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来很庆幸车里的可见度不高:岑今一定把他包的特别丑。
他慢慢把手臂从她腰后抽出:“我过去的时候,你马上趴到座位底下,缩成一团,护住头脸,懂吗?”
“懂,我躲过炮-弹,不要你教。”
卫来笑了笑,吁了口气,手臂下撑,眯着眼睛试图找准方位,作一鼓作气窜进后车厢的准备。
“年纪轻轻的,别这么悲观。等不来就多等等,就像等公车,总能等到的。”
“哈?”
她居然断片了。
“世界不太平,人家没准因为什么事耽误了,比如船被劫了、沙尘暴了,你得耐心点,别动不动就咬牙切齿说什么‘再也不等了’,多幼稚。”
话音未落,他眸光一凛,直接冲了出去。
他一走,岑今身上的那重罩护顿时消失,风沙声都瞬间密了许多,她不及细想,迅速下俯,头发被风扯起,头皮拽的生疼。
一个玩纸飞机的男人,也好意思说她幼稚。
没等多久,只三五秒,后车厢忽然响起一声轻快的口哨,再然后,卫来从车座顶上翻了下来,同时拉开了什么。
是一大幅帆布帐篷,恰恰把前车座罩在了里头,沙粒刹那间都打在了帐篷上,沙沙声密的像急雨。
岑今抬起头,睁大眼睛。
眼眉上方,轻微的掰折声之后,渐渐出现淡绿色的一横亮,是照明棒。
亮光的上面,是卫来带笑的眼睛。
还跟她打招呼:“嗨。”
岑今没好气地坐起来。
卫来也坐下来,递包给她。
“你的那个披绸,可以拿出来披一下。”
纯粹出自好心,感念她废了件衬衫帮他。
谁知岑今不接:“我穿的见不得人吗?”
她穿了黑色的裹胸,露肩颈和白皙的一段腰身,锁骨处两湾斜斜浅涡,很是见得了人。
“你去过海滩吗?”
卫来点头,当然去过。
“那些比基尼女郎,穿的不比我少多了,你看得目不转睛的;我穿成这样,你还要我披个披绸,碍着你了?”
生活中真是充满太多疑问了,她怎么知道他看那些沙滩女郎看的目不转睛?
卫来赶紧把急救包递过来,希望换个话题:“能帮个忙吗?”
他调转身子背对她,两手抓住破烂的衣服下摆,向上掀脱到底,然后解下她包扎的布条。
岑今握住照明棒细看。
很多细小擦伤,两道见血见肉的割伤,沙子沾满伤口,让人不忍心盯着看。
她把照明棒插在车座边侧的空隙里,拿酒精浸了纱布,先小心清理。
卫来问她:“你行吗?”
“就算我去卡隆的目的不纯,我的各项应急技能是过关的——虎鲨的头都是我帮着接的,觉得我不行,你自己来。”
卫来笑,宽阔的肩背肌随着呼吸有轻微起伏,皮肤表面滚烫。
男人的身体好像天生就是热的,不像女人,总是偏凉。
岑今垂下眼帘,低头去拧皮肤粘合剂的旋盖。
卫来忽然问了句:“电台怎么回事?”
这个男人,他记得一切,然后挑不经意的时刻发问,就像那天,在土耳其机场排满时尚周刊的书架前,问她:“为什么选我?”
岑今沉默。
过了会,她低头,微凉的手指摁压他伤口边缘,仔细把粘合剂涂抹上去。
有几丝头发触到他背上,又酥又痒。
“卡隆屠-杀的时候,胡卡人同时启动了电台煽-动,广播里、喇叭里,每天24小时滚动播报:杀死卡西人,他们是我们的敌人、臭虫、蟑螂。”
“我们在小学校里设立了保护区,救助卡西难-民。一批一批的胡卡人开着车围住学校,车上放带音响的大喇叭,朝学校里喊话:我们会很快冲进去,砍死蟑螂。我们会杀了你们,鲜血将滚滚成河。”
“这声音每天都在耳边响,偶尔会停,但你一口气还没松完,嚓嚓的声音又来了,白天、晚上、梦里,无处不在。”
她停住了,失神地看手上的粘合剂。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铺天盖地,掺杂着疯狂的笑和刀铁撞碰。
——“我们会杀了你们,鲜血将滚滚成河。我们要消灭一切蟑螂和保护蟑螂的人……”
卫来说:“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身过来。
岑今抬起头,原来如同眼睛一样,一个人的声音也会变,变的温厚低沉。
“是不是很难忘记?很难恢复?哪怕看了心理医生也不管用?”
