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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尤四姐
大家说定了就分了手,雅言往车旁走,边走边迟疑地回头,“这样合适么?我二哥是个醋坛子,要是让他知道了……”
汝筝被妙音吵得心烦,也没听见她的话,发狠在孩子屁股上拍了两下,“哇啦哇啦点什么?螺丝滑丝了?再这样把你留在这里,不带你回去了!”嘴里说着,已经把孩子送进了车里。
她们的车开走了,寅初倒似乎不急着进去了。南钦看那孩子的眉眼,儿子像妈,俨然就是个缩小版的南葭。这么一来更心疼了,抽出手绢来给他擦脸,“是叫嘉树吗?哦,不哭了,哭得这么可怜!来,阿姨抱抱。”边说边从寅初手里把孩子接了过来。
她一直说自己孩子缘好,嘉树到她怀里果然不哭了。寅初在一旁看着,心里奇异地平静下来。她是小小的个子,和记忆里没有什么两样。小小的个子抱着孩子,站在这里的原本应该是南葭才对。他有些发呆,突然回过神来,带着客气的口吻说,“幸亏遇上你,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南钦摇着嘉树说没什么,顺口问道:“你母亲也一道来楘州了吧?”
寅初叹了口气,“我离婚他们不同意,现在离掉了,对我也是诸多不满,哪里肯一道上来!”
这样倒难办了,家里没有个主事的女人,孩子让佣人带着总归不放心。南钦心里也怨她姐姐,光图自己快活不管孩子的死活。将来寅初再娶,嘉树在后母手里生活,不知又要委屈成什么样子。
不过这些顾虑都不好说出口,毕竟和她没什么关系。孩子哭累了,伏在她肩头昏昏欲睡。她轻轻拍他的背,对寅初道:“不是要全身检查吗?要不你先去挂号吧!只是要验血,又要打预防针,一天里办完可苦了嘉树了。”
寅初听她这么一说便两难了,“那怎么办?我生意上忙,最近有个订单要赶出来,也没有时间分两次带他来医院。”
白家是江浙一带有名的望族,家道一向是极兴隆的。老宅里呼奴引婢,未见得孩子就带糟了。南钦道:“你也不必太仔细,我看他精神很好,检不检查都没有什么妨碍吧!要是实在不放心,哪天我抽个时间带他过来好了。”
寅初脸上略有了些笑意,“那太麻烦你了。”
南钦没有说什么,微一颔首抱着孩子上了台阶。
因为嘉树睡着了,悄悄地掀起袖子来,等他感觉到痛时针尖已经拔/出来了。南钦把他搂在怀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按住针眼,寅初在她旁边立着,伸手抚了抚嘉树柔软的头发。
他没言声,但是痛苦的姿势让南钦觉得很难过。她踌躇着看他,“姐夫,你最近很艰难吧?”
她习惯这么叫他,似乎也改不过来了。寅初不计较,扯动一边嘴角慢慢地摇头,“别的都还好,就是嘉树来了,恐怕力不从心。”
他不好意思开口,其实是他母亲想逼他再婚才把孩子送到他身边来的。他们认为他没有家庭的压力,婚姻就会懈怠下来。嘉树的到来会让他直面困难,结婚的事也会更放在心上。
他的笑容舒展不开,南钦也不好多说什么,把嘉树胳膊上的棉球拿下来,他接了送到垃圾桶里去,两下里相对无言,气氛便说不出的凄怆。隔了半天还是他打破沉寂,谈起了南葭的现状,“上次我从一个朋友处打探到,说她不在香港了,似乎辗转去了柏林。她有没有联系过你?”
“我料着她怕我怪她,没有给我来过电话。她这人自小就是这样,做事顾前不顾后。”南钦难堪地觑他一眼,“我听良宴说,她和姓金的在一起……我实在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漂泊,那个人又不一定靠得住。”
寅初缄默下来,稍顿了会儿才道:“金鹤鸣身家都在楘州,也不怕他乱来。他敢欺负南葭,我绝不放过他。再说他顾忌良宴这一层,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撒野,你放心吧!不过要是南葭联系你,你好歹劝劝她。她的根在国内,浪迹在海外不是长久的方儿,让她早些回来,别作贱自己。”
南钦满心感慨,这么好的人,自己的姐姐没福气,白扔了手里的幸福,到最后结局不知道怎么样。现在没人能管束她,她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外面纵情寻乐。等哪天想回来发现没有了退路,丈夫成了别人的,儿子成了别人的,那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悲哀吧!
