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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子嫡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鱼丸和粗面
且自搬离后,庶长房也未说过嫡支任何不是。反倒是嫡支心有不忿,故意派人将庶支抹到比锅底还黑。一忍再忍,甚至忍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都未曾出言反驳,而只是远避出城。直到伯府老夫人光天化日之下意图谋杀,他们才迫于无奈脱离伯府。
看清事件脉络,大多数人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对庶长房唉声叹气。罗大人当真是三品武官?这般被人打了左脸,他还笑呵呵伸过去右脸叫人打的作风,究竟是怎样统领三军的。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大官,为何不硬气些?
玄武大街离朱雀大街虽不远,但这一路乃是金陵最繁华地段。晨雾中马车缓缓前行,早起认出来的金陵百姓纷纷奔走相告。雾散之前,多数邻里间响起这般争论之声。其中也有看不惯罗四海觉得其跋扈之人,更多的则是想明白前因后果的明理之人。
于是临近伯府前,罗四海便收到无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
拐过街角踏上伯府门前的路,他立刻下马,收敛步子恭敬地走过去。察觉到后面越发高昂的不平之声,他面上越发恭敬,心底却是乐开花。
果然一切皆在素娘预料之中,听夫人话升官发财事事顺遂。
徐氏坐在马车最外首,刚掀开帘子准备下车带女儿一道步行,便察觉到夫婿带着敬仰之情的灼热目光。顿时她心下无奈,四海这鲁直的性子怕是到死都改不了。无奈过后更多的则是甜蜜,当年便是相中这性子,她才不顾金陵城其他大家闺秀或嘲笑或惊讶,执意下嫁伯府庶支嫡孙。
当时不少人感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怀疑她是中了蛊才做糊涂事,幸灾乐祸之人更是不少。可那些人不知道的是,这些年她压根没受过一点苦。抛开她会掌家且嫁妆丰厚不说,嫁过去后她才发现庶长房处境没那般不堪。
犹记得新婚不到一月,她随夫婿前往西北时,祖母在常太夫人讥笑的目光中,交给她一个磨破边的苏绣荷包。她珍而重之地收下,出城后打开,发现里面硬邦邦砖块似的东西,不是伯府丫鬟猜测的鞋底,而是一张张压实的千两银票。
十万两纹银,便这般在常太夫人眼皮子底下,名正言顺地交到她手里。后来她问过夫君银子来源,发现完全是对牛弹琴一问三不知,感慨他性格鲁直之余,也对祖母生出敬佩之心。顺便她也终于放心留在伯府的庶长房,那样的祖母,常太夫人绝不是对手。
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多了好办事,加之四海于领兵打仗上却有一套,他们日子也越来越顺遂。只除了十四年前娇娇出生那日,惠州城破……
“娘亲。”
罗炜彤摇摇盯着爹爹发愣的娘,对两人间浓到几乎化不开的感情表示羡慕。可她更明白,这份感情是娘亲多年经营出来的。爹爹压根离不开娘,自然也就不会如其他为官之人般,再去觊觎外面那些妖妖娆娆的女人。
收敛思绪,徐氏神色间变得肃穆。她可没忘记,前日女儿与娘家侄女上街回来,告知她常太夫人往衍圣公府去了拜帖。
祖母安插在荣氏身边的丫鬟昨日传来消息,今日开祠堂之时,衍圣公府文老夫人会到场。常太夫人手握这张王牌,昨日午膳都多添了碗米饭。
早知分宗之事定不会一帆风顺,徐氏早有防备。她倒不怎么爬常氏那些鬼蜮伎俩,虽然她是庶支但也站得住理,直接光明正大回击便是。可事涉文老夫人,便有些棘手。老夫人德高望重,不仅在金陵城、即便全大齐也素有威望,她随意劝两句也够人难做。
“娘亲,女儿到觉得文老夫人不会是那般迂腐之人。”
罗炜彤对高座衍圣公府正堂,慈眉善目的文老夫人颇有好感。且更让她确信的是,老夫人最疼的小辈便是孔明瑜。同为最受宠小辈,罗薇蓉与孔明瑜大相径庭,文老夫人绝不会是常太夫人那般面慈心狠之辈。
“但愿如此,不过凡事总得做最坏打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徐氏万分明白这个道理,今日分宗之事必须快刀斩乱麻,绝不能有任何拖泥带水。
母女俩说话间,一家人已经来到伯府门外,跟随在他们后面的,是不少来凑热闹的金陵百姓。
