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重几重

    她清楚的听到外婆在客厅来回踱步的声音，也可以感觉到外婆的担心，但现在的她，只觉得心里憋得慌，想要爆发，却不知道能从哪里爆发出去。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她莫名的，就想起了这句歌词。

    然后，她听到了外婆的敲门声，但她没有理睬。

    林歆并不是责怪外婆、也不是想要和她冷战。只是，她想要把事情再想想清楚。刚才贺琛在旁，也不可能完全静下心来思考，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歆坐在椅子上，仔细回忆着那天的情景。

    “我这可都是为你好，你不要总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走，你现在、马上、立刻就走！不要等林歆回来了看到你，更不要让她听到你说的那些话！”

    林歆手揪着胸口，似乎这个动作可以缓解内心的痛苦。继而又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外婆让她走，让她以后都不要再来，外婆会护着我的！外婆不会不管我的……”

    门外“咚”的一声，林歆忽然回过神来，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待到把门打开，林歆大声惊呼：“外婆！外婆你醒一醒，外婆你怎么了外婆……”

    林歆哭喊着，外婆怎么会忽然倒在地上林歆让自己冷静，嘴里喃喃：“救护车，打120叫救护车！”

    她擦了把眼泪，起身冲出门外。林歆急速奔跑着，路灯下拉长的身影也跟着急促跳跃着。忽然在小路的拐角处与对面过来的一个高大的身影撞在一起。夏明亮扶稳向后倒去的林歆，再定睛一看，发现她不对劲。

    “林歆怎么是你”夏明亮又惊又喜。

    林歆抬头，看是认识的同学，反手拉住了夏明亮的胳膊：“救救我外婆，我外婆她突然晕倒了，我要叫救护车！”林歆哭喊着说。

    夏明亮来不及考虑，立刻拿出手机：“我现在就打120！”

    医院走廊的座椅上，夏明亮坐在林歆的身边。往日平淡、静默的林歆，今天却判若两人，眼泪一直止不住簌簌而下。夏明亮笨拙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跑到楼下买了两瓶矿泉水上来，拧开盖子，递到林歆手上：“喝点水吧，眼泪流太多了，补充一下。”

    林歆没有去接，也没有摇头。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任眼泪默默流下。

    夏明亮站起身，在急诊的门口走来走去。

    突然，急诊室的门打开了，医生一边摘下口罩，一边问：“谁是刘爱华的家属”

    林歆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是！我是！”

    “还有其他家属吗”医生看了一眼夏明亮，也是个半大的孩子，所以低头继续问林歆。

    林歆木在那里，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告诉舅舅，因为外婆上次跟舅妈吵的那么厉害，她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去叫舅舅过来。

    医生看这样一个孤零零还满脸泪痕的小姑娘，本想找另一个家属交代一下情况，现在看来也只能是她了，就摇了摇头，说：“病人已经醒了，但还不能出院，再观察一会儿就可以回普通病房，你按照这个说明，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我外婆得了什么病”林歆尽力克制住自己的眼泪，冷静地问。

    “病人有阿斯综合征，你不知道吗”医生反问。

    林歆含着眼泪，摇了摇头。

    “以后尽量让病人保持情绪稳定，任何激动的情绪都有可能使她再也醒不过来。”医生到底是看惯了生死的人，用这么平常的口吻说着如此严重的事，“还有，快去办住院手续吧。”

    林歆点了点头，有忽然抬起头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医生一边转身一边又补充道，“但是不要让病人太累，还是以安静修养为主。”

    “我去办住院手续吧！”夏明亮伸手去接林歆手里的住院通知单。

    林歆没有伸手，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住院是要交住院押金的，就算作为学生的夏明亮有钱，林歆也绝不好意思再让他继续帮忙。刚才一时情急，打的那话叫120的费用还是他先垫付的。

    “谢谢你，我要先去看外婆了。”林歆平静地说。

    林歆快速走到病房门口，又猛地停了下来，好好擦了一下啊脸上的泪痕，拧开了门把手。

    外婆的头扭向门口，慈爱地看着慢慢走过来的林歆，未插着针管的手臂早早抬起来，伸向林歆。

    夏明亮站在门外，觉得此刻就这么跟进去多少有些突兀，想了想，还是就先坐在外面，候着吧，万一一会儿再有什么新情况呢

    门外的眼泪白擦了，林歆走过去握住外婆的手，看着无比虚弱却又无比慈爱的外婆，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歆歆啊，你听我说。”外婆柔声道，“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活着一天，我就不可能让你舅妈他们胡来！你相信外婆，好不好”