她蹙着文细的眉,忧心忡忡的模样也分外安和。寅初要花很大的自制力,才能迫使自己不去看她。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她出国,他像疯了似的找遍美国所有的高校,可是没有她的消息。追问南葭,她只会一味地冷嘲热讽。作为姐夫,对小姨子关爱过了头,难免要落人口实。他也没法正大光明地打探,于是一个错身,后来就传来了她和冯良宴结婚的消息。
冯良宴,那个军阀的公子,整个江南无人不知。他常常考虑,如果她嫁的是个寻常人,他是不是还有机会把她夺回来?可也仅限于臆想,她的婚姻还算幸福,他除了远远观望,没有别的出路。不过心生向往情难自禁还是有的,就像现在,她抱着嘉树,恍惚有种取南葭而代之的错觉。
寅初垂下头,他一定是疯了,觊觎别人的太太,疯得无可救药了。
南钦不知道他的心思,她还在揣测,如果南葭现在回来,他们复合的几率有多高。
下午的日光静静地流淌过去,坐了十来分钟,倒像坐了半辈子那么长远。嘉树动了动,看样子是要醒了。寅初怕她抱得累,忙过来接手,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停车场。
寅初说:“今天带着嘉树不方便,改天我请你吃个饭,感谢你今天的鼎力相助。”
南钦笑道:“你太客气了,嘉树是我的外甥,如果遇不上便罢了。既遇上,没有不搭把手的道理。”她看看车内,没有安放孩子的地方,“你们是怎么来的?嘉树一个人坐得住么?”
寅初嘴角略沉了下,“把车门都锁上,让他在后座爬,开得慢些就好了。”
南钦简直惊讶,何至于搞得这样凄惨,哪怕叫佣人抱着也可以啊!
寅初看出她的质疑,无可奈何道:“孩子是我母亲派人送来的,今天刚到。交到我手里人就走了,我也是没办法。”
车子驶向长乐路,他送她去那家理发店。到了店门口,南钦不得不把嘉树放下来。哪怕再揪心,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她尽了自己的力,说得过去了。
寅初看着她下车,礼貌一笑说再会。南钦关上了车门,站在路旁朝车里看,嘉树趴在玻璃窗上,两只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呆呆望着她,嘴里呼出来的热气很快模糊了他的脸。她目送车子走远,心里一阵阵牵痛起来。这么小的孩子像沙包似的被抛来抛去,让她想起她们小时候,没有母亲关爱,几乎是乘风长大的。现在轮到这一辈,南葭实在是太狠心了。
她进理发店时,雅言她们还没到。找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百无聊赖下翻阅日报,还是今早的新闻。都看过了,只好把中缝的招工信息都细细浏览一遍。不经意间看到头版右下角一方小小的启示,是当时名噪一时的诗人与夫人的离婚消息。她晃了晃神,犹记得那诗人的爱情曾经让多少人艳羡,没想到短短半年就分道扬镳了。这个时代,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都像是寄生在浮萍上,让人觉得靠不住。
等了约摸半个小时雅言和汝筝才来,妙音让佣人先带回去了,她们总算可以松散一阵子。雅言的头发不知道怎么折腾才好,原来的大卷要改成小卷,长发要改成短发。南钦和汝筝提不了意见只在一旁看,直到那细细的卷发棒缠了雅言满头,带上个特制的帽子准备通电时南钦才道:“不会漏电吧?”
汝筝盯着理发师手里的插头,迟迟道:“应该不会吧……”
死归死,烫还是要烫的,这是时下摩登女性的惊人意志力。南钦摸摸自己的头发,觉得以前的火钳烫应该更安全些。本来蠢蠢欲动也打算“噱头”一下,待看见雅言拆了卷发棒的样子算是彻底死心了。不说良宴不支持,自己也确实接受不了。这满头的弯弯曲曲让她想起希腊神话里的人物,立刻热情变成了一捧死灰。
雅言倒毫不介意,先头是沙发弹簧,这下子变成了钟表弹簧,她也很乐于接受。不过回到家时唬着了三夫人,捶胸顿足地骂:“死人啊,怎么弄成这模样!现在好在家养头发了,哪里也不许去!”
南钦和汝筝是做嫂子的,没有劝阻小姑似乎也难逃干系。两个人对视一眼,站在厅房里笑得很别扭。正苦于没有借口回避,听见外面佣人叫二少,她顿时松了口气。转回身看,良宴摘了帽子从外面进来,她难掩惊喜地一叹:“你回来了啊!”