晨雾散去,伯府门前湿漉漉一片,绣鞋踩在上面,没一会便浸湿鞋面丝线,艳红的大红牡丹更是多了几分妖娆。罗炜彤一眼扫去,府门前刚打扫过,连那俩大狮子獠牙上都挂着水滴。
嘎吱一声大门打开个缝,门房从里边出来,见到庶长房时面露欣喜,而后视线一扫看到后面乌压压的人群,顿时不知这话该不该说。
“麻烦通传一声,便说罗四海带庶长房老少共七人前来伯府,恳求祖父开祠堂。”
府内传来咳嗽声,门房一硬头皮,扬起谄媚的笑容踱着小碎步出门槛:“哟,二爷,您来得可真不巧。咱们没想到您来这般早,为迎接贵客,一大早便做起洒扫。如今里外尘土飞扬,小的实在怕惊到夫人小姐,还有身娇体弱的荣姨娘,要不您还是现在马车上歇歇脚。”
说完门房便跳回门槛内,嘭一声关上大门,倚在门栓上脸色吓得惨白。
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看热闹,常妈妈吩咐的这番话说出去,金陵百姓只会说伯府不好。万一主子就此迁怒他?可主子的吩咐,他着实不敢违背。
“那咱们便先歇歇。”
扶荣氏上了马车,罗四海满脸歉意地看向徐氏:“日头越来越高,夫人和娇娇也都上去。”
围观之众哗然,咱们只是随口一提罗大人窝囊,没想到他还真能给窝囊出来。好歹您如今也是个三品大员,这般没脾气当真好?
“罗大人,伯府欺人太甚,您倒是与他们理论去。”
有人带头喊出来。





嗣子嫡妻 第62章 遇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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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地处江南,气候温润物产丰富,加之不少朝代建都于此,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秉性也如其乡音的吴侬软语般温顺。
可再温顺也抵不过时局动荡朝不保夕,莫说前朝实行保甲制蒙族不把汉族当人看,单说大齐这几十年,立朝后也是战争不断,几次战火都烧到城底下,如今城墙底部的砖还带着些青黑色烟熏痕迹。
故而这代金陵人,难免染上几丝剽悍本性。
“罗大人,伯府欺人太甚,您倒是与他们理论去。”
人群中不知谁带头高喊这么一句,本来站在远处寂静观望的百姓瞬间喧闹起来。
“着实欺人太甚,把水泼到满大街都是,还当朱雀大街是伯府后院。”
为庶长房鸣不平之声一浪高过一浪,伯府镶满金钉的大门内,方才出言不逊的门房膝盖一软,“咕咚”一声头撞在门栓上。
“惹大事了……”
还没等他舌头哆嗦完,就见府内最有体面的下人常妈妈快步走来。此刻他已无暇去猜测常妈妈腰间赘肉能摞几个圈,满脑子一片空白。
完了完了,即便是太夫人授意如此,如今激起民愤,到头来背黑锅的也定会是他。未等他惶恐多久,耳边传来一阵剧痛。
“你这胆大的黑心奴才,竟敢怠慢咱们府上二爷。”常妈妈拎起耳朵,朝身后之人发号施令:“还不快些开中门,迎庶长房进府。”
伯府沉重的大门打开,常妈妈迈着小碎步,面带笑容下台阶,朝最前面的罗四海福身:“可算把二爷给盼来了,太夫人一直念叨着你们。荣姨娘慢些,老奴扶着您。”
常妈妈打个眼色,身后麻溜跑出一小厮,不顾地板湿滑扑通一声跪在上面,略显单薄的脊背拱起,恰好到脚蹬的高度。
荣氏踏到一半的脚,突然接触到一块肉呼呼还能滑动的东西,吓一跳同时,她脚不自觉往另一边挪,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一脚踩空。
“曾祖母,小心。”
罗炜彤赶紧上前扶住荣氏,再看向那真人脚踏,满是忧愁的脸上升起一抹愤怒。这种人力脚踏乃是前朝元蒙贵族所创。贵族多残暴,脚踏稍有不稳,便动辄抽人鞭子。
太-祖开国后,带头废除此习俗,如今金陵城中大户人家,早已习惯在马车坐下备一条高脚双层凳。最近一次真人脚踏,还是静安郡主封公主之时,身为今上亲生次女,她一直熬到下面妹妹皆封公主,才搭上末班车获恩封。
得意忘形之下,她大开流水宴席,且在公主府前摆一排小厮,专为前来恭贺的嘉宾充作人形脚踏。莫说城中达官显贵皆不自在,当日承元帝都大发雷霆,斥责公主为人狠毒。
而时隔两年,人形脚踏再次重现。忆起往事,罗炜彤不由吃惊于常太夫人心肠狠毒。曾祖母本就年迈,行动间稍有迟缓,踩中小厮脊背再简单不过。
连圣上亲生的公主都能受人责罚,更何况曾祖母。而常太夫人所牺牲的,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厮。至于坏规矩,有亲自踩人的,稍微误导下世人,谁还会去关注始作俑者。
“常妈妈,圣上明言体恤下人辛苦,已然废除用人做下车脚踏之事。伯府今日如此,莫非是想陷我等于不义?”
