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重几重

    “好，现在同学们把书翻到第三十三页……”田老师在说了一大长串的贺词之后，终于打开了课本，开始步入正题。

    其实，面对这些祝贺、条幅、掌声等等，在贺琛心里是极其反感的。但是，生活中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人家带着满满的善意和喜爱而来，你又怎么能够拒人以千里之外呢贺琛从不担心会被捧杀，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种夸张的方式而已。

    下课之前，田老师宣布第四节的体育课改为自习，话音刚落，反对声就此起彼伏。田老师只好用惯用的那招，拿着板擦敲击讲桌，大声命令：“安静！安静！外面下着雨，体育课当然要改自习了！我看谁再吵，就罚他到操场上跑圈！”

    “不是还有室内篮球馆吗”古咚咚小声嘀咕着，想要煽动同学，可这次并没有人附和了，毕竟淋雨真的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还是秋天的冷雨。

    没有班主任突然出现的自习课，往往更像一个小型的自由市场。有真正埋头苦读的，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听音乐的，有传纸条笔谈的，更多的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所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人在高谈阔论，也没有什么吸引眼球的大动作，但整个教室却如一只巨大的苍蝇，“嗡嗡”声超大。

    此刻的张铭铭也无心复习，扭着头，半扒在课桌上，对林歆说：“林歆，一会儿放学，你还是去和贺琛道个歉吧！”

    林歆停下手中的笔，眉头微蹙：“凭什么”

    “他是为了参加比赛才赶时间的，你看他上午那身打扮，肯定是下了飞机就直接来学校了，回家换校服肯定就迟到了。再说，你让他换校服，他也去换了。难道你不应该道歉吗”张铭铭语重心长地说。

    林歆边整理课桌上的书本，边回答道：“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他参加比赛是他自己的事。难道要让全世界为他的私事让步”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张铭铭想不出再用什么话来说服林歆，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嗔怪道，“那这样好了，看在他是我爱豆的份上，下次不要这样了，总得给我个面子吧！”

    看到张铭铭如此为自己的爱豆着想，林歆“扑哧”笑了出来：“好好好，看你的面子，我知道啦！”

    雨越下越大，直到午休时间还没有停。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打着伞到食堂吃饭。无论天气预报播报有雨或是晴天，林歆大大的书包里，一直装着一把折叠伞。自从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她已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

    天更暗了，校园的路面已经开始有了积水，一双双踏湿了的运动鞋在教室与食堂之间的小路上奔走着。

    张铭铭和林歆两人挤着一把伞，匆匆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忽然一个惊雷，张铭铭吓得突然停了下来，“啊”的尖叫一声，伞都差点没握紧，险些掉在地上。

    由于紧急刹车，急走在她俩身后的男生一时没回过神来，一下撞了上去。男生趔趄了几下立刻站稳了脚步，前面的两人却人仰马翻，伞也失手掉在地上。男生赶紧帮忙捡起伞，上前搀扶。林歆接过伞，顾不上身上已经沾湿了大半，搂紧了还在哆哆嗦嗦的张铭铭。没有怪罪，男生也没有说对不起。四目对视了一秒钟，大家就都各自重新回归各自的步伐，朝食堂走去了。




第四章 离我男人远点
    叠源市第一中学高中生的伙食也与时俱进了，不同口味，不同种类，也多了几个窗口供大家选择。尽管如此，每一个窗口还是排着长长的打饭队伍。林歆收了伞，和张铭铭两人站在食堂门口抖了抖身上的水，尽量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落汤鸡似的，挑了最少的一队，排在了后面。

    “一荤一素”看到美食的张铭铭已从刚才的惊雷和被撞中缓过神来。

    “我要一个素菜。”林歆回答。

    张铭铭纵起鼻子：“你吃太少了吧，这么瘦还要减肥吗”