透骨 14第13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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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宴唔了一声,“调了架侦察机,三点就回楘州了。之前向父亲汇报公务,耽搁了些时候。”
冯夫人放下手里的庚表道:“据说要开战,有没有这样的事?”
他一向不在家里谈时局,看南钦惶然瞪着他,便笑道:“轻易不会开战,就算打起来,地下不是挖了防空洞么,不要紧的。”
冯夫人凝眉道:“哪里是担心我们自己,战场上枪炮无眼,还不是忧心你们!”
良宴在沙发里坐下来,轻描淡写道:“上峰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亲自上阵,有什么可忧心的!”转过眼看见雅言的新发型略一顿,然后啧啧称赞起来,“这个头烫得满好的,比以前的都要好。”
南钦觉得很惊讶,他的审美突然变得开明了吗?在家时还不准她烫,现在又说雅言烫得好?
雅言找到个支持者,马上腰杆子硬起来,对她母亲道:“二哥都说好,那就是真的好。其实没有这么糟的,刚烫完了不自然,多洗两水就顺眼了。”边说边夹起皮包,一扭身上楼去了。
冯夫人对三太太道:“孩子大了,也不要管得那么紧。烫个头发你都要叫,她又不是庙里的泥胎,由她去吧!”又吩咐南钦,“外头跑到现在才回来,你们回房休息一会儿,到了饭点我打发人上楼叫你们。”
南钦道是,和良宴一道退出了小厅。
他们在帅府有专门的房间,是为他们回来小住准备的。两间屋子打通,隔断成一个套间,门一关就是一方小天地。南钦打开柜子替他找衣裳,他自己过来取了件长袍,胸口横向的一排赤金扣子,还是前几年时兴的样式。
他把军装脱了交给她,她替他挂在衣架上,转过身的时候看见他精着身子,浑身只剩一条底裤。结实的肌肉,颀长的身形,就那么大剌剌地站在那里。虽说结婚很久了,南钦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忙把视线调向了别处。沉默着气氛又显得太僵,便随意找了个话题,“你真觉得雅言的头发烫得好看?”
他在衣柜镜子前扭钮子,声气淡淡的,“说不好看,三姨娘更要怪罪你们。我不管别人打扮成什么怪模样,只要你没有学她们就好了。”稍稍一顿,状似不经意地问她,“今天的行程怎么安排的?带妙音打了针,然后呢?直接去烫头?”
永远不要在他面前说谎,这是南钦总结下来的经验。再说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没有向他隐瞒的必要。她把他换下来的衣裤收到洗衣篮里,揿了电铃让佣人来收走,一头说:“我今天遇见寅初了。”
良宴从镜子里看她,她脸上神色如常,没有显得局促不安。能主动坦白还是不错的,这样子比他质问来得好。他嗯了声,“怎么了?”
她抬起头来看他,“你不生气吗?上次说了不让我见他的。”
他的嘴角浮起促狭的笑意,“所以我在等你解释。”
他总是这样,和她说话就像大人对付孩子。南钦有点丧气,坐在圈椅里道:“也是凑巧,我们带妙音出来的时候,在医院门口碰见了他。他和南葭有个孩子你知道吧?以前在老家养着,今天才回楘州来,也带到医院去打针。他一个人领着孩子,小毛头又哭又闹,我实在是看不过去。好赖是我的外甥么,我要是站干岸,也太没有人情味了。所以让雅言她们先走了,我陪同孩子打完针才到理发店和她们汇合。”
他背着手,仰起头吸了口气,“别人家的事,还是少管为妙。”
南钦嘀咕了句:“既然遇上了,就算是邻居也要出手相帮的。”说着皱了皱眉,他没有挑明,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行踪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的习惯让她不舒服,军方监视可疑人员是寻常事,可是他把这种手段用到她身上,她毕竟是在和他过日子,不是他的政治敌人。她心里的不满积攒了太久,终于按捺不住了,寒着嗓子道,“我有个要求。”
他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她交扣着十指,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不要再派人监视我,毕竟我是成年人,也希望保留一点**。你这样做,真的让我很反感。”
良宴眯起眼,女人太有个性是好还是坏?他知道她一向有主见,否则也不会和他冷战十个月。这才刚有和好的迹象,如果再闹崩了,实非他所愿。他垂首叹息,“是我失策,原本安排人手是想保护你的安全,既然你不喜欢,我下令撤了就是了。”
他嘴上说得堂皇,肚子里打什么算盘她一清二楚。如果要吵,她是打算奉陪的,不过他爽快答应了,她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窗槅子上刷着绿漆,一格一格把夕阳分割开。她起身去开窗,晚风扑面而来,吹起了两旁低垂的绡纱。她想起早上那通电话,犹豫着要不要询问他,他却从背后抱了上来。
她站得笔直,这么单薄的身子,也有铮铮傲骨支撑着。他躬着腰靠过去,包住她的手,把下巴搁在她肩头,贴着她的耳朵说:“言归正传,这次的事或者是人之常情,帮衬一把,过去就过去了,我不希望有下次,你能做到吗?”