    林歆的手被外婆稍稍用力一握，这大概是此刻外婆最大的力量了。林歆用力点点头。

    “我知道！我相信！”林歆爬在外婆的胳膊上。

    “好了，那不哭了，歆歆啊，我接着跟你说。”外婆虚弱地喘了口气，道：“我卧室的柜子里，有一个木盒子，里面是存折还有外婆的医保卡。你回家去取，然后倒银行把钱取出来，住院是要花钱的。”

    林歆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用不用告诉舅舅”

    “不要！千万不要！他们巴不得我早点死！”外婆猛烈地一阵咳嗽。

    林歆赶忙安抚：“好，好，我知道了，不说，您不要激动！咱们不说！”




第二十四章 再来骚扰我，我就杀了你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林歆已经忘记自己是从哪里听到这句话，又是为什么把它记住的了。但原本只是觉得很有哲理的话，落到自己的生活中，却像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她回了家，取了医保卡；银行已经下班了，存折是没有用的，但好在还有一张绑定存折却从未用过的银行卡。林歆去自动提款机上取了五千块钱，想了想，又多取了五百，虽然不知道夏明亮垫了多少钱的救护车费，但想来，这么多也足够了。

    城市里万家灯火，街头的霓虹灯不停闪耀，马路上车水马龙，街边的夜宵摊人声鼎沸；林歆却拖着自己小小的身躯，在这个还很陌生的城市里不停地奔波。初冬的晚风吹拂着她的面颊，她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寒意，朝着自己的身体袭来。

    这个城市很大很大，大到每一个人都是陌生的；这个城市很小很小，小到容不下一张平静的课桌。

    林歆交了住院押金，领了陪床证，再又来到外婆的病房外；却看到夏明亮正和一堆或是打着绷带，或是滴着吊瓶的小青年聊天。

    这些人穿着林歆眼中的奇装异服，戾气十足，脸上也多有忿忿不平之色，一看就是街头的小混混。林歆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

    背对着她的夏明亮还在低声地解释着什么：“我是真遇上事了，老太太当时感觉都快死掉的样子，哥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一个领头的混混不满地说道：“老太太你就不能见死不救，我们几个你就放生了亏得我们怕你放学晚赶不及，还特意把架约到你学校附近。结果人家二炮子一站出来，看你不在，那嚣张样，就别提了；哎，我们这边没一个能打的，不就只能看着他嚣张”

    其他混混也七嘴八舌的说话，好在他们还意识到这是医院，都把声音刻意压低。

    “一开始二炮子还怂得很，躲在人群后边，就是为了跑路方便，结果看你不在，他立马就站到最前边了。”

    “也就是夏哥能治得住他，夏哥不在，他就是一猴子；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猴子！”

    “拷，你说得我们岂不是连猴子也不如”

    林歆清楚的听到，一向桀骜不驯的夏明亮，竟然也会有如此“低三下四”说话的时候：“哥几个，这次是我的错。呆会你们针打完了，老吴家烧烤，我请酒赔罪！下次，下次看我干翻他们！”

    领头的混混一摆手：“说什么请酒赔罪就没意思了，你也是为了救人。换成谁都会这么干。再说了，你是我们的大哥，小弟为大哥挨两刀又有什么，那叫讲义气！你们说……哎，你谁啊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这最后一句，是指着放慢了脚步的林歆说的。夏明亮和其他混混同时转身，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来，林歆只觉得满脸通红，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但她还是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掏出口袋里已经被捏出汗的五百块，递到夏明亮手里。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开门进了病房。

    关门的一瞬间，外面传来了“哦”、“咦”、“啊”……的感叹之声。紧接着，夏明亮也跟了进来，他神情复杂地把钱放在外婆的枕头边，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拉着那帮狐朋狗友们离去。

    只是，在半夜的时候，一个混混敲响了病房的门。

    他递出一只手机和一个饭盒：“这是夏哥让送来的，他家住的单位房，晚上十一点锁大门，不方便出来。他说，不管怎么样，都得把自己喂饱，才有力气打人……不对，是照顾人。还有，现在没手机也不方便，这个手机是他一百块淘的二手货，就当借给你，你先用着。到时一块跟他结账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混混的脸上还带着轻微的鄙夷，朋友之间一百块还要结账，某种程度上，是对他们这类人的侮辱。