    林歆笑了笑，没有言语。

    不一会儿就轮到了她俩，两人端着打好的饭菜找了一个安静些的角落坐下来。筷子才刚刚夹了一口米饭送进嘴巴里，面前就出现了三个不速之客。

    林歆警觉地抬起头来，注视着眼前这三个耀眼的女生。对的，不是妖艳，是耀眼。中间那个女生，好漂亮，一头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眉毛勾勒出好看的弧度，黑黑细细的眼线也有着晕染过的痕迹。这身装扮，虽是违反了多条校规校纪，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把自己打扮的很美。还有这么大的雨，自己这么狼狈，而她却丝毫没有受到一点点影响，干爽的衣服，飘逸的披肩发。

    “你就是早上不让贺琛进校门的臭丫头！”漂亮女生开口的句子，打消了林歆刚才还对她有一点点欣赏的好感。

    果然校园里的消息传的特别快，一上午的时间，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

    林歆注视着她的眼睛，没有接话。张铭铭却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赶紧站起身来，赔了一脸的笑模样答话：“娜姐，林歆不知道那是贺琛，所以才……”

    “你闭嘴！”旁边的女孩怒视着张铭铭，吓得她生生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

    “没你的事，就少插嘴知道吗”另一个女孩警告张铭铭。

    张铭铭忐忑地缓缓坐回到座位上。

    林歆收回和中间漂亮女孩对视的目光，继续吃饭。这个举动似乎惹恼了她们，漂亮女孩拿起张铭铭的蛋花汤，直接浇在了林歆的头上，嘴里还叫嚣着：“我让你吃！让你吃！”

    汤水顺着林歆的短发向下流淌，然后是原本就已经沾湿了的校服。校服的底端，这汤水继续流下，以一种奇怪的节奏，发出滴嗒的响声。

    看热闹的同学早已围在这里，起哄的起哄，漠不关心的瞅两眼就默默离开了，胆小的来不及吃完，便赶紧离开了现场。

    但林歆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她所做的，只不过是把桌上的餐盘，往自己跟前挪了挪，免得头发上的汤水滴进盘中。

    这种事情，漂亮女孩已经干过无数回了，也见到过无数种反应。或是痛哭流涕、或是尖叫跳开、甚至她也提防着林歆刚烈的还手。但这种平静，却让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下去。

    就当她终于想明白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一个愤怒的声音从食堂的大门处传来。

    “安娜，你不要太过分！”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大门，张铭铭尤为激动地，从餐桌底下拽了拽林歆的衣角。

    林歆再度抬头，看到了刚才雨中和自己相撞的男生。

    “夏明亮！你少多管闲事！不然，我明天就让你没法再上学！”漂亮女孩口出狂言，接着转身对林歆张狂地说：“像你这种女生我见多了，变着法儿的想和贺琛搭上话，但老娘今天就告诉你，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小心着点儿！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说完，旁边的两个女孩一起恶狠狠地瞪了如落汤鸡似的林歆一眼，转身走了。

    夏明亮怒视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拳头攥得紧紧的。

    “你没事吧”或许此刻也只能用这明知故问的四个字了。夏明亮看着可怜兮兮的林歆说。

    “没事。谢谢。”

    刚刚安娜大吼大叫时，林歆依然在一口一口的挟菜、吃饭；此时，已经刚好吃完了最后一口，她顺手拿起身旁的雨伞，离开食堂。

    张铭铭看了看自己还剩下大半的餐盘，赶紧跟在了她的身后

    “林歆，你不要难过啊，这个安娜我们惹不起的，她……怎么说呢”张铭铭挽着林歆的胳膊，极力的安慰着她，“她是校长的亲孙女，所以飞扬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全学校都知道她暗恋贺琛，但她表白被拒绝过十多次，所以就像个疯子一样，成天就带着几个女生，到处教训和贺琛接近的异性；我看她这次是误会了，你真的不要往心里去啊。”