南钦斟酌了下,不是寻上门来的,她也没有兴致管别人的闲事。可是他像防贼一样防着她,这让她感觉不受尊重。她让了下,“我尽量。可是有些事是突发的,总不能视而不见。”
他的手臂一僵,“那就是说,下次遇上了还要过问么?白寅初和南葭离婚了,孩子的抚养权归他,把孩子照顾好是他的责任。连南葭都不管,你更不应该插手。”
“我知道,所以我说尽量。”她微挣了挣,从他怀里脱离出来。
他有些不悦,“你喜欢孩子,我们自己可以生。”
南钦红了脸,他们没有讨论过生孩子的事,因为新婚期间只想过两人世界,开头是做了措施的。后来分房,怀孕便无从谈起。这两天的接触倒是没有避忌,但也不至于这么巧就命中了。
她尴尬地踅过身,“这和喜欢孩子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么?”他似笑非笑道,“不是喜欢孩子,难道是为了寅初?”
她恼起来,“你在胡说些什么?非要这样牵扯不清才好?”
他原本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一个疏忽居然勾出彼此的火气来。他把脸拉得老长,语气变得不大好,“你这是恼羞成怒么?既然心怀坦荡,做什么连提一下都像犯了忌讳?你是我冯良宴的太太,不是他白寅初的私人秘书。我不让你们有来往,这上头哪点说不通?”
南钦气得发颤,结婚以来他一直在寅初身上做文章。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三句话总不离打压她。他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回到家就这样无理取闹,这算什么?她是他疏解压力的工具么?她握着拳锐声反驳,“你有那些功夫捕风捉影,不如把身后那些拉拉杂杂的事打扫干净。今天有位司马小姐找你,我不晓得她是谁,她也没有请我听电话。横竖不管你有多吃得开,只一点,擦干净嘴,不要带进家里来,省得叫我恶心!”
良宴额上青筋蹦起来老高,抿着唇点头,半晌才道:“你果然不在乎是吗?只要把嘴擦干净,你就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心里委屈透了,她在乎,可是在乎又能怎么样?也许他爱她,对她诸多管束也可以理解为他的占有欲。然而他的爱纯粹吗?他做不到一心一意,却要求她眼里只有他。这么不公平,简直就像老式婚姻里的模式。丈夫在外开疆拓土美人在怀,原配的妻子只有留守老家三从四德。他就是要把她变成那样的女人,用心之险恶,想起来几欲作呕。
他轻视她,她做个可怜腔叫他耻笑么?她扭过头一哼:“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难道二少刚刚才发现?”
良宴觉得心都凉了,什么话都难以表达他的愤怒。他退后一步,咬着牙说:“你不要后悔。”用尽力气摔门而出,轰然一声巨响,惊动整个大帅府。
以前在寘台总要佯装,告诉所有人他和南钦过得很幸福很美满。现在自己也觉得迷惘,明明爱着她,但是无论如何不愿意服软。他下了楼,站在楼梯口发怔,茫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去。也许是刚才的动静太大,把所有人都震了出来,底楼的每扇门前都立着人,每张脸都是惶惶的。
冯夫人低叱,“出了什么事,这样子惊天动地!”