岑今反问他:“怎么样才叫恢复?”
她抬起左臂,内侧是熊爪的割伤,伤口在愈合,结暗色的痂。
“这叫恢复吗?但你始终都知道,它跟别处的皮肤不一样了。”
“我想恢复正常,想把生活拉回正轨,我制定了计划,锻炼、读书、社交、交男朋友、看喜剧片。我看很多心理治疗方面的书,不管用,于是我听从建议,去看心理医生。”
她自嘲的笑。
“我看着医生的嘴,他说上一句,我就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他给的所有建议,我都能给出来。我口才还比他更好,说出来更有说服力。”
卫来伸手,托住她左臂,指腹摩挲了一下伤口边沿:不错,恢复的很好。
他说:“岑今,你看,我没那个资格说什么看开点、坚强、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毕竟你的事,我没经历过,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没经历过。”
如同战-争,创伤要几代人去平复。
“所以我只能说,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来找我。”
“我不会收你钱的,我希望你……主动给。”
岑今看着他,没笑,也没说话。
卫来尴尬极了,过了好久才开口,声音很低,像恳求。
“能不能给个面子,稍微笑一下?还以为你会笑……这样我下不来台……”
“那你就在台上多站会,身材不错,肩宽腰窄,又不怕人看。”
她转过身蜷向座位,头深深埋下去,藏住唇角的浅笑。
如果,能早一点认识他,再早一点,也许,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鬼使神差的,卫来居然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腹肌。
身材不错……是的,他也这么觉得。
外头的风沙应该小了吧,细细的密沙声,听习惯了,觉得也怪好听的。
他长吁一口气,觉得放松,虽然外头有沙尘暴、车窗是破的、后背辣辣地疼、车里被沙埋的一塌糊涂。
但放松这种事,从来只跟心境有关。
卫来转头看岑今。
照明棒的光在消退,她安静蜷在座位上,整个人看起来都小。
其实她个子不矮,只比他低了十多公分,但他抱住她的时候,还是可以把她整个人都罩的严实,腰很细,一只胳膊搂的绰绰有余。
她提到好多次卡隆了。
如果,如果早一点认识,他会去救她吗?
卫来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可能性。
应该会,毕竟他朋友不多,就像埃琳或者麋鹿出事了,他能不管吗?她是女人,在那么危险的境地里,想想都好揪心。
如果她打电话给他,在那头哽咽或者哭,他会受不了的,哪怕给少一点钱……
等一下,钱就删掉吧……也不行,她又不是他什么人,没报酬就跑去救她,不合适,解释不清楚。
可以先记账。
所以,他会去救她的,虽然战-乱的地方很危险,但可可树说了,越是糟糕的地方,才越是他这种人的用武之处啊。
他会去的。
也不知道过了很久,照明棒已经没有光了,黑暗里,岑今忽然叫他。
“卫来?”
“嗯?”
“沙暴好像过去了。”
卫来坐起身,仔细听了片刻,再然后,哗啦一声把遮蔽的帐篷拉下。
***
车内车外,连天接地,一片赤红色的沙雾。
说沙暴过去了并不合适,它只不过换了下一个地方逞凶,开始了新一轮的翻天覆地。
但它肆虐过的地方,世界尽头一样安静。
能见度只十多米,车子停在沙地里,轮胎下碾了丛盐生草,不远处有棵被风吹的斜倒的枯树,像是一个人闪了腰,撑着地起不来。
车顶盖被沙卡住了,卫来使大力气去推,终于推开的刹那,沙子流瀑样浇了他满头。
他倒不在乎,低头拍打头发,顺便吐出嘴里的沙。
要做的事还挺多。
——岑今,嗯,挺好,基本没损伤。
他把帐篷地布铺在车子旁边,推她过去坐下:“这就是你活动范围,别乱走。”
——卫星电话,也挺好,幸亏包了器材保护套。
他把保护套打开一点缝隙,天线抽出、拉长,启动自动搜星,然后立在车顶。
——冷风机。
透明胶带贴住的地方都完好,但是塑料袋罩住的地方全部被沙击破,伸手拍了拍铁壳,沙子簌簌往下落。
这种电器,大量进沙是致命的。
冷风机,卒。
——桶装水和大部分后车厢的干粮装备……
虽然被沙半埋,倒没有大的损伤,差可告慰。
——西瓜,卒;西红柿,卒;椰枣……
椰枣倒还可以,卫来捧了一把,呼一下吹散浮沙,找了两塑料袋,一个里头倒了点水,攥紧了边口一通甩晃,洗净之后,装进另一个。
然后转头看她:“吃枣吗?”