    说到安娜在校园中飞扬跋扈地教训爱慕贺琛的女同学，张铭铭禁不住纵起了鼻子，一脸厌恶的表情。

    林歆的脸色依然平静，但胸口却仿佛憋着一口怒气，无处排解。她是校长孙女，就可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欺负人吗别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贺琛是谁，就是知道了，就是真的喜欢那个叫贺琛的，她们就有权力这样对待她吗林歆控制着心中的怒火，她从未想过，从县中学转到市一中，居然还会遇到这种只在网上才看到过的校园霸凌事件。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同学，不公正的待遇，林歆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你没事吧林歆，”再怎么八卦，也只不过是个学生的张铭铭，也想不出什么新词来劝慰了，只能重复着一句，“你别往心里去啊……”

    “我要去洗一下了。”说完，林歆便不紧不慢地，朝洗漱间走去。

    三三两两同学从她身边路过，窃窃私语着走开。林歆脱下校服外套，放在水龙头下大力冲洗，又用力甩了几下。还有甩不掉的食物残渣，就用手去擦，弄到尽量干净了，才又穿回身上。然后，林歆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低头扎了进去。终究还是水龙头的力量，把林歆头上的残渣冲洗干净了。

    深秋的季节，雨水是冰冷的，水龙头里的水更是。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把林歆心中那团无法排解的怒火暂时浇灭吧。如果爸爸妈妈还活着，如果不是要住到外婆家，如果没有那场车祸……

    林歆抬起头来，任凭水珠顺着发梢，沿着脸颊流淌而下。脸上纵横交错的，分不清哪些才是泪水。



第五章 伞
    不知是有人拿错了伞，还是风把伞吹走了。待林歆走出洗漱间，伞已不在原地。林歆站在洗漱间的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冲进雨里，快速跑到教室去，可毕竟才刚刚洗漱干净……正当这是，眼角的余光闪出一个人影，林歆侧身，是刚才的那个男生。

    她已知道了他的名字，夏明亮。

    夏明亮打着伞站在一旁，瞧这姿势，就知道他已在这里站了多时。林歆有些窘态地看着他，刚才还犹豫要不要冲进雨里，现在立刻就有了决定。可林歆刚刚迈出一只脚，胳膊就被夏明亮一把拉了回来，然后伞就塞到她怀里了。而夏明亮自己，却飞一般的消失在了雨雾之中。

    林歆握住雨伞，迟疑了片刻，还是打伞朝教室走去。

    午休后，同学们大多已回到教室，贺琛也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同学们三言两语的议论，更何况还有古咚咚这个校园小喇叭，中午的食堂事件已多方位的传到了贺琛的耳朵里。

    下午第一节上课之前，班主任田老师习惯性的进入教室，巡视一番；当他看到林歆时，眉头一皱，说道：“林歆，忘了带伞，怎么不和同学打一把被淋成这样，感冒了不是得耽误几天的课”田老师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林歆身边，“下午的课可以不上，回家换身干衣服吧，给自己煮点姜汤喝！”

    教室的某几个角落里，传来小小的讪笑声，但是有田老师在，这种声音还是小之又小，不敢肆意。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还有一个主人公，那就是没有出现的贺琛。

    林歆站起身来，把桌面上的书本放好，拿起脚边的雨伞，起身离开了教室。田老师和其他同学说了几句话，再回过头来，只看到了林歆的背影。

    “哎，这才对嘛！同学之间就是要团结友爱，相互帮助。”田老师看到没有伞的林歆，却打着伞回家换衣服去了，由衷发出了感慨。但他不知道，“团结友爱，相互帮助”这八个字，现在出现在206班的教室，是多么的讽刺。

    这个时间，学生们都在上课，林歆穿着一身校服走在回家的路上，很是显眼。三天了，这条路已经不再陌生，学校附近属于人口密集区，所以街道两旁各种小店也是热热闹闹的。林歆走的很慢，每路过一个店面，都会扭头看看店铺里面的内容。