徐氏虽然言语间愤怒,但面色却是一派平静。只有直面她的常妈妈才感觉到二夫人眼神中几乎将她洞穿的厉色。
“老婆子这不是看门房多有怠慢,便想着补偿一二。荣姨娘上了年纪,更是得小心些,偶然借助他人下车,也算不上什么罪过。”
徐氏面露不屑:“哦?圣人明令禁止之事,被妈妈一句话就给否了,我竟不知这天下究竟是姓朱还是姓常?”
常妈妈心惊,用尽全身力气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都是老奴胡言,二爷夫人恕罪。您二位有所不知,为着今日迎接庶长房,太夫人严命伯府内外大肆清扫一番。都怪这起子不会看人眼色的奴才,竟然将人拒之门外,我打死你。”
将门房耳朵拧成花,常妈妈颇为谄媚地看向徐氏:“这下人定要重罚。”
徐氏应和道:“不守规矩的下人着实该重罚。”
边说着她边走到小厮跟前,面带柔和地看着他:“下人规矩有失,总归是做主子的没调-教好。看你还这般小,比我一双儿女也大不了一两岁,偶尔一次说错话便算了。常妈妈,你说是不是?”
常妈妈是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徐氏赚了宽和名声,若是她点头那便是承认伯府没规矩;若是不承认,那更是显得小肚鸡肠。
最终她还是决定两害相权:“这……做错事不罚怎么能行?”
“他一个下人,是谁给的胆子敢公然嘲讽朝廷命官。主子做错事,随便抓个下人来顶罪之事还少?”
徐氏一番话可谓说进了所有人心里,门房瘫软在地,常妈妈愣在那,整张嘴根被浆糊黏住似得,吐不出只言片语。
“还不快起来换身衣裳?”
小厮已然失去思考,只依徐氏所言站起来。还没等走到府内,迎面驶来另一辆马车。不同于庶长房不起眼的青顶,这辆马车最起码要大出一半,表面木头上雕着精致的花纹,即便没有帖金箔,也显得大气磅礴,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所能拥有。
“是衍圣公府车驾。”
眼尖的罗炜彤最先认出车上标致,想来车内便是老夫人文氏。当即她检查下衣裳,所幸她功夫好身轻如燕,即便地面*,绣鞋上也未沾染太多污迹。
见如此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饶是她性格不拘小节,也会忍不住紧张。
“贵客似乎来得太早?”
徐氏不温不火地吐出这么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却保证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包括踩着脚踏,先一步下车的文老夫人。
“看来我确实是来早了。”
对于文襄伯府这趟浑水,文氏一点都不想趟。她上了年纪,只想过几天清闲日子。但无奈山东老家那边,那位着实太会胡搅蛮缠。以辈分压人还是轻的,惹急了她绝对能闹得孔氏全族鸡犬不宁。
万般无奈下她顺道走一遭,不拘说什么,只求让那边挑不出理。
就这般她起个大早,刚到伯府门前,便见*一地水,甚至连狮子头上还沾着水。而站在水中,鞋子都湿了的那一家人,就显得格外醒目。
“老夫人,可算把您给盼来了,太夫人昨晚临睡前都念叨着您。”
徐氏笑得讽刺,罗四海正被方才百姓吆喝声说得火大,这会终于忍不住出言讽刺:“我就纳闷伯府怎会出这般大排场迎接我们,原来是另有贵客。”
方才徐氏声音并不算大,这会罗四海却是十足大嗓门。声音传到院内,本来盛装打扮,准备迎接文老夫人的常太夫人一惊,想到常妈妈这么久还未曾归来,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无论如何,如今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迎着头皮推开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乌泱泱人群,顿时她一个头两个大。