岑今点头:“送过来。我保镖说,这块布是我活动范围,不能乱走。”
卫来不动:“你保镖说,你自己来拿……”
他蓦地停住。
有嘀嘀的声音响起,悬宕在赤红色的沙雾里。
岑今抬起眼帘,低声提醒他:“接电话啊。”
四月间事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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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人走了,可可树回南方省了,麋鹿说:给你搞了一部军-用卫星电话,虎鲨要直接跟你们联系了。
岑今站起身,眼神渐渐深下去,又深回到初见的时候,表情淡漠,像一副黑白分明的画。
卫来接了电话,说了两句之后递向她:“虎鲨那头的,要跟你讲话。”
岑今不接:“是虎鲨本人吗?跟他们说,我只跟虎鲨对话。”
显然不是。
卫来可不介意这个,只要能给到清楚的指引信息,对方是虎鲨还是风干的鲨鱼嘴,都没所谓。
接完电话,后续的行程也差不多明晰。
“虎鲨的人已经到公海了,他们说谈判在一条大的远洋渔船上,船上的海盗,都伪装成渔民。”
岑今并不意外。
这是海盗的一贯伎俩,通常以普通渔船的面目出现,盯准要劫的货轮之后,再派出武-装快-艇攻船劫-持。
业内把这个叫“子母船”,母船负责望风、掩护。必要的时候,还会发射肩扛式火-箭筒袭击货轮,制造混乱以助攻。
“让我们尽快赶往海岸,越荒僻的村子越好。到了之后,用卫-星电话给他们发gps经纬定位,有人会开着快艇来接我们。”
他觉得不踏实。
像场游戏,玩家操控一切,隐秘地像铁面人,而他们是透明人,一切信息都暴露,包括行踪。
岑今笑他:“这种时候要什么平等,说白了,那是绑-匪。”
“虎鲨可靠吗?会不会对你不利?”
“我跟他不熟,不会觉得他可靠。”
卫来皱眉。
他在地布上坐下来。
岑今看他:“怎么了?”
“不怎么喜欢船,谈判在船上,大海中央,四面水一面天,万一出什么事,就是绝路。”
他可以在丛林隐藏,在山地求生,在雪原活命,但是大海……
海里,手把不住命,都随波逐流。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保护不了你——那时候我肯定已经死了,你落到海盗手里,怎么办?”
岑今看了他一眼:“作为保镖,你在客户面前说这么沮丧的话合适吗?单凭你这话,我要去跟沙特人讲,扣你一千欧。”
卫来盯着她看。
为你担心听不出来吗?
他真是疯了才会洗椰枣请她吃。
吃沙吧你。
他沉着脸起身,当她不存在,给车子清沙、重整装备、敲平并封住车窗上碎玻璃的硬茬,试车。
擦挡风玻璃的时候,岑今过来,止不住笑,说:“哎。”
“岑小姐,你让一让,挡着我干活了。”
岑今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
“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个人对虎鲨来说,几乎没有价值。”
卫来冷笑:谁担心了?
他继续擦车。
“第一,海盗的目的是钱。油轮在他们手里是烫手山芋:不能开出海、货物没法销赃、还得养活船上的人-质,多一天,就多耗一天给养的钱。所以,他们急于出手,对我寄予的希望,甚至超过沙特人。”
卫来抖开手里的抹布,用力甩了甩,全是沙。
“第二,海盗做的也是‘生意’,劫-持过往船只是他们目下的谋生之道,想做生意,就要讲规矩,如果连谈判代表都动,以后劫了船,没人会跟他们谈判——所以,虎鲨有一次谈判不顺,暴怒之下,他枪-杀的是人-质,但不是谈判代表。”
关他什么事,他是保镖,不是谈判代表,也不是人质,他现在只想把车窗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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