他窒了下,刚才气冲了头,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似乎不宜声张了。他空泛地向上比了个手势,“南钦开了窗户,走廊里有穿堂风,没留神门给吹上了,没什么事。”
众人都松了口气,他摸摸后脑勺,举步走出了官邸。
太阳落到了地平线上,只剩半个脸露在外面。春分过后日长了,傍晚的天光也能维持一个钟头。他背着手在林荫道上慢慢地踱,草丛里有虫蝥细碎的叫声,三三两两。除了树动外还能听到别的,这个傍晚尚且还有一点生趣。
走出去没多远,俞绕良从后面赶上来,打开文件夹,把电台译文读给他听。这段时间局势不稳定,内容无非是哪支部队又有动作了。也许真的会有一场恶仗吧!他抬头往天上看,一群海鸥在远处盘旋,稍一待便俯冲下去,不见了踪影。




透骨 15第14章(捉章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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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话,俞绕良觑他脸色,趋身问:“那么三天后的军演还如期进行吗?”
袍角拂在脚面上,他低头踢开了面前的石子,“这是壮我军威的好时机,届时社会各界都会大加关注。不管开不开战,声势首先要造好。那些记者的镁光灯,有时候比红口白牙管用得多。”
俞绕良道是,正待退下,他又把他叫住了,“把少夫人周围的人都撤了吧!”
这个令下得叫人意外,俞绕良愕然道:“都撤了,怎么保证少夫人的安全?”
“她和我闹。”他垂着双肩,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这个人性子太拧了,有时候我也招架不住。要是叫她发现还有人盯着她,我怕她会和我拼命。”
他们的这段情路也算崎岖的,俞绕良是副官,多少有些耳闻。军中的人都知道二少的脾气,三句话不对就要拔枪的主,鲜少有人敢拂他的意。可是到了少夫人这里就峰回路转了,好多次大发雷霆,到最后都是自己偃旗息鼓。世间果真是一物降一物的,被死死克住了,在外还念着要早些回来。本来南京那边替他安排了饭店,高官往来,绝不是喝酒吃饭那么简单,总还有些男人期待的惊喜,结果他推辞了,只说要陪父母吃晚饭,其实是舍不下家中娇妻。这么多的牵挂,为什么不让少夫人知道呢?还是抹不下面子。奇怪的自尊,让对方清楚自己的心事,有那么难吗?
或许是当局者迷,俞绕良也不便多言,试着规劝道:“您可以同她好好谈谈,在她附近安插人手,只是为了确保她的安全。”
良宴微微一哂,“她要是能听我的解释,我也不用这么烦闷了。绕良啊,你知道女人有多难缠吗?要小心奉承着,简直比那些公使还要麻烦!”他沿着盘山路走,满腹牢骚无处发泄,喋喋说着,“要给她好脸子,她惹你不快不能马上点出来。即便她办事欠妥,你对她说话轻不得重不得,要特别仔细,不能伤了她的心。因为人家的心是水晶做的,我的心是不锈钢的。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靦着脸往她跟前凑,这难道就是贱骨头么?”
“不能这么说。”俞绕良是头一回听他提私事,这么多的心得,按在他身上实在有些可笑。可是不能笑,必须好言相劝,“女人本就是用来宠的,您这样……没错。”
他烦恼地摆手,“你还没结婚,等你长久和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自然就知道了。”
俞绕良道:“我没结婚,但也恋爱过,您的心情我能体会。女人都是这样的,因为您在乎,有时反而不知道怎么处理。我看少夫人不像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如果您能再耐心一些,也许情况会有改善。”
“她就是太讲道理了。”他嘟囔了句,“别人的事那么上心,简直愚蠢!”
他在前面昂首阔步,俞绕良在后面陪同,闷着头想: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在吃白寅初的醋。所幸少夫人从医院出来直接去了理发店,要是中途和姓白的吃饭喝咖啡,那估计要天下大乱了。二少现在虽在空军署,将来总归要接大帅的班。他在军事上掌控大局的能力很强,个人感情却处理得一团糟。仿佛一具身体里面有两个灵魂,一个已经巍然成山,另一个还是思想幼稚的孩子。
“我总算没有亏待她。”他自言自语着,“结婚以来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外快和一半薪水都交给她,还要怎么样呢!”
俞绕良突然冒出来一句,“如果全部交给她呢?”
他回过身来,表情不可思议,“什么?”
俞绕良忙掩饰着咳嗽一声,“我是随口一说,场面上行走,没有钱是断不能的,总不好喝杯酒还要同太太要钱。那么……我这就去把人撤了。”
他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头来,“陏园的人留着,安全还是要保证的。横竖她不常出门,外围的撤了也没什么。”
俞绕良应个是,“二少散步不要散得太晚,毕竟是在寘台,叫夫人担忧不好。再说少夫人定然也在等着您,夫妻没有隔夜仇,吵过了,哄哄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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