“叨扰老夫人,特意为府上琐事走一趟,您这边请。”
常太夫人伸出去的手刚靠近,便见对面文氏严肃着一张脸,错开她伸过来的手。




嗣子嫡妻 第63章 祭祖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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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氏陡然收回去的手,让常太夫人心凉了一半。邀请文氏前来主持公道时,虽然她亲自去过衍圣公府,但府中自两位当家夫人往下,态度始终是恭敬有余,亲切不足。
衍圣公府一向如此,作为儒学始祖,万世师表的天下典范,公府在规矩上向来让人无可指摘。话虽这么说,可真正对上亲近之人,又有谁会一板一眼地严守规矩。
可常太夫人更知道的是,文氏必须得帮这个忙。不为别的,远嫁山东的妹妹,如今在老宅颇有地位。论辈分文氏还要喊姑母一声伯娘,以孝道标榜天下的文氏,无论如何都不会作出忤逆长辈之事。
本来信心满满,如今她确是多了三分不确定。一来衍圣公府颇为看重那孽障之子,甚至亲自招他入族学;如今再加上文氏不咸不淡的态度,一时之间让她有些怀疑,请文氏来是否明智。
怀疑归怀疑,好不容易把人请来,如今断没有把人赶走的道理。收敛心思,她把全副心神放在庶长房身上。斗了这么多年,今日她绝不能让荣氏好过。
踌躇满志间,常太夫人腰板挺得更直。文氏被人簇拥着上前,余光见到常太夫人这副模样,眉头微微皱起。她在外素来以严肃形象示人,这会倒是没人看出不对。
“娘亲,伯府当真是洒扫过一番。”
罗炜彤真诚地说道,伯府为了迎接衍圣公老夫人,可真是下足了功夫,刚穿过那道朱门上面的漆都还半干未干。徐氏自然明白女儿是在真诚夸赞,传到前面常太夫人耳朵里,确是另外一番讽刺意味。
“伯府自然有伯府的规矩。”
“无规矩不成方圆。”
文氏不咸不淡地说一句,依旧古井无波的脸,让人看不出她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常太夫人越发惊惶,罗炜彤确是没多想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一路悠闲地看着修缮一新,依旧富丽堂皇的伯府,雕梁画栋直让她怀疑皇宫也不过如此。
所以在入了最后面松寿堂,终于见到只有一面之缘的曾祖父时,她终于忍不住好奇心。
“伯府原来这般好看,从进门到现在满眼都是金玉。曾祖父,为何曾祖母所居西侧院那般破败,竟是连寻常市井人家都比不上。”
文氏额头间皱纹又多了几条,文襄伯府的富庶她也看在眼里。富丽堂皇竟然丝毫不比皇宫差,她记得文襄伯府以文功起家,当年部队攻入金陵时也未见老文襄伯闯进哪个蒙古亲王的宅子抢夺财务。
那他宅子里这些金玉,又是从何而来?
虽说有底蕴的人家,万不会把宅子弄得满是铜臭气,而是从园林布局上下手,力求雅致以达到天人合一之效。文襄伯府千院那几乎黄化人眼的富贵,她确实是看不上。但进松寿堂后,不少带有姑苏江南特色的金玉古玩,却屡屡让她有眼前一亮之感。
庶长房问安声响起,听到荣氏虽老迈但依旧比金陵当地人柔软些的口音,恍然间她想起几十年前那件事。世代行医名满姑苏的荣氏百草堂,一夕之间燃起大火,本就稀稀拉拉的人丁更是全族葬于大火之中。
唯一幸存的生还者,便是早已被老文襄伯纳为妾的荣家女。当时还是伯夫人的常太夫人怜悯其孤儿寡母,特意将其抬成贵妾。为此不知情者纷纷赞叹伯夫人虽看似严厉,但内里却有颗菩萨心肠。
如今看来,那场大火却有猫腻。看着窗边那对唐朝汝窑官刻花屏,文老夫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积善百年的老字号药堂,其家财绝不是小数目。作为唯一的后人,荣氏日子过得那般拮据,足见其没得道什么遗产。
那遗产又去了哪里?