    但林歆却清楚的知道，要是没有这句话，自己接过这个手机，才会真正的觉得屈辱。她咬着嘴唇，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夜极其的漫长，伏在外婆病床上睡觉的林歆，都不记得自己被噩梦惊醒过多少次。

    还好，每次醒来，看着那只屏幕已经碎裂，时不时自己就会亮起，发出幽幽蓝光的手机，她的心就会奇异的平静下来。

    第二天，林歆没有去学校。

    第三天，林歆还是没有去学校。

    这两天放学后，贺琛自然而然的，就会在放学后遛达到林歆的住处。但楼上没有灯光，敲门也无人应答。这种担忧，在积累了两天之后，终于在第四天，林歆背着书包上学校时，彻底爆发了。

    “你这几天去哪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呀”

    “我真的可以帮你的，你说话啊！”

    一大早，贺琛就在巷子里，堵住了林歆。他一直在追问，可林歆却一言不发，只是躲避着他的拦截，向前走去。

    下过小雨的路面有些湿滑，怕她摔倒，贺琛不敢拉住她，只能跟在她的身后，一句又一句地问着。

    眼看出了巷子就是大路，贺琛终于忍不住了，他快走几步，站在林歆的身前。

    林歆想往左，被贺琛堵住；林歆想往右，还是看到贺琛那高大的身形。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刹涌上林歆的心头。父母意外身亡，舅妈要把自己嫁掉，外婆住进医院，被安娜往头上倒汤，被柳月涵整……甚至包括夏明亮的朋友们被打伤，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可他那一天的确没穿校服，学校的规矩就是如此，我有什么错吗，就招惹了这么一个灾星

    从来以平静淡然形象示人的林歆想也没想，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打在了贺琛的脸上。

    从来以高冷漠然形象示人的贺琛，脸上多了一条长长的红色掌印，狼狈不堪。

    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贺琛才听到林歆那淡然却无比认真的声音。

    “你以后再来骚扰我，我就杀了你。”

    “可是……”

    贺琛还想要解释什么，却看到林歆的背影扬长而去，只能颓然放弃。



第二十五章 稀缺的参会卡
    当林歆到达学校大门的时候，发现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校外停着许多的豪车还有一辆大巴，平素少见的国际友人在这些车子之间川流不息，时不时还叫住身边过往的同学们，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没被主动打招呼的同学们，也都三三两两的立定在校门口的一角，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时机，能够和这些国际友人练练口语。

    林歆抬头，看到校门口挂着的大红条幅，上门写着“第七届冀北省国际音乐节交流研讨会”的字样。

    “不露锋芒，不事张扬”，张铭铭第一次介绍贺琛时说的这几个字，此时从林歆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她鄙夷地摇了摇头，径自走进校园。

    见林歆进了教室，张铭铭兴奋地说：“林歆，今天有贺琛的研讨会唉!”

    林歆没有作声，拉开椅子坐下。

    “好想去听啊，可是，像我这种学习成绩平平的人，还不是班干部……哎，算了”，张铭铭摇了摇头，喃喃低语着“还是不妄想了。”

    谁知张铭铭话音刚落，一个高八度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只见李小悦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卡片，一边无比炫耀地冲坐在林歆前面的女生喊道：“我拿到研讨会的票啦！”

    “哇哦！”几个女生发出不可思议的欢呼。

    张铭铭不敢相信的站起身来，走到李小悦座位旁边，从她手里拿过卡片来，仔细看，只见上门写着“第七届冀北省音乐节国际交流研讨会参会卡，编号233”。

    “你是怎么搞到的”张铭铭的醋意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你的学习还不如我呢，怎么可能会收到邀请”张铭铭继续追问道。

    “是啊，是啊……”其他女生也跟着撇着嘴吧说，一脸的嫉妒。

    李小悦得意地晃动着脑袋，一把将张铭铭手中的参会卡拿了回来，反诘道：“关学习什么事”

    “难道是你买来的”旁边离李小悦最近的女同学，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说。

    “什么那现在还有票吗我也要买！”没等李小悦回答，几个女生就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李小悦“扑哧”一笑：“怎么肯能是买的！”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是你偷来的不成”张铭铭有些气急败坏。

    “你才偷！”李小悦笑容一收，立刻回怼。继而，又用一种无比令人羡慕的语气，满脸幸福的样子说：“是娜姐送给我的！”

    “哼！我这是跟对‘大哥’了！”李小悦用挑衅的眼神瞥了一眼张铭铭。

    “原来是这样啊！”

    “我就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