    文具店，教辅书店，音响店，零食摊……拐过一个弯，大路变成了小路，再往前走十分钟，街道就变得有些狭窄了，最后，更是成了一条只供行人通过的小巷子。

    林歆和外婆就住在这条巷子尽头的老房子里。

    收起伞，林歆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外婆正在借着窗外不怎么明亮的光，裁剪布块。

    “今天这么早放学了”外婆低着头，从戴着的老花镜片上抬起眼睛，还没等林歆回答，接着惊讶道，“怎么都湿透了不是带了伞嘛快，快，赶紧脱下来，别着凉了，要发烧的……”

    一边说着，外婆一边放下手里的活儿，赶紧走到林歆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好，还没有烧。”

    林歆甜甜地笑了笑，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又把换下来的手洗了一遍，拧干晾好。然后才扭头对外婆说道：“我回学校上课了。”

    “嗯，去吧去吧，别耽误了。”外婆看孙女没事儿，就又开始忙起了手里的活儿。

    忽然，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弄那么湿，伞没装在书包里”

    “嗯……忘了带。”林歆一边含糊回答，一边按开了客厅的灯，埋怨道，“今天天这么暗，您也不开灯，眼睛本来就不好。”

    “看得到的，不碍事，不碍事。”外婆慈祥地笑着。

    林歆走到外婆身边坐下：“还有这些布片，剪一个才两毛钱，太费眼睛了，一天下来也没多少钱，咱们能不能不做这个了”

    外婆的手搭在林歆的手背上，柔声道：“你看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做点活计，咱们一天的菜钱就有了。”

    林歆不再说话，走出门去，把房门关好。又在巷子里走了几步，她回过头去，却看到那盏灯，正好突兀的熄掉。

    她不敢再看，在原地停留了一小会，直到脸部肌肉又恢复到了往常的平静和淡漠，才继续走向学校。

    虽然才转学几天，但比起县中学，林歆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市一中的学习压力，马上就要月考，接着就是期中考，再然后就是期末考，这种紧迫感林歆在三天以前，还一丁点都没有想过。

    但是，已然年迈的外婆为了能把自己接到市区读书，几乎用尽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才终于成功。林歆怎能不珍惜怎能不全力以赴呢

    林歆回到学校，校园里正安静着，不是课间休息。到了教室门口，林歆来回跺着步子，犹豫着要不要等这节课下课再进教室。今天的“风头”已经出够了，她不想再次被迫接受那种众目睽睽。

    奈何总是事与愿违，站在讲台上的数学王老师停下讲课，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用手指着站在门口的林歆，厉声说道：“这位同学，你进来！”

    林歆低头走了进来。王老师却有些不依不饶，继续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回家换衣服。”林歆语气平静。

    同学中有人发出几声嗤笑。

    “回家换衣服”王老师似乎不满意这个答复，又或是没怎么见过如此镇定自若接受老师盘问的学生，反问了一句，竟一时接不上话来。

    “是的，田老师让我去的。”

    说完这句话后，林歆站在那里几秒钟，等了等老师也没再有反应，就自顾自地回自己座位上坐下了。

    王老师目光随着林歆移动，眼神中全是不满，终于再开口，像故意刁难似地说：“那你把黑板上这道题解一下吧，做对了就坐下，错了，这节课你站着听！”

    教室里立刻出现一阵“嗡嗡”声，乱糟糟的。张铭铭眉头皱起，很是担心。

    黑板上是一道几何题，题干只有短短十几个字，图也只是简单的几笔。已知条件越少，题目越难，这也是学生们的常识了。

    只见林歆缓步走到讲台，定睛注视着黑板上的题目，认真地思考着。不到一分钟，她拿起粉笔，先在图形上画了一条辅助线。只这一画，教室里就零星出现了几个“噢”的声音，恍然大悟似的。就连一直难为林歆的王老师，也沉吟着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