稍微往深处想想,文氏不自觉打个哆嗦。
“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文老夫人贴身丫鬟出声,打断了一室尴尬。尤其是老文襄伯,见到曾孙女那双与荣氏年轻时如出一辙的大眼睛,再听她颇为天真的疑问,他却是感慨万千。
这座伯府,着实建立在荣家人的血汗上。大火烧得死人,烧得毁百草堂那么大一个庄子,但却烧不掉真金白银。且他借住荣家多年,更是知晓库房位置。大火还未熄灭时,一车车的金银早已被他心腹押运上船。
他愧对荣氏,既然这些年她一直想追求自由自在,那今日便还她一个自在。
虽然想着已经最大可能地给与补偿,但面对小孙女清澈的眼神,他还是有种无处遁形的愧疚感。比起过往他对荣家所做的伤害,这点补偿实在是杯水车薪。
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此刻他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正当尴尬到无以复加之时,文老夫人丫鬟略带担忧的问候解救了他:“老夫人可是身子不适,府上恰有郎中,老朽这便派人去唤他。”
“无碍,不过是春寒料峭,还是伯府事重要。”
“文老夫人说得有理。”
罗晋只顾着赶紧开祠堂,把家分完了,他也就不会再这般不上不下。故而他压根没多理会文老夫人话中意思,常氏却注意到了,明明早已过了夏至,还说春寒料峭,其中意味可就耐人深思。
望着走在最前方,脚步略带急促的老文襄伯,常太夫人急到同手同脚,最后一丝理智都告诉她,一定不要冲动,一定不能上前抓住衍圣公府老夫人问个究竟。
从松寿堂到伯府祠堂,短短几百步的一路,常太夫人不断思量着文氏态度。她究竟替哪一边说话?远嫁山东的姐妹,即便说话再管用,想要插手金陵衍圣公府之事也是鞭长莫及。若是她临阵变卦,自己又当如何?
临到祠堂前,常太夫人已然确定,文氏必然会偏向庶长房。着急之下她更思量着,到时该如何自处。跟荣氏争了一辈子,她当真不想临了叫那贱人如意。可如今她所剩底牌,似乎只有罗晋。
为了进坟墓前不被戳脊梁骨,罗晋定不会叫庶长房占着大义就分出去。夫妻这么多年,她早已知晓其自私凉薄。以前也曾怪过,如今她却无比庆幸。
可常太夫人打算注定落空,沉闷的木轴转动声中,满室檀香味自阴暗的祠堂中扑面而来。婴儿手腕粗细的蜡烛摇曳,映照着一满墙密密麻麻的牌位,平添几分阴森气息。
安静肃穆中,罗四海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娇娇、行舟快看,这便是咱们罗家祠堂。赶紧多看两眼,以后想看也没机会了。”
徐氏手拿帕子站在众人身后,完美地演绎一个三从四德的妇人。这会听到夫君如此不顾规矩体统,大喇喇一幅带儿女参观新奇美景之状,她肩膀可疑地抽动。
罗晋万分不乐意,二孙子可是他最出息的小辈,虽然为了伯府,迫于无奈不得不分宗,但他可没想舍弃这个孙子。
“总归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日后伯府清明祭祖,难不成你们还当没事人?”
“自然不会,”罗四海一迭声的否定,满脸憨笑道:“祖父,孙儿这不是觉得,孩子们生下来十多年,一次都没拜过伯府祠堂。自打入金陵后家中事端不断,定是祖上怪罪。眼见着行舟要科举,娇娇一个姑娘家名声更不能坏,孙子就想让他们多拜拜,好求得祖先保佑。”
罗晋连连点头,虽然罗家家道中落,但怎么也算书香门第。他们可不是那些没规矩的小户人家,过日子总得有些章法,孩子们尊敬祖先是好事。再说心里有祖先,百年后也会尊敬他。
“这样就好,行舟先去拜拜。”顿了顿他又说道:“娇娇也去。”
常太夫人正纠结着,孽障扯着嗓子吼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入金陵后多灾多难,还祭祖,难不成还打算召常家先祖来惩治她?正当此时,罗晋最后四个字给了她一计当头棒喝,三丫头要祭祖?
男女有别,未成亲的女儿又怎能入祠堂。莫说她最讨厌的三丫头,就连她惯来喜欢的二丫头,每次祭祖都站在最后。
“行舟进去祭拜无可厚非,三丫头的话……老爷,是不是有些不妥?”
罗晋皱眉:“都是罗家子孙,且今日分宗大事,一道跟着进去也无妨,不过上香之事还得缓缓。”
“妹妹不能去,那我不去也罢。”罗行舟站直了,连上全是歉意:“曾祖父,行舟一切顺遂。且圣上英明唯才是用,若行舟此次科举不成,定是才学上有不足之处。反倒妹妹,入金陵后便多灾多难,若是先祖有灵,行舟肯请他们多保护妹妹。”
少年身量还未完全长成,晨曦中脊背挺直,站在满墙的牌位面前,看向小妹的目光满是关心。而当他转向曾祖父时,又是担忧和肯求。
这孩子……罗晋远未到铁石心肠,此刻他完全被孙子所打动。四海虽然只有一子一女,但行舟这一个儿子,就顶伯府所有